关山庄主对李牢头说:“我车里带了吃的喝的,我带着几个兄弟跟你进去走走,算是见见朋友吧。”

李牢头忙说:“不敢哪。”

陆陆续续的,有十几个人从暗中走了出来,有两三个守在了马车边,其他人搬了食盒酒坛子,簇拥着李牢头进了天牢,李牢头间或将狱卒拉到一边私语,或者领人来见关山庄主。关山庄主一次次给出小钱袋,如同一个散财童子。

跟着黄德的几个人,进了大门,走过几个跨院,进入了大石垒砌的牢门。一路上,黄德气派很大,呵开狱卒:“躲开!别挡着!…你到那边去!”

一见他的官服,狱卒们都小心翼翼地让开。进入了阴森的牢狱走廊,黄德问坐在门边桌子后的狱卒道:“贺侍郎被关在哪里?”那个狱卒翻开册子看了一下,答道:“是最里面的丁二十七。”

黄德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其他人都默默地跟着。

凌欣头一次进入黑森森的牢狱。牢中狭长的通道两边是木栅栏,里面有隐约褴褛身影。空气污浊肮脏,耳边偶尔传来囚犯们的呻吟和哀哭。凌欣不由得心乱跳,压抑得手心微汗。韩长庚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凌欣抬起头,借着廊壁的油灯光亮,她可以看出韩长庚脸部紧绷,她微侧脸,发现另一边的杜轩也呼吸细微,明显也很紧张。再看前面的孤独客,却见他仪态从容,挎着他那个大医箱,依然轻步无声身姿柔曼地走着。

也许是发现了凌欣在看他,孤独客扭头低声说:“姐儿莫要惊慌,真出了事,我定能将你带出去。”

凌欣感动,低声道:“谢谢。”

孤独客悄声道:“姑娘好好提着那个罐子就行了,不然可是白来一趟呀…”

凌欣沉默,在这阴暗的走道中,她真没有心思来回应孤独客的打趣,就低了头只看着眼下的路。

孤独客似乎是叹了口气。

贺霖鸿自从见了贺云鸿的血身,一直胸疼得坐立不安。他虽然没有告诉父亲具体的情形,可是父亲听了衙役的吆喝和他的哭叫后,到晚饭时,就不吃东西了。贺霖鸿哭着劝了半天,父亲才喝了些水。

入夜了,贺霖鸿见父亲一直静躺着,看着没有睡可也不动弹,自己就坐在了栅栏门边,眼睛望着贺云鸿消失的方向,觉得这样就能减缓些心头的痛。寒夜漫长,他坐在地上,紧抱着膝盖,冷得打抖。平常人家都会有人送来衣服棉被,贺府刚刚被抄,还没有人来送东西,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有。三弟醒来了吗?罗氏她们怎么样了,父亲是不是想绝食而死…

贺霖鸿已经哭干了眼泪,头靠着栅栏,真觉得死了也许会轻松些…

一阵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望,害怕是来提审贺云鸿的。在走道的摇曳微光下,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领着几个人走来,后面的人都是黑衣短袄,只有中间的人从头到脚蒙着个黑色大斗篷。贺霖鸿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人。摇晃的灯光和暗影里,这个人微低着头,帽子直挡到了嘴部,长长的斗篷几乎垂落到地。

他们从他的面前走过,贺霖鸿忽然觉得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不及细想,又瞥见穿斗篷那人步履间露出的鹿皮靴上似是有绣纹,他忙凝目细看,只见斗篷的边缘如水波轻荡,遮住了那人轻捷的步伐。但是贺霖鸿还是看出黑色斗篷的布料竟是昂贵的剪绒叠绣缎,下摆处用与斗篷同色的黑丝线绣了成片的大朵牡丹,花瓣微凸,微弱的光中,斗篷一闪而过,似是黑色繁花在瞬间绽放…

贺霖鸿忽觉喉头哽咽。

片刻后,这些人的身影就没入了长道尽头。

贺霖鸿想起了那个眼熟的人了——那是和凌大小姐在一起的云山寨的人!曾经站在诚心玉店前,她叫他干爹!贺霖鸿的心跳得到了嗓子眼,他的眼泪再次涌上了眼眶,他知道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是谁了,那是个女子…

贺霖鸿爬到躺在地上的父亲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哭着说:“父亲,父亲,凌大小姐来了,去看三弟了…您,您吃点东西吧…”

贺相的喉咙里咳咳地响,微微点了点头。

黄德带着孤独客等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的一个牢门前,看了看门牌说道:“是这里了。”

凌欣忙退后了一步,闪身在了牢门外墙壁的暗影里,孤独客几步上去,往牢房里一看,说道:“快开门!”黄德往里面一看,也吓了一跳:“怎么…怎么…”他喊:“来人!”

一个狱卒从不远处跑了过来:“黄大人?您怎么来啦?”

黄德说:“快开门!”

狱卒一边拿钥匙一边说:“哦,这是贺三郎,抓着就被萧尚书用刑了,听说太子还过来观刑了…”

黄德结巴着:“开…开…门…”

狱卒开了门,孤独客一边往低矮的门里走一边说:“多拿几个火把,抬几桶清水来!”

狱卒刚要说什么,黄德拉他,说道:“是,是!”扯着他就走。

韩长庚和杜轩都低头进了牢房,韩长庚失声道:“贺侍郎!”

凌欣尚在犹豫中,听见杜轩说道:“你进来吧,他看不见你。”

凌欣心头一颤,忙走过来,低头钻进了牢门,借着外面的火光,一看见浑身血肉模糊的贺云鸿扭曲地躺在地上,凌欣全身如火燎般烧过,五脏六腑疼得痉挛,她腿一软,噗地跪坐当地,失声道:“怎么是这样?!”她方才听到“用刑”两字,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充其量就是几道鞭痕,顶多鼻青脸肿,电视上不都是那样的吗?

孤独客放下医箱,打开,蹲在贺云鸿身边查看,对韩长庚和杜轩说:“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把镣铐弄下来。”他看向痴呆的凌欣,说道:“我们没带单子,姑娘把斗篷解下来吧。”

凌欣放下还紧攥在手里的小罐,手颤抖着解斗篷,一边喃喃地说:“天哪!完了!我们来晚了…来晚了…”她手抖得厉害,拉开绳结,哆嗦着将斗篷脱下递向杜轩,杜轩拿起来,到墙根下铺开,孤独客对杜轩和韩长庚示意:“来,帮我把他放平。”三个人动手将贺云鸿抬到了斗篷上。

凌欣要哭了,带着慌乱说:“勇王肯定是要怪我了!我动手晚了!让他的好友重伤了!”强烈的负疚感狠狠地一拳打入了她的胸膛,她心跳错乱,几乎无法喘息。她口舌发干,手心一阵阵地出冷汗。

她过去取得过太多成功,一向以为自己想做的事,肯定都能做成,还没有过如此巨大的失误,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她失手了!

从余公公的讲述里,她能猜测出太子对贺云鸿的仇恨,她怎么能忽视了这件事的紧迫性?!

是因为他是贺云鸿吗?!

贺云鸿对她而言,不是一个普通人。名义上,这个人是她的前夫,他们曾拜堂成亲,无论婚礼多么草率。她曾幻想过与这个人一同建立家庭,憧憬过白头偕老。即使后面发生的事情打破了她短暂的梦,可无法改变她曾为他的风姿倾倒的事实。她因他对自己态度而失望,正是因为她曾希望过…贺云鸿,在她的心中有一个特殊的地位,能让她瞬间怅然若失,也让她避免去触及…

是的,她不愿再去想有关这个人的事!所以她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面对别人的调侃,她坚持装傻充愣——因为她心中有了一个人,一个她交托了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她知道对方也对她怀着同样的温情,他们纸笔相和,谈天说地,不谋而合,那是她选择的伴侣,不再基于初恋那美丽但不切实际的的幻影,而是找到了精神上的共鸣。

如果是蒋旭图入狱,她就会心急火燎地去救吧?!

这个念头一起,凌欣的脸通红!

如果她知道蒋旭图入狱了,即使有人监视着勇王府,她也会翻墙出府。亲自去天牢打探消息,一刻也不会等待!她会以普通犯人家属的身份,尽早见到蒋旭图,告诉他别担心,我来了!如果得知他在被过堂,她身边有江湖中人,她必然会设法进入刑堂,威胁住行刑官。只要不把犯人劫出,表面上就不会惊动谁。即使知道太子来了,在别处制造一个小骚乱,也会把太子吓回去…

可是因为是贺云鸿,她就没了那份紧迫!她想统筹大局,按部就班,稳妥为上,搞定天牢,安插人入刑部,以为一两天不该有什么问题…

凌欣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外有别!她自诩能行义举,可其实没有尽到全力!

此时她多愿贺云鸿根本没有受伤,依然是那个站在高处,傲然在旭日中微笑的俊美公子,她在牢外悄然一瞥就离去,心中定然不会有所波动,对这个人不会有一丝挂念。可是现在,看到贺云鸿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她马上自责自己的漫不经心与自傲自负!这种歉疚生生地将她的心撕下了一个角,留在了这个人身上,她浑身战栗,惊慌失措!

第71章 喂药

孤独客蹲在贺云鸿身边,号脉后又仔细按动贺云鸿的身体和四肢,说道:“还好,还好…”

杜轩不解:“这叫还好?!”

孤独客说:“骨头没断,当然还好!不过是皮肉之伤,失了血。他本来身体弱,才会昏迷不醒。”

杜轩伸手:“这个链子…”

孤独客制止他:“这个先别摘,你没听那个狱卒说太子来了吗?万一他再来,镣铐可以重新套上,难道要再穿一次这个链子?而且,他现在舌头太肿了,先留着吧!”

凌欣伸出手,又放了下来,她能做什么?——她有种冲动,想去抱住贺云鸿,但是意识里知道绝对不能那么做!她眼睁睁地看着孤独客检查贺云鸿的身体,自己只能跪坐在地上,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说:“晚了…来晚了…”

外面一团强光照来,黄德带着几个人回来了,有人举着几个火把,还有人抬着水桶。一队人进来了,将火把插入墙壁上的孔中,片刻,牢房里就亮堂堂的。

韩长庚说:“给他打开镣铐。”

黄德说:“快快!”

一个狱卒迟疑:“大人,这个人是重犯…”

黄德怒:“我当然知道!去做!…”

话没说完,正在看伤势的孤独客不耐烦地捏住了他面前的镣铐上的一节铁链,一用力,那段铁链竟然如面条般弯了,孤独客语调缓慢地说道:“打开吧,不然这就是你的骨头。”

那个狱卒马上拿出钥匙,将镣铐捅开,从贺云鸿的手脚上解了下去。孤独客对黄德说:“请大人带他们都出去吧!”

黄德点头,对几个人说:“你们都随我来!”几个人带着疑问地看他,他连推带拉,将几个人送出了牢房。

孤独客对韩长庚说:“你还是守在外面,我这个人多疑,不想让人把咱们都锁在这里。”韩长庚一听,起身钻出去,站到了门外。

孤独客看了眼还在喃喃自语的凌欣,打开针袋,将一根根长针飞速插入贺云鸿的身体,说道:“姑娘不是带了东西来了?是什么膏吗?给他吃了吧,他的嘴唇都裂开了。”

凌欣觉得腿部沉重,站不起来,只能拿起小罐,膝行了几步,到了贺云鸿身边。炽亮的火把下,贺云鸿的伤势更加清楚,即使在昏迷中,贺云鸿的眉头还是紧皱的,脸部红肿,皮肤紫涨,看着像发着高烧。凌欣感到喉咙紧缩,哑着嗓子低声说:“我们来晚了…真的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她的泪盈于睫,被莫名的感应所染,竟然想放声痛哭。她认为那是因为她意识到了她没有像救蒋旭图那样去救贺云鸿,歉意沉重才会如此!

杜轩也叹气:“谁知道他们马上就用刑了?”

凌欣含泪说:“我还好好洗了个澡,吃了饭…勇王一定会杀了我的…”

孤独客冷酷地打断:“你就别念叨了!赶快喂他!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是凉的,正好。”

凌欣提起手里的小罐,打开上面小盖子,往里面看,却是半透明的果冻般的东西,她凄惨地看向孤独客:“您有勺子吗?”

孤独客看医箱,腾出手拿出了一只极小的银勺,递给凌欣道:“你现在不觉得我的箱子大了吧?”

凌欣险些泪奔:“您的医箱要再大些就好了…”

杜轩摇头:“大侠!咱们现在能不能不放冷箭了?”

孤独客说道:“为何不放?又射不死人。我现在心情不好,也不能让别人舒服!”

杜轩沮丧,“谁心情好啊?!”

凌欣的胸口疼得发闷,她拿着小勺,挖出一小勺,含着薄泪,哭丧着脸,往贺云鸿被口环撑开的干裂唇间放去。小勺轻触到贺云鸿肿得露出唇间的舌上,浅红色的果冻片刻融化成了水,渗入了贺云鸿的嘴里。勺子太小,恨不得只有黄豆大,一次挖出的果冻能有多少?好几勺后,贺云鸿在昏迷里才吞咽了一次。

凌欣着急,皱着眉嘀咕:“我们来晚了…”她脑子里,回放起越剧《红楼梦》,贾宝玉在林妹妹死后,去哭道:“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凌欣低声说:“我来迟了…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单曲循环播放。

她见那么点儿的露冻在贺云鸿灼热的唇间一下就消失了,就飞快地再挖一勺放在他口中,觉得这样就能多给贺云鸿些水。她跪得膝盖生疼,可是不敢停,弯着腰,一边嘀咕“来晚了”,一边给贺云鸿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将一小罐山楂膏露都刮干净,喂光了。

凌欣长出了口气,将小勺放入罐子里,驼了背。

孤独客说道:“姑娘不必这么焦虑,他没有生命之忧。我见过更糟的…”

凌欣明白他在说什么,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孤独客转身拿出个小瓶,递给凌欣:“姑娘再把这药给他吧。”

凌欣接了小瓶,将小罐子放在身边地上,拿起小勺,问孤独客道:”大侠您怎么不带个大点儿的勺?”

孤独客低头拔出一根针,嘴里说:“大勺有…”

凌欣一听,身子一斜,差点卧倒在地,她一只手撑地,艰难地将麻木的膝盖伸直,悲愤道:“那您给我大勺多好?他的嘴唇都干成那样了。”有大勺我用花那么长时间吗?!

孤独客抬头瞥了贺云鸿的脸一眼说:“他的舌头肿得口舌间没了缝隙,给你大勺你喂不进去不说,他也咽不下。何况他现在发着烧,虽可以吃些凉的,但也不能太快,容易激着。一点点地喂是最好的。姑娘要多些耐心。哦,其实你坐着就行了,用不着跪着对人请罪!”

凌欣没法和他争论,艰难地盘膝坐在贺云鸿的头边,拔开瓶塞,立刻闻到一股怡人的气息,凌欣将鼻子凑近,闻了闻,问道:“这有什么用处?”

孤独客说:“是解痛的。”

凌欣又闻了下,觉得气息真是极美,孤独客慢慢地说:“姑娘是心疼了吗?如果很厉害的话,可以用一点。”

凌欣长叹:“大侠现在就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心中实在不好受。我们来晚了…”

孤独客点头:“我就是聋子,现在也该能听见了,姑娘说了有几百遍了吧?”

凌欣想哭可又不能哭,噙着眼泪看孤独客说:“大侠,您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吗?”

孤独客慢慢地问:“姑娘是什么心情?”

凌欣叹气说:“我们来晚了…”

孤独客认真地点头:“明白,姑娘还想说什么?”

凌欣低头:“我们来晚了…”

孤独客翻了下白眼:“姑娘如此自责…”

凌欣以为他要安慰自己,说道:“我们的确是来晚了…”

孤独客说:“…也是应该的。”

凌欣一愣,杜轩插嘴:“您怎么能这么说呀!”

孤独客说:“夫妻嘛,心有所系,身有所感,一个疼了,另一个定是也要疼的!”

凌欣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强迫自己自己冷静下来!她与贺云鸿可不是夫妻了!凌欣才要反驳,见贺云鸿的睫毛微动,她吓得忙把他头枕着的斗篷帽子扯起,盖到了他的脸上,只露出了他的嘴。

然后她对着孤独客和杜轩,紧闭了自己的嘴,在空中画了个叉,杜轩做出恍然的表情,孤独客特理解地点头:“我才知道姑娘…”

凌欣又使劲在自己嘴前面画叉,孤独客不屑地说:“…是真怕羞呀!你不想让他知道你来了?可是你的斗篷就垫在他的身下,一会儿姑娘还要带走吗?”

凌欣狠狠地瞪他,又在空中打叉,然后赶快看贺云鸿的嘴唇,一点都没动,也许没醒…

孤独客说:“快喂药吧!那药止痛。“

凌欣忙小心地拿着小药瓶到了贺云鸿口唇的上方,将小瓶里的液体倒在勺子里,然后将勺探入贺云鸿的双唇间,看着液体流光,再提起勺子。她的身体躬向前方,她匆忙挽起的头发松了,连她都没有注意到一缕头发从她的耳边滑下,在她一次弯腰间,拂过了斗篷旁贺云鸿的腮边。

药瓶不大,这次凌欣没用多少时间,就将瓶子倒空了,给贺云鸿喂下了最后一勺。凌欣将药瓶递给孤独客,孤独客伸手接过,凉凉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一勺勺喂的,拿瓶子对着他的嘴慢慢倒也可以,你对他真的很细心呢。”

凌欣真不想理孤独客了!可孤独客转身又拿出一个蜡丸,说道:“这个就难些了,这丸药他定是吞不下去的,你得用那勺子一点点地弄成小块,塞他嘴里吧。”

凌欣又看了看贺云鸿露在斗篷下的嘴唇,依然被口环撑着微张不动,不像醒的样子,才低声对孤独客说:“不行呀!他躺着呢,喂个小颗粒,会呛着的。”

孤独客皱眉:“我现在正忙着呢!这点小事你自己解决吧。”把丸药扔给了凌欣。

凌欣拧开丸药,里面是颗软软的蜜丸,她拿起方才盛山楂膏露的小罐,将蜜丸放进去,又小声问孤独客:“您有能化开药丸的东西吗?”

孤独客示意后面:“那不是有几桶水吗?”

凌欣悄声质疑:“那怎么能喝呢?”

孤独客停手,看凌欣:“你怎么这么讲究?这是在大牢里,又不是茶馆!”

凌欣不同意,和孤独客争论道:“什么讲究?那水没烧开,喝了会拉肚子的!再说,您方才还说他体质弱,凉的要一点点地喂,那膏露虽凉,可定是开水做的,现在直接给一罐子生水,他怎么受得了这寒气?”

孤独客阴冷地看凌欣:“姑娘还懂寒气?”

凌欣一惊,想起这个人的功夫和古怪性情,忙学着梁成小时候的样子眨了下眼:“大侠!您…您…帮着出个主意吧!”

孤独客满意地点头:“这才是个好孩子,来,这个拿去吧,是酒。”他把一个两个拳头大的酒罐递过来。

凌欣虽然接了,可是皱眉道:“这不辣吗?他嘴里有伤,多疼啊…”

孤独客一眯眼:“不疼?不疼能消肿吗?这酒能化那药。他原来受过内伤,体质虚弱,此时他伤入肌体,气血两虚,如门户大敞,倒是正好借此机会新伤旧伤一并治了。这养内丸可是千金难买的调和内里之良药,这么好的东西你要是不想给他用,就还给我吧!”

凌欣赶忙说:“大侠真是仁义!大侠!我可没抱怨您的药啊!我是说…这个…请大侠再给我一个麻醉的药吧,只麻醉口舌,这样再用酒,就不会很疼了…”

孤独客看杜轩:“你还记得方才她在车里说了什么话吗?”

杜轩麻溜地回答:“她这么干,全是为了勇王殿下!”

凌欣忙挺直了腰,点头说:“是的!”

孤独客抬了眉毛,半闭眼睛:“那我就没有能麻醉的药了!”

凌欣腰弯了,“好吧,也是因为我的负疚之心吧!我们来晚了…”

孤独客哼了一声:“看在你快把我念疯了的份儿上…”他转身又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叮嘱道:“别太多,五滴就可以了。”

凌欣接过来,低声说:“谢谢大侠。”

孤独客翻了下白眼:“不用谢,我最喜欢口是心非的人了!”

凌欣不敢惹他了,装没听懂,低头小心地将瓶子塞打开,这次,她深深附身,就在贺云鸿的唇边,倾倒药瓶,将一滴药滴在勺上,马上翻转勺子,滴入贺云鸿的唇中。五滴后,她直起身,盖了药瓶放在身边,小声问低头忙碌的孤独客:“要等会儿吧?”

孤独客抬头看来:“姑娘会唱歌吗?唱支歌就行了。”

凌欣瞪圆了眼睛,孤独客很无赖的表情:“不唱?那我怎么知道时间?”

杜轩苦笑:“大侠真知道怎么消遣人。”

孤独客不快地看杜轩:“消遣?你喜欢干这血淋淋的事?你看这里,鞭伤及骨了,白色的是骨头,来,我给你药,你往这里撒吧!”

杜轩忙摇头:“大侠大侠!您能个儿!”

孤独客很秀气地说:“所以呀,我得听听歌呀曲儿的什么的。不然我就蹿火,想杀个人解解气,或者,手下得重些…”说着,他将一小瓶药粉撒在绽开的伤口上,药粉碰到血肉,嘶嘶作响,冒起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