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应该很快就可以与蒋旭图见面了,但她在勇王身边站了半天,也没人来向她介绍自己。她来回打量勇王附近的几个人,没一个人看着像是能写出那些信的人。她有些不安了,很想问勇王,但裕隆帝在那里不停口地大骂,怎么也不敢进皇宫,勇王一会儿要复述一遍他的要求,众目睽睽的,她实在没有能寻问蒋旭图的机会。接着贺云鸿就来了,见勇王看着贺云鸿那个心疼的样子…凌欣觉得自己还是先别问了!

裕隆帝看着站在下首的勇王说:“皇弟可是敢让百官来朝?”

勇王点头,对太监说道:“急宣百官来朝!”太监看了看裕隆帝,裕隆帝骂道:“快去呀!”太监唱了声诺,疾步走出。不久,宫中就传出了沉闷的钟声,召唤朝官前来。

还没多长时间,就有十几个朝官匆忙进殿了,裕隆帝冷笑道:“今日本非朝会之日,众位爱卿为何等在宫门外了?”这些人就是方才在宫门边看热闹,但是一直没有出来斥责勇王的朝臣们。

一个朝官躬身道:“正是!臣下等人一直在想方设法进宫,为贺侍郎喊冤,望陛下不行活剐酷刑!贺侍郎尚未得三司共审,只凭皇上手谕,不和礼法规章…”

裕隆帝骂道:“闭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被何人指使!”

他看看左右,竟然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一时气闷,眼睛扫过朝堂,见凌欣是唯一一个女子,倚着柱子站着,说道:“朕竟然不知一介村妇,竟然能登朝会厅堂,这真是没有礼法了!”

凌欣刚要说话,勇王说:“此乃本王义姐,来助守京城,本该得朝廷赞赏,站在此处,并无不妥。”

裕隆帝紧盯着凌欣,慢慢地说:“原来你就是凌大小姐!云山寨,劫法场…”他又狂躁起来:“劫囚是假的,是不是?!你就是想让马光领禁军护送囚车,然后将朕隔在宫城外,陷在马光手里?!你既然跟勇王在一起,你肯定知道他今天到!是不是?!你让人给了朕勇王入京的日子?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为了救贺三郎,你竟然敢如此大胆妄为!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你竟敢…你竟敢…”

凌欣一躬身:“多谢陛下夸奖,可好多事真不是我干的!”

殿中有人低声笑,裕隆帝拍着龙座把手:“夏贵妃!夏贵妃!福昌,一定是她!朕要…”

勇王咳嗽了一声,裕隆帝压下了下面的话。

被提到的夏贵妃用手背捂着鼻尖,打了个阿嚏,娇柔地说:“我那皇儿定是想我了。”

小柳和小蔓将夏贵妃用金线孔雀毛绣成的极为华美炫耀的披风再次整理了一下,小柳高兴地说:“娘娘真美!”夏贵妃妩媚地一笑。

小蔓比小柳心更细些,她莫名觉得夏贵妃的笑容里有种悲伤,这也难怪,陛下与太子被俘,那时安王称帝,听说戎兵将陛下和太子拉到了城外要斩首,可安王楞说是假的,看也没看。后来,太子回来登了基,陛下却还被困在戎营,成了太上皇,贵妃娘娘怎么可能真心高兴?这衣服她可知道,是夏贵妃所有披风中最贵重最好看的一件,是去年太上皇为夏贵妃的生辰,自己亲自画了图,定了式样和选料,让人给贵妃娘娘做的。夏贵妃穿上时,太上皇连呼漂亮,说仙女下凡…

那时安王入宫,夏贵妃“昏迷”,被抬去冷宫时别的好衣服都没有带,就只包了这一件…

小蔓细心地将底边最后一个小褶皱展开,低身说道:“都好了,娘娘!”

夏贵妃仪态万端地出了她的小院落,长长的金色外衣拖曳在她身后,小蔓帮着提了下摆。门外面已经站了一排太监宫女,排场很大。

夏贵妃上了宫辇说:“去前面吧,我想早点见到我那皇儿。”众人应了是,宫辇启动,一路上,有太监跑过来,将宫门处的变化都一一讲给了夏贵妃。到了朝会殿的后面,夏贵妃指着一个小侧殿说:“进那里,我就在那里等着,你们将里面事随时告诉我。”

宫辇在小侧殿前停了,夏贵妃扶着小柳的手进了偏殿,叹气道:“这儿可真冷呀。”小柳忙说:“那我让人去端炭火。”夏贵妃点头:“多来几盆,我可不想冻得鼻青脸肿的,那样多不好看。”小柳答应着跑了出去。

殿中的文臣武将到了还不及三分之一,北朝的使节队走入了宫中。他们虽然下了马,可依然人人手持险恶兵器,不成队列地从禁军和勇王的勇胜军中间散漫地走过,用轻蔑的眼光打量着两边的周朝兵士。此时就显出了两队的不同,禁军明显气势弱了,可勇王的军士们却昂头挺胸,毫无胆怯之色。

北朝的使节是个高大的戎人,满脸连鬓胡须,昂然走入了大殿,根本不行礼,大声说道:“吾等前来告知周朝裕隆帝,今日有你朝军兵,闯过我营盘,杀伤我兵将五百四十七人,现命你朝将这些杀人兵将斩首,人头上千,明日送至我营!又限你朝三日内出降书,否则三日后就将你朝那个老皇帝,在城外生剁为碎块!我军必将京城屠洗一空!”他的官话里虽然有些口音,但是很流利。

后门处听见此话的太监转身就跑,到殿后几丈外的偏殿,急速地将话告诉了夏贵妃,夏贵妃的细眉皱了起来,对几个小太监说:“你们都去,每三四句话就过来报一次!”四五个太监应了,出门跑到了大殿后门,听里面话语,每几句就有一个人跑回来告诉夏贵妃。

殿中,勇王手扶剑柄,看着北朝使臣咬牙道:“你们如此猖獗!”

裕隆帝却一改方才的焦灼,温和地笑了,看向勇王:“皇弟,你有何见解呀?”他语气轻缓,可恶意升腾。

凌欣皱眉了,她知道这里人们对孝道的重视,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她这些天光顾着安排人保护贺云鸿,再利用他掩护勇王进城,根本没想过太上皇还在城外!而这个人质的份量,对勇王实在是太重了!

勇王没有理裕隆帝,对使节说道:“你们的要求如此无礼,可见你们根本没有诚意!”

使节冷笑:“什么诚意?!我军的铁骑就是诚意!你们若是不应,吾等就此告辞,三日后,你们就等着去给那个老皇帝收尸吧!十日后,京城必为一片焦土!”

勇王浓眉紧皱,咬着牙关。

裕隆帝笑着对使节说道:“不瞒使节,今日率兵入城的,就是朕这位皇弟,若是使节要人头,岂不是要朕皇弟的性命?朕的皇弟怎么可能应允?”

凌欣大声骂道:“你好无耻!你还懂不懂民族大义?!”好吧,她也有过心虚的时候…

裕隆帝冷笑着看向凌欣:“凌大小姐,你们骗朕,戏弄朕,动兵篡位!你要朕如何?宽恕你们?赞成你们?说你们干的好?朕不是圣人!做不出那假模假式的样子!你们对朕下手,还不让朕说几句话吗?!”

凌欣说道:“世有公理,人知善恶!一句‘不是圣人’就可以这么洋洋自得地行恶吗?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得周朝民众供养,却投靠北朝,可有良知?”

裕隆帝挑起眉毛:“朕当然有良知!百善孝为先!所以朕才重孝道!朕心系父皇!你有何妙见?让朕的皇弟不同意北朝之要求,三日后,看朕的父皇被活生生剁死?父皇一向喜爱朕这位五弟,此时可是要看看五皇弟孝心的时刻了!”

这一句话下来,大堂中人人惊惧,这明摆着把勇王推上了刀刃。文臣武将们,竟然无人能敢开口说什么。

凌欣急呀!但是她在这里可不能说孝道什么坏话!她是勇王的义姐,她要是敢说此时不该只讲孝道,大家就会把她看成了勇王的口舌,以为勇王不孝。这一句不孝之语,就把勇王的名誉彻底毁了!凌欣想起那时在书房,柴瑞向自己炫耀老皇帝对他的宠爱,谁不知道勇王十二岁入军,十五岁封王,是老皇帝一直护着的。他要是被人说不孝,口水也会淹死他了。

凌欣紧张地思索着:怎么办?!照常规,该是有人出面杀了使节,与北朝撕破脸,表示不降,可那样,万一老皇帝因此丧命,柴瑞日后为了表示孝心,也得将此人处死!…那囚禁使节?!可对方一旦察觉使节不出城,不照样会对老皇帝不利?!投鼠忌器是这么回事啊…

正在此时,北朝使节听了裕隆帝所言勇王正是率兵之人,就扭头恶笑着看勇王:“若是你现在割下自己的脑袋,我朝就不取老皇帝的性命,让他苟活至老…”

柴瑞身体发抖,脸开始涨红,手紧握住身边剑柄。凌欣冒汗了,她走到了柴瑞身边,低声对他说:“殿下!不要上当!”马光,石副将和雷参将等也都走了过来,围住了勇王。

裕隆帝笑着看勇王,几乎是甜蜜地说:“五皇弟!朕会为你求情的!”他看向北朝使节,说道:“朕这位五皇弟一向喜战,曾与我朝赵老将军收复北朝夺下的三城。你们也不必说要他的头颅,不如就将他带回营中,让他去见见父皇。他可是父皇亲自抚养成人的,与我父皇很是情深!”

贺云鸿挣扎着坐起,抬手指向勇王方向,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来。贺霖鸿见状大喊:“勇王殿下!殿下!我…贺侍郎要和你说话!”

勇王抬头看向贺云鸿,贺云鸿使劲摇头。

裕隆帝见状在龙椅上笑了,“五皇弟,当初贺相前往戎营和谈,贺家长子随父同行。贺侍郎可是没有去呀!贺相被戎兵剜眼割舌,贺侍郎的长兄被匕首刺胸,苦了两个时辰后才死,可贺侍郎却活着!他想必会很有心得吧?”贺云鸿泪下,身体颤抖,贺霖鸿紧抱了他的肩膀支撑着他,低声哭道:“三弟!三弟!别理他…”

裕隆帝得意地哼了一声,又看向北朝使臣:“若是朕这位五弟不自取性命,只和你们回营,这成不成?你们该不会杀了朕的父皇吧?”

北朝使节狞笑着点头说:“好,若是没有他的人头,我们绑他回营也可以!我朝就暂时不杀你朝的老皇帝吧!”

太监飞跑入侧殿,将殿上的对话报给夏贵妃,听了北朝使节让勇王自割下脑袋的话,夏贵妃就秀眉成结了,现在又听要绑勇王回营,夏贵妃凝思片刻,却舒展开了眉头,将刚刚把炭火盆抱进来的小柳叫到了身边,微笑着和蔼地说:“小柳,你跟了我好久了吧?我待你如何?可是愿意听我的吩咐?”

小柳不解地眨眼:“我七岁进宫,跟了娘娘十二年了!娘娘如我亲生之母,小柳对娘娘一片忠心!”

夏贵妃慈爱地摸了摸小柳的头发,说道:“我要让你为我办一件事,这件事办好了,你答应我,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小柳忙摇头,眼里含了泪:“娘娘,小柳不嫁人!就在宫里陪着娘娘!娘娘让义父教了我武艺,去年义父死时让我发了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娘娘让我干什么事,我都去干!只要别让我离开娘娘!”

夏贵妃叹气:“时间不多了,不然我会多嘱咐你几句。好啦,你现在去吧…”她在小柳耳边说了几句话,小柳毫不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柴瑞慢慢地松了握剑的手,凌欣一看,急得双手紧抓住柴瑞的胳膊说:“殿下!你还有王妃!两个儿子!小的还不到半岁!你如果出事,你觉得皇帝会放过他们吗?!”

裕隆帝冷笑:“是呀,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父亲是怎么任父皇被戎兵砍死,如此楷模,他们日后可以好好模仿。”

凌欣斥责道:“你身为长子,却将父亲留在敌营中单独回来,你难道不该去换出你的父亲吗?!”

裕隆帝轻松地笑着说:“凌大小姐,你这就说的不对了!朕在那里陪过父皇!因看着父皇在那边饱受折磨,被他们拖打羞辱,没吃没喝,朕才写了降书,想保住朕父皇的生命!朕可是与父皇一起受过苦!可父皇在那等境地下最惦记着的,是朕这位五皇弟!他多少次被戎人鞭打哭泣之时,都在叫着我这位五皇弟的名字!现在五皇弟回来了,难道不该去见见父皇?去尽一尽孝心?朕的父皇曾说过,他多想在死前,再见五皇弟一面!”

勇王眼睛里含了眼泪,他看凌欣:“姐姐!你有韬略,他们,我就托付给你了!”

凌欣急得喊道:“殿下!我可以替你…”她刚要说去抢回老皇帝,但是又怕北朝的使节们听到,马上就出城砍了老皇帝,都不等三天。她想对勇王说将兵权此时给她,让兵士听她指挥,可是万一她动了手,北朝那边真杀了老皇帝,这责任…

凌欣焦急地低声说:“殿下!你父皇在那里是个人质!他们要留着你父皇来威胁我们,不会轻易下手的!”

裕隆帝大声叹息:“就是一时不死,可朕的父皇在那里,每日一口好饭都吃不上,一口水都要跪求!五皇弟呀,你难道不可怜他吗?!”

北朝的使节大声道:“好!我们走!你们三天后就等着收你们老皇帝的肉酱吧!”

裕隆帝像毒蛇吐信般轻声说:“五弟,父皇是如何待你的,你比朕清楚…”

勇王眼睛里闪了泪光,看着凌欣摇了下头说:“姐,我不能了,我跟他们走。后面的事,就靠你了!…”说着就要解剑,凌欣急得死抓了他的手:“不行!”你这个冲动的熊孩子呀!

勇王认真地看凌欣,坚决地说:“我该去陪陪我的父皇。”他对石副将和雷参将马光说:“你们要听姐的!”

一殿众人都惊得出声:“不…”

凌欣急得跺脚:“不行!先等等!我们留下他们!想想办法…”当初秦始皇长子扶苏因一纸伪诏,明明有好友蒙恬二十万大军在侧,竟然“遵父命”自尽,这一点凌欣永远理解不了!

北朝使节听出了凌欣话中之意,冷笑道:“吾等酉时不出京城,形如宣战!你朝老皇帝活命之日可数了!”

裕隆帝笑着看凌欣:“凌大小姐,朕久闻你是不孝之人,当初不敬父亲,被赶出了安国侯府,后来在贺府,也不敬公婆!现在,你难道要朕的五皇弟也不孝父皇吗?!你提的那些五皇弟之亲眷,能有何危险?你等如今将朕形同囚禁,有谁能害了他们?你不过是给朕的五皇弟不去见父皇找借口罢了!”

柴瑞挣脱开凌欣的手:“姐!我真不能不顾父皇…”

赵震正好到了大殿门口,听旁边的人说了情况,大声道:“殿下!绝对不可!…”

裕隆帝冷笑着:“你们难道都拦着不让他去尽孝吗?城里的禁军不都在你们的手里了吗?朕已经众叛亲离了!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就让他去看看父皇又如何?你们拉起军队去救他不就可以了?”他说得轻巧,但人们谁都不信周朝军队能去与四万铁骑对抗。

北朝使节听了冷笑道:“吾等恭候了!”他对勇王说道:“走吧!别这么胆小!”

贺云鸿拼力站了起来,被贺霖鸿和雨石扶着往这边走,想过来阻拦。满堂的朝臣有的跪,有的张手,都说“不”,可是没人敢公然驳斥裕隆帝!——这种情况,为人之子本来就该前往,与父同难。就是拿社稷江山当借口,此时的皇帝并不是柴瑞,而大家都知道,太上皇对夏贵妃的宠爱,对勇王的袒护…

第79章 伤逝

大殿中人声嗡嗡,一女子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杂音传来:“勇王殿下!娘娘想见你!”她的声音清脆有力,震得人们的胸口不适。

凌欣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见小柳穿了身深绿色的宫衣,双手笼在前袖中,从殿前的大门处轻步走来。

裕隆帝喝道:“大胆!朝会之上,谁人能如此无礼?!”几个太监去拉小柳,可是小柳虽然手臂不动,却衣袂翩翩,很轻易地绕开了他们的手,径自从北朝使节队旁边过,笑着走向在皇座前的勇王。

明明大冬天,她的宫衣却在衣领处微开,露出天鹅般白色脖颈。她步履之间,似有香粉从她袖间冉冉飘落,香气馥郁,刺激着那些强悍戎兵的神经。

一个戎兵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抓向了小柳的胸膛,小柳尖叫了一声,声音仓皇,有些生涩,她不叫还好,这一叫,她周围的戎兵都伸出了手。小柳哭叫着:“你们…你们竟敢…”

这些人在朝堂上竟公然调戏宫女?!

旁边站立的禁军和勇胜军的兵士们纷纷拔剑,柴瑞也重新握剑,刚拔出一半,裕隆帝喝道:“谁敢动?!要承担杀死太上皇的罪过吗?!”

柴瑞僵住,但是殿上的情形突然变化,原本在几个戎兵包围中的小柳柔软的腰肢忽然诡异地扭动,在那些手臂中的身躯闪挪,手中利刃一闪间,就是一个戎兵捂着喉咙倒下了,再又一挥间,另一个戎兵也倒下了,戎兵们不及反应,她竟然已经刺杀了五六人!其他戎兵一齐动手对她劈砍,小柳躲闪着高声叫道:“我奉贵妃娘娘旨意,辱我周朝之人,不可不惩!你们这些男儿,还有没有廉耻?!”

她此语一出,殿上的军士们都红了眼,一拥而上,刀枪鸣响,血肉飞溅,将北朝的使节尽数斩杀在了当场!

凌欣也被这变化惊呆了,使劲眨眼才反应了过来,她扭头向殿后看去,果然见几个太监在那里站着,一个人刚刚回来,一个人又匆匆离开了。

裕隆帝浑身打颤,说道:“你们知道…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柴瑞也呆呆地看着一地血肉,凌欣却不再理会殿中的情形,猛地看向一身血迹,神色轻松,到了勇王面前行礼的小柳,不等她开口,凌欣急忙问:“请问!贵妃娘娘现在何处?”

小柳笑着指了指后面:“就在后面偏殿。”她干完了娘娘让她办的事,很高兴。

凌欣口舌突然发干,颤声说:“带我们去!”又对柴瑞说:“快!让人看住裕隆帝,封锁使节被杀的消息!你随我去找贵妃娘娘!”

柴瑞眨了下眼,对兵士们指裕隆帝:“围住他!”将士们方才被这个狗皇帝一句句地逼得憋屈,现在人人刀枪一指,将裕隆帝团团围住。裕隆帝脸色蜡黄,身如筛糠,看着一堂的血肉说:“你们…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你们好大胆!你们…你们…”

凌欣不再理会大殿中的事,急忙跟着小柳往殿后走,勇王神色也有些惊慌了。

小柳却没想那么多,步履快捷,凌欣边走边问小柳:“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可好?”

小柳点头:“你来见了娘娘,娘娘就好了许多!你没来的那些天,娘娘可不高兴了。”

凌欣颤着声音问:“娘娘…有时…是不是…想过自尽…”

小柳却没觉得凌欣的问话有什么冒犯,很直爽地说:“陛下离开后,娘娘一直身带着毒药,她说如果京城哪天陷落,她不逃走,直接死了就是了…”

凌欣心直沉而下,叫道:“快!去找她!”

小柳眨眨眼,不笑了,加快了脚步,凌欣小跑,柴瑞沉默地大步跟着。

贺云鸿见他们离开,皱着眉拉了下贺霖鸿和雨石,示意他们扶着自己回到了木板上,然后做手势让他们抬着他跟上,石副将见了,忙带人过来帮着抬,有些朝臣也迟疑着随他们出殿,要看究竟。

片刻后,小柳就跑到偏殿,打开门喊:“娘娘!我办成了!勇王殿下来了…”她疑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偏殿,皱眉说:“两盆炭火都在呀,这里不冷了。”

柴瑞干声道:“母妃…母妃去哪里了?”

小柳看了看屋外说:“宫辇都不在了,娘娘不该回冷宫呀!她说不想让殿下看见她住的小院子,殿下该生气了…我去娘娘过去的宫殿找找。”她不等人回答,自己跑了出去。

柴瑞刚要跟着去,凌欣一把抓住他,举起一只手说:“你们先等等,让我想想…”众人都不动了,凌欣的心乱跳,她方才一直在考虑杀了北朝使臣,可是一直不敢!杀了使臣,两边撕破脸,断绝往来,裕隆帝没了戎兵的靠山,无法勒索勇王,必然逊位,但也将老皇帝置于险境…

凌欣突然抬头:“当年,贵妃娘娘是在哪里遇到了你父皇的?该是有柳树的地方。”

柴瑞想了想说:“我知道!我母妃给我指过…”

凌欣焦躁地说:“快带我去!快去呀!”

柴瑞慌了,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为什么?…”并不是他不懂,只是他不愿那么想。

凌欣低声念叨着:“但愿是我错了、但愿是我错了…”

柴瑞带着凌欣小跑着,后面不远,跟着一群人。他们穿过一道道宫墙,一间间宫宇,转弯抹角地终于到了一片柳林处。

太阳正在缓缓地落下山去,万物的阴影静悄悄地在增长。

一条小径从枯柳中蜿蜒穿过,似乎是在弥漫的阴影中,微妙地游动着。林子外,站着一群太监宫女,空的宫辇。

远远的林子中,残存的阳光下,一个肩披着华美斗篷的丽人站在一棵枝条已经枯黄的柳树下。

柴瑞突然脚步踉跄了,凌欣超过柴瑞疾奔过去。她跑到过宫人们旁边,小蔓抬手阻拦道:“娘娘想自己站会儿,不让闲人过去…”

后面的柴瑞喊着:“别拦着她!”

宫女和太监都忙施礼:“勇王殿下。”

凌欣不停步,沿着小路跑向夏贵妃,柴瑞像是喝醉了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她。

眼看着快到夏贵妃身后了,凌欣憋着劲要扑向夏贵妃,可将要靠近时,夏贵妃却柔曼地转回身,手中拿着一柄匕首,顶在自己喉间,笑着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别让它更短吧…”她说话似乎是在叹息。

凌欣猛地刹住脚步,身体摇晃地站在了夏贵妃几步远的地方,喘着气说:“娘娘!娘娘,别…您别…”

到了她身边的柴瑞噗通地跪下了,立刻流下了眼泪,说道:“母妃!您为何如此?!”

凌欣知道答案,只能说:“娘娘!不用,不用这样…”

夏贵妃对凌欣慢慢地摇头,然后微笑着对柴瑞说:“我儿回来了就好,我放心了。”

柴瑞哭:“母亲,您放下刀呀!别这样,是孩儿做错了什么吗?!”

夏贵妃温柔无比地笑:“孩儿,你怎么会做错什么?你是最聪明最善良的孩子,一向贴娘的心。”

柴瑞磕头:“娘!那您放下刀!放下刀呀!”

夏贵妃叹气:“我其实已经服了药,这刀,就是不让你们近前来的意思,孩儿,跟我说两句话就行了,别提这刀了。”

凌欣一听,腿发软跪下了,扭头大喊:“快去找孤独大侠!快去啊!”

追着他们跑的一大帮人也到了柳林外,石副将见柴瑞跪着哭,旁边没有护卫,忙对军士们喊:“封锁住周围!莫让闲人靠近,保护殿下!”军士们分散开,围成了个圆圈。

贺云鸿被军士们抬着走向柳林,贺霖鸿和雨石走在他身旁。贺云鸿远远看着凌欣跪下,又听见了凌欣的叫喊,他看向雨石,抬手挥了一下,雨石转身就跑。木板到了军士们的警戒线处,贺云鸿示意贺霖鸿过来,将他扶起,下了木板,石副将知道贺云鸿与柴瑞的关系,点头让军士们放行,贺云鸿慢慢地走向凌欣。

夏贵妃面前,柴瑞大声泣诉:“母妃!娘!我日夜奔驰回京,杀过了戎兵的包围圈,娘!您怎么能只和我说两句话?!”

夏贵妃含泪,温柔地笑着说:“是娘对不起你了,可是,可是我真得走了。”

凌欣一听夏贵妃服了毒,就已经慌乱了,她急切地说:“娘娘!不要这样啊!您能不能呕吐一下?!”

勇王一听就直了身体,夏贵妃手中匕首往咽喉处一按:“孩子!我心已定,莫要上前!”

勇王哭泣着哀求:“娘!娘!…”

凌欣恳求:“娘娘!别!咱们可以想办法!真的,我的办法很多,您知道的…

夏贵妃笑着看想凌欣,点头说:“我知道…可是…”她深深地长叹,带着无奈说道:“有些事情,做了,就必须死。”

凌欣记起那时夏贵妃说过杀了太子自己也会死的话,急得说道:“娘娘!这事不是那么糟糕啊!也许还有转机!娘娘,不就是杀了使节吗?我已经让他们封锁消息,北朝那边还没给我们回信呢!”

夏贵妃微微摇头,“不是仅仅杀了使节,孩子,你不懂…这是心思。”

凌欣焦急地说:“娘娘!我真的不懂啊!还有什么您告诉我,我试试改变一下…”

夏贵妃笑着,可是眼中泪光盈盈,轻声说:“那你能改变,那日陛下出了京城,赵将军来找我,我没有立刻出城,以致他没能及时回到陛下身边。赵将军英勇善战,曾历沙场,他有他的赵家军,有他在陛下身边,也许陛下就不会被俘…也许就能冲回城来…”夏贵妃哽咽。

凌欣使劲摇头:“娘娘!怎么能因为您呢?!”

夏贵妃含泪点头:“是因为我。我说让他先走,我去追他。我说我会很快去,可我没有…我不想出城。但是他却给我留下了最强的兵将,以致他身边的禁军御敌无力,只有郁洪率了几百人死战到底,其他的人,敌兵一冲就溃散逃走了…这些,福昌都告诉我了…”

凌欣理解这种歉疚,一时喉中发哽,眼中涌起了泪水。

柴瑞哭着:“娘!但是您不能、不能吃药啊!父皇被俘,怎么能怪您?那是戎兵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