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丰点头,“明早你睁开眼,圣诞老爷爷就会把妈妈送到你面前,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哭,一会儿跟着霍晴姑姑去洗脸吃饭,晚上乖乖睡觉。”

慕小橙连连点头,“我一定能做到,爸爸,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慕小橙想了想,好像也没怎么骗过,暂时决定相信他的话。可又想到上午在林叔叔家时,被哥哥给教训了一顿,心里又开始不舒服。

“爸爸,佑佑哥哥说,以后我要是再不听他的话,他就不许我再去他家里,说我霸占了他的妈妈,你抢了他爸爸的老婆,说我们俩都是坏人。”

慕时丰嘴角抽搐了下,循循善诱,“别听你哥瞎说!你妈妈和林叔叔没有感情,她离婚后才和爸爸在一起,才生了你,怎么能叫抢呢,我和妈妈这叫真爱。”

慕小橙似懂非懂,又有点疑惑,“爸爸,什么是真爱?”

“...”慕时丰想了下,“就像你们班级的轩轩和翔翔,他们都喜欢你,可是你喜欢轩轩,你和轩轩就是真爱。”

“慕时丰,你特么的真是极品。”霍晴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赶紧滚吧,你再这样教下去,她迟早要变坏!”

*

慕时丰定位到陶然,找到她时,她正坐在校园操场的看台上,那么瘦小的一团,双腿抱膝,盯着足球场发呆。

慕时丰离她几米的距离,没有急着上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她还是扎着马尾,简单利落,穿一件白色的大衣,在阴沉昏暗的天气里,格外显眼。

所有记忆里的画面像用刀子刻在他的心脏,疼的他无处释放。

这一幕就像是她十五岁那年,她偷看他打篮球,头被撞了,也是这么伤感的坐在看台上,他靠近了她都不知。

那天的篮球他只打了上半场,直接丢下那帮人跑去医务室买了碘伏。看到她额头上撞成那样,比他自己撞伤了还疼。

那天他很想抱抱她,可又感觉太唐突,只好想了法子背着她。她在他背上那么轻,轻的他感觉就是背着她走上十年八年的都不会累。

当时他就想啊,这个女人,他是要背一辈子的。

陶然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歪着脑袋看去,侧脸靠在膝盖,眼泪滑过鼻梁落在另一只眼里,又顺着另一只眼角流到耳畔。

她冲着慕时丰莞尔,“大慕慕,你又到我梦里来了。真好。”

☆、第四十二章

陶然说完后就眯上了眼,不敢看他。

她又说:“慕时丰,我已经两天没梦见你了。你就这样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今天在机场看见你了,可是你好像已经不记得我。”

“你说,我们以前那么好,怎么就分开了呢?”

“我有时会想,我要是知道很多年后我们会分开,我会嫁给别人,你会娶别人,我真的宁愿从来都没遇到过你。”

“可有时候我又会想,不行啊,我还是要遇见你的,要不谁给我送牛奶,谁给我打饭,我的语文作业不想做时,谁替我做啊。”

“可是,慕时丰,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但我就只记得你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慕时丰长长舒了一口气,蹲在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自己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将她放在腿上,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陶然,我一直都是你的。”

陶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想他了,头疼欲裂,出现了幻觉,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双手环住他的腰。

“慕时丰,你今天都没认出我,你一定不记得我了。”

慕时丰的手用力的按着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怀里推,就想把她这样嵌在身体里,省的她再去祸害别人。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今天不是没认出你,是怕冒然跟你打招呼,会给你带来危险。”

陶然似懂非懂,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很容易发困,她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大慕慕,我困了。”

他的声音很低,“睡吧。”

是真的困了,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她整个人卸下防备,温顺的趴在他的怀里。

慕时丰小心翼翼的把大衣脱下裹在她身上,就这么抱着她。

圣诞节的天气阴沉的厉害,跟刚恋爱的那年一样,感觉马上就会飘雪。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有点刺疼。

他把外套朝上拉扯了下,尽量挡住风,而她睡的很安稳,好像他的怀抱就是个避风港,可以替她遮挡住所有风雨。

他低头在她嘴角印了一下,她还挺配合的吧唧了下嘴。他失笑。

把她往怀里紧了紧,看向眼前的操场。今天恰逢周末,学校的操场空无一人,空旷静谧,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迄今为止,能让他在生命里留下遗憾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早些年她因为要执行任务跟他分手时,他同意了,二是半年前,她要陪他一起去迈阿密执行另一个任务,而他又没同意。

如果他们没分手,而他那次又带着她一起去了迈阿密,那么她可以躲避掉所有的不幸,她还会是那个快乐简单的孩子。

可是一切哪有如果。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又把她还给了他。

陶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睡了一觉,头脑也清醒,不再混沌不堪、肿胀难受。

等她看清眼前的人时,她觉得是在做梦,可又不像是在做梦。

因为梦里的慕时丰都是穿着学生时代的运动装,而眼前的慕时丰,不仅穿着衬衫西装,就连眉眼处的青涩都已经被成熟矜贵所取代,他身上的气息也变的清冽。

她侧脸看看周围,是操场没错,她出了机场,让霍连把行李送去酒店,自己打车来到了这里,她记得很清楚。

她又使劲掐了下巴,很疼,钻心的疼。

她不是在做梦。

所以眼前的人,是今天在机场遇到的慕时丰?

可是谁来告诉她,她怎么会在他的怀里,她身上还罩着他的外套,而她是跨坐在他腿上,这姿势...

他可是有家室的男人,她这样算什么?

但是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她记忆里唯一爱过的男人,她是从他怀里撤退,还是就装傻到底?

这真是个考验道德底线的难题。

所以她干脆做个会说话的哑巴,做个听得见的聋子。

慕时丰盯着她精彩纷呈的眼神,知道她又开始搞心里搞活动,无奈失笑。

在她装晕趴在他怀里前,他捏着她的下巴,稍稍错开,她的嘴唇微微张合,他低头吻了上去。

在她的唇上辗转嘶磨,轻柔缠绵,可是手上的力道很重,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嘞的她疼的受不了。

他的吻一点点向上,沿着鼻翼两侧,一直吻到眼角,把她的泪悉数吞下,她在他的怀里一直不停的发颤,小声啜泣着,委屈难过,怕这是最后的吻别。

他的唇来到她的耳边,“宝宝,我是你的,一直都是,没有过别的女人。我们没有分开很久,半年前我们还在一起,当时我去迈阿密,把你留在b国,你就出了意外,别墅爆炸。”

陶然的双手放在他的腰间,用力掐着他,想把心里的痛楚移送一点给他,她仰头泪流满面,“你骗我!欺负我没有了记忆。”

慕时丰亲着她的眼泪,“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屑的事就是撒谎。”

陶然还是委屈,忍不住声讨他:“你都结婚了,都有了孩子,还说你不屑撒谎!”

慕时丰笑:“我的确跟你求婚了,但是我们不是还没有来得及领证么。至于女儿,我们是未婚先孕啊。当时想领证的,可是因为任务和身份的需要,我们就耽搁了下来,你知道自己以前是干嘛的吗?”

陶然摇头,“不记得了。霍连也没查出。”

慕时丰点头,“查不出就对了,你是特工。我也是。所以我们的一些资料都已经全部被销毁,他自然查不到我女儿的妈妈。”

陶然突然激动的不知要说什么,完全将特工一事抛之脑后,只想着孩子的事,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声音都发颤嘶哑:“孩子真的是我生的?”

慕时丰捧住她的脸,“是,我们的女儿,小名慕小橙,大名慕然,今年五岁,脾气臭的跟你一样。”

陶然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那些压抑好几天的痛苦一下子迸发,她现在就只想抱着他哭一场。

她泣不成声的说着,“慕时丰,我这辈子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给你生个女儿,我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原来我们早就有了孩子。”

他是她的,孩子也是他们两人生的,除了记忆,她什么都没失去。

慕时丰低头狠狠咬住她的肩膀。劫后余生,他们还是彼此的。

陶然哭累了,平复下来后,她又问,“林百川呢,真是我前夫?我也给他生了个儿子?霍连是不是骗我的?”

慕时丰抬头看向远处的教学楼,视线有些模糊。

她和林百川结婚是事实,可是孩子却不是她生的,因为她压根就不能生育。佑佑是林百川领养的,不仅如此,就连慕小橙也是他领养的。

她有记忆的时候一度因为不能给他生孩子而自卑过,自责过,还曾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过他,让他找一个可以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结婚。

现在她没了记忆,那些痛苦不愉快的过往,她都不记得,这样也挺好。

可也因为没有了记忆,她会缺乏安全感,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脑部病变哪天生命就戛然而止,如果此时再告诉她,她不能生育,她大概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希望。

而她目前的身体状况,那两个孩子,或许是她坚持下来的原动力。有时来自母爱的伟大力量,超乎想象,是爱情所无法取代的。

所以眼下只能隐瞒着她了。

想通这些,慕时丰终于回她:“霍连说的都是真的。”

他感觉到了怀里的她又开始情绪激动,用力按住她,“陶然,听我说,我们并不是不爱了,你才嫁给林百川。当时你虽然是特工,我也是,可是我们互不知道身份,我们都有各自的任务要执行,而你以为了我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嫁给林百川。后来我们误会消除,还是在一起了。”

陶然的指甲几乎已经掐进了他的肉里,“我理解特工的工作,很多时候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听从组织安排,有太多的不得已。可是你并没有别的女人,而我呢,却嫁人了,又有了儿子,我已经配不上...”

慕时丰打断她,“陶然,没有谁配的上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就算你是二婚,就算有再多的单身漂亮女人追着我,可我只想要你。我们曾经是彼此的第一个,这就够了。”

陶然把手移到他的脸颊,轻轻抚触描绘着他立体深邃的五官,愧疚感再次涌来,“对不起。”我终究没有做到对你至死不渝,可你却做到了只有我一个女人。

慕时丰在心底舒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以着轻松的语气拆开话题,“陶小色,欠我两包烟,今天还上一包怎么样?就当是还利息。”

他虽然知道她还有十五岁那年的记忆,可是不确定她还能记住所有的细节,怕她不记得当初给他的欠条。

他掏出钱包,她十五岁那年送的,他一直用的很在意,而今还是半新,掏出那张放在里层的欠条。

在她眼前晃晃,还没有打开,就被陶然用手挡回去,“别读了,我记得,慕时丰,我记得。【第二包烟,你娶我时;第三包烟,我们孩子结婚时。】”

她眼睛再次红了,却浅笑着说,“我虽然语文不好,可是记忆力还是有点的,与你有关的,我都记得。”

慕时丰怔怔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在她眼睛上亲了下,又把欠条收好,欠条已经有些发黄,至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陶然探着脑袋,想看那个放照片的地方,到底放了什么照片,可惜没看到,慕时丰倏地合上钱包,“看什么呢!”

她撇撇嘴,“不给看拉倒!”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背着她走下看台。

陶然心里还有疑惑,应该说是不爽,语气酸酸的:“今天在机场,我好像看到你是跟一个女人一起的,是你工作搭档?”

“今天在机场与我同行的那个女人是霍晴。霍晴你记得吗?我表姐,比我大一天,还假扮过我女朋友,我还经常从她那里抢薄荷糖给你吃,记得吗?”

原来是霍晴。

怎么会不记得,清晰的就好像是昨天才刚发生过的事。

她不会忘。

陶然又问:“霍晴是摄影师?”

慕时丰微怔,原来她是看了那些娱乐杂志,解释道:“霍晴是设计师,新闻上传的那个女摄影师只是我一个朋友,为了让外界不去怀疑慕小橙的身份,就找她帮了个忙。”

原来如此。

陶然的手机再次响起,她刚才只顾着跟慕时丰亲亲我我,竟然把电话一事给忘记。

拿出手机,是霍连打来的。

慕时丰也没经过她的同意,伸手就拿过她手机,放在耳边,“是我,慕时丰。”

那边微怔。

慕时丰的话简单直白,客气又冷淡:“谢谢你救了她,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也欠你的。”

切段电话后,他把手机设置了下,递给她,“调成静音了。”

多年前宋子墨在平安夜打她的电话,他也是这样强势的把手机调成静音。这些年过去,他骨子里的占有欲只增不减。

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

陶然没再让他背着,与他十指紧扣,走在这条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校园小路上,想着他们当初是如何肆意的骑着自行车在校园穿过,又如何被保安追在后头大喊。

而今,物是人还是。

突然,慕时丰侧脸说道:“以后别跟些乱七八糟的人联系,你还小,想的又简单,很容易被骗。”

陶然:“...”我已经三十二岁了,真的...还小吗?

慕时丰沉吟片刻,“陶然,霍连对你的救命之恩,我来还。”

陶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话。有他,她就什么都不用再多想。

慕时丰顿下脚步,晃晃她的马尾辫,浅笑着问她:“今晚是平安夜,你是想去见沈凌、蒋慕承,还是林百川?我都送你过去。”

☆、第四十三章

慕时丰顿下脚步,晃晃她的马尾辫,浅笑着问她:“今晚是平安夜,你是想去见沈凌、蒋慕承,还是林百川?我都送你过去。”

陶然低头不语,把玩着他的手,轻轻掐着他小拇指的指腹。

其实她没有做好见任何人的心里准备,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怕给爱她的人带来二次伤害。

慕时丰伸手将她带入怀里,“如果你实在犹豫不决,那就用最古老的方式抉择。”

陶然抬头,“什么方式?”

慕时丰嘴角的笑有点诡异,“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用抓阄的方式,抓到谁就是谁。”

陶然好气又好笑,捶打他的胸口,“慕时丰,你真无聊!”

慕时丰抓住她的手反剪在身后,“陶然,你现在感觉无聊是吧,当初是谁说这个古老而神圣的方式很科学,还用的乐此不疲?”

陶然没有了这部分的记忆,拒不承认,“别瞎说,你就欺负我记不得吧!”

慕时丰笑:“季扬可以证明,我的话句句属实。到了高中,你做语文试题,所有的选择题都是靠着这个被你称之为谜一样的抉择方式来完成,虽然正确率几乎没有,但你还是情迷与它。”

陶然气急败坏,狠狠踩了他一脚。

慕时丰将她腾空抱起,“恼羞成怒了?这个其实不算什么,你的糗事都可以用高铁运了,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完。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陶然捏着他的上下唇,不让他开口。

慕时丰任由她闹着,抱着她慢慢往前走。

陶然闹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低头亲了下他,撒娇的说着,“我现在可是一片空白,以后不许欺负我。”

“好。”

“我不想走路,每天都要抱着我。”

“行。”

“给我洗头发,做饭给我吃,替我洗衣服。”

“可以。”

“不许跟我吵架,只能我找你麻烦,你还要负责哄我开心。”

“没问题。”

“霍连之前跟我说过,我有吸烟史,但我回国前抽了一根,怎么都吐不出烟圈,你要教我吐小烟圈。”

“不行!”

陶然不满的冷哼一声,使劲的揉乱他的头发,还不解气,又对着他的脑门拍打了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校园。

学校门口,慕时丰问她,“有没有想好晚上见谁?给你放风的机会,你要珍惜啊。回到家后我可就不许你随便出来了。”

陶然想都没想,“我想见慕小橙,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