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日里跟在萧杭身边,对外面的形势也是清楚的,如今昌平公主一脉正得意,谁敢没事触眉头。按着他心中的想法,他自是巴不得郎君能摆脱这个可恶的女人,可他实在不想郎君一时激动做错了事,毕竟这可是和性命攸关。

“郎君——”

“连你都不听我的了,是不是?”

“不是,郎君……”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萧杭一甩衣袖,便想去找笔墨纸砚来写休书。

见萧杭似乎并不是说说而已,萧六娘吓得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哭着喊:“阿爹,你不要休阿娘,你不要休掉阿娘。”

朝霞郡主面色惨白,颜色娇艳的嘴唇不停抖动,却是强制镇定露出不屑的笑容,袖下的双拳紧握,捏断了指甲都不自觉。

崇月阁这边闹成这样,自是传到了安国公夫人耳里,她本就提着一颗心,听到萧杭闹腾着要休妻后,便匆匆赶来崇月阁。

入门进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副情形,不禁大喊一声:“你们这是要翻天啊!”

一众下人俱是跪了下来,萧六娘丢开萧杭的袖子,奔到安国公夫人面前。

“阿婆,你快劝阻阿爹,他要休掉阿娘!”

“五郎——”

“阿娘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儿今日一定要休掉这个毒妇,她太狠毒了,这些年被她害死的人还少吗?她害了月姬和云娘也就不算,她甚至对两个孩子屡屡下手,那是我萧杭的女人,是我萧杭的骨血……”

“……娘,你别阻我,我今日一定要休了她……”

萧杭双目通红,泪流不止。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杭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一步步后退,换来的却是这污秽不堪的一切。他压抑的太久了,而如今韩云娘的死和萧十娘的癫狂哭诉,击垮了他最后一根弦,他实在是崩不住了。

堂堂一七尺男儿,被逼得泪流满面,双手颤抖,言语错乱。

目睹这一切的安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不心疼呢?这是她的骨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是她最爱的小儿子……

可是——

“儿啊,你这是要逼死为娘的啊!”

安国公夫人急喘一声,晕了过去。

整个场面顿时乱了。

……

崇月阁当日发生的这一切,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包括萧九娘也只是听闻当日崇月阁里大闹了一场,萧杭要休妻,其他具体详情却是不得知。

到了最后,萧杭还是没有休妻。

无人知晓安国公夫人对他说了什么,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如今萧杭和朝霞郡主形同陌路,萧十娘也被安国公夫人接去了安荣院去住,庇护之意昭然若揭。

朝霞郡主一连沉寂了许多日,当再次出现在人前时,还是宛如以往一般的模样,却是人消瘦了不少。

依旧的跋扈和强势,依旧的高高在上,整个人却是阴沉了不少。很少有人敢与她对视,生怕一个不留意便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给吞噬了。她依旧去王家去的非常勤,似乎一门心思便放在外甥女大婚之事上。

转眼间,太子大婚的时日来临,长安城内满城沸腾。

这一场大婚旷古绝今,承元帝似乎要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太子,婚礼提前三日,长安城各处便扎上了耀眼夺目的红绸,不管是官吏之家还是普通老百姓,甚至客栈酒肆杂货铺等等,所有地方都必须张灯结彩。

官府给每家每户都发下了大红色的灯笼,从发下之日开始,便昼夜不息,长安城一时之间成了一片红海的不夜城。

上面表现的如此重视,下面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都得压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个个都是笑脸迎人,去参加太子殿下的大婚典礼。

王家的女儿如此荣宠,王家所有人脸上都笑开了花,从赐婚圣旨下,王家便积聚了长安城内所有的目光,而这场婚礼更是将所有一切推至最高点。

待婚礼完毕,许多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内心说不出来是感叹还是遗憾的滋味。

*

次日,紫宸殿中。

承元帝特意歇朝一日,就是为了喝一杯媳妇茶。

一大早,赵王成王齐王几个便到了,除了这三人,还有楚王与今年才十二的梁王,以及几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公主。年纪再小一些的皇子和公主是未到的,即是如此殿中也站了许多人。

成王和赵王看神色有些萎靡,大抵是昨日一夜未睡,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喜悦之相,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和扭曲,楚王与平时并无不同,还是一贯的冷颜肃色。

因为这里是紫宸殿,大家俱都不敢显露出太多的心思,殿中非常安静。

不多时,承元帝便到了,竟比新人太子夫妻二人还要早到。

一番行礼,承元帝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他满脸的喜色,却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下方这些人一个,只是低声和阮荣海低声说着什么。

阮荣海也是一脸喜气,这档头可没人敢给承元帝添堵。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有内侍通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承元帝赶忙出声让两人进来。

如今的太子和楚王是同样一副装备,都坐着轮椅,这在皇室之中有些罕见,但却为人敢质疑。

太子一身规制衮服,面色还是如同以往的苍白,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行在他一侧的太子妃王氏,打扮的十分喜庆艳丽,本是五分容貌,被这一身华丽的衣裳衬托出了十分。

两人甫一进殿,殿中的许多目光便投注过来,各式目光含义巨多,其中更多隐晦的眼神则是聚在王氏身上。坐在首位的承元帝看到这一幕,眼皮不悦的半耷拉了下来,旋即又睁开。

“孩儿拜见父皇。”

“儿媳拜见父皇。”

“好好,起来。”

承元帝一脸喜悦,这‘起来’之言自是对王氏所说。

之后便是内侍端来茶盘,太子和王氏凑近了前去与承元帝奉茶,喝过了茶,便是一些例行训话,大多都是对王氏所言。

按理说,今日萧皇后也该在场,毕竟她是太子夫妇二人名医上的母后兼婆婆。可惜承元帝在太子之事上素来不给她脸,即使是她为后多载,他也从不让太子称呼她为母后,也因此今日这种行使母亲及婆婆权利的场面,不光萧皇后未到,刘贵妃等一概妃子俱不在。

在承元帝心目中,萧皇后等众多后宫嫔妃,是没有资格做太子母后乃至庶母的。太子妃王氏倒是沾了太子的光,不用看便宜婆婆的脸色。

赵王倒还好,成王的脸色却是不好,这无疑对萧皇后是一种侮辱,可这种侮辱不想受也得受着。近多年来萧皇后早已习惯,可终究难以平复心中怨怼。

按下不提,承元帝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和太子夫妇二人说,便让众人散了。

出了紫宸殿,这些皇子和公主们便都分散开来,该出宫的出宫,该干什么的干什么。

“怎么近些日子少见五皇弟,可是在忙什么?”成王问道。

楚王瞥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本王老毛病犯了。”

这老毛病自然指的是楚王的腿疾,楚王闭门不出,极少有人敢当面询问。这话是应付承元帝的说法,此时拿来应付成王也不是不可。

成王一哂,做出关切的模样,“五皇弟没有什么大碍吧,母后和外祖那边派人在民间收集了不少治疗腿疾的方子,若是五皇弟需要,改日本王给你送去。”

“本王无事,多谢三皇兄的关心。”

丢下这句话,楚王便离开了,将成王一肚子的话尽皆憋了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嗤笑。

却是赵王和齐王两人同行而来。

“三皇兄这么关心五皇弟,早干什么去了?这人与人终究还是不一样,你看本王和四皇弟关系多好。”赵王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成王的机会。

成王嘴角抽搐一下,没有说话,瞪了赵王一眼,便拂袖而去了。

“今日这母子俩可是丢脸丢大了!”

赵王嗤笑一声,瞥了成王背影一眼。

这话里的意思齐王自然懂,再说多点,阖宫上下谁不懂呢?举凡碰到这种时刻,萧皇后的处境就会极为尴尬。

所以说刘贵妃当年未能当上皇后,这种事是不幸也是幸,只是谁又能说得准呢。

虽是打击了成王一番,还看了一场成王及萧皇后母子的笑话,赵王的神色却不甚好。

今日除了承元帝,皇子们大抵没几个心情是好的。

无他,太子娶妃一事,事关重大,也给当前的局势增添了许多变数,而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聚焦在东宫处。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ps:早说了,萧杭是个悲剧的人儿,安国公夫人自然是装的,为的是不让儿子在这个时候休妻。王家势大昌平公主势大,至少在太子妃没确定不能生出娃儿之前。现在悲剧太子的任务是赶紧种个娃儿出来,至于咱们的楚王自然是继续和九娘培养感情了~\(≧▽≦)/~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艾玛好快,面面的存稿还没弄出来,继续努力去,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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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42.0

第67章

楚王坐了马车,一路往楚王府行去。

临快进王府大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常顺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之后车帘子被掀了开,车外拦车的人赫然映入眼。

竟是孟嫦曦。

那次之后,孟嫦曦又来了楚王府两次,却是一直未见到楚王。越是见不到,越是执拗,这日她专门卡着点在门口候着,果然不出她所料碰见了出宫回府的楚王。

马车中,隐在阴影后的楚王,脸色有些晦暗莫名,却是一贯的俊美。

孟嫦曦心脏猛缩了一下,竟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润了润唇,撑起笑,“楚王哥哥……”

“可是有事?”

楚王一贯待人冷淡,但今日这种冷淡却让孟嫦曦品尝出了一些其他意味不明的东西,这让她不禁有些怔忪。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闪即逝,旋即,她笑得更加甜美与灿烂,眉心蹙了起来,小嘴儿也嘟了起来,似是娇嗔似是抱怨:“楚王哥哥,曦儿来找了你几次,可是你都不在……”

换着平常人自是顺着她话解释或者赔罪了,可楚王却依旧是淡淡的问道:“你找本王有事?”

有事?孟嫦曦能有什么事。

这种情形让孟嫦曦觉得非常尴尬,眼圈不禁红了起来,衬着她白皙柔美的小脸,看起来格外委屈。

楚王幽暗的瞳孔闪了闪,另外一张精致的小脸突然闪过脑海。

那张小脸的主人也会偶尔露出委屈之态,但这种情绪却极少,大多都是甜甜的、灿烂的笑,与这种笑容不符的是眼中那抹隐晦的狡黠。他知道她的面孔不真,就好像眼前这张不真的面孔一样,可不知是为何,那张小脸儿却让他生不出任何厌恶的心态来。

那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其实楚王也懂,像他们这种身世出身的,又有几个是没有面具的呢。楚王并不介意这种面具,甚至若是她,可以容忍,但难免有些心绪微妙。

楚王搁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弹动两下,想着今日是国子监旬考成绩放榜之日,便敛住了情绪,抬眼望向车外之人。

“本王还有事,不多陪。”

随着这句话,车帘被放了下来,马车却是未进府中,而是改道而行。

孟嫦曦满脸愕然,伫立在寒风中的身形,显得格外的娇弱与可怜。

“娘子——”

她的婢女见其神色不好,忍不住轻唤了声。

孟嫦曦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忍不住咬了咬牙,“让孟五跟上去看楚王去了什么地方,咱们回府。”

“是。”

*

就在太子大婚如火如荼进行这当头,国子监的旬考也开始了。

有着楚王这个作弊器在,再加上九娘还算聪慧,应该不会考得太差。阮灵儿一直基础不差,甲等考不了,乙等却是没问题的。

除了程雯婧。

也不知她这阵子干什么去了,在学中的时候极少和九娘阮灵儿两人呆在一处,总是一散课便急急忙忙走了,九娘两人也就只当她临时抱佛脚,让她那学识过人的表哥王四郎,给她补习功课去了。

哪知临旬考前几日,程雯婧才显露出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一问才知,原来这阵子程雯婧虽是借着学业问题和王四郎呆在一处,可是她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业上,又哪里会认真去研习。等快临着旬考,再加上王四郎一副‘我对你寄予厚望’的模样,程雯婧才开始知道严重性,并焦急起来。

只是这会儿才焦急起来,早先干嘛了?

程雯婧急得团团乱转,阮灵儿见好朋友如此焦急,也不免跟着着急起来。见此,九娘不禁地摇了摇头,想了想,拿出了一叠手稿给程雯婧。

“这是什么?”

“我做的笔记,大体是将礼记和左传咱们前面学过的,通篇笔译了一番。你也知晓我入学晚,前面的课程根本没跟上,只能选了这个笨办法。你将这拿去背下,能背多少是多少吧,也免得到时候旬考成绩太过难堪。”

楚王的手稿是不宜流露出来的,所以楚王笔译完,九娘便照着抄了一遍,一来是有助于记忆,二来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此时程雯婧的自然是九娘的手稿,至于楚王的则是被她藏了起来。

“九娘,谢谢你,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程雯婧恨不得将萧九娘抱起来,亲上一口。

九娘笑着推开她,“行了,早先你也不知干吗去了,就这几日的时间,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反正九娘对程雯婧这次旬考不报希望,不过能帮一些是一些吧。和程雯婧相交以来,她还是挺喜欢此人的秉性,跟这样的人交往不会太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总比表面笑吟吟,背地里捅刀子的强。

这也是为何入国子监以来,想与九娘相交的贵女不少,可她却待人冷淡,唯独算得上是朋友的,就只有阮灵儿和程雯婧二人了。

……

话说程雯婧拿到九娘的手稿,便准备在旬考之前这几日临时抱下佛脚。

她倒不是怕旬考砸了丢人,而是怕让四郎哥哥失望。为此,她这几日特意向学中请了假,一门心思准备用萧九娘的笨办法,打算将这一叠手稿,能记多少是多少。

九娘和阮灵儿那里是打过招呼的,所以两人见她这两日没来上课,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可是王四郎不知晓,连着两日没见表妹来找自己,一打听说两日没来上课了,不禁有些担忧。

这日,散了课,他便坐车往程府去了。

*

程家的男丁多,女儿少,所以程雯婧在程家也算是宝贝疙瘩一个。

程雯婧闹着要去国子监念书,程夫人和程将军本是并不同意的,一来家中是将门,本就没有那个风气,家中男丁自是从小习武,习得不好了,就拿大棒子抽。至于女儿,那是拿来宠的,学不学什么无关紧要,反正以程家的家世,程雯婧也不愁嫁,日后到了要出嫁之时,给女儿挑个好夫家,然后便顺顺当当一辈子。

可程雯婧硬是闹着要去国子监念书,程夫人程将军也知晓女儿打得什么心思,且程夫人早就和哥哥嫂子通过气了,两家人对这一对儿也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于是磨不过女儿的程夫人只好遂了女儿的愿。

已经存了‘女儿就是去玩’心思的程夫人,平日里并不关心女儿的学业。

在她想法中,只要女儿开开心心就好。哪知这阵子程雯婧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先是对学业上心了起来,这两日更是连学都不去了,说是要准备什么旬考。

白日里学,夜里也学,程夫人听女儿身边婢女说,程雯婧这两日每日都要学到二更天,明明困得不行还是撑着眼皮看书,心痛得简直不行。

正想着想个什么办法制止女儿这疯魔的状态,王四郎的到来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绳。

“四郎你来了,快去看看你表妹去。这丫头这两日简直就像疯了似的,日里夜里都拿着书看,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可把姑母心疼死了……”

“雯婧妹妹没有生病?之所以没去学里,只是在家中准备旬考?”

王四郎打断程夫人的絮絮叨叨。

程夫人一愣,“生病,生什么病啊?不过照这样再来几天,肯定是会生病的……”

“姑母你别担心,四郎这便去看望雯婧妹妹。”

王四郎来程家的次数并不少,所以轻车熟路便去了程雯婧的闺阁。程雯婧身边的婢女都知晓这是娘子的表哥,说不定日后还是程家的姑爷,自是没有人拦他,一路到了程雯婧身前。

程雯婧这两日确实看起来有些不好,面目苍白,眼圈发黑,按着她以往娇生惯养的性格,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如今也不知什么支撑着她憋着这股劲儿。

王四郎的到来,甚至没让其发现。让程家人来看,这就是不正常是疯魔了,让王四郎来看,却是心生喟叹。

雯婧妹妹终于长大了,知道好学了,也懂得学问的重要了。

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程雯婧身子是否能吃得消。

“雯婧妹妹,做学问要劳逸结合,你这般用功,好是好,但也要注重身子。”

程雯婧这才发现王四郎的到来,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道:“四郎哥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