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沉浸在对妹妹愧疚中的沈昭英自然不知妹妹对他耍了心计,陪沈老太太用过饭后,又去了主院,打起精神陪着父母兄弟及子侄们说笑一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休息,却因为思及明日面君之事及对沈丽君遭遇的同情惋惜,一夜不曾睡好,天一亮便忙匆匆起身上朝面圣。

庄承荣看着气色极不佳的沈昭英,知道他定是见到了沈丽君,因此心中受到煎熬,这才会如此,想到此,他的心情极为愉悦。

不过一想到当年沈昭英一而二再而三地毫无愧疚之心,欲杀沈秋君,庄承荣看向沈昭英的眼光便又变得冰冷阴狠起来,幸好碍于天威,无人敢抬头看向龙座,这才无人得知当今皇上的情绪变化。

等到沈昭英将北边战事禀报一通后,庄承荣大大赞扬了他一番,下面的大臣们也都乐得做好人,跟着凑趣,又处理几件事情后,这才宣布退了朝。

众臣照例谢过皇恩后,便来到殿堂廊下准备进早膳,眼看着沈昭英被皇上笑着拉到后殿,太子亦在一旁相陪,不由暗叹果然不愧是皇后胞兄,否则怎会有此殊荣呢,沈家一门的大富贵还在后头呢。

此时沈秋君已经备好御膳,因为早有内侍来禀报过,故见到沈昭英倒没多少意外,便笑着相迎,沈昭英便也上前行礼,沈秋君急忙相阻。

沈昭英却正色道:“礼不可废,您是君,我是臣,这礼节一定要做足才成,不然只怕外人又要闲话了。”

沈秋君便只好受了国礼,后又以家礼见过,又唤过儿女们上前见礼,见礼毕,这才坐下用膳。

期间,众人吃饭时气氛有些沉闷,偶尔交谈也不过只言片语。

沈秋君虽然对沈昭英有怨气,不过因为他当年到底算是事出有因,且又是行事在明处,不比沈丽君在暗里算计自己,让自己到死都是个糊涂鬼,如今他又投靠了庄承荣,再加上朝中内外诸多因素,倒不好再对他横眉冷竖。

再则又因为父母年事已高,沈秋君也希望与沈昭英的关系能缓和一下,至少表面上过得去,以慰父母之心,故言谈中不似从前那般尖酸。

却不知沈昭英认为明明是自己立下赫赫功劳,却因为沈秋君为皇后,故总被人看作是自己沾了她的光,心中便不服,偏又见沈秋君对自己有些服软,越发认为沈秋君只是为了利益而与自己周旋,心中不免轻看了沈秋君几分。

偏沈秋君在庄承荣面前从无顾忌,沈昭英又是自己的兄长,虽关系不好,却总是沈家人,故言谈时除提及家事外,为了找话说,不免又说到军中国事上来。

沈昭英一进殿内便感觉到庄承荣在一旁不时地打量着自己,心中已暗暗警醒,一直遵着礼数,幸好倒不曾出现纰漏,因他生性刚硬,不喜沈秋君,再与她的交谈中便有些冷淡,不过虽与她不亲近,却也没有失礼之处。

他本来以为就这么着结束早饭也就算交代过去了,哪知沈秋君此时又提什么军事国事朝事,沈昭英余光看到庄承荣正笑眯眯地来回打量他兄妹二人,脑中顿时想到沈秋君的命格,心中暗惊:难道庄承荣已经知道真相了?

想到这里沈昭英心里打了个突,暗骂沈秋君蠢得都不会隐藏自己的野心,将来少不得带累沈家人,想到此,沈昭英忙正色道:“此乃是国事,还希望娘娘谨言慎行,不过过多过问,以免引人非议。”

正文 第三零四章 三世承袭

沈秋君被沈昭英疾言厉色地教训一番,她不由心中一叹,自己与这个大哥今生只怕再难对盘了,想到这里沈秋君看了庄承荣一眼,又招呼儿女们用饭,便不再多提一句废话。

庄承荣看戏到这份上,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其实他当日与虽打着压制沈昭英而抬沈昭宁的主意,不过心间还是有些犹豫的。

如果庄承荣没有做皇帝,他自然在情感上要偏向与妻子感情好的沈昭宁,希望沈家由他接手,不过如今万事一旦与皇家权势沾上了边,有些事情便不能随着他的性子来了。

沈秋君做为皇后,只有他的爱重还是不够的,因为他希望沈秋君与自己一同并肩俯视这大齐天下,这样就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娘家人才能不被朝中大臣看轻。

如今沈侯已经年老,沈秋君要靠的唯有两位兄长,偏偏当年沈侯就给两个儿子定了位:大儿子是要继承自己的爵位,亦有衣钵之意,故沈昭英长年在外历练,而次子沈昭宁则留守京城,既能就近孝敬父母,也能搏个富贵无忧。

这样倒也算是内外皆有靠,只可惜能作为沈秋君最大臂膀的沈昭英却与沈秋君关系不和,偏沈昭英倒是个极有运气的,这次与北蛮一战,算是让他坐稳了爵位,且亦稳固了他的势力权柄,而沈昭宁的力量有些薄弱,最多做个守成的富贵侯爷,故庄承荣不得不考虑让沈昭英作妻子的强大的后盾。

开始庄承荣还抱有一丝幻想:沈昭英当日既然弃了贤王,那么聪明的话,就该知道要攀附沈秋君的,哪里想到这沈昭英倒是个有点韧性的,直到如今仍是不改对沈秋君的态度,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他按原计划算计沈昭英了。

庄承荣不过是在脑中急速过了一下,也就一瞬间的时间。接着他拍着沈昭英的肩膀哈哈笑道:“不过是一家子随意说话罢了,哪里就扯到什么干预朝政的事情上来了,你也太小心谨慎了。”

沈昭英忙干笑道:“都道长兄如父,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娘娘到底是我妹妹,虽说出嫁了,可这有什么事情不妥的,我能劝谏的还是该劝谏一二的,皇上都说是家宴,臣更该如此才对。”

庄承荣笑道:“好一个长兄如父。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有些不好决断,一会用过饭,你我君臣二人好好商议一下才好。”

沈昭英忙起身笑道:“谢皇上赐宴。臣已经吃好了,还请皇上请管吩咐。”

沈秋君早就知道缘由,方才沈昭英的一番言行,已经让她认识到自己仍是不容于沈昭英之心的,便也就任由庄承荣施为了。

君臣二人饭毕来到御书房。沈昭英看着庄承荣面上带笑,眼神中却似带了一抹算计,不由心中打鼓,不等庄承荣说话,自己忙上前笑道:“不知皇上有何不好决断之事,臣若能帮皇上排忧一二。必不敢推脱。”

庄承荣笑道:“这事还真只有你能帮朕一把啊。”

见沈昭英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庄承荣叹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忧愁的正是前贤王妃的事情。她到底是你的亲妹妹,皇后的胞姐,这如何处置她,实在是难坏了我。”

沈昭英心中一惊,忙道:“如今废太子贤王等人已问罪。此事便算是结束了,怎么她身上还有悬而未决之事?她不过是一介后宅女人。男人争权夺利的事情,干她何事,况且她也已经被贬为庶民,如今不过是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罢了。”

庄承荣见沈昭英一脸急切,便端了茶水来慢慢饮啜,直到沈昭英心中没底,面上越来越慌乱时,他才徐徐说道:“她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我看在皇后的面上,也没有去查,到底是亲戚一场,一些事情上该留情面还是要留情面的,只是当日朝中大臣奏请遣散发嫁他二人的妻妾时,他们说的振振有词,我虽为皇帝,却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事,驳不倒便只好同意了。如今废太子的妻妾早就发嫁了,而贤王这里却…”

沈昭英一听,心中更急了,这庄承荣发嫁废太子与贤王妻妾之事,他因为关心妹妹之故,自然对此事亦是十分关注,但是现在妹妹如何能再嫁,他沈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且不说沈丽君本就是贤王元配,如今贤王尚在人世,沈丽君身边还有一双成了年的儿女,这把年纪还怎么能出嫁,又哪里去寻那与妹妹身份相匹配的人去?只怕到头来,就如同废太子妃一样随意被官府发嫁给那乡野村夫,沦为众人的笑柄。

沈昭英想了一下,忙禀道:“这事万万不可行,她不能就这么随意被发嫁了,皇上当日网开一面,沈家算是保住了一点颜面,对皇上自然是感恩戴德。如今已经过去多时,再行此事,只怕会让皇后娘娘面上无光,我相信皇后娘娘也必不想看到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沦落到那等境地的。”

庄承荣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昭英一眼,说道:“皇后自然是没少求了情,不过这到底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容不得她出面干预。俗话说的好,这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我就大喇喇在朝中对众臣说道:这是皇后的亲姐姐,所以我以前的政令不算数?这可与你所说的女子不得干政相违背,岂不是坏了沈家的家风?”

沈昭英见庄承荣拿自己方才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倒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为妹妹求情了。

庄承荣见状,又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毕竟大家亲戚一场,如果大姐真被官府胡乱发嫁了,沈家面上无光,皇后也失了颜面,我脸上也没光彩。”

沈昭英不由惊喜地抬头,问道:“那以皇上的意思…”

庄承荣笑道:“其实她们其中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例如那贤王妾室之一的边氏,就因其父兄以前程换得自由。”

沈昭英心中一凉,庄承荣这是要打压皇后母族吗?边家在京城算不得什么权贵人家,自然可以轻易把官职舍去,可他们沈家在京城呼风唤雨那么多年,就为了换沈丽君几年的自由,一下子从云端跌到尘埃之中,父亲多年追随太祖和太上皇,自己拼死在战场杀敌立功,就只是为了这个吗?

沈昭英低头想了一会,说道:“这事臣也作不得主,还须与臣父商量,再则沈家没了爵位官职,变成一介平民,只怕皇后娘娘及太子殿下那里也不好看相,这事还请皇上给沈家一点时间考虑才成。”

庄承荣暗自冷笑,心中极为鄙视沈昭英既然看不上沈秋君,却又凡到棘手事时总不忘口口声声提到沈秋君。

庄承荣笑道:“这事我此前也细细想过,永宁侯爷既是太祖和太上皇的救命恩人,又追承他们多年,为大齐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岂忍心让他晚年落得如此凄凉,所以只得作罢,不过你方才说到长兄如父,倒是提醒了我,这才请你过来商议一下。”

沈昭英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庄承荣在打自己国公爵位的主意,心中不由顿时充满了怒火,他就知道庄承荣夫妻必是想悔约不承认当日封赏一事,这个沈秋君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帮着外人算计起沈家的人来了,只怕还是在记恨自己当年的那一剑吧,真是个眼浅的,没有沈家,她以为靠着取悦庄承荣,真能在前朝后宫站得住脚吗?

只是到底该不该为了沈丽君舍弃爵位呢?沈昭英心中暗暗琢磨。

沈昭英不由想到昨日见到沈丽君时,她是那么的憔悴落魄无助和可怜,又想到当年二人同在祖母膝下玩乐的温馨融洽,沈昭英在心头暗自叹息道:罢,罢,这个国公看来是庄承荣想要赖了去,自己身为臣子,除了接受又能如何,便是今日不被他拿去,只怕也是保不长远的,不如就借此为妹妹做一点事,就当偿还一点自己对她的背弃吧,至少目前来看,庄承荣还是极想保住沈家的爵位的,自己不过是原地踏步,仍旧做自己的永宁侯世子吧。

沈昭英在心中一番取舍,决然说道:“既然没有万全之策,臣愿意以当日皇上亲封的国公之位换取沈丽君的自由。”

说完这句话,沈昭英虽然有些可惜那个国公的爵位,不过心里倒是有了一点轻松。

庄承荣笑道:“当日我既然说要封你为国公,怎么能自食其言,这个爵位是一定要封的,只是以三代承袭为代价换取,你以为如何?至于失去三代承袭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以后等你再立下功劳,再封赏不迟。”

沈昭英闻言知还能照常受封国公爵位,却是竟外之喜,自然急忙答应下来。

至此君臣二人皆放松下来,又叙过一回话,沈昭英便告退而去。

沈秋君看着见庄承荣笑容满面,便问了个详细,又笑道:“我还以你会直接让他以国公爵位来换取呢,没想到只是三世承袭。真没想到你也有手下留情的时候。”

正文 第三零五章 骨肉团聚

庄承荣笑道:“没有办法,为了把永宁世子之位挪出来,少不得给他点甜头。他为了沈丽君可以舍弃三世爵位传承,他的妻子儿女却未必会乐意,让他们吵成一团,咱们也乐得看戏。这世袭向来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以后他必是要长留京城的,我看他以什么来军功来讨回那世袭的封赏。而且这个国公之位,我迟早会再取回来的,这站在高,才能摔得更狠。”

沈秋君不由叹道:“倒是可惜了珂哥儿他们了,因为我与沈昭英的恩怨,竟毁了他们的前程。”

庄承荣却道:“这永宁侯的爵位又没有跑出沈家,沈昭英一脉固然受影响,可沈昭宁一脉却是得了实惠,总之又没有便宜别人。好男不吃分家田,如果你那两个侄子真有才干,到时去边关怎么不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不过是他两脉的命运颠倒一下罢了。”

不提庄承荣如何劝解沈秋君,只说沈昭英自皇宫出来便直接回了府,一路上却心情起伏不定,一方面为子孙失去世袭的爵位而惋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沈丽君做一点事,以弥补他的亏欠之心。

沈昭英就这样怀着矛盾的心理回到永宁侯府,却发现府门口下人们正在卸着一地的行李,原来是沈大嫂带着女儿珍姐儿回府了。

这日环姐儿也回娘家了,因为沈昭英一早就上了朝,故环姐儿没能见到父亲,只好陪着祖母说话,以此来探寻父亲的近况,正说着话呢,沈惜君也回了娘家。

沈夫人心中更为高兴,直道若不是沈秋君嫁入天家。若是沈大嫂母女二人再赶来,这才是一家骨肉团聚呢,又叫人去请沈丽君一同来,沈丽君心中凄凉。不想看到那繁花紧簇的场面,自然依旧推辞了。

沈夫人心中不免为沈丽君难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两个女儿分属不同的阵营。一个风光,必然有一个要落魄,这就是女儿嫁入皇家的必然结果啊。

众人见沈夫人脸上神情黯淡,知她是为了沈丽君。便忙说些开心的事情来哄沈夫人高兴,正在这时,门下便来禀道:大少夫人和二姐回府了。

环姐儿心中高兴。也顾不得劝解沈夫人。已经激动地站起身来往外看去。

程秀梅知她们母女多年未见,故才有此举动,便对沈夫人笑道:“母亲倒是铁口神算,这说曹操曹操到,不如我和二姐一块带着小辈们去迎接大嫂吧。”

沈夫人虽早年与沈大嫂颇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么些年过去,那些过节便也不足道了。况且沈大嫂到底是沈家未来的宗妇,不能不给她这个脸面,于是沈夫人便笑道:“也好,让人去前院把珂哥儿他们叫去一起去迎接他们的母亲。”

至于沈昭英的两位姨娘及庶子,沈夫人想了想,今日儿媳初回府,还是不给她添堵了,便闭口不提他们几人。

于是沈惜君和程秀梅二人便带着环姐儿姐弟等人一起去二门上迎接沈大嫂。

这么些年,沈大嫂却没怎么变模样,可见她在边关倒是过得挺不错的,而沈大嫂本以为自己在关边过得极好,所以对自己面容没怎么变老很是得意。

不过等看到沈惜君和程秀梅二人时,发现她二人也没怎么变老,而且身上的富贵气质,对比前些年更显雍容,反倒是自己因为在北边,虽是在深宅大院养尊处优,只是那边到底风沙大些,脸上的皮肤明显粗糙了许多,沈大嫂不由有些丧气。

沈惜君二人带着众人忙上前见礼,环姐儿更是激动得汪着眼泪,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见过母亲。

沈大嫂看着眼前眨眼间已长大成人的儿女,亦是感慨万分,大家一通的嘘寒问暖,程秀梅担心婆婆等得太久,便对沈大嫂笑道:“大嫂咱们快些进去吧,母亲只怕急等了呢。”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她们在二门上耽搁的时间确实够长了的,忙请沈大嫂前行,沈大嫂见自己如今被众星捧月一般地请进侯府,顿觉得出了当年灰溜溜离府那口恶气,心情很是舒畅地向前迈步。

却不防这时一声如黄莺似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母亲,您还没给女儿引见长辈呢!”

沈大嫂不由哎呀一声,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你们只顾着高兴,竟没让珍儿出来与你们见礼,实在是失礼的很。”

众人便住了脚步,循声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华贵衣衫的少女笑盈盈地走到沈大嫂跟前,对着沈惜君和程秀梅欠一欠身,娇声说道:“珍儿见过…”

环姐儿已经走到妹妹身前,笑道:“没想到你我姐妹十多年来今日才得相见,让姐姐来给你引见,这位是二姑,这位是二婶,这位是珂哥儿…这位是二婶家的瑜妹妹…”

沈大嫂对两个女儿的亲热感到十分的欣慰,不由满意地点头。

而珍姐儿则在姐姐的引见下,一一矮身拜见,又与环姐儿道谢行礼,环姐儿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我姐妹不须如此客气。”

珍姐儿闻言低声称是,这才笑着抬起头来,环姐儿本还有话说,却在妹妹抬头瞬间顿了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只是环姐儿,便是沈惜君和程秀梅也都暗暗吃惊:这珍姐儿长得实在太象年青时候的沈秋君了。

若说当年环姐儿有那么三四分象沈秋君,那么眼前的珍姐儿倒有六七分相象了,当然现在的沈秋君多了几分威严与成熟,而珍姐儿则显得稚嫩年轻得多。

沈大嫂倒是十分得意,这个女儿在北边时便给她挣足了面子,此时见到众人惊呆了表情,便笑道:“说来也怪,这孩子长得极不象我,也不象她父亲,倒是像足了她的祖母,我只希望她将来能有她祖母的一半的福气,我也就一生无憾了。”

沈惜君初时还想说这个侄女更象极了沈秋君,不过听到沈大嫂后面一句话,便闭了嘴,天下少有象沈秋君那样福气好的人,于是笑了笑,便请大家去主院见沈夫人。

沈夫人知道她们多年没见面,少不得要客气寒暄一番,而她和这个大儿媳也没多少感情,虽说也想早点见到孙女,不过到底因为从无往来,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亲近,故虽等得时间长,倒也不急。

这时见众人簇拥着沈大嫂进来,沈夫人看着沈大嫂,心中暗自点头,看样子这大儿媳在边关过得不错啊。

沈大嫂已经来到沈夫人跟前,跪地说道:“不孝儿媳见过母亲。”

沈夫人忙令沈惜君和程秀梅上前扶起,方要开口说话,却一转眼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珍姐儿,不由愣了:“这是?”

瑜姐儿已经笑嘻嘻地走到沈夫人面前,娇嗔道:“往日家祖母总说环姐姐像三姑,故总是偏疼她,如今又来一个更象三姑母的珍姐姐,只怕以后您的心里更没有孙女的位置了。”

环姐儿听说,不由恨道:“你说的什么话,这家里谁不疼你,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瑜姐儿闻言,笑着往沈夫人怀中靠过去,沈夫人这时已经回了神,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孙女珍姐儿了,伸手拍着瑜姐儿笑道:“胡说,祖母什么时候偏心过,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都疼,可没有厚谁薄谁,就是你三姑母,我都没有偏疼过的。”

沈大嫂闻言心中冷笑,又看了几眼抢了女儿风头的瑜姐儿,心中有些恼火,幸好此时被珍姐儿悄悄拉了衣袖,脸上这才没有变色。

珍姐儿此时走上前,跪倒在沈夫人跟前,甜甜笑道:“珍儿见过祖母。”

沈夫人让珍姐儿走上前来,细细看了几眼,不由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孙女实在是太象沈秋君了。

沈惜君见此,便笑道:“方才大嫂还说她象母亲,不过我倒觉得瑜姐儿说的对,更象三妹多些,母亲说对不对?”

沈夫人闻言点了点,却又摇头道:“不象,你三妹在她这般年纪时,可没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沈大嫂听了,脸上的笑容便滞了一下,她明白婆母的意有所指,说实在的,虽然那些在她夫妻二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们都说女儿长得象沈秋君,可她从不觉得女儿长得象沈秋君,女儿是那样的纯真明净的一个人,怎么会象沈秋君呢。

这时沈昭英已经去了前院见沈侯,把上朝的经过和沈侯说了。

沈侯听罢,沉默良久,告诫道:“你能为丽儿做到这一步,我很欣慰,毕竟在亲情上,我们是有愧于她的,这样一来,大家都好。还有,你能做个国公,已属皇恩浩荡,至于三世承袭,以你的军功还是差得远,所以总归是皇上对沈家格外的恩典,你万不可心存不足,这事情也不要告诉你妻子,以后都安安生生的,不要胡乱折腾。朝中的曲里拐弯可不同于你在外打仗,安分做你的国公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多少勋贵之家,子孙没有爵位继承,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正文 第三零六章 三道旨意

沈昭英忙点头称是,又陪着父亲说了些话,便又出府做事去了。

沈侯看着儿子离去,不由陷入深思之中:皇上此番作为,是为了限制皇后一族?还是在为女儿出气而故意压制儿子?但愿只是后一种,这样只要英儿规规矩矩,让皇上捉不到把柄,时间一长,这事或许就算过去了。

再说沈府后院,沈夫人体谅沈大嫂母女二人一路舟车劳顿,大家叙了一回话,便催着她二人快去给沈老太太请安,然后回去休息一下,等夜里再一起团聚不迟。

沈大嫂便带着女儿告退,来到春晖园求见沈老太太。

这孙媳自然不如孙子,沈老太太虽然面上看着也极为高兴,心中却没起多少波澜,倒是细细看了珍姐儿,着实赞叹了一番,又赏下礼物来,便不愿再费神思,只命她们回去休息了。

幸好程秀梅一早就令人打扫出院子来,沈大嫂母女二人回到院里,见一切都收拾得妥当,心中倒也满意,这时沈昭英的两位留守在京城的妾室也带着儿子来给主母请安。

沈大嫂心中暗道扫兴,说道:“今日才回府,实在太累了,等过几日休息过来再来请安吧。”

那两位妾室也知沈大嫂不愿意看到自己,不过是为了规矩,才不得不走这一趟,如今也算是在主母跟前立了规矩,便忙对传话的丫头婆子笑道:“大少夫人一路劳累,有劳诸位姐姐们好好照料,婢妾们就先告退了。”

沈大嫂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见她二人虽不年轻了,当年的美貌倒是尚还留有几分,不由心中不快,便是身上有些劳累。此时也俱都消去了。

珍姐儿见状,便斟了茶递给母亲,笑道:“母亲待她们也未免太宽和了,主母在此,她们不赶着来伺候,倒比主子过得还悠闲。”

沈大嫂饮了一口茶,轻嗔道:“越发没规矩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呢,这些话儿就少说吧,省得让人笑话。”

珍姐儿闻言不由翘起了嘴。沈大嫂忙放下茶碗,拉过女儿来,笑着哄道:“我的珍珠儿。你还小,没嫁人哪里能体会到母亲的这种苦楚,我倒宁愿一辈子在北边,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你放心,以后母亲必会给你寻个好女婿。如今你父亲马上就要封国公了,在京城中也能称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他若是敢纳妾,我让你父亲打断他的腿。”

珍姐儿闻言芙蓉脸儿便红了起来,直道:“母亲净取笑女儿,女儿一辈子都不嫁。就跟在您与父亲身边,孝敬您一辈子。”

沈大嫂笑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只要有母亲在。必不会让你走母亲的老路的。”

珍姐儿便道:“其实一夫一妻地过日子,应该也不是那么难吧,至少咱们身边就祖母和二婶,还有姐姐,她们都能做到。”

沈大嫂哼道:“你祖母到底是长辈。母亲也不敢随意评价,倒是你二婶和你姐姐。你看她们的夫君是那有大出息的吗,一个两个还不是靠了祖荫,做个小官,像这种没能耐的人,嫁了何用,年轻时尚可靠着家族,将来长辈一去,谁还会看她们一眼,你二婶倒也罢了,她本就是高攀,只是你姐姐可惜了,嫁得那样低,也不知你祖母是如何想的。罢了,木已成舟,我看你姐姐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倒是天天过得快活,你的亲事,我决不会任由你祖母摆布的,必要挑一个人中龙凤来配你。”

珍姐儿闻言含羞不语,一时又道:“倒也不是人人低嫁才能如此,至少三姑母贵为皇后,听说皇上现在还没纳妃呢。”说到这里,珍姐儿又想起往常众人的话来,便又好奇地问道:“人人都道我长得象三姑母,真有这么象吗?”

沈大嫂冷哼一声,撇嘴道:“别听那些人胡言,在母亲眼中你们可一点都不象。你三姑母自小就是个有心机手段的,她如你这般大小时,可没有你现在这样活泼单纯就知道撒娇玩乐,她可是天天一幅老成模样,时时想着算计人,小小年纪,就被富贵迷了眼,不知廉耻地想要勾引贤王,幸好这事只咱们自己人知道,不然沈家的名声都被她败坏尽了。”

珍姐儿闻言不由掩了口睁大了眼睛:“三姑母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我可听不少人提起她与当今皇上一同东征的事儿呢,还曾因鞭法高超得到太上皇的称赞呢。”

沈大嫂笑道:“凡事不要只听别人说,还要自己拿眼看,她如今已是皇后,自有人上前去捧她,她自小就是爱出风头,又会使手段,你祖父祖母不知有多偏心她呢,不然这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她来做,还不是靠着巧舌如簧,得了他们的欢心,这才全力帮着当今,也才有了她的今日。说到这里,我倒觉得你虽长得有几分象她,不过论起这性子,倒是那瑜姐儿更象她几分。”

珍姐儿笑道:“母亲是说她今日在祖母跟前极力表现,以至于抢了女儿的风光之事?罢了,她到底年纪比我小,又自小长在祖母跟前,自然怕我抢了她的爱宠,女儿只要有父亲和母亲疼就行了,他人皆不在女儿心中。”

沈大嫂连声赞叹道:“到底是我的女儿懂事大度。”一时又叹息道:“可惜,你命运不济,瑜姐儿之所以如此嚣张,只怕也是因为你三姑母喜爱她之故,她又与当今太子年纪相仿,又自小长在一处,说不定你三姑母与二婶是存了做儿女亲事的心,如此,你以后再嫁得有本事的人,也少不得要屈居她之下了。唉,当年我已和你大姑母说好了要做儿女亲家的,可惜就因为你父亲临时改了主意,不然将来的皇后之位必是你的。”

珍姐儿却笑道:“事情已如此,母亲也不要再后悔了,女儿还真看不上桂表兄,听说他可是天天离不了药坛子,女儿喜欢闻花香,可不喜欢闻药香。”

沈大嫂见女儿如此善解人意,心中更为女儿惋惜,不过想到就算瑜姐儿嫁给了太子,将来少不得要面对众妃嫔,这样看来倒是女儿更有福气些呢。

当夜沈家一家团聚,大开筵席,热热闹闹地喝了半夜的酒,第二日,众人还尚未自酒醉中醒来,便有皇上派的使者来宣旨。

沈家众人得了消息,顿时忙成一团,慌慌张张地洗漱一番,又命人设了香案,然后沈侯领着一家男女老少在香案前跪了满满一地。

圣旨内容扬扬洒洒很长,概括起来,也就是先大大称赞了一番沈昭英的功劳,然后按功劳,封沈昭英为卫国公,沈大嫂则封为卫国公夫人。

众人忙高呼谢主隆恩,这时使者又拿出一份圣旨来,要沈侯父子接旨:永宁侯爵位世袭罔替,而沈昭宁则因兄长已封了国公,故接替兄长,被封为永宁侯世子,而程秀梅则受封为世子夫人。

沈侯接下旨意来,心中悬着的石块终于落下了:看来皇上只是为了给沈秋君出气,这样一来,只要他看紧了大儿子,沈家一门必能保得平安。

程秀梅当日就知道丈夫的官职不会做的太高,不过因为她也没多大志向,权横利弊后,她便也认了命,虽然在此之前,已经知道沈秋君许给沈昭英国公之位,不过她觉得以庄承荣的人品怕是会耍赖的,可没想到这世子之位竟然真落到丈夫头上,且还是世袭罔替,那么只要她的子孙们安守本分,这个爵位便会永远传下去,程秀梅越想越开心,不由得热眶盈泪,双手颤抖,只知一个劲儿地嗑头口呼谢恩。

沈大嫂见到弟媳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鄙夷,她当年被封世子夫人时,可没这个样子,不过她的心情自圣旨下达,也是高低起伏如山路九转十八弯。

最初听到丈夫被封国公、自己被封国公夫人,她心中是兴奋激动的,但是当使者将圣旨递给丈夫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李意书当日不仅被封了伯爷,还可世袭三世,为何丈夫的国公却不能传袭?那么儿子以后该怎么办?

后来永宁侯被封世袭罔替,沈昭宁则封为世子,她的心里便不安起来,总觉得她一家似是入了个圈套。

其实不只沈大嫂心中有疑惑,就是除了沈侯与沈昭英父子外,其他人亦是心中不解。

这时那使者象是明了众人的心思似的,又取出一份圣旨,笑道:“还请沈家大小姐沈丽君出来接旨。”

沈侯忙答道:“小女乃戴罪之身,不敢出庭院,既然有圣旨,臣这就命人叫她来。”

使者点头,沈丽君母子三人也心中疑惑,不过更多是的忐忑不安,一齐来到案前听旨。

使者便打开圣旨宣道:沈丽君本是原贤王之妻,按政令该由朝廷发嫁出去,不过因为卫国公沈昭英疼惜妹妹,愿以子孙三代世袭的爵位来换取沈丽君的自由,圣上深感其兄妹情深,故准予其所请,特赦沈丽君可自由婚嫁。

正文 第三零七章 吐露前情

使者宣完旨意后,把圣旨交给沈丽君,又满脸赞叹地对沈侯说道:“侯爷本就是朝中表率,为官做人自不必说,如今国公爷更是青出蓝更胜于蓝,这般手足情深,可以如此轻易舍弃爵位,这等品格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沈侯苦笑,沈昭英打仗倒是历练出来了,这和人斗心眼却还差得远。

皇上这是在记恨当年沈昭英对沈秋君所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安排,也罢,事情既然已是如此,只好往好了看,虽说沈丽君不会被逼随意改嫁,不过到底有这个一纸圣旨,才算是名正言顺,再不必担心被人拿来作靶子了。

沈侯忙笑道:“不敢当,这全是皇上给的恩典。大人请里边喝茶。”

使者笑道:“不了,皇上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呢。”

沈侯忙带着众人相送,那使者在沈家不敢托大,和沈侯一路相互奉承着出了永宁侯府。

再说沈丽君捧着圣旨,却如手捧巨石一般,手上心头沉甸甸的,尤其是沈大嫂那锐利的神情,她不用拿眼看都能感觉到她眼光中透出的泌人寒意。

送走使者,沈侯在回来的路上对沈昭英说道:“这拿爵位换丽儿的自由,是你昨日郑重选择的,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为此后悔的,不过,你的妻子儿女却未必能理解你的苦心,你可要好好劝解才是,家和万事兴啊。”

沈昭英心中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封国公而高兴,虽然自己封国公后,弟弟势必要封为永宁侯世子的,可他有种被强分出沈家的感觉,虽然这个国公爵位是他极力追求的,但这儿子不能承爵。始终是块心病,且又见永宁侯被封赐世袭罔替,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悔意。

此时见父亲如此说。沈昭英便忙笑道:“儿子当时想得明白,自然不会后悔,当日是我亏欠了妹妹,我为她做这些也是应当的。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儿子都认为值得。”

沈侯拍着儿子肩膀,点头道:“你能这么想,为父心中也就放心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沈家一门双爵位。实在太出风头了。作为皇后母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有些缺憾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于子孙,他们自有自己的造化,只要他们认真做人做事,不怕没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