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英忙点头称是。回到后院,众人纷纷相贺沈昭英得封国公之位,沈夫人犹叹道:“幸好国公府盖好还有些时日,不然你们才回来,还没怎么团聚,你们就要搬出去,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沈昭英笑道:“母亲不必如此,就算儿子搬出去住,每日仍能回府向您请安的。”说罢,又恭贺沈昭宁得封世子。

沈昭宁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声道:“弟弟何德何能,不过是沾了大哥的光罢了,以后有事还要多多请教大哥呢。”

彼时沈丽君已经悄悄和沈夫人说了一声,要回园子里去,沈夫人看着沈大嫂看向沈丽君的目光不善,不由在心中叹气,便点头同意了。

沈大嫂一时不察,转眼工夫不见了沈丽君,此时又有府中众人上前恭贺,再听到沈昭宁如此说,心中方好受些。

一时众人散了去,沈侯想了想,又把孙儿们都叫到外书房去训戒,当然着重针对的是珂哥儿。

珂哥儿的心情自然受到影响,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知道他将来是要接替沈昭英的侯爷爵位的,如今眼看着父亲升作了国公爷,可惜却不能承袭,倒把个侯爷位子让给了二叔一脉,而他将来却从既定的侯爷变成了永宁侯府的旁支了。

不过一路走去,他也想明白了,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也只能看开,而且对于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对其中的缘由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这是皇上小肚鸡肠,在报复多年前父亲与姑姑之间的恩怨,他身为臣子,不敢去怪皇上。

他也觉得父亲当年事情办得糊涂,如今又固执到底,看不到形势,不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但凡他能皇上与皇后跟前说句软和话,事情绝对会大不一样,便身为人子,他不能随意指责自己的父亲。

如今见祖父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忧心,珂哥儿忙笑道:“祖父不必担心我,自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天意。孙儿自小受祖父教导,看重的不是什么爵位,而是能如祖父一般做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再说了,就算孙儿不能袭爵,却也比寻常百姓及大多官宦子弟要好的多,人生总有许多不公平处:虽然自来立嫡立长,我父亲与二叔同是嫡子,也是同样的优秀,不过是因为二叔晚生几年,便没了承爵的机会,这其实对二叔也是不公的。所以说,孙儿虽被命运戏耍了一番,却也拥有大多世人所没有的富贵出身,孙儿就算是暂时心中不平,最终仍能解了这不平的。”

沈侯欣慰地看着珂哥儿,点头赞道:“你不愧是我向来最为得意的孙儿,今日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放了心,也知将来你必仍是我最为得意的孙儿。”

珂哥儿忙笑道:“孙儿不敢当,只愿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致堕了沈家的名声。”

这边沈侯安抚了孙儿,那边沈昭英夫妻却大吵大闹起来。

原来大嫂回到房中,便忍不住埋怨丈夫做事糊涂,拿着子孙三代的世袭去换沈丽君的婚嫁自由实在不明智。

沈昭英心中早就后悔了,如今被妻子数落时,心中更是憋屈,便免不了粗声大气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沈大嫂见此,越发为自己和儿女们委屈,放声大哭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做这个国公,不然将来你我百年后,儿女们要依靠谁?难道将来要在老二两口子底下讨饭吃?”

沈昭英闻言心中更加的烦躁,指着妻子骂道:“这是沈家大喜的日子,你嚎什么嚎,再嚎小心把现在的这点福气都嚎没了。”

珍姐儿听到父母争吵之声,忙赶过来相劝,听到母亲的一番言论,不由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心中也是悲戚,呆呆站在发愣。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沈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让人来叫沈昭英,沈昭英忙借着这个机会,自家里逃了出来。

珍姐儿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劝说母亲:“事情已然如此,多说无益,反倒让父亲下不了台,兄长他们还年轻,以后说不得也能如那锦乡伯李意书一样,自己拼个爵位出来呢,就算不能,有父亲的军功在,做个世代官宦之家也不难。再则,便是有个三世传袭,到时三世而斩,一样还是平民。”

沈大嫂呜咽道:“空有一个国公位子,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不出一两代必会败落下去。你以为爵位是那么好挣的,李意书也是运气好,正好遇着内忧外患,这才立了些功劳,如今四海升平,边关安稳,要想再有这个机会,只怕是不能够了。”

因为沈大嫂的偏爱,很多事情上她都会和珍姐儿商议,所以珍姐儿虽是闺阁女子,对一些世事倒也是极明白的,沈大嫂说的话,她自然也想到了,此时不过是为了劝母亲,也是为了劝说自己,这才会如此说,如今被母亲说破,她也不由心中愁肠百结。

沈大嫂又恨道:“这必是皇后在其中做梗,才会出现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封赏。”

珍姐儿惊道:“我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的沈家,姑母为何要如此做?”

沈大嫂冷笑道:“还不是为了那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当下,沈大嫂也不顾女儿尚未出阁,将当年的前因后果如倒豆子一般,全讲给了女儿听。

珍姐儿听后,心中惊涛骇浪,怪不得父母亲都不喜欢三姑母,原来当年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倒是难为了当今皇上了,竟会有这么一位皇后!

沈大嫂添油加醋地讲了沈秋君的事情后,心中的怒火倒是得到了一些宣泄,又因方才哭过一场,倒有些乏了,珍姐儿忙服侍着母亲躺下休息,她自己倒一时闲来无事,又且方才听到姑母当年的事情,也需要在心中缓冲一下,于是便顺着园子一路慢慢走去。

偏巧便走到了沈丽君所住的园子附近,而此时因为太阳正好,兰姐儿正扶着弟弟慢慢在园中走动,正好顶头遇到珍姐儿。

珍姐儿本来对沈丽君母子颇多怨言,如果不是因为她们,父亲也不会那样做,母亲也不会这样伤心,而她则不必担心自己的后半生,再加上此时她满腹的心事,所以珍姐儿只当没看到,带着丫头便转了路而去。

兰姐儿见她如此傲慢,心中亦是恼火,便触动她当年身为郡主时的脾气,不由叫道:“珍儿,你站住,为何见到表姐表兄却不过来见礼,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礼节的?”

正文 第三零八章 桂哥落水

珍姐儿闻言,冷笑道:“我母亲虽然不会教我,却也教会我明白男女之大防,故见到外男不得不回避。倒是表姐难道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吗,敢是我们堂堂永宁侯府的丫头婆子不够使吗,竟要劳烦表姐亲自搀扶一个成年男子,故我可不敢上前,免得臊着表姐,没想到表姐倒不巴不得人人都看见似的,这个行为实在令人费解,怪不得蒋家非要回绝了亲事呢,看来也不全是为了避祸的原因啊。”

兰姐儿认为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的啦,没想到珍姐儿嘴巴竟然如此利害。

蒋家当日因为蒋建平之故,也受了些牵连。因为蒋老跟随太祖父子多年,立下大小无数的战功,故太上皇看到昔日兄弟的情分上,也没大难为他,削了他父子的官职,把蒋建平发配充军号,就算发落了。

那时因为太上皇的缘故,再加上庄承荣刚上位,需要收买稳定人心,故还没有宣告废太子及贤王的罪行,蒋老知道此事不会到此结束的,故为了不引火上身,便代孙子上书道:罪人配不上金枝玉叶的郡主,请求太上皇将婚事取消。

虽然在外人看来,蒋家是侥幸至极,但看在兰姐儿眼中,却知蒋家已经败落,她那时还是有些想法的,知道蒋家已经帮不到自己,况且她从头至尾也没看上蒋建平,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便是现在这般境地,兰姐儿也从不后悔自己当日的决定,虽然被蒋家退亲多少有些丢面子,故今日珍姐儿那关于蒋家的话倒没怎么影响到兰姐儿,可是珍姐儿前面的话太恶毒的,那一番话下来却将无数盆的脏水尽情泼在自己姐弟身上。

兰姐儿不由气得白了脸,也顾不得搀扶弟弟。一个箭步,便走到兰姐儿面前,指着她气道:“好一个有家教的丫头!你才多大,这还没出阁呢,看你嘴里说的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珍姐儿伸手将表姐的手指隔开,凉凉说道:“我有没有家教,与你一个外人何干,况且这是在我沈家,就是有什么不妥,也用不着表姐操心。倒是表姐如今吃穿住用皆是靠着沈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却对主人家不敬。更可甚的是,竟然为了自己损害主人家的利益,还真不如养条狗呢,养条狗还会跑到主人跟前摇摇尾巴,讨好主人呢。”

兰姐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珍姐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这时桂哥儿也走到跟前,劝说姐姐道:“姐姐莫气,表妹还小呢,您就让着她些吧。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

虽然桂哥儿声音小。珍姐儿还是听到了,便冷笑道:“一些事情不是因为年纪大就占理的,我没做错什么。可不稀罕别人来让。”

桂哥儿一见这架势知道以姐姐的性子,必不能善了,心中发急,忙扯着兰姐儿的衣袖,说道:“姐姐。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不然母亲要担心了。”又对珍姐儿央求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若是我们做得有不对的地方,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吧。”

珍姐儿闻言,笑道:“原来还是有明白的人,我就说有理不在年岁上,罢了,看到表哥的份上,我就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了。只是有一句话: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才成,不然真是畜牲不如。”

兰姐儿气得肝疼,她本是金枝玉叶的一个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就是因获罪来到沈家,因着沈老太太的照顾和沈夫人疼惜女儿的缘故,她也没真正受到怠慢,如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心中的火气哪里桂哥儿那两句话能打消的。

兰姐儿甩开弟弟,快走几步,追上珍姐儿,扯住她,冷笑道:“我们是落魄了,是不得不寄人篱下,可是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也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永宁侯沈家,你还做美梦呢吧,从今天起,你们已不是这里的主人了,卫国公府才是你的家,可笑国公府叫着倒是好听,却不能承袭,再过几年,你们一家子还不是要依附着永宁侯府过活,所以我劝你积点口德吧,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珍姐儿本来就为这事才心中不忿,如今听到兰姐儿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便一把推开兰姐儿,怒道:“你还有脸在这里笑,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如果不是你那厚脸皮的母亲跑来求我父亲,现在还不知在谁家做新嫁娘等着入洞房呢。”

兰姐儿见母亲被辱,也叫道:“少在这里装恩人,我们还真不用你父亲做这个好人,事情明显着,不过是他自己愚蠢被皇上算计罢了。”

表姐妹二人越说越火大,因为皆是出身将门,都有些功夫底子,竟不顾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大打出手起来。

旁边的丫头婆子又是气又是笑,忙上前去拉架,一面又命人去向当家夫人禀报。

桂哥儿见此也是着急,忙上前劝架,偏众人恰好处在靠着池塘的小路上,推推搡搡中,桂哥儿便被挤下了水。

众人正乱糟糟的,也没人理会,等到发现时,却见桂哥儿正在池塘中央大声呼救。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珍姐儿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兰姐儿已经急着对众人命令道:“还不下去救人。”

众丫头婆子们不由面面相觑,兰姐儿到底担心弟弟,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游泳,便要跳进去救弟弟。

这里一个婆子,忙拉住兰姐儿,说道:“表小姐不必如此。”又对桂哥儿说道:“表公子不要慌乱,这池子不深,您试着扶着池子里的枯荷站起来,过不了腰的,就是池子边上有些淤泥,您慢慢走过来,我们再拉您一把,就上得了岸。”

桂哥儿闻言,真稳下心来,慢慢站起身,果然水才刚没过他的膝盖而已,珍姐儿见此不由格格笑了起来,桂哥儿面红耳赤更加不自在起来。

他本是王孙公子,又自小身子弱,故不曾下过水,方才落水时,心中不免惊慌失措,想要站起身来,却因脚底打滑,倒直接滑到池塘中间去了,又因为不防备下喝了几口水,这才忍不住呼救起来,哪里想到既然是观赏的小池塘能深到哪里去,倒是在一众女人面前丢了人。

兰姐儿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珍姐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忙上前接住弟弟,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紧,快回去换衣裳,可大意不得。”

珍姐儿此时止住笑,轻蔑道:“这算不算是现世报呢。”

兰姐儿知道弟弟的身子骨,不敢大意,此时也顾不得和珍姐儿吵嘴,忙拉着弟弟欲回去。

珍姐儿仍挑衅道:“这是怕了呢,还是理亏呢,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怎么就逃了呢!”

“够了!”这时自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却原来是沈大嫂和程秀梅以及沈丽君闻讯赶来。

沈大嫂走上前去,斥责女儿道:“看你哪还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模样,我平日教你的礼数都哪里去了。现如今你大姑母和表姐表兄是在咱们家做客,你就不能有点主人样子,就算他们再做得不对,你也该让着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们还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吗,你忍忍不就过去了,哪里有和客人铢锱必较的理。还不去给你表姐和表兄陪礼去。”

珍姐儿听了,欲笑不敢笑,撅着嘴道:“是女儿不对,女儿年纪最小,自然应该让着兄姐的,怎么能和她们争吵呢。”说着真就上前,笑道:“一切都珍儿的不是,还请姨母不要责怪表姐先动手打的人。”

此时沈丽君正一脸关切地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听到沈大嫂母女的一番话,直气得脸色青白,兰姐儿亦是一脸的愤慨。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丽君只得强压了怒火,淡淡说道:“都是小孩子,哪有不起口角的,以后能知道个长幼尊卑,也算是桂儿没白落水一场。”

这明显是说珍姐儿推桂哥儿下水的,程秀梅暗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忙趁着珍姐儿欲开口分辩的时节,喝斥下人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主子们仁慈,你们就作耗,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脱,每人先去管事那里领罚,再革去三个月的月钱,看以后你们还敢不敢不尽心。”

众丫头婆子们暗自怨恨因为兰姐儿多事竟害得自己跟着受罚,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地答是。

程秀梅又对沈丽君笑道:“桂哥儿天生身子弱,赶紧回去换下湿衣服来,免得着了凉,这落水一事,我必会查个清楚,给桂哥儿出气。”

沈丽君知道程秀梅是在和稀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将罪责推到下人头下,不过此时她更担心儿子的身子,只好忍下气,点点头,欲扶了儿子离去。

倒是桂哥儿对程秀梅笑道:“舅母也不必惩罚这些个下人,实不关她们的事情,是我方才没站稳下滑到水里去的,况且我也没什么事,只让她们以后服侍主子时小心些就是了。”

正文 第三零九章 置换江山

程秀梅心中暗叹,笑道:“好孩子,你只管回去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不必为她们求情,不管如何,总是她们没照顾好主子,我既然管着家事,自然要做到赏罚分明。”

桂哥儿垂眸道:“既然是我不一小心,若把责任怪到她们身上,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程秀梅便笑道:“难为你如此菩萨心肠,我苦是不成全你这一番好心,倒不对住你的一片好心。也罢,你们过来谢过表公子大度不与你们计较,谨记这个教训,以后不得再犯。”

下人们忙上前叩谢桂哥儿的求情,一时众人散了去,沈丽君回到住处,忙让人服侍着儿子换下湿衣,又着人去煎了姜茶,让儿子热热地喝下,盖着背子躺下捂汗。

至此沈丽君才稍松了一口气,对儿子叹道:“真是难为你如此懂事,只是你也太好心肠了,我们虽暂时拿珍儿没办法,却可以拿那些奴才们出出气,她们也欺负人了。”

桂哥儿忙笑着安慰母亲道:“这次真的是儿子不小心,不关她们的事,况且一家子亲戚,不过口角几句,哪里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再者自来小鬼难缠,沈家对我们真是没话说,倒是这些奴才们未免眼高手低的,何苦凭白让她们记恨,以后还是咱们吃亏。”

沈丽君听了,心中难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她便是没嫁时,在这家里也是说一不二,哪里想到果然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败落回了娘家,倒真成了外人,连儿子都生怕被下人们难为,反而要讨好她们了。

沈丽君沉默半响。说道:“你到是懂事,眼见着你跟着母亲受罪,实在让母亲难过,以后这些人不必理会。我看她们能耐我何,我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大姑奶奶。”

桂哥儿面上黯然,又重展笑颜说道:“母亲不必难过,我很好。那珍儿表妹到底年纪小,您劝劝姐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再说了,骤然失去三世传承的爵位。心中不好受也是有的,到底是因为咱们,让她们出出火。以后也就好了。”

沈丽君点头道。和儿子相互劝慰了一番后,这才出得房来,此时兰姐儿已经重新梳妆过了,不复方才的狼狈,沈丽君叹一口气,叫过女儿来细问经过。

兰姐儿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遍,又道:“就算弟弟落水不是珍儿下的手。也必是她的人趁人多手杂下的黑手。”

沈丽君听到珍姐儿的话,也是气得不行,知道这必是因为大嫂恨极了自己,故珍姐儿才会说话如此难听,一时恨道:“珍儿说那些话是她不自重,将来名声坏了与我们不相干,我们犯不着上去教导她。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越长越发的倒退回去了,还不如你弟弟懂事呢。身为姐姐不知照顾好病弱的弟弟,还和珍儿那小女孩儿斤斤计较,你的年纪都长到哪里去了?我们现正被她们恨着呢,如今只能处处小心,万不可再惹事非,不然吃亏的还是我们。”

见女儿一脸的不服气,沈丽君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现在咱们是什么处境,你要记得你不再是当年万众瞩目的郡主了,我们又手中无人无财,想近期东山再起,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可能在以后的时光里寻到一点转机。本来,我还以为可以靠着你大舅,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你大舅母算是把我们恨上了,只希望国公府早日修好,不然只怕有我们的苦日子过。”

兰姐儿冷笑道:“靠沈昭英那个蠢东西?谁让他多管闲事的,明明是中了皇上的算计,偏他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是我们的恩人,今日这一出戏,皇上得知了还不知笑成什么样呢。母亲只管放心,在他们一家没把我们磋磨死之前,怕是那国公府是修不好的。”

沈丽君苦笑:“皇上夫妻最会挑拨离间,今天这么一闹,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但愿他们以后不要再时时关注我们才好。”

再说沈大嫂见沈丽君一家离去,便让人退下,看着程秀梅笑道:“这事不知弟妹如何处置?”

依着正理,虽然珍姐儿年纪小,不过到底是主人家,沈丽君一家便算是客居,况桂哥儿又落了水,于情于理,珍姐儿都该过去陪个不是,再则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沈夫人得知,怕也不会偏袒珍姐儿的。

程秀梅见问,忙笑道:“长幼有序,我不敢自专,还望大嫂指教一二。”

沈大嫂看到程秀梅心里是很不舒服的,本来这里是她的家,该由她一力掌管,如今凭白被程秀梅拿了去,看她便有几分不顺眼,现见她如此恭顺,这心中才好受些,笑道:“我想着这本就是小孩子口角,如今事情也已经过去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公婆年纪也大了,何苦再让他们再劳心劳神呢,倒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孝了,我想她大姑也是这个意思吧。”

程秀梅想了一下,笑道:“既然大嫂如此说,我自然是听大嫂的。”

沈大嫂见程秀梅如此作派,心中更是舒坦,便又家常几句,程秀梅自去吩咐下人不提。

沈大嫂则带着女儿回了院中,看着女儿钗斜发乱衣衫不整,皱眉道:“当日就不该让你父亲教你拳脚功夫,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怎么就打了起来,这以后被人听到,看谁家还敢上门求娶。”

珍姐儿嘟嘴道:“我就看不上她那样子,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呢,明明是父亲对她们有恩,她们不知感激竟还嘲笑父亲,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沈大嫂被女儿这一提醒,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怒道:“确实是不知好赖心,你父亲拿她当亲妹妹,人家可没拿他做亲大哥。子孙三代世袭啊,就这么没了。也罢,既然你让我心里不舒坦,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皇上,我是没办法对付,你一个在我手下讨生活的人,我还不信就治不了人。”

珍姐儿眼睛一亮,笑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沈大嫂斥责女儿道:“这些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看你在外都说了些什么,快去梳妆一番,不然你父亲看到,你想瞒都瞒不过去了,这当口他未必会信你我所说,你少不得要去给你大姑母陪罪去。”

珍姐儿一吐舌头,忙回自己房中梳洗去了。

不过此时沈昭英可没有工夫理会小儿女们的口角之事,此时他正被祖母所说的辛秘事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沈老太太也听说了沈昭英放弃三世爵位换沈丽君自由的消息,这才急忙把他叫了过去。

沈昭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祖母,沈老太太叹息道:“你能有此心,显见得你们兄妹情深了。其实丽儿的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样凄惨,根本不需要你如此做的。”

沈昭英见众人都道他多此一举,不由面红耳赤,沈老太太见状,又道:“不过事情已经做了,也就做了,我看那皇上不过是故意吊着你罢了,根本就没想要如此封你。如此也就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你却走错了一步棋子。”

沈昭英不解,沈老太太道:“你这样做,无疑向皇上和皇后表明:你很看重与丽儿的兄妹感情,皇上倒也罢了,只怕皇后心中不喜,当年丽儿设计她,我都觉得她确实太过阴狠歹毒了些,不怨皇后记恨丽儿,如今你又选了丽儿,你兄妹若无机缘怕是很难拧成一根绳。”

沈昭英笑道:“我有今天靠得是我的军功,和皇后不相干,而永宁侯府的爵位越发与她不相干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面上过得去,不让人笑话咱们沈家如盘散沙也就是了。”

沈老太太摇头笑道:“难道你不想为子孙谋个世袭的职位?如今天下太平,再想建立这样的大功业怕是很难了。”

沈昭英心中不由叹口气,强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是太平,但再过十年二十年,谁又知道会如何呢,我看珂哥儿倒是个有才能有志气的,焉知不是下一个李意书?再者说了,就算和皇后的感情好,她还能不管不顾凭白封下这世袭的爵位来,祖母还真信了她那‘牝鸡司晨’的命格?就算是,那也不过是她暂代自己儿子掌管而已,还能胡来?”

沈老太太冷笑道:“封个世袭的爵位又如何?我看封王都可以,他庄家拿走我们沈家的江山,封沈家人做个王爷不算过份吧。”

沈昭英初听祖母之语,惊得差点跌倒在地,急忙问道:“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庄氏的江山与我们沈家有何关系?父亲虽然功劳大,却未必能越过林家,林家也不过封个世袭的国公而已。”

沈老太太此时已是满脸悲愤地说道:“孩子,我以为这话我是没有机会说的,可是皇后的命格,却让我明白,原来老天还算是有点公道,否则我怎么会舍得抛弃了丽儿呢。”

PS:

本来想三更的,实在太累了,先两更吧

正文 第三一零章 误会一场

沈昭英见祖母如此神情,知必有情由,便不去打断,只专心听着祖母的倾诉。

沈老太太平稳了一下心情,问孙儿道:“你可还记得太祖初起事时的虚清道长?”

沈昭英点头答道:“这虚清道长怕是大齐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极有神通的,只怕比那了凡大师更了不起。”

沈老太太冷笑道:“可不是神通光大,若不是他做法使得我沈家与庄氏一族互换命脉,他又如何能在大齐朝如此风光!说起来,他竟算是咱们沈家的第一大仇人了。”

沈昭英闻言浑身一震,重复道:“互换命脉?”

“不错。”沈老太太点头,又道:“说起来该着我沈家坐江山,而他庄氏不过出一个天命皇后而已,却不想那天杀的虚清道长,为了讨好太祖,得个国师的位子,竟然利用这两者之间的联络,做法九九八十一天,硬是将二者的命脉给换了回来。不过,他也没落着什么好,毕竟强改天命,乃是逆天而行,故才不得不远离红尘修练,倒把个国师的位子白白让给了佛家的了凡大师,哈哈,老天有眼,让他白忙活一场,竟是给她人做嫁人了。”

沈昭英心中仍有些转不过来,也是因为他在沙场征战多年,见多了杀戮和生命的流逝,故不太信这神鬼之说,平日里也不曾与那些僧佛们深交,如今见祖母郑重其事地谈论这些,倒也怨不得他一时接受不了。

沈昭英摇头道:“我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真是如此,太祖和太上皇会留我们沈家在吗,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我们沈家是命定的天下之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我是庄氏必是先除之而后快。”

沈老太太冷笑道:“他倒是想,不过为了大齐江山稳固,他却不能如此做。因为虽然他换了命脉,但这皇位传承还是需庄沈两家血脉才能相传下去,若是沈家人对他们怀有仇恨,他家的江山还能坐得稳吗?这也是太祖和太上皇为什么对我沈家处处隆宠的原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秋儿竟然会有‘牝鸡司晨’的命格,或者这就是上天给我们沈家的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只可惜你与秋儿素来不和,如今又为丽儿的自由付出这许多来。只怕秋儿心寒,竟是凭白把她推远了,只希望以后能做出些补救才成。”

沈昭英见祖母如此言之有物。倒真有些相信了,其实他早在之前就觉得太祖及太上皇对沈家态度与众臣不同,如今看来目前的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解释得通,他又在心里默想一回,抬头问道:“这件事必是极机密的。庄氏自是紧紧捂着,而虚清道长也早就远遁人间,祖母是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老太太笃定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是这样逆天害理的事情,我自有消息的出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你的父亲,他亦知道这件事。”

沈昭英不由惊讶道:“父亲也知道?他为何从没有说给孙儿。而且面上也从未流露一丝出对朝廷的怨恨不满。”

沈老太太叹道:“这件事情自然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我们沈家也就大祸临头了,他不说,大概是因为觉得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他的心里只怕也苦着呢。”

沈昭英便起身道:“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心中没底。还是去外书房问一问父亲的好。”

不想此时却听外面传来沈侯的声音:“你不用去了,我已经过来了。”

沈侯这一嗓子倒把在室中密谈的祖孙二人吓了一大跳,沈老太太连声问儿子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怎么没人传报,我已经吩咐过不许人靠近的,这些丫头们做事真是太不经心,以后还真得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沈昭英忙不迭地给父亲行礼,又问道:“祖母说的可是真的?”

沈侯深叹一口气,他向来知道母亲对沈昭英的期望,怕沈昭英以世袭换沈丽君自由的事情,不为母亲所接受,这才赶过来想着帮儿子解释一二。

没想到刚进春晖院,便见小丫头们都在院中守着。

沈侯不免起了好奇心,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他自己悄悄走了进来。那些丫头们见是侯爷的命令,不敢违抗,只得轻轻退了下去。

沈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这种偷摸的事情,竟是收获颇丰。他实在想不到母亲居然也会知道虚清道长所谓改命一说,震惊之余,他才明白怪不得母亲行事总有恃无恐,对于权势又是那样看重,原来他自认为的隐秘,竟已被母亲获悉,以母亲和儿子的性子,只怕此事是祸不是福,他得想法子打消他们的不臣之心。

沈侯正在深思中,忽听到儿子要到外院寻自己问个明白,知道这事越早解决才能越降低其中的危害,故忙收了心神,干脆走了出来。

沈侯抬手让儿子起身,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却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然后沈侯又纳闷地问沈老太太道:“这事我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起过,母亲是如何得知的?”

沈老太太老脸一红,沉吟道:“就如你方才那般得知而来,我那日无意中听到你与了凡的谈话。”

沈昭英疑惑地看向父亲,他知道父亲素来不信鬼神,与僧佛从无往来,别看那了凡大师名声显赫,但据他所知父亲与那了凡大师虽也认识,却无交情。

沈侯点头道:“怪不得您会知道此事,只是母亲当日并没有听全,这才有了现在的误会。”

沈老太太不解道:“误会?什么误会?”

沈侯坐下身子,对她祖孙二人说道:“其实老太太所说的并不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当日虚清道长确实认认真真为了所谓的互换两家命脉做法九九八十一天,却不过是他想在太祖面前讨功劳的手段罢了。天子之命哪里是人力可以改的,他只是因为不服今人多信佛,疏远了道家,故才起了取巧之心,为了得到国师之位,以便让道教成为天下第一教,这才撒下这弥天大谎。”

沈老太太面带不信,说道:“你该不是怕我们有什么想法,才故意扭曲事实吧,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为何虚清道长功成名就后就隐退起来,倒是把国师之位拱手相让给了凡大师,他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又有什么用处?”

沈昭英心中也是相当迷惑,让他不知该相信祖母还是该相信父亲。

沈侯慢慢陈述道:“这就不得不提了凡大师在其中的作用了。当年我曾救过他及其门下弟子,那里了凡大师修行尚未浅,故虽人在佛门,心却还在尘世中牵拌,一心想着要报答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让他无意得知了虚清道长的所作所为,他便推测得若果真那般行下事来,我沈家怕是要大难临头了,所以强拉了虚清道长,与他谈经论道,让心高气傲的虚清道长不得不服,了凡又趁机谈及虚清道长所为会给沈家带来的影响,一番论断下,虚清道长也颇为后悔,故此借助一些事情,向太祖推荐了凡大师,他自己却自此看破红尘远遁而去。”

沈侯又看向母亲,说道:“这个所谓的必须由沈家后人生下龙子才能保得大齐江山永固,不过是虚清道长为了弥补他所做下的孽债而临时编出的谎言罢了。不过因此事牵扯太大,所以了凡亲自来警示我,以后行事小心,不要触了太祖等人的心病。也是我一时不察,没想到倒让母亲听到了只言片语,今日幸好我及时出来解释一番,不然沈家危矣。”

沈侯告诫儿子道:“这事算是清楚明了,如今秋儿也做了皇后,又生下太子,沈家便算是失去了一层保护的屏障,以后万要小心当差做事,不可再骄纵跋扈了。”

沈老太太听到儿子一番言论,半天合不上嘴,她自当年得知是庄氏夺了自己家的江山时,便心中极为愤恨,太上皇亲自为贤王向沈丽君提亲,让她仿佛看到一丝曙光,既然沈家人不能坐江山,做个王侯应该不算过份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沈秋君竟然还有“牝鸡司晨”的命格,那么这样一来,沈家诸人封王就算不得问题了,甚至可以学隋文帝取庄氏江山而代之,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在拨乱反正,故才想着孙子孙女们能拧成一根绳,早日实现沈家的不世基业。

但现在儿子的另一番说辞让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竟让自己以前的仇恨和现在大胆的想法都变成了笑话,沈老太太不甘心地说道:“这一切不过是那了凡告诉你的,你又怎知他不是在骗你、让你感他的恩情?或者就是太祖授意,特意打消你的雄心壮志的。”

沈侯看着母亲不肯正视现实的样子,不由哑口失笑,反问儿子道:“你也老大不小,又曾做过一军统帅,你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人云亦云。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