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完毕,昌公子作揖道:“冒犯了,公主。”
凤曦微用手背托着下巴,忽然开口:“你叫昌锭?”
“是。”
凤曦微点点头,略笑了笑:“你的声音很好听。”
“多谢公主称赞。”
“呵~还有,多谢,我的确喝不得烈酒。”
“举手之劳~”
凤曦微对这个人的印象很好,后来凤祁寒又跑过来问她感觉怎么样,凤曦微说:“他是个好人。”
正当凤祁寒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洗脑活动的时候,一名宫女慌张跑进来禀报:“公主公主,奴婢看护不力,那笼金鳞全跑了。”
所有人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凤曦微身上。
“金鳞?”凤宁澜疑惑着慢慢转过头去看龙旖凰:“不会是那个”
龙旖凰倒是面不改色,点头喝茶:“对~就是那个,我送给曦微玩的蛇。”
凤曦微笑着说:“没事的,就一笼毒蛇罢了,追回来就是。”
“可可是,公主,”宫女把头埋得更低:“那些蛇全都跑到花厅来了不知道现在藏到哪里去了。”
第十六章 须臾青梅
花厅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凤曦微听到有人喊护驾,有人喊人赶紧把蛇擒住,她不忍道:“那些都是我的宝贝,别伤了他们,日夜相伴,难免有了感情。”
旁边有人轻声冷笑:“寻常女子皆喜欢花鸟鱼虫,公主果真是与众不同。”
“谬赞了。”凤曦微淡淡回应。
凤曦微来时在路上洒了一路特殊的香料,那条她精心养了许多年的蛇定会闻香而来。
不过,预料之中更大的骚动没有发生。
在凤曦微看不见的那一片黑暗里,她只听到一个声音轻呼:“少将军!”
凤曦微忽然想起来,刚才凤祁寒在她耳边说了一堆话,其中就有一段是:昌锭年纪轻轻便担任镇西将军之职,因此朝中多数人称乎他为少将军。
真是大胆。
不多时,昌锭平稳而好听的声音在凤曦微面前响起来:“公主你的宠物。”
凤曦微不觉称赞他:“少将军好胆色。”然后伸出左手,那条木棍粗细的蛇便慢慢从昌锭手中爬开,一圈又一圈的缠着凤曦微的手腕,安静的附在她的肩头。
整个厅内一时之间变得分外沉寂。
“少将军可有被它咬伤?”凤曦微忽然问道。
“多谢公主关心,微臣无事,不过”昌锭的嘴角微微抿起一个弧度,笑意暖暖:“就算被咬到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条蛇是无毒的。”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凤曦微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是公主亲口告诉微臣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咳,这件事微臣希望下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再细细详谈,微臣先退下了。”昌锭行了礼,不紧不慢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久有宫女拿了个精致的藤笼来,把蛇引了进去,锁上小门,默默然退走。
凤曦微坐不住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让宫女传话给昌锭,然后起身向自己的父皇母后行礼道:“儿臣感到身体微恙,先行告退。”
凤宁澜点头:“嗯,回去好好休息。”
龙旖凰看着宫女把曦微扶了下去,一转视线,便看到一位宫女悄悄附在昌少将军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那位少将军也告退离席,再侧过头去看凤祁寒,凤祁寒一面与凤苍瑜风苍玦交头接耳,一面在偷笑,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龙旖凰也猜得出一二来。
这群孩子都那么不坦率。
昌锭在宫女的带领下见到独自在花园的某个角落里荡秋千的凤曦微,秋千轻轻的恍,裙摆划过地上新长出来的小草,支架爬满了花藤,怒放的花朵似乎在笑着发抖。
失明的人听力是很敏锐的,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凤曦微停下来,双足落在地上,被裙摆遮掩。
“少将军,说吧,我曾几何时告诉过你?”
“公主当真一点都记不起了?”
凤曦微摇头:“毫无印象。”
模糊的记忆里,这条浑身赤金色的蛇是母后在她七岁时所送,本是剧毒的金蟒,母后却不知用了何种方法驱除了它的毒性,因为其外表绚丽夺目,凤曦微自然爱不释手。
至于金蟒已无毒性似乎只有母后,还有兄长知晓,凤曦微当年恶作剧心起,特意要他们隐瞒了,借此去吓唬其他的人。
又怎么会
昌锭苦笑:“微臣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公主居然还养着它”
“不要转移话题。”
“公主,很久以前,我们见过面的。”
“何时?”
“十年前,微臣奉命进宫陪同太子习武的时候。”
凤曦微愣住,随着昌锭一点一点的说出来,记忆里那片浓雾也渐渐散开,往事清晰的在眼前出现——
十年前,龙旖凰偶然得了这种罕见的金蛇,凤曦微十分喜爱,她便想方设法除去了蛇的毒性,送给凤曦微玩。
得到蛇的那一天,凤曦微忍不住抱着笼子跑到练武场去向皇兄炫耀一番,凤祁寒嗯嗯啊啊了半天,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这位是昌家的公子,今后他就陪我习武了。”
昌小公子拘谨的作揖:“末将参见公主。”
当时凤曦微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拽住凤祁寒的衣摆:“皇兄陪我去玩,我要给金鳞找地方住”
凤祁寒理了理她的小披风:“你的病才好没几天,就别乱跑了,这些事让宫女去做,再说皇兄的功课没有做完,不能离开。”
“不,我要自己做!”
凤祁寒痛苦的扶额:“那你等等,等我砍完四个木桩就可以陪你去了”
“不如这样,”凤祁寒灵光一闪:“叫昌锭陪你去吧。”
凤曦微鼓着脸颊瞪着眼睛不说话,那模样就好像在告诉皇兄你不陪我去我就放蛇咬你。
“好吧好吧,你等会,我去和太傅说声昌锭,你陪她一下,我一会回来。”
“是,太子。”
凤祁寒很快就跑远了,凤曦微百般无聊,坐到一旁石阶上去玩笼子。
笼子里的金色小蛇很不安分,不停的在笼子里扭来扭去的,忽然一下子张开大了好几倍撞击栏杆,凤曦微一下子吓得松开手。
笼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原本没锁牢的小门打开来,金色的蛇快速从里面窜出,夺路而逃。
“金鳞!”凤曦微飞速站起来,却见旁边有道更快的身影冲了过去,抓住了蛇。
当时年纪还小的昌锭没有抓蛇的经验,一下子就捏错了地方,被蛇反过来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虽然吃痛,但是他没敢放开。
凤曦微见状,连忙拿了笼子跑过去,重新把蛇装回笼子后,她看到昌锭手腕上的那道血痕,愣住了:“你受伤了?”
昌锭有些不知所措的把手背到身后:“没,没有”
“你完蛋了,”凤曦微悲哀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母后说,平常人要是被金鳞咬了一口,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昌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凤曦微扑哧一笑:“但是在两个时辰前,母后用药把金鳞的毒性都驱除掉了。”
凤曦微从怀中取了一方素白的手帕,把昌锭受伤的手拉过来,认真的包扎在还在流血的咬痕上:“所以被咬到也没关系,因为金鳞已经没毒了。”
打好了结,昌锭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低声说道:“多谢公主”
“是我谢谢你才对。”凤曦微微微一笑,转身抱起笼子,又仔细检查了门上别致的小锁。
“我想起来了”凤曦微轻轻一蹬地面,秋千又开始晃啊晃:“原来如此”
“公主,你变了许多。”
“哈哈这是当然的,谁不会变呢?”凤曦微笑了几声,继续晃秋千。
“沙沙——”
“咦?”凤曦微抬起头,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
下雨了?
似乎很久没有淋过雨了。
就在凤曦微失神的片刻,一件外衣落在她的头上,几乎把身子包了起来,然后手被人强行从秋千上拉起来,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跑去。
第十七章 逆
凤曦微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雨水落在自己脸上,但是细听却能听见周围花叶“沙沙”的声响。
她忽然想起来那架秋千附近是有个亭子来着,现在自己应该就在亭子里了吧。
凤曦微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拢在手臂上:“多谢少将军。”
“又冒犯了。”昌锭倒是很恭谨的回答,却没有了儿时回忆那般的青涩,凤曦微觉得很好笑,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昌锭取回了自己的衣服,凤曦微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石凳上,方才的雨水有些淋在脸颊,与那层厚厚的脂粉混合在一起,感觉到粘腻得难受,凤曦微抬起袖子去擦拭,才那么一下,昌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公主莫动。”
凤曦微忽的一愣:“怎么?”
昌锭又对宫女吩咐道:“去取面巾,再打盆温水来,”然后转身看着凤曦微半边脸颊,轻咳一声:“公主你脸上的胭脂花了。”
凤曦微这才明白过来,怔了一会,没有说话,默默垂下手臂,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很快,宫女端着水盆走入亭内,水波微微的荡漾,丝丝缕缕的热气从中升起。
宫女把面巾在温水里浸湿,拧干递到凤曦微的手上。
凤曦微接过来,一声不吭的慢慢把脸上的脂粉擦洗掉。
白皙如玉的皮肤一点一点绽放开来。
一旁的昌锭缓缓开口:“公主,既然你无心又何必强求?”
“一个小游戏罢了,”凤曦微轻笑,放下面巾又拢了长发:“我不过想看看,有谁愿意照顾一个行动不便且整日与毒物为伴的瞎子罢了。”
“沙沙——”
一阵衣袂摩擦的声音后,在凤曦微看不见的前方,昌锭已经单膝跪下。
“微臣愿意照顾公主,一生一世。”
凤曦微冷笑:“我可是整日与毒物相伴的人,你不怕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么?少、将、军?”
“公主何必骗人,分明以公主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沾染一点毒物的。”
“你!”凤曦微震惊于对方知道的太多,一时岔了气,咳嗽几声,渐渐冷静:“这些是皇兄告诉你的?”
“公主果然聪慧,与太子殿下所料不差。”
“咳咳咳咳”凤曦微觉得自己快被气晕了,一方面那么努力想隐瞒,另一方面亲生大哥却又不断给她泄底,难道真的看准了非此人不嫁?她不信!
凤曦微缓了缓气:“我那位太子皇兄整日无所事事就喜欢装神弄鬼,如果他跟你说了什么,少将军千万别信。”
“微臣相信太子”
“他都说了什么?”
“太子说,明年初春,一切自有分晓。”
“呵呵呵呵这玩笑开太过了,少将军,我要回去休息了,您请回吧,不送。”凤曦微说完匆匆站起来,宫女扶着她离开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好几回。
昌锭慢慢站起来,看着她离开,微微勾起嘴角:“倒是和太子预料得丝毫不差。”
回到冬暖阁,凤曦微就吩咐下去不见任何人,尤其太子最甚。
凤祁寒是很安分的消停了两天,也仅仅两天而已,两天后,他又乐呵呵的跑到暖阁去,问曦微对昌锭有何感觉。
凤曦微皮笑肉不笑:“不痛不痒,完全无感。”
凤祁寒叹口气,说:“没关系,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哎哟!”
话没说完,凤祁寒随即被凤曦微随手抄起的靠垫给砸中。
凤曦微板着面孔:“我对此事毫不关心,而且也不希望父皇和母后过分干预曦微的婚事,皇兄要是再提,休怪小妹下逐客令。”
“哎呀哎呀,不是我急,是父皇和母后急呀再说了,放眼朝中上下,再也没有人比昌锭更合适你,像他这般条件的,若是迟了,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唉唉唉,小妹,冷静,冷静别扯”
凤曦微顺着声音伸过手去,狠狠的揪住凤祁寒的衣襟:“皇兄这番话可是在嫌弃小妹嫁不出去?”
“不,不是这个意思”一时嘴快,凤祁寒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可是话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皇兄就是这个意思,请皇兄放心,小妹不会成为皇室的笑柄,绝对不会,现在我想休息了,请皇兄离开可否?”凤曦微慢慢松开手指,面色像被笼罩了一层冰霜,冷冷的指着门外。
“曦微,你先听我说你和昌锭”
“我什么都不想听,皇兄请离开。”
“曦微”
“请皇兄出去!”凤曦微心中一烦,顺手打翻了不久前才送上来的补药。
凤祁寒一时噤声。
一会,他尴尬的站起来:“嗯我就先回去了,小妹你先好好想想”
凤曦微冷冷别过头去:“不送。”
那天晚上,凤曦微硬是没睡好,她越想越是郁闷烦躁,一想到自己和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即将凑成婚事,就气得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皇兄的婚事可以随他们喜欢?凭什么她的婚事就得听父皇和母后的摆布?!
凤曦微的骨子里,还是很叛逆的。
她在床上躺到大半夜,依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然之间,一股与殿堂内燃烧的香料不同的香味隐隐飘来,她似乎听到屏风外的宫女昏阙倒地的声音,接着,有个人快步靠近屏风后。
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曦微,你睡了么?”
是白浅!
凤曦微一下子坐起身子来,小心回答着:“没白浅?”
脚步声绕过屏风,停在床畔。
白浅的发梢上还沾着些许的霜露,但是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他把一个包裹放到凤曦微的怀里,因为疾步赶来而累得喘气:“我拿到了”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