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却学的样样不精…”

“过谦了不是…”

清平眼光一转“我不过先交了实底,免得后来被笑话了去…”

靖乾笑答“怎么会呢…”转而吩咐管家“人都到齐了,去传膳吧…”

一行人往后院走.

桌子上的菜色并不十分丰富,三个人也只有10道而已,却是道道珍品,内在远比表象深厚的多…

靖乾自始至终的微笑,薄薄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漫过他的脸,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把所有角落都照的明亮。

谁道是这样的温润也是夺位之人都会疑上几分,可偏偏最能体会人不可貌相的便是清平本人.

慕容上晴,丁一寒,最是那个颜倾,耳听之事未必为实,而眼看之物也未必就是为真…

席上几次眼光交遇,那抹浅笑别具深意。

这人天生的气势不再严厉而在折服,他并不高高在上,但你却觉得他并不是该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的那么一个人.

看来,兰泽这算计怕是要难…

宴过之后,兰泽和靖乾两人去了书房,只留清平和兰凝在厅里品茶.

了解彼此的人如果成了敌人,了解会变把柄;若是滴水之交,便会成了尴尬.

想说的话不能说,该说的话已不必说.

论面不改色,沉着隐忍,兰凝还不是清平的对手,坐了片刻究竟还是先开了口.

“清平,你能来,想必也知道父亲的心思吧…”轻啜一口茶,兰凝面色柔和.

“看来郡主也很清楚…”清平答她.

“生于皇家,受天恩荣华,这也算是分内的职责。何况七哥哥乃人中龙,又受皇帝的宠爱,到时候免不了要封疆受爵的,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不在话下,仔细算来,也算不亏 …”

“哦?这么说郡主已经把对颜公子的感情铢两悉称妥当了?”清平对上兰凝的眼,眼光灼灼,风华毕现.

“这是我平生里最想要得到的理想,我怎有放手的理?人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的,不是吗?…”

玫瑰虽美却是带刺,梅花清秀却能傲冬,红墙深宫里的牡丹也未必就柔弱不堪,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最让人刮目相看.

“呵呵,郡主,你又怎么知道,你指的那条明路就是我所理想的呢? ”

人的自私在于自然而然的把自认为危险的东西推得更远,或是把自己身上桎梏推托到别人身上.

兰凝想借清平推了靖乾的这关,这只不过是己愿而已.兰泽打的算盘并没把颜倾计算在内,而是另有因由…

“生若不能改,就便只有殊途同归.算计也是白费,自己的路别人替不了,郡主,我绝不是能救你的那个人…”

兰凝也是聪明人,闻言也是一顿,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时间已晚,兰泽进了书房只片刻便出来了。

靖乾亲自送他们到门外,临上车之际,靖乾在清平耳边轻语一句,清平也只是刹那间的梗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察不出半丝异常来,微微俯身“告辞了…”

靖乾笑送父女三人的马车远去,久立.

夜风晚,掀起紫色的衣袂,随风翻飞.

管家转了身见主子笑未绝,那笑深达眼底,融成一片,发自内心的愉悦.

“皇子,风凉,早些进去歇息吧…”

“春桃娇柔太过俗气,牡丹过艳失之清秀,寒梅傲然缺失温婉,香菊茂繁流于表面,一棵泠然出尘的素兰便再是好不过了。”靖乾含笑依旧,望着车去的方向远目,俊颜不凛自危.

“清平郡主乃叶婉清之独女,这样会不会…”管家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半句不自觉咽了下去…

靖乾闻言侧了头,仿佛不经意的一问“裘叔,私底下已经查过了?”

管家曲身答话“当年老奴在陆将军手下做事的时候曾在将军府上见到叶姑娘几次,所以认得…

而清平郡主同她母亲又一个非常相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独一无二的眼…叶婉清当年是名动一时的倾城美人,尤那双眼最为出众.老奴初见清平郡主时也被一惊,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风华绝代。

不过,清平郡主与其母的妖娆妩媚有别,是更为飘逸出尘了…”

“裘叔,当年你带着陆子虞逃出来,分别后可否又见过他?”靖乾淡语,话锋一转,丝毫看不出意图…

“再未见过…”裘总管答他话,屏息等闻.

“呵呵,叶婉清肯被舍得,叶清平就未必肯了…”

“皇子的意思是…”

“若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父亲亲手推上无回之渊的,那北陵王的这个舍得,怕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美人,若只是徒有美貌,也不过只是一个美人而已,要的不值…

太痴情太冷淡也都不好,若是太聪明了,也是件麻烦事呢…”靖乾似喃喃自语,话一出口,便散在风中,无处可寻…

“裘叔,让那人仔细了,莫被逮住了才好…”说完,打头先进去了。

裘总管的脸上表情怪异,深叹一口气,跟着往里去了…

断不成归

“求得凤仪,自有梧桐在手…”

清平品着这句临行前靖乾在她耳边轻语的话,脸上表情皆无.

晚风纳寒,从窗口吹进,让她感觉一阵冷意.

都说世道苍凉,看来这亲情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当年娘是情愿为他付出那么多,此刻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为逝者鸣不平气不甘,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能说谁错谁对?

若是相投共商却半路里出了岔子,闹得恩断清绝,那也无非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是非.

无辜的是冤死的百余陆家人,坐等祸从天上来,颇大一个家族落到如今也只留宁安一人而已,着实遗憾至极…

很快便到了兰陵府,三人下马车,准备各自回屋.

“清平,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说…”兰泽打头先走…

清平早料到他这一出,顺从的跟在后面,经过兰凝身边时,宛然一笑,那笑容如蝴蝶水面掠翅,轻轻缓缓的,没有缘由也没有意图,有些微温.

再看那清眸荡漾,竟比天上最亮的寒星还要亮,不是刺眼而是夺目.

待清平走过她身边,她才缓过神来,心莫名其妙的抽紧,有种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清平,为父希望你能留在王府里,不要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即使我兰家血脉,焉有流外之说.

我虽不能弥补你之前十八年里应得的父爱,却能给你一个安稳幸福的下半生,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息了…”兰则坐在上位,目光一动不动望着侧位的清平.

“王爷多虑了,如果我娘想我有今天之日,临死前会把我托人送回来,可她没那么做,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今天的局面吧…”清平眉目淡然,波澜不起.

“清平,当日你娘是负气不告而辞,就她的脾气,除非我找,她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回来?”提及当年事兰泽有些激动.

清平笑“一个人就算在任性,临死前还是会仔细个想清楚。

宁死都不愿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恐怕这里面的事并不止你想得那么简单.

而我生在江湖长在江湖,也注定了终老于江湖。这红墙碧瓦的生活,恐怕不适合我…”

“一个女孩子家难道嫁与一个封位的官爵不是一生难求的恩赐吗?

便是你娘活在世上,也一定这么希望.父母总是期待子女荣华富贵的过一生的,为父的心,你怎么才能懂?

况且身为兰家之女,就注定了你的一生一世都是这墙里面的人…

江湖,绝不是你最终归宿…”兰泽的话越说越深,越说越明,清平已料到的一幕幕呈现眼前.

呵呵,好个不过如此…

“我娘死之前还有一句话,王爷可想听?”清平笑得灿烂,把叶婉清当年的风华绰约现了个淋漓尽致.

兰泽一定,随后声音苍老如古钟铮鸣“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能为我做的便只有这些而已了…”清平一字一句道.

“为父也是希望你能好…”

“王爷,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何是我而非兰凝郡主?

如果说所谓的荣华富贵,想来那人将来的荣耀自是少不了的,或许,变数还要更大,可谓何要拱手赠我?”

“兰凝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本事几两重,我比谁都清楚。

靖乾是个人物,靠她怕是没办法取服于他.

而你不同,清平,为父相信你能为自己争出一片天,而且靖乾对你也是喜欢的,这样不是再好不过了…”

是呀,毕竟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这种危险定不会让兰泽最器重的女儿去赴.

今日为谋,我便为荣;他日成敌,我必先毙…

一颗棋子啊,难道相貌能传后,连命运亦能?

莫名的悲哀,不是疼,不是怒,是一种淡薄的伤,婉转的缠绕在心口.掩不得,吐不得…

第一次,清平为自己不留余地的悲伤,无关叶婉清,无关兰泽,她只是孤寂,仿佛千年万年的孤寂沉在她一人的人生之中,让她有时会突发的喘不过气来,疼得死去活来…

她依旧笑,好似一层薄雾笼罩了她,那双眼再看不真切,笑得苍海融了桑田,笑得天涯断了海角,你看不清楚却能清清楚楚感知到那悲伤暗涌肆无忌惮,原来如此深,如此厉…

“但凡是情,总有厚薄疏密,你担忧她安危,我自是能理解的。

你跟我娘之间的是非,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再去参合其中。

有道是,善恶轮回终有报,孽障业报全看自己造化.我未曾怨恨娘生我却无爱,弃我而去,自然也不会记恨你的匿迹十余载…

这世上无论任何,都是讲求一个缘字,父母子女之间也不例外,既然天定无缘,我又何须怪罪他人?

缘起缘落罢了,不需计较太多…”

兰泽沉默,不知是被言中了还是触景伤情,爬过沧桑的脸有些无奈.

“可我终究不是她,她有所得,所以愿意付出,即便你利用了她,欺骗了她,她还是情愿。

可我不会,从未得到,那么也无所谓付出…

这个世道,讲究一还一报,有来有回,偏偏我就是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再是那流光溢彩的眸,绝代风华的笑,落水无痕,波澜早已无处可寻.

“注定你我无缘,王爷还是莫强求了…”清平起身,一身的艳红色,翻覆如赤云,翩然而去.

留兰泽一人,久久不能恍神,一记长长的忧叹,在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回荡.

出了书房清平负手踱步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夜深露重,园里静谧无声,万物浴在稀薄的月色下,有写朦朦胧胧的光亮.

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企图要求得到的太多,更不要投入到无可自拔,淡然才好.

又何必去在乎别人能给自己的是多是少,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要的自给自足…

一抹苦笑爬上她瓷白的脸,有些破败…

“皇子府的宴可还趁你的心?”静谧的院子里突然起了一声,惊得清平一跳.

扭头望过去,一身白衣似仙,长身玉立,似笑非笑的眼.

清平心里无端涌上躁怒,怎的每次失态都会让这男人撞见得巧?

“宫主可是又派了黛晏跟来?”清平无笑,玉颜有些冷清.

“这次可是本宫亲自来的…”

本想借机奚落对方,却不想被梗住这一句,竟让清平无处可发.幸好自己不是纠葛之人,再加上刚刚与兰泽那番让她心烦的对话,此时再没耐心周旋这个难缠的角色.

“宫主清雅之人,好赏月色,我就不扰了,告辞…”说完,迈了步子准备离开.

“灵上已经到了上陵,除了傅桢,他还要找另一个人…”

男子嘴角上扬,意料之中,清平的脚两步开外停住.

“或者当年急召陆括班师回京的折子一封,我在想,到底哪个会是你想要先知道的…”

红衣转身,艳如落霞之光;白衣翩然,尤比万年雪川之巅.

对望良久,还是男子先开了口“清平,你的软肋牵了你半条性命,若下狠手,你怕是也要蔓草掩冢了…”

的确,宁安便是她最不能舍却终究不得不舍的肋,留在心里刺灼疼痛,舍弃而出却是沾血连肉的苦楚.

可不管如何,这宁安定是她舍不出的唯一一个.

不落入极渊之深,怎能体会当初伸手的之恩,再薄凉淡然的人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对于清平,宁安就是这样的人.

“去动陆子虞不过是一己私仇罢了,想来对你也没有好处…”

“呵呵,你虽聪明,却也忘了一件事”颜倾眉稍微挑.

清平皱眉“就算你归了七皇子的门下也还是一样的.魔头能祸事,可上面终还有个佛祖在的…”

“我为何要个割网枯鱼的结果,要斗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了谁一条船上站着,也无太大差别.

我自管我的事,其他的一律不管.”颜倾顿了顿,瞳仁似墨玉,拢了碎光在里面.

“倒是你,不管站在谁的船上都免不了那一途,与其这样,还不如与我并肩…

至少,我不会把你送来送去…”

尤是‘送来送去’四字说的重些,那张俊美的脸看不出是讥讽还是诚心诚意.

清平定了半天,气息微急,垂了眼,看不清眼色,缓缓道“我要看那份急召…”

颜倾笑 ,衬得满院繁花失色.

寒月当空,月华如练,直落云霄,铺了个满地…

屋子里只有黛晏一人候着,见颜倾进来,俯身行礼,还未等抬身又见了一双白色布履跟在他身后,分明是女人所有,便猛的抬了头.

清平披了一身月色进来,嫣红的衣裳像是撒了一层薄金,见黛晏半起还倾的身子,笑上了嘴角“你怎的还不起来?拜他就好,我就免了…”

黛晏一窘,弹簧似的立直了腰.

眼前清平笑的清艳,眼光潋滟绝伦,让黛晏想得那日被御林军带走的情形,越看她的笑越是狡猾.

连栽两次在同一个人手里,还是个女人,让他实在是羞愤.

那日自己被带走之后,是统领去报了北陵王的,却是颜倾亲自去接他出来.

脸上有些无奈的笑,迎头一句“长青殿顶的风景可好瞧?”让黛晏内心里挫败感纵生,无语以对.

他退出房间,随手带上门,举头对上明月,才发现美而带寒的是月亮,亮而凌然的却是天边的那颗星…

落愁难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