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只笑不语,反正她今天任务已经完成了,便在木槿,海棠的陪同下,和钟昭仪一齐到了两宜轩外的复廊上。

那是一道横驾于鱼乐榭和两宜轩之间的折花回廊。

鱼乐榭顾名思义,自是养了一池的锦鲤,时不时的扑出水面张口呼吸,甚是喜人。蕊乔让木槿拿来了鱼食,和钟昭仪两人站在岸边一点一点的抛向池中,很快脚下便聚了成群的锦鲤,团在一起嬉戏。

只是没多久,便有两三个宫人急匆匆的从钦安殿的方向跑过来,蕊乔忍不住出言道:“何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回如贵人娘娘…”其中一个侍卫顿住回话,其余的则全都进了两宜轩,因皇帝和太后仍在几个宫妃的簇拥下在里面制灯,两者之间相隔不过只有十几米,透过雕花的漏窗,皇帝甚至能看见蕊乔,因此料想也无什么大碍。那侍卫道,“适才太后令属下等将赵美人送至钦安殿令法师诵经驱邪,岂知杜依人后来到了,踩梯作画的时候赵美人不知何故突然发疯冲了过去,眼下杜依人从梯子上摔下来,现下只怕是不好了。”

转眼间的功夫,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蕊乔当下什么玩乐的兴致都没了,拍了拍手道:“知道了,你办你的事去吧。”一边走到钟昭仪身边,打算和她回里头去了,出来了太久,心里总有不好的感觉,怕是有什么后着在等着她。

这种雾里看花,心里没成算的感觉最不好。

钟昭仪感慨道:“这是何必呢,非要出这个头。”

蕊乔淡淡道:“害人终害己罢了,只不过真没有想到那赵氏疯的这般厉害,不知是何缘故。”说着,蹙起眉头。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喧哗,自钦安殿那里一路往这里来,蕊乔心一慌道:“又是怎么了?”

钟昭仪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年的中秋,事体也忒多了一些。”

言毕,赵美人已到了她们不远处,披头散发的,嚷嚷着:“救命啊……救命啊……有鬼在追我。陛下救命——!”

好在复廊有一个佳处,便是总共有两条,平行往返于两宜轩和鱼乐榭之间,彼此隔了一条河相望,底下鱼儿穿梭,而蕊乔和钟昭仪呆在靠近两宜轩的这一条廊上,赵美人则在她们的对面。

赵美人见到蕊乔和钟昭仪便一个劲朝她们招手道:“钟昭仪,如贵人,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疯,是有鬼。”说着,指向钟昭仪的头顶尖叫,“啊,就在那里——!”

蕊乔和钟昭仪不经意间回头,果真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在眼前飞速而过,两人吓得低呼出声。

木槿和海棠也看见了,惊声尖叫起来。

皇帝匆匆赶到问:“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一惊一乍的!”

蕊乔和钟昭仪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看见了,是有一道红影,传说里厉鬼的样子,但是不是真的鬼就不得而知了。

赵美人见皇帝出来了,又‘啊啊啊’的乱叫一通,抱着头冲到皇帝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哭诉道:“陛下救命,陛下救我!鬼又来了,真的有鬼!臣妾没有胡说。求陛下救救臣妾,臣妾也不想惊了圣驾,实在是无法……”

隔着几个宫人,皇帝朝蕊乔看来,蕊乔不动声色的朝他微微一点头,皇帝立时蹙起眉头,四处打量了一番,却只有风吹打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淑妃打着一柄白玉扇,尾端垂着数寸长的牙色流苏,缓缓的从皇帝背后转出来,幽幽道:“说来也怪,怎么这鬼竟像是跟赵美人过不去似的,专门盯着她一个人。”

赵美人浑身发抖,向着空气道:“是我错了,是我让蔻珠动手在惠妃的身上下了毒,只是她本就该死,原也怨不得我,蔻珠她一心想要攀龙附凤,也怨不得我,不能把帐都算到我的头上来。”

太后扶着芬箬的手出来,正好都听见了,冷哼道:“好啊,实在是好得很,哀家真没想到皇帝的后廷里竟有你这样歹毒的妇人,合着惠妃之死是你掺和在里头,难怪她阴魂不散的缠着你,也是活该!”

皇帝紧抿住唇不说话。

太后念了声‘阿弥陀佛’后才又道:“既然如此,真相大白,哀家今日便处置了赵氏,也权当还惠妃一个公道,让后廷清净几日吧。”

孰料赵美人闻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羽林卫的束缚,也许是他们低估了一个女人发疯起来的程度,总之赵美人又跳了起来,放声大喊:“鬼啊——鬼啊——!救命!”说着,奋力的冲出了人群,朝蕊乔的方向跑过去,凄厉道:“如贵人——她要你的命,她要害死你的孩子。”

太后厉声道:“快给哀家逮住那疯妇!”

羽林卫霎时散开,呈包围之势,而赵美人却已跑到了钟昭仪跟前,虽则木槿和海棠一前一后的护着中间的蕊乔,但是鱼乐榭四周由武康黄石堆砌,怪诞嶙峋,蕊乔被吓得不由一个踉跄,当下一脚踩空,整个人径直从石道上翻身跌进了水里,海棠和木槿为了拉住她,也纷纷跟着摔了下去。

钟昭仪吓得尖叫:“如妹妹落水了!来人呐——!”

一时间,场面大乱。

太后也急的跳脚:“还不赶紧下水捞人,她带着身子的,怕受不住啊。”

皇帝霎时脸色大变,不由分说的便冲到池子旁,明知此时喜怒不该露于形,但还是忍不住黑了一张脸,反手就重重的给了赵美人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赵美人被掀翻在地,只是她身子瘫软,怔忡如失了魂魄一般。

侍卫们见皇帝要下水,以龙体贵重为由千方百计的拦住了,侍卫参领顾逢恩劝说:“陛下,请陛下相信臣等必竭尽全力,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此时陛下若乱了方寸,只怕底下人心惶惶,陛下三思啊。”

皇帝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对,点头示意一切交给他去办。

顾逢恩便指挥羽林卫跳进池子里救人,然而漆黑的夜,即便是羽林卫也着实看不太清楚,宫女们于是一个个提着灯围着池子绕了一圈,半晌过去,总算听到一声‘捞到了’,结果送上来一看是海棠,一会儿又报‘捞到了’,却是一堆海草。

皇帝急的在岸边来回踱步,手不停的数着腕上的念珠。

后来总算是合几人之力,把蕊乔给捞了上来,接着是木槿,只是蕊乔受了凉,浑身发抖,已丧失了意识。

皇帝的喉咙干涩,哑然道:“立即宣太医去合欢殿,记得,让孙兆临放下手中一切要务,赶紧给朕滚过来!”

“是。”一溜排开十几个太监,脚步整齐划一的朝太医院飞快而去。

既然皇帝指名道姓点了孙兆临,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目光移向始作俑者赵美人。

只见她而今老实了,呆坐在地上,见太后微眯着凤目凝肃的看着自己,不由吞了吞口水,太后道:“来人呐,给哀家把这个疯妇拖出去,锁在披香殿里等候发落。”

赵美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一团白布很快塞进了她的嘴里,一股子的怪味往她的脑门冲去,赵美人挣扎了几下,几个老太监见太后使了眼色,便该打的打,该揍得揍。结果其中一脚正踹在赵美人的心窝上,她一下便不动了。

皇帝冷眼看着被拖走的赵美人,脸上面无表情,道:“你们几个,务必给朕找到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敢在朕的跟前装神弄鬼,朕要她不得好死!”

“哪里有什么红衣服的?”贤妃不解的问,淑妃也摇了摇头。

太后不解的看着身旁的皇帝,只觉得他周身泛着一股冷气,如地狱修罗一般。

皇帝道:“今日之事,若不是有人暗中筹谋,吓唬那赵美人,又怎会冲撞了如贵人?赵氏的确该死,但那背后之人也休想逃得过这一劫!”说完,全然不顾众人在场,亲自从侍卫手里把蕊乔抱到自己怀里来,带着若干人等朝合欢殿奔去。

贤妃见状,紧咬着下唇。

钟昭仪也是一万个不放心,太后对钟昭仪道:“哀家脚程跑不快,雪芙,不如你先替哀家跟着去看看情况,这里有柳儿和芳滟伺候。哀家随后就到。”

“是。”钟昭仪巴不得赶紧丢了太后这个包袱,眼下得了懿旨,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立即心急如焚的追上去。

木槿和海棠都没事,两人湿漉漉的,紧紧地跟在皇帝的身后,一路跑一路哭。

皇帝全程装作没听见,其实适才侍卫把人交给她的时候,他就看的一清二楚,蕊乔的裙子上都是血。

期间蕊乔似乎有过片刻的醒神,嘴里念叨着什么,皇帝道:“没事的,五哥在,别怕,马上就到了。”

蕊乔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很快又合了起来。

皇帝心如刀绞。

恰好此时钟昭仪终于跑到了皇帝的身边,一见蕊乔的样子当场就吓得哽咽起来,道:“陛下,陛下,您轻着些,如贵人身上都是血。”

皇帝的喉头一窒,却仍故作镇定道:“没有,她穿的是红裙子,不过落个水,不至于那么吓人,昭仪多虑了。”

钟昭仪虽然狐疑,但不再多言,眼见合欢殿就在眼前,众人心里皆暗暗松了口气。

第四十九章

孙兆临和殷世德收到了消息,早早已侯在了合欢殿外,孙兆临听前来传话的太监和宫女一说,不单把针药都带全了,还带了一个稳婆。

皇帝把人放到床上,木槿和海棠便吩咐小福禄:“呆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烧水!越多越好,多几个人打点。”

海棠于是湿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看管,木槿则上来拉开了九间的象牙玉雕屏风,见皇帝还坐在床沿握着蕊乔的手,无奈的看了一眼殷世德。

殷世德于是上前劝道:“陛下,为娘娘的身子着想,当务之急,还是让臣等为娘娘诊治吧,且莫误了娘娘诊治的良机。”

蕊乔似有所觉,低低的呜咽了几声,皇帝道:“不行,你瞧见了,她离不开我,她这个样子,朕也不放心。”

“既然如此,陛下……”殷世德催促道,“臣乃外男,请陛下为娘娘除衣检查伤势,臣在屏风外候着,好让臣知晓娘娘的伤势,以便让孙大人对症下药。”

皇帝总算点头,殷世德便退到屏风外,皇帝跟哄孩子似的哄着蕊乔,在她耳边低声道:“蕊儿乖,五哥给你看看伤口在哪儿,五哥不走。”

蕊乔在昏昏沉沉中任他摆布,皇帝褪下她的衣服才知道蕊乔浑身都是伤,手臂,膝盖,还有腰部和背部……皇帝一一的念给殷世德听。

殷世德道:“诸多伤口必然是被水中暗石所伤,但是腰部和背部的伤口尤为关键,可能会影响娘娘的胎,还请孙大人把脉。”

皇帝当即给蕊乔盖好被子,孙太医等皇帝的吩咐到了便进去给蕊乔请脉,没多久便抹了把胡子垂头一叹,朝皇帝摇了摇头。

皇帝携他出去问话,除了木槿留在里面,三人皆在屏风外。

孙太医道:“回陛下,恕臣直言,情况十分的不妙,娘娘的脉息本有两条,如今一条已沉了下去,只怕那孩子已经……”

皇帝坐在乌木的圆杌子上,气急攻心之下,挥手打烂了一只五彩梅花纹杯。

殷世德劝道:“陛下息怒,而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更何况此等动静容易惊吓了娘娘。”

皇帝压抑住心头涌上的团团怒火,道:“孩子保不住了,那大人呢?”

孙太医道:“问题就在此处,娘娘身上带着硬伤,吃了水又有内伤,胎儿此时无疑在腹中已是死胎,若不及时取出来,恐怕娘娘亦有性命之虞啊。”

皇帝的手指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他好像终于体会到了一些自己父亲当年的心情。

为何那么多年以来不讨父亲欢心,父子间彼此相避,想必当时父亲的处境与他亦有类似之处吧?!

为了保住孩子,牺牲了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每当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的出生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而是他的命是他的母亲换来的,而他的父亲亲自做了这个选择,故此先皇恐怕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他兀自出神,那边稳婆急道:“不好,娘娘大出血了,止也止不住……”

木槿端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望着盆中的鲜血缓缓化开,,木槿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她蓦地跪到皇帝跟前,啜泣道:“陛下,求陛下救救娘娘吧,请陛下无论如何救救娘娘。”

皇帝镇定下来后对孙太医道:“你无论如何用尽一切的手段也要替朕保住大人。”

“臣领旨。”孙太医微一叩首,立刻忙碌起来,一边下针在蕊乔的三阴交穴催产,一边对木槿道,“你,现在立刻拿着我的方子去煎煮,一滚热了立刻端上来。”又对稳婆道,“麻烦嬷嬷替娘娘按摩腹部往下。”

嬷嬷有经验,马上照办,孙兆临的针也起了效果,疼的昏睡过去的蕊乔‘啊’的一声尖叫起来,睁开双眼,满头大汗的看着孙兆临。

孙太医道:“请娘娘务必坚持住。”

蕊乔喘着气支起半个身子,嬷嬷拿了个靠垫塞在蕊乔身后,孙兆临继续施针,接着木槿的汤药到了,孙兆临吩咐道:“喂娘娘服用。”

蕊乔不知前因后果,但现在她全身疼的厉害,尤以下腹为主,她突然一把拉住孙兆临问:“本宫问你,本宫的胎……是不是保不住了?”

孙兆临低头不语,只道:“请娘娘服药。”

蕊乔挥手打烂了木槿端来的汤药,摇头道:“不会的,本宫不信,她还在,本宫可以感觉得到。”

“娘娘。”木槿哭着跪下来,“请娘娘保重身体,奴婢这就为娘娘再端一碗来,孙大人是在替娘娘催产,虽然孩子提早来也许会有些孱弱,但只要将养得宜,也是无碍的,请娘娘千万不要于此时放弃。”

“真的?”蕊乔将信将疑。

其实木槿的谎话漏洞百出,在场的人都知道,只是没人点破而已。

待木槿重重点头以后,蕊乔才突然松了口气,道:“那你去吧。”

稳婆见惯风浪,始终不动声色,卖力的为蕊乔推拿。

就在这时,屏风外想起皇帝的声音,适才蕊乔的动静叫他一颗心像泡在冰水里,冷的刺痛,此刻他冷冷的开口道:“披香殿赵氏谋害龙嗣,兼又犯了太后的名讳,且数度冲撞龙颜,罪行罄竹难书,特赐死,念她曾是高绥的长公主,就留她一个全尸吧。”

这一切似乎都在海大寿的意料之中,他出去传旨,能听到他尖细的声音吩咐他的徒弟:“老三样,懂了吗?”

所谓的老三样,就是鸩酒,匕首,白绫。

三者选其一,随她愿意怎么死。

可没多久海大寿又进来回话道:“陛下,那赵氏在披香殿里哭闹,说她高绥的大军早已一统西域诸国,陛下若是敢动她……总之,吵吵嚷嚷的死活不肯上路。”

皇帝怫然:“海大寿,你也不是第一日服侍朕了,怎么工夫反倒一日不如一日?就连一个泼妇你们都没奈何?由得她,没法让她闭嘴了?”

海大寿知道这是迁怒,不敢吱声,当下人的,说白了,就得适时的当主子的出气筒,更何况主子眼下压力大,条儿不顺。

皇帝道:“你让芸舒去伺候赵美人上路,顺便告诉她,什么高绥?什么公主?什么一统西域?全部都是痴人做梦!真是个蠢货!她以为朕这段日子忧心战事她高绥就能接近我大覃关隘?殊不知楼兰与高绥积怨之深,数月之前,早就联合了西夜和车师投靠了我朝,高绥数日之前已被我四方大军夷为平地,试问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高绥国?若不是念在她是一个女流之辈,朕今日绝对千刀万剐了她!你顺便也告诉芸舒,赵美人那边事了之后,她的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让她自行去内侍监领牌子,她可以放出去了。”

海大寿一惊,连他也不知道这其间内幕,他贴身跟在皇帝身边,也只知道西域战事如火如荼,但每回前线急报,皇帝都将他支开,搞得他对前线战事也是云里雾里,没想到这是皇帝给赵美人下的一个套。而芸舒那小丫头……海大寿的脑海中浮起那张小巧的脸,真没看出来她有那么大的本事,竟是皇帝跟前的人,忙道了声‘是’,加紧脚步往披香殿去。

*

入了夜的披香殿由于人少本就显得空旷而冷清,眼下更是鬼气森森。

几个太监将赵美人打得面目全非,满嘴的血,牙齿都掉了几颗,她还是硬气道:“我要见皇上,有人要害我,如贵人落水并不关我的事,我要见皇上!”

“我是高绥的公主,公主!你们谁敢碰我,他日我必定十倍,不,百倍的奉还!”

太监们嗤嗤的笑起来:“还高绥?还他妈高绥哈哈!高绥都灭国了还高绥!还一口一个高绥的公主,到底有多自不量力!”说着,太监又是‘啪’的一声对着赵美人一个耳光,“如今你连咱家都不如呢,还敢在咱家跟前横,哥几个这几年没少受你的气,一天到晚把‘无根的’‘无根的’挂在嘴上,你这种贱人就该丢到军营里头千人骑万人操!”

赵美人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就在这时,披香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声音悠悠,微弱盈白的月光下,笼罩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几个太监回头一瞧,立刻束手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唤了一声‘姑娘’,然后彼此互相交换一下眼色,道:“既然姑娘来了,此处就交由姑娘处置。”说着,一一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赵美人抬起头,她的眼皮都肿了,疼的厉害,她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的竟是芸舒,她高兴起来:“芸舒,是你,太好了!你快过来,本宫有话问你,他们都说高绥灭国了,他们几个王八蛋,竟敢如此对待本宫,你替本宫向陛下传话去,就说本宫可以叫高绥退兵,只要陛下对我网开一面,芸舒?”

她发现她说了那么大一通,芸舒竟然无动于衷,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后,一改往日懦弱谄媚,委曲求全的样子,有一种叫人难以言喻的气度。

赵美人吃力的用手撑起了身子,哼笑道:“好啊,宫里果然是一沉白踩,跟红顶白,眼下连我这个主子都使唤不动你了,是嚒!”

芸舒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主子?我的主子?”

赵美人昂首:“难道不是吗?”

芸舒踱步到一边道:“你知道你从头至尾都错在哪里吗?”

赵美人不语。

芸舒继续道:“本末倒置,究竟在这大覃的后廷里,谁才是主子,你搞清楚过没有?先不论你高绥是强是弱,就算真的兵犯了我大覃的关隘,你高绥也是入不了关的,入了关也翻不了天,做不了主。”

“你——!”赵美人气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喷出来的都是血水。

“撒泼对我没用。”芸舒淡淡道,“听说你不肯上路?”她讥讽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若是乖乖的自行了断,还省了些羞辱,大家夸你一句识大体,懂事,可你居然还要垂死挣扎,给自己难堪,何必呢?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主子从来就只有大覃的皇帝一个,搞清楚了没有?”

言毕,芸舒在赵美人惊愕的目光中蹲下来,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赵美人还想啐她?

不肯能!

芸舒的手指发力,于她这种练家子而言,扼死赵美人是分分钟的事。

赵美人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惊骇,终于幡然醒悟道:“你……你……一直是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

芸舒不置可否道:“你是要我亲自动手送你上路,还是自行了断?”她指了指一边桌子上的托盘,上面匕首,酒壶和白绫都准备妥当了。

赵美人苦笑道:“好,好,你们厉害,你潜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无一丝一毫的察觉,都说大覃养着一批人刀,原以为是传说,现在看来是真的,芸舒,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只是有一事我依旧不明,既然要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你说。”芸舒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这才是本来的她,为了取信于赵美人,她每天对着铜镜练各种谄媚无耻的表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透了,但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他们人刀的宗旨。

“本宫明明一直和宫外保持联络,对前线的战报了如指掌,怎么会一夜之间翻天覆地?”赵美人问道。

芸舒没想到她脑子这么不灵光,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她还不明白,只得坦言道:“你与宫外确实一直都有联络,可是每次去取消息的都是我,那些消息我都做了手脚,你看到的消息根本不是真的,什么高绥灭了车师,又灭了楼兰,全部都是谎言,楼兰早就联合了车师等小国投靠我大覃,高绥居于这两者中间,背腹受敌,再加上大覃出兵,不出两日,整个高绥便灭了个彻底。”

赵美人闻言,伏地痛哭流涕,为她的国,她的家,她的臣民,或许是刺激大了,没多久又笑了起来,笑个不停,形如疯癫,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疯了,笑声在夜色里回荡,听起来格外瘆人,半晌,她惨然道:“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越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越是看不出破绽,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没有想到,她当时说的这句话,有一天竟会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芸舒的口吻显得十分无情。

赵美人道:“念在你我相处逾年的份上,我求你最后一件事,给本宫留个体面,我自会了断,但请你出去,一柱香以后,让老嬷嬷进来收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