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啐了她一口道:“咄!什么时候了,尽说些有的没得。”

蕊乔抚着心口道:“反正人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只是……”蕊乔不禁蹙眉,“她们既有把握下毒,现在在外头一定等着咱们把尸体给运出去呢,咱们这样……只怕还是打草惊蛇了。”

海棠道:“主子您不也说了吗,咱们在这里呆不久,不单单您信陛下,我们也信,奴婢们这几日就是挨点饿又怎么着,不打紧的,从前家里饥荒的时候多了去了,只要等主子出去以后给奴婢按个得意的女婿就行。”

蕊乔笑着拧她:“你呀,你就不正经!”

海棠咯咯的笑起来,木槿也道:“是啊,横竖躲不过,方才为了确定太后下毒,奴婢故意让蓉玉姑姑见着了奴婢和木槿,她那神情一看就是没想到我们还活着呢,眼下估摸着太后已经收到了消息。”

蕊乔轻轻‘嗯’了一声,敛尽了嬉笑的神色,凝重道:“我若是太后,应该派人去水月庵了。”

永寿宫的太后从蓉玉处获悉了延禧宫的情况不由怒极攻心,抄起手边的白玉比目磬脱手就砸了出去,摔在皇后脚下。

皇后诚惶诚恐道:“母后,如今……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呀?她多活一天,臣妾的心就悬在那里一天。”

太后沉声道:“还不赶紧派人去水月庵呀,怎么办!”

皇后答道:“今早派出去了,只是水月庵离这里最快也要两天一夜的路程。”

太后恨声道:“那就让那个姓傅的再多活两天。算她命大!”

谁知当天夜里的时候,皇后令安国公派出去的人便提前回来了,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跪在安国公脚下道:“主上,属下等无能,未能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皆因九门戒严,原以为是陛下出巡之故,然而待要过关了才知道,城门一开,陛下带着几十万人马就在城外,浩浩荡荡的铁蹄,属下等出不了城,只能无功而返。”

“什么?”安国公一个踉跄,“你说什么?陛下他回来了?在城外候着?不是说已经到最近的行宫了吗?”

“是。”黑衣人道,“是到行宫了,但宫里设宴的时候,乌溪都护府的人带着百戏团前来为陛下演出,愉嫔娘娘一时兴起,也要为陛下表演踩高跷,哪里知道皇后娘娘安排的人偏生在这个时候动手给愉嫔的高跷做了手脚,愉嫔从高处摔了下来,身子倒不打紧,问题是高跷里被摁了钢钉,扎进了愉嫔的腿肚子里,伤了她的腿筋,陛下龙颜震怒,即刻拔营回京,谁也不让告诉。眼下……眼下……”黑衣人颤声道,“陛下该进宫了吧。”

安国公闻言,一下子没了主张,瘫软在地,皇后心太急,同一时间要除去两个人,一头是愉嫔,一头是傅蕊乔,下场就是伤了愉嫔反倒得不偿失,居然令陛下率先回宫来,时间刚刚好可救傅蕊乔!安国公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啊——!”

黑衣人道:“主上,外头的人都等着您示下呢,属下等可要继续行动?”

安国公疲惫的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皇帝一进神武门,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永寿宫。

大半夜的,太后被惊得径直从被窝里竖了起来,芬箬送上一碗茶汤道:“主子别慌,先喝口水。”

“滚开。”太后一挥手,茶汤撒了芬箬一身。

皇后也急急忙忙的赶来永寿宫,甚至没坐轿撵,发髻也颇为凌乱的耷拉在一处,一个扑棱跌进永寿宫道:“母后,母后,不得了了,陛下回来了,小太监说,已到了未央宫那里。”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太后心中狐疑,皇后没有接话,默默地咬了咬唇,太后一个耳光扇过去道,“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蠢事?”

“母后!”皇后哭丧着脸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臣妾……臣妾现在没了主意,母后说可怎么办好?”

“事到如今。”太后发狠道,“绝不能让傅蕊乔从延禧宫里活着踏出来。”

“来人呐,传我的懿旨,将延禧宫团团围起来。”一边又对皇后道,“哀家来对付那些看守的羽林卫,你另外派人快去丢几个火把进延禧宫,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了没有?若是失败了,你和我都没命。”

“是是!”皇后忙不迭的点头,“臣妾这就去办。”

说完,立刻兵分两路。

太后迅速移驾延禧宫,在外面吵着嚷着非要进去见儿媳妇,羽林卫早就得到皇帝的密令,不论皇后和太后,均不得出入延禧宫,但是他们对太后还是保持既尊崇又小心的态度,当然太后本就没想进去,不过是趁机制造混乱,眼见皇后的几个得力太监把事情办妥了,火光从延禧宫的后院亮了起来,太后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笑。

羽林卫比旁人警醒,一闻见焦味,马上知道不对,正要开门救人,太后却拦住道:“怎么,你们是觉得只有皇帝的圣旨是旨意,哀家的懿旨就不是旨意了,是不是?哀家今天就命你们好好看守延禧宫,既然不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人出来。违者斩立决。”说完,便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哀家倒要看看,谁能在哀家的眼皮底下从这延禧宫飞出去!”

第一百十一章

羽林卫们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一个个的都在心中飞速盘算着: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照理说他们是直接授命于皇帝的,可太后说的也没错,延禧宫的人都是犯了宫禁的,若是太后执意不许他们开门,他们也没奈何,谁让陛下不把话说全了,让太后钻了一个空子,皇帝只说不许太后和皇后进去,却没说可以放里面的人出来。要说冷宫若是失火了,他们本来可以象征性的救一救,问题是太后死活不让动,那他们考虑到自保,也只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两头都不得罪最好。

可以想见,与此同时,延禧宫里头是乱成什么模样!

当火把破空跌进来的时候,由于敦肃皇后喜种花草,院子里那些树木立刻燃了起来,蕊乔呛了一口醒过来,木槿她们也全都大惊失色道:“不好了,太后她们是要下狠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海棠迅速把棉被和衣服等都泡进了冷水里,裹住了蕊乔的口鼻,把蕊乔挪到了火势还没有蔓延到的地方,但延禧宫是木结构的,烧起来很快,没多久就火光冲天,蕊乔的胎一直很安稳,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刺激和惊吓,再加上跑的快了,渐渐地就受不住了,待跑到了宫门那里,木槿赶忙去敲门:“开门呐,外面的禁军听令,赶紧开门,延禧宫着火了。”

外面却是毫无一丝动静。

蕊乔只觉得天旋地转,木槿的声音在她耳边飘忽不定,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沉,海棠大叫:“不好了,木槿,娘娘的羊水破了,怕是要生。”

木槿急的拊掌乱转:“哎哟我的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在你娘肚子里不好好呆着,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蕊乔忍着疼颤声道:“太后,还有太后——”她遥遥的伸手指着延禧宫深处,“太后的腿受了寒,走不动,赶紧把她救出来。”

海棠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得着别人呐,您就多管闲事吧!”

蕊乔听见耳房里的几个老太妃被火烧着了,发出尖叫的声音,不由眼眶微的微湿了,急道:“去呀,听我的话,去找太后。”她咳嗽了一声又道,“假若我们能活着出去,这位太后便是制衡上官家那个最好的办法。赶紧去!”

柳絮和丹枫齐声道:“好吧,由得我们去,你们两个护着主子。”

蕊乔推搡着木槿道:“你也去,海棠留在这里陪我够了。”

木槿一咬牙:“好,主子,您等我回来,咱们说好了,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奴婢不依,一头撞了柱子跟你去。”话毕,便又冲进了后殿,好在回廊不同于廊庑或内殿,一路过去皆是石凳石柱子,不容易烧着,三个丫头沿着回廊跑,两条回廊的中间又是一座假山,也安然无恙,因此顺利的到了敦肃皇后的殿里,只见两个老嬷嬷拼命的护着敦肃皇后,将她人压在下头,恰好一根着火的横梁落了下来,三个丫头‘啊——’的一声尖叫,眼见那横梁压在了嬷嬷的身上,然而时间紧迫,嬷嬷已然断气了,三个丫头立刻争分夺秒的手脚并用着把太后从嬷嬷身下拉了出来,敦肃太后吸入了太多迷烟,已近昏迷,呓语道:“你们……怎么……来了?”

木槿道:“您救了我们娘娘,娘娘没理由丢下太后您。”然后一把扛起老太后便往外逃。

老天保佑,虽然一路磕磕绊绊的,好歹到了宫门那里,几个丫头全都忙的灰头土脸的,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把老太后往地方一放,赶忙过去看蕊乔,只见她额发都湿了,海棠和她拍门拍的已是力竭,只能用脑门去撞,但是朱漆木门固若金汤,是从外头上了锁,除非她们飞出去,否则是不可能了。

海棠哭了起来,柳絮和丹枫也忍不住啜泣,唯有蕊乔面无表情,始终没有放弃,一直拿脑袋往门上磕,木槿上去一把捂住蕊乔的额头道:“主子,别,伤着了可怎么好?”

“我不要紧。”蕊乔虚弱道,“他不行,他在我肚子里呢,闹得厉害,得赶紧出去找御医,我要生了。”

她是个要强的,到了这种时刻依旧要强,昂着头颅道:“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是我的孩子,要他死,也只有我能,我不许旁的人害死他,绝不许。”

木槿知道她的个性,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却仍是略带埋怨口吻的道:“主子,陛下他不会来了,你不要等了。”

“会的。”蕊乔冲他一笑,“一定会的,他答应我了,如果他没来,那就是我时间上没把握好,或者是我运气不好,可我没做什么坏事呀?老天不该对我这样。”说着,一股泪水从蕊乔的眼角滑了下来。

木槿恨声道:“不公平,凭什么那样的恶人要享尽荣华富贵,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如此罪责。”她环抱着蕊乔声嘶力竭道,“苍天不公啊!”

“我诅咒她们,诅咒她们不得好死,来世做猪做狗,做牛做马,受尽折磨,被人驱使屠戮。”

声音凄厉,像划破夜空的一把利刃。

蕊乔抬头看天,淡淡道:“求它?老天高高在上,我等世人碌碌如蚁,它怎会管我们的死活?不过今夜无月无星,或许不是我走运的时候,但也绝对不是上官明月走运的时候。”

话音刚落,天上便闪过一道惊雷,‘轰’的一声,照亮了半边天际,海棠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木槿也呆住了,蕊乔却‘哈’的笑起来,“果然不是上官明月的好日子。”说着,看向敦肃皇后道,“怎么样,太后,咱们赌一把,赌我的命够不够硬?”

敦肃皇后干笑道:“那贼婆娘可是一等一的害人高手,你跟她赌命硬?”

蕊乔却道:“机关算尽又如何?!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像是为了应证蕊乔说的话似的,很快,淅淅沥沥的大雨如牛毛一般落下,天地瞬间连成一线,紧接着,雨势做大,有如倾盆之势。

蕊乔道:“我说的吧?我命硬着呢!”

只是又是火又是水,蕊乔的身体再也受不住,说完这句就昏了过去,也没有听到门外仓促动乱的声音,只依稀间听见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蕴含着无比的怒气道:“滚开,还不给朕救人,另外延禧宫里面得人躲开些。”

木槿一听,忙来了精神,拍打着蕊乔已近昏厥的脸道:“主子,主子您醒醒,陛下他来了。陛下来了!”

海棠也发了狠的掐蕊乔的人中,总算把她弄醒了,她半眯着一双眼,就见到他顶着一身风霜,手执一把长刀,一脚踹开了大门,吼道:“人呢?”

蕊乔冲他那个方向微微一笑,皇帝几乎是疯了一般扑过来,一把将蕊乔抱住,道:“蕊儿,别睡,太医来了,顾逢恩也把火灭了,不要怕。”

说完,回头冷冷的吩咐道:“把太后送回永寿宫,另外,皇后和贤妃就押在延禧宫门外,天降甘霖,让她们为如妃生子祈福。”

皇后一个踉跄,被身旁的丫头扶住,贤妃则是满脸惨白,她们原本都是聚集到这儿来看好戏的,看看傅蕊乔究竟是怎样葬身火海的,有太后的懿旨,相信她就是有飞天的本事也出不来,谁知道老天爷帮忙,仿佛给了她九条命似的,凡人任谁都拿不走,陛下又刚好回来,第一时间赶到了延禧宫,制服了太后带来的上官家的区区人马,同时所有照看延禧宫的羽林卫全部革职,由午门禁军接手。

太后此时已魂飞魄散,她与延禧宫里的敦肃皇后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彼此对视着。

然而还未不及说上什么,太后就被皇帝的人从后推搡了一把,道:“请太后回宫。”

芬箬转身怒斥:“不得对太后无礼。”

“太后恕罪。”那位禁军头目道,“陛下有旨,请太后回宫,雨这么大,仔细伤了身子,陛下也是为了太后您着想,请太后成全陛下的一片拳拳孝心。”

太后张了张嘴,想要分辨几句,但是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禁军头目的脸,竟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太后的话一下子都噎了回去,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在下顾逢恩,去年中秋节得蒙圣恩,见过太后,不过卑职微贱,太后想必不记得了。”

太后嘴里念叨着:“顾逢恩…顾逢恩…顾逢恩…”往事一幕幕倒回,太后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姓顾……”

芬箬替太后打伞,担忧的问道:“太后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

太后却只是一直不断地念叨着顾逢恩这个名字。

第一百十二章

太后一走,剩下的皇后与贤妃顿失靠山,形容可谓极其狼狈,被禁军用手押住跪在延禧宫外,由于雨势颇大,再加上顾逢恩调配得当,安排了水龙把皇后抛进去的那几根火把的源头处先给浇灭了,没一会儿,延禧宫就由一座火山变成了一座水池,全是顷刻间的事,就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焦作味道,依旧难闻。

皇后和贤妃浑身湿漉漉的,犹如落汤鸡一般,但是无人胆敢上前为她们打伞,因为陛下说了,皇后贵为一国国母,天家有子,当为后宫之表率,否则显得不诚心。

延禧宫虽是冷宫,但五脏俱全,一应的东西皆有,就是烧的七零八落的,卖相十分难看。然而蕊乔正是生产的时刻,没办法再行挪动,太医便主张就在延禧宫里生,木槿赶忙拉了一道围屏将蕊乔与外人隔开,里头只有三个稳婆和她们几个丫头可以出入,太医切了脉之后吩咐道:“把这贴药烧滚了之后让娘娘喝下去,切记要等娘娘开始生的时候再喝,这不是催产的。”

有了上回的经验,几个丫头都是处乱不惊,再说,眼下她们几个死里逃生,阎王爷手底下都能把命给讨回来,还有什么可怕的?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镇定。

柳絮忙着烧热水,丹枫负责煎药,各司其职。帐内则留两个贴身伺候的木槿和海棠。

蕊乔的额头上不断沁出汗珠,木槿拿了巾帕一点一点拭去,海棠一直断断续续的和蕊乔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生怕蕊乔睡过去,蕊乔道:“放心吧,我清醒着呢,再说也不疼,没上次那么疼,就是他闹得厉害,赶紧让他出来,这捣蛋孩子……”说着,尖叫起来。

皇帝在外头急的乱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你娘不是给你起了个挺好玩的贱命吗,叫包子,你倒好,那么会折腾,今儿打雷呢,你要再闹,我就给你改名儿叫雷子,以后记到玉牒里去,让你流芳百世,到时候人人都知道咱们大覃出过一个雷子皇帝。”

这话一出,里头蕊乔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哇哇的嚷个没完,还是闭着眼睛一气痛哭,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要和人争辩个明白。皇帝心里乐开了花,忙上前瞅了一眼,稳婆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皇子呢!”说着,把布包一掀,露出来给皇帝瞧,皇帝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几个丫头也忙跪下给皇帝磕头,这是规矩,得先敬着万岁爷,于是恭喜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皇帝心疼蕊乔,此时谁人还看顾她?忙挥手打发那几个丫头进去,继续伺候她们娘娘去,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抱了抱,那孩子哭的更是响亮厉害,皇帝不住的嘀嘀咕咕道:“哎哟好了,咱们不叫雷子皇帝了,不叫啊!”小婴儿抽咽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皇帝,可算是闹得不那么厉害了。皇帝‘嘿’了一声道:“滑稽!你还真听的懂我和你说话呐?”跟着转头问稳婆,“娘娘呢,她怎么样?”

木槿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笑道:“娘娘没事,就是累的慌,这一整夜不消停,刚才昏睡过去了。”

皇帝忆起生母是难产死的,还是不放心,非得让太医再请一次脉,太医也说脉象中正平和,一切都好,就是累了。皇帝又让稳婆去检查一遍,可有什么不妥?例如大出血之类的,三个稳婆看了都说无妨,娘娘身子骨健朗。皇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那么一直睡了一天一夜,蕊乔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

蕊乔听说皇后和贤妃还跪在延禧宫门口,皇帝没有叫走的意思,蕊乔道:“啊,那我可得在延禧宫多呆一会儿,让她再为我祈会儿子福。”

木槿抿着嘴偷笑,海棠也道:“就是!合该给她们一点儿教训,否则岂不是太便宜她们了!”

柳絮打了帘子进来道:“也就咱们觉得是便宜了她们,旁的人指不定还同情她们呢!你们不知道,陛下说的,为了显得诚心,不让人给她们打伞,说是要让雨水冲刷掉她们一身的罪孽,皇后当时一听脸都白了。你们猜怎么着?”柳絮学着皇帝的样子,捏了捏嗓子‘嗯哼’一声道,“怎么?皇后不愿意吗?”皇后吓得直摇头,压根不敢说个‘不’字,只得乖乖跪下。而且这几天也没人给她们送吃的,还是陛下说的,礼佛之前应该‘斋戒沐浴’,往常太后是如此,帝后更是如此,所以至今皇后和贤妃都是饿着肚子在那儿跪着呢!”说完,忍不桩扑哧’一声笑出来,“陛下可真损,说是谁要敢送吃的,打死不论。”

丹枫在一旁道:“活该!我还听人说白日里贤妃昏过去一次呢,估摸着是装的,她顶会来这一套,大约以为陛下会派人把她运回长春宫去,谁知道陛下压根就不闻不问,生生的把她晾在那儿,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还说,前去禀报陛下的人回‘陛下听了眉头都不带一皱的,只说那可正好,夜里不是下雨吗,把贤妃和皇后的衣服都给淋湿了,而今躺在地上晒一晒,把衣服晒干了,刚好省去了一番功夫,若是直挺挺躺着的,只晒到了正面,那就人再翻过来趴着晒便是’,把整个长乐宫的人都笑坏了。”

蕊乔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心里也觉得痛快,她不是什么大圣人,有着割肉喂鹰,普度众生的情怀,她也有情绪,谁要是欺负她了,她也想打回来,只是大部分的时候她想要息事宁人罢了。

更何况,此次火烧延禧宫事关她和孩子的身家性命,虽说最后是有惊无险,但她就是活菩萨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且她淋雨受了寒,有点儿头风,脑门这里总是切切的疼,木槿于是给她套了一个抹额,真真一个活脱脱坐月子的大奶奶形象,蕊乔嫌丑,死活不肯戴,双腿在被子里乱蹬,道:“就不戴,就不戴,丑死了!”

木槿眼尾梢瞧见陛下来了,故意说:“你和奴婢撒娇也没用?奴婢又不是陛下,奴婢得顾着主子您的身体,省的回头陛下怪罪。”

皇帝闻言现身,乜了她一眼道:“行啊,双腿蹬的挺有力,看来将养的不错,过了坐褥期就可以侍寝了。”

几个丫头闻言嗤嗤的笑,蕊乔闹了一个大红脸,立马消停了,嗫嚅道:“我戴……我戴还不行吗?”

木槿和海棠给万岁爷请了安便出去了,留下他们夫妻两个说几句体己的话,皇帝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想了很久没憋出一句话来,只有一个劲的给她掖被子,直掖到下巴,快把嘴盖住了,才道:“谢,谢谢你。真的。”哽了一哽,又道,“没你我可怎么办呀?!”他俯下身靠近她脸庞,顷刻间,蕊乔能感觉到有一点点儿的湿润在她脸颊处蔓延开,蕊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慰他一样。

“五哥天不怕地不怕,没我一样好好地。”蕊乔玩笑道。

“胡说。”皇帝低声道,“没你我估摸着就活不了啦——那晚我真是害怕,怕自己赶不及了,先策马奔进来,还好赶得上,否则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后悔一辈子的!还好,还好!”他不断念叨着,“你和孩子都好,都是好样的。”

蕊乔笑着问:“你看过他了吗?”

“看过。”皇帝不满道,“这小子蔫坏蔫坏的,我跟他说给你改个名吧?他就开始哭,我说那好吧不改了,听你娘的,他就嘿嘿的傻笑,然后抓起我的手指要嘬。”

蕊乔道:“那他人呢?现今在哪儿?”

“乳娘喂着呢。”皇帝道,“都是我亲自挑的可靠的人。”

蕊乔不咸不淡的‘唔’了一声,皇帝问:“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蕊乔捉住他袖子,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我想自己奶他。”

皇帝一怔,旋即笑骂道:“这臭小子,才一出生就要跟我抢地盘。”

蕊乔推了他一把道:“说什么呢,没正经。”

皇帝道:“没说错啊,你全身上下哪儿不是我的,他一来就要跟我抢奶嘴——”话说到一半,被蕊乔用手堵住,“你这臭不要脸的,还当皇帝呢!”

皇帝拨开她的手,轻声道:“我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地盘才特地给他找了那么多的奶口,你倒好,直接把我给踢了,要奶他,那谁奶我呀?”

蕊乔拿手拍他,直嚷嚷着不理他了,皇帝笑着去抱她道:“今日外头天气不错,咱们回去吧?毕竟延禧宫不能长住,都烧得什么样子了,你既身子无恙,便不要在此处多做耽搁了。”

蕊乔点头,她身子并无大碍,就是不想回长乐宫去,皇帝知道她的心思:“放心吧,合欢殿我已经命人打点好了,还是老样子,庆嫔也等着你回去呢,这段时间多亏了她一直暗地里给我传信。”

蕊乔感激道:“是该谢谢她,面上瞧着没为我做什么,却是救了我的命。”

皇帝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平日里我总怪你心太软,好像当年宁妃那样对你,你后来也原谅了她,而今想来我也有错的时候,起码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庆嫔和宁妃都算是值得交往的,这件事上都帮了你。”

蕊乔扁嘴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理会的,只是当时知道她受制于人,确实是身不由己的,给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又何必穷追不舍,得势不饶人!”说到这个,蕊乔担忧起来:“宁妃可解禁了吗?太后当时派了不少人监视她。”

“没事了。”皇帝道,“她的处境再艰难,总也比你好。”

“那太后呢?我说的是延禧宫的那个!”

“也不用担心。”皇帝按住她的手,耐着性子道,“皇考皇后也好,朕已经安排她老人家到储秀宫去住了,照顾她的人都是原先宫里的老人儿,一一叫老海掌过眼,所以你就顾好你自己吧。”

蕊乔嘿嘿一笑,总算放下心来。是日,木槿为蕊乔穿戴停当,皇帝便亲自抱她出了延禧宫的门,外面卤簿仪仗声势浩荡,皇帝抱着蕊乔小心翼翼的,像捧个宝贝似的,不许叫外人碰,稳稳当当的上了他的轿撵,起轿的时候,下边还跪着皇后和贤妃,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皇后跪妃子的。这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皇后一个耳光,然而更狠的还在后头,皇帝由始至终没有看皇后一眼,只替蕊乔拢了拢风帽,怕她受了凉,声音却是清若金石撞击,掷地有声道:“皇后和贤妃既然与太后同心同德,从今日起便去永寿宫呆着吧,皇后暂时不必回长乐宫了,贤妃也不用回长春宫,好好的侍奉太后为上。”说罢,便扬长而去,直到轿撵消失在尽头处,皇后才一手撑着宫门的墙壁吃力的爬起来,跪的久了,膝盖都不是自己得了,她恨恨的看着贤妃,恨不得咬下一口肉来:“如今你满意了?陛下连本宫都不再信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来祸害本宫的!”说完,步履蹒跚的先行一步。

贤妃却像没听见一般,置若罔闻,脑中稀里糊涂的想着,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她是直到如今才感到后怕,因三殿下与皇帝自幼最要好,所以几个妃嫔里,皇帝也与她这个三嫂走的最近,她不免生出一种遐思,以为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她有李潇这张护身符。至于傅蕊乔嘛——不就一个女人嚒!

帝王家无情,傅蕊乔并非不可被代替,她如是想。

可也许老五和老三是一样的性子,因此他们才能走到一块儿,老三是对着傅琴绘死生契阔,老五的执念大约就是傅蕊乔了。

她想到此,不禁有些不甘,凭什么呢,凭什么好处都叫她傅家的女人给占尽了,她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只是事到如今,她即使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第一百十三章

合欢殿依旧是老样子,庆嫔并没有搬到主殿去,而是一直等着蕊乔回来,每日让人将她的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得知她回来了便第一时间去看她,望着她形容憔悴的模样,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哽咽道:“前几日瞧着明明还怪精神的,这才几日呀,就瘦的脱了形。”

蕊乔支起身子:“不过是生孩子伤了元气,将养些日子便好了,妹妹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庆嫔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我早就提醒过你,长春宫里那位最是歹毒,昔年我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若不是装疯卖傻,早就死在了长春宫,前车之鉴就在你眼前,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地提防着。又是火又是雨,还被人下毒,一般人哪里受的住,也亏得你命大。”

蕊乔轻轻一叹道:“我防得了她,又岂能防得了皇后和太后?须知此番她们三人联手,我还能活着,当真是佛祖庇佑。”

庆嫔双手合十道:“说的也是,这么着,明日里我先替你去还神,等你身子骨好了,自行再去一次。”

蕊乔颔首,继而又和庆嫔闲叙了一番,庆嫔见她神色疲惫便先行告辞回了偏殿,待翌日再来看她,横竖她们住在一起,不急于一时。

之后宁妃也来过,见蕊乔已睡去,便放下补品先回去了,等改日再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