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点儿,你怎么了?”容昭这才发现自己的爱犬也有些不对劲儿,“安静些!别闹!”

“呜呜…”牧羊犬忽然抬腿扑到容昭的腰上。

“乖!安静!”容昭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又抬头喊容千乘:“千乘将军?!千乘将军!”

正在指挥手中兵勇举着盾牌抵挡对方利箭的容千乘回头看见容昭,皱眉道:“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外边不安全,快进车里去吧!”

“千乘将军,我们只这么防御是不行的!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对我们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而我们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这不行啊!”容昭朝着容千乘喊道。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进攻?可他们躲在雪林里,我们就这么贸然冲进去无异于送死啊!”容千乘叹道。

“送死?”容昭微微冷笑,“你看现在这个情形,我们在这里等着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再说,若是我姐姐有什么闪失,就算敌人杀不了大家,你以为皇上会饶得了大家吗?”

“公子说的是!”容千乘咬牙道,“属下这就安排一队人冲上去!”

“也不可莽撞,找薄弱的地方冲,撕开一条口子再说。”容昭说道。

“属下明白。”容千乘答应一声,转身去挑拣善征伐的手下。

容昭再看看马车前面的龙禁卫,皱眉喊陈存孝:“陈公公?陈公公!”

“世子爷!您这身子骨儿怎么站在这里啊?快进去吧!这些毛贼不成气候的,您放心。”陈存孝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这自大的毛病已经深入骨髓。

容昭看看前后左右紧紧围在马车周围的龙禁卫,再看看容千乘亲自带了一队精锐分梯次互相掩护往上坡上冲去,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手按着牧羊犬的头,对陈存孝说道:“陈公公,你带着你的龙禁卫好好地守着我姐,我带一队人从这边冲上去跟千乘将军遥相呼应,这样也好过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

“昭儿!你回来,我去!”容悦左胳膊打着板子右手提着一把短剑从车里出来,柳眉微蹙一脸的杀气。

陈存孝一听这话哪里还沉得住气,忙道:“世子爷世子爷!娘娘娘娘!您二位赶紧的进马车里去!这儿不安全!其他的事儿都交给奴才!”说着,陈存孝朝着后面的人一挥手,“你们!跟老子走!”

“哎哎——”容悦看陈晓村带了十几个人就往另一面山坡上冲,一时也没了主意。

“陈公公威武!你们!还有你,你!赶紧的跟陈公公上!只有把他们打跑了我们才能保命!留在这里死守就等于坐以待毙!”容昭朝着龙禁卫喊道。

“世子爷说的没错!”龙禁卫的一个小队长抬手抹了一把脸,挥手指挥自己的人:“你们,跟我往那个方向冲!我就不信凭我们这些人还怕了那些匪类!”

“是!”几十个人的小队本来已经疲于支撑了,听见这话又重新鼓足了劲儿。

容昭看着原本守在马车周围只守不攻甚至被炸药和冰坨给搞得不知所措的护卫们重新恢复了战斗力,已经有五个小队跟着自己的队长往山坡上冲去,暗暗地送了一口气,拉着容悦跳下了马车。

“昭儿!你干什么?!”容悦被拉着下车往后跑,一时莫名其妙。

“姐!你别多问,听我安排!”容昭把容悦拉进自己的马车里。

梅若已经抱着几套护卫的衣裳等在里面,见他们进来忙道:“快!东西都全了,娘娘和公子快换下来。”

容昭随手拿了一套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衣,一边脱一边吩咐梅若:“你帮姐姐!快点!”

“我们这是干什么?”容悦纳闷的问。

“逃命啊!还能干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容千乘和陈存孝他们能够把那些想要我们命的人歼灭保护我们安然无恙吧?”容昭说着,把自己精致的月白色外袍丢到一旁,拿起那件脏兮兮的护卫衣裳就往自己的身上套。

第三十五回,金蝉脱壳

容悦听了容昭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一千二百名护卫现在已经有一半分散开往山坡上攻去,可对方的利箭和冰坨依然不见少,可见他们有足够的准备要把自己这一队人困死在这里——对方把自己这边的底细摸得很透彻啊!这个时候再不想办法逃,命可就真的没了。

“快!”容昭已经把衣服换好,一边拍拍牧羊犬的脑袋在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又回头催了容悦一声,自己跟着牧羊犬一起跳下了车。

容悦顾不得左臂的不适,匆匆忙忙换好了衣裳也拎着剑跟了出去。梅若抱着容昭和容悦的衣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对身边的绿云说道:“姐姐,接下来要看咱俩的了。”

“你说的没错!主子对我们那么好,报恩的时候到了。”绿云说着,抬手把自己的外袍扯掉,换上了容悦的衣裳。

“姐姐,你怕吗?”梅若一边穿容昭的衣裳一边问。

绿云嫣然一笑:“姐姐我的剑也是见过血的,有什么好怕的?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黄泉路上又这么多人陪着,也不算寂寞。”

“姐姐好样的!”梅若撕了一块白绫上前来把绿云的左臂绑住,笑道:“做戏要做真,如果我们能闯过这一关顺利到京城,我请姐姐吃京城最好吃的桂花糕。”

“还有桂花酒!我可是无酒不欢的!”

“好,我们弄两坛子桂花酒,找个雅致的院子,喝个够!”

“就这么说定了!”绿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剑,率先起身钻出马车。

容悦和容昭混在护卫之中由几个扮作护卫的丫鬟且行且退,人不知鬼不觉的退到雪坑里。

“绿云呢?梅若也没跟过来!”容悦着急的说道。

容昭回头看了一眼数十丈之外官道上的那片混乱,无奈的摇头道:“她们两个估计是留下来假扮咱们呢。我叫梅若找两个跟我们身形差不多的人来…这丫头又不听话!”

到了这会儿工夫,那些跟着自己的队长往山上冲的人已经折损过半,留在官道上保护车架的护卫也仅剩下百十人了,梅若和绿云两个人留在那里定然是九死一生。容悦红着眼咬牙道:“没关系,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给他们报仇!”

“姐姐说的没错!要给他们报仇我们一定得活着。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容悦拨开眼前的干枯的灌木巡视周围,指着西北方说道:“几年前,这里也曾经是战场,当时我跟着父亲转战至此,曾经在这片山里滞留了三天三夜。我记得那个方向有一个山洞,如今雪下这么大,洞口应该被雪掩埋了,我们找过去躲在洞里或许能避过一劫。”

“好!青荷,紫薇,合欢,郁槿你们四个按照姐姐指的方向先去探查一下,务必小心。”

“是。”四个穿着护卫服的丫鬟齐声应道。

“她们?”容悦这才发现护着自己跟容昭逃出来的八个护卫身形苗条消瘦居然都是女孩子。

容昭忙解释道:“这是我院里八个粗使的丫鬟,姐姐放心,她们都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不会有事的。”

容悦欣慰一笑,她当然相信这几个女孩子有足够的本事自保,刚刚一路逃到这里她已经见识到这几个女孩子的本事了,探查,潜伏,进可攻退可守,互相配合十分密切,而且一个个行动敏捷,动若脱兔。简直比容千乘的那些手下强了百倍。

“玉簪,藿香,你们两个留下来湮灭痕迹,木棉,一品红,你们两个保护着姐姐,我们跟上。”容昭吩咐完,抓起自己临时捞来的佩剑猫着腰出了雪洞。

容昭一时觉得好笑,又觉得欣慰,吩咐跟前的两个人:“你们两个保护好你们公子要紧,我不需要保护。”

几个人分前后三队,按照容悦指的方向,悄无声息的摸了二里多路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那个山洞。而此时天色已晚,飞云涧官道上的护卫们毫无意外的陷入了困境——对面山坡上冲出四五百个劫匪包围了守着车队的护卫们,龙禁卫加上靖西候府的护卫一共一千二百多人此时还拿着兵器站着的不足二百,那些跟着各自小队长攻上山的几组人大部分都没了动静。

山洞和雪洞最大的区别在于,山洞里可以生火。青荷等几个人胡乱找了些干枯的树枝堆在山洞中间升起了一堆火,又把堵住山洞的雪扒开一个口子用枯枝掩盖起来留着通气。

“只可惜没有吃的。”青荷低声叹道。

“没事儿,坚持一个晚上就好了。”容昭靠在容悦身边,不停地搓着双手。

“冷?”容悦伸手把他的手捂在掌心里。

容昭忙摇头道:“我没事儿,姐姐胳膊的伤怎么样?”

“没事,早就不疼了。”容悦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叹道:“也不知道绿云和梅若怎么样了。”

“姐姐放心,梅若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容昭劝道。

“唉!”容悦叹了口气,又恨恨的咬牙,“不知道是什么人花这么大的力气取我们两个的性命。”

“是啊!火药,冰坨,利箭,以及数百的劫匪…唉?我们在这这一带长大,怎么从没听说过这里藏着这么多劫匪?如果真的有这么多劫匪,那你说上次皇上的龙驾回京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跑出来抢劫?皇上可比咱们有钱多了!”

容悦听了容昭悠悠然这番感慨,目光渐渐地犀利起来:“你是说…?”

“姐,你说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我们两个人死的人是谁啊?”容昭好笑的反问。

“还能有谁。”容悦冷笑道,“她果然胆子够大!”

“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个月,没有上万两银子是搞不出来的。说起来,咱们姐儿俩的命也挺贵的。”容昭自嘲的笑道。

容悦抿了抿唇,无奈的瞥了一眼容昭,忽然问:“对了,你的血点儿呢?怎么没跟着?!”

“姐姐放心,血点儿不会有事的。”容昭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暗道,但愿血点儿能不负所望。

第三十六回,爱犬非凡

容昭的爱犬血点儿从马车跳下来之后就跟它的主人分开了,如此混乱的场面也没有人注意一只狗的动向,它仗着自己一身雪白的毛在雪地里行走也不引人注意,便一路往回朝着西凉城的方向奔跑。

这只牧羊犬跟着容昭享受的是贵公子的待遇,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养的极其强壮的身体在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优势,它一口气跑出去几十里,停下来回头看看又低头舔了几口雪止渴,然后继续拔腿狂奔,一路没停,在夜里三更时分回到了西凉城。

此时,西凉城城门早就关了,城头上巡逻的兵勇来回走动,忽然听见城门下有狗叫,其中一人便皱眉道:“哪里来的野狗,大半夜的冲着城门叫。”

“这么冷的天,野狗都该冻死了吧?”另一个人走到城楼上往下看了一眼,忙朝着同伴招手:“快来看,我怎么看那只白狗这么眼熟?”

“一只狗也眼熟?你眼睛坏了吧?”同伴嘟囔着走过来,趴在城楼女墙上往下看,顿时也惊讶了:“咦?这只狗跟咱们三公子养的那只牧羊犬怎么这么像啊?”

“汪汪!汪汪汪!”血点儿蹲在雪地里看着城楼上露出来的两个脑袋,拼命的叫着。

许久,城楼上的两个人才恍然大悟,各自回头看着对方,齐声惊叫道:“这就是三公子养的那只狗!”

“它怎么跑回来了?!”

“坏了!这狗这会儿工夫跑回来肯定是三公子和悦妃娘娘出事儿了?!”

“快开城门!快!”

一叠声的吆喝之后,西凉城的东城门吱嘎嘎被打开,血点儿跟离弦的利箭一样冲进去,直奔靖西候府。

“喝!这狗,跟飞起来一样!”

“肯定出事儿了!这狗从来没离开过三公子!”

“都打起精神来吧!”

“还是去给赵副将报个信吧。”

“对对,快去!”

却说牧羊犬血点儿一路狂奔至靖西候府的角门门口,转身跳上门外的拴马桩,然后再扭身一跳就上了院墙。这是它的地盘儿,想进来还是出去根本无需犹豫。

这晚,叶氏一直心神不宁,睡前还跟容朔唠叨了几句,容朔还劝了她半晌,两夫妻刚睡下没多久就被狗叫声给弄醒。叶氏朦朦胧胧的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怎么像是昭儿养的那条狗在叫?它不是跟着昭儿去京城了吗?”

“的确是那只畜牲,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回来了?”容朔也纳闷的坐起身来。

血点儿也没给叶氏和容朔更多的时间猜测,而是直接撞开了窗户跳了进来,扑在叶氏的床上开始呜呜的哀叫。

“怎么了这是?!”叶氏惊讶的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

“悦儿和昭儿肯定是出事了!”容朔凭着军人的敏锐,看着血点儿身上的灰尘泥土闻到了一点火药的味道。

“呜呜,呜呜…”血点儿立刻转扑向容朔,用伸出舌头使劲的舔容朔的手,舔了几下之后又转身跑开,去衣架上叼了容朔的铠甲往床边拖。

“它是来搬救兵的!”容朔立刻推开身上的被子下床,开始迅速的穿衣着甲。

“只有一只狗回来报信!悦儿和昭儿…”叶氏话未说完便觉得胸口一阵翻涌,一时没忍住,弯腰吐了一口血。

“夫人别着急,狗比人快!这畜牲回来报信肯定是昭儿指使的,龙禁卫加上我们的府兵一共一千二百人,即便有歹人伏击,他们也必定能抵御一阵子,我这就带兵去解救,你且莫要着急。”说完,容朔没等叶氏说出什么话来,人已经急匆匆的出去了。

容昭的爱犬回西凉,在东城门汪汪狂吠叫门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驻防营。刚好今晚容晖在驻防营当值,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震惊之余,容晖也意识到出了大事儿,便匆匆忙忙交代了几句赶回靖西候府,恰好跟全副披挂出门的容朔走了个对过。

“父亲!是不是妹妹和三弟出事儿了?!”容晖问。

“你来的正好!带上你的骠骑营跟我走!”容朔一边说一边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又低头看了一眼在马腿旁边转圈的血点儿,又皱眉道:“这只狗太累了,你抱上它,别给累死了。”

“是。”容晖答应着弯腰去抱血点儿,血点儿往旁边躲开,警惕的瞪着他。容晖叹道:“我知道你这家伙有灵性,放心,我不会害你。”说着,他长臂一身把脏兮兮的狗抱到怀里,上马跟着容朔往驻防营去点兵。

车队走了五天的路程,容朔带着容晖以及骠骑营全力疾奔也是跑到第二天下午时分方才赶到。

此时的飞云涧官道上除了堆积的冰坨,爆炸的黑灰以及横七竖八数百具尸体以及受伤的马匹烧焦的马车之外,别无一点生机。

“我们来晚了!”容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焦土。

容朔抬腿从马背上跳下去,把手里的长枪交给旁边的卫兵,低头看着那些尸体上的伤痕,然后从尸体上迈过去,一步一步的走到马车跟前,伸手把马车破烂的车门拉开往里看,只见锦垫和靠枕上满是血迹,却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父亲?”容晖跟过来,红着眼哑声说道,“没发现妹妹和三弟,他们应该是逃了。”

“吩咐下去,叫他们好好地检查一下这些人,只要还有一口气的,务必用心医治!”容朔叹道。

“是。”容晖答应着,刚要说什么,却见一直在尸体之中嗅来嗅去的血点儿忽然拔脚往山坡上冲,于是忙追过去喊了一嗓子:“血点儿!回来!”

血点儿却理都不理只管狂奔。容朔见状,忙道:“快!跟上它!”

“是!”容晖应了一声,又挥手招呼自己的亲卫:“你们几个跟我来!”

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时候,就算是生了火,山洞里也跟冰窖一样寒冷,更何况这里没有吃的,渴了也只能抓点雪塞进嘴里满满的嚼下去。原本就身体羸弱的容昭靠在容悦的怀里熬了一天一夜,正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两声狗叫,顿时清醒。

第三十七回,清查叛逆

“血点儿?!”容昭直着脖子用心听。

“公子!是血点儿来了!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守在山洞门口的青荷惊喜的说道,“是大公子!大公子带着我们骠骑营的人来了!”

“容晖?”容昭皱眉看着容悦,低声说道,“再聪明的狗也不如人啊!”

容悦摇头说道:“容晖跟容昀不一样,他应该是来救我们的。”

“还是先等等吧。”容昭心有余悸,这会儿谁都不敢相信。

“容晖跟容昀不一样的,再说,他是血点儿带来的人,应该可信。”容悦说着,拍拍容昭的后背,吩咐青荷:“你先出去看看,看大公子跟谁一起来的。”

青荷答应了一声轻轻地推开山洞口的柴草,朝着站在雪林里东张西望的容晖招了招手:“大公子!大公子?”

容晖循声望过来的同时,血点儿已经呼的一声冲了过去,直接略过青荷钻进了山洞,扑进了容昭的怀里激动的舔着他的脸。

“乖,乖…我没事,我没事儿!”容昭搂着爱犬一边拍着它一边安慰着。

山洞外边的容晖虽然不知道从山洞里爬出来的这个女扮男装的护卫是谁,但看血点儿冲进去的劲头儿就知道里面有谁了,于是长舒了一口气吩咐身后的人:“快去告诉父亲,妹妹和三弟找到了!”

“大姑娘,三公子!将军也来了!大公子跟将军是一起来的!”青荷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

身后的人立刻回去报信,容朔赶过来的时候容悦正拿着容晖的斗篷往容昭身上披呢。

“你们两个…没事吧?”容朔担心的问。

“父亲。”容悦回头看见容朔,微微一笑:“还好,我们都还活着。”

容朔走到容昭跟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翻,伸手拍拍容昭的肩膀对容悦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好。”容悦点了点头,抬手扶着旁边的青荷踩着厚厚的雪跟容朔容晖等人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