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公子吗?是三公子!”

“三公子来了!”

“快去禀报大公子!”

山坡上的人一路飞奔前来迎接,另有人进去禀报容晖知道。

容晖每天都盼着援兵到来,却没想到来的是容昭。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痛,愣了片刻才匆匆忙忙出去迎接。

远远地看见容昭,容晖所幸小跑两步上前去,上下左右把容昭打量了一翻,伸出双手扶着容昭的肩按了按,叹道:“昭儿!苦了你了!”

“大哥。”容昭看见容晖酷似父亲的面容,声音一哽,哑声说道:“父亲去了。”

“我知道了!”容晖揽着容昭的肩膀带着他往营寨里走,边走边沉声说道:“当时父亲走的时候就跟我说,此去九死一生,让我好生守护西凉。只是没想到…那些贼人竟然偷袭,劫持了我的母亲,逼我退守至此。着实可恶!”

“他们居然劫持了临阳郡主?”容昭诧异的看着容晖。

容晖痛心疾首的叹道:“是啊!都怪我,一时疏忽。”

“大哥。”容昭眯起眼睛,嘲讽一笑,说道:“只怕不是你疏忽,而是家贼难防吧?”

“家贼?你说谁是家贼?”容晖纳闷的看着容昭。

容昭呵呵一笑,看着容晖说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糊涂呢,难道你是真糊涂啊?”

第五十回,反间

容晖看着容昭脸上那一抹嘲讽的微笑,心里顿时明白了。

以前他一直以为容昭是个小孩子,虽然有些顽劣,但总归是小。但如今看来却不一样了——两年不见,他的这位三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京城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啊!原来家里那个最没用的小弟如今竟然成了三军主帅,不但破了北燕,还要来增援西凉。想到这些,容晖顿觉脸上发烧。

容昭其实也明白容晖此时的心情,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跟自己这个隔着一层肚皮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这就好比自己的姐姐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自己也是想尽办法去遮掩的。容昭从来不以为大义灭亲是什么高尚的事情,在至亲面前,一切都要让步,何况一座西凉城?所以容昭也没有太为难容晖,兄弟两个用家常话把这件事情带过,变进了营帐之中。

这是容晖带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里面冷呵呵的仅仅是不被风吹而已,不必外面强多少。容昭进来之后便朝手心里哈暖气,容晖忙叫人弄个瓦盆来生火。

“卫侯爷,坐,三弟,你坐这儿。”容晖请卫承上座,请容昭下首相陪。

卫承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说道:“容将军,靖西候现在是元帅,理应他在上座。”

容晖一怔,忙笑道:“是我糊涂了。”

容昭微笑道:“卫承,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不要将就那些虚礼了,还是大哥上座吧。”

“这可不行,现在是打仗的时候,身为三军主帅若是不坐主座,可想什么话呢!”容晖坚持让容昭上座。

容昭也不好再推辞,便在上位坐了又请容晖和卫承都坐。

关于西凉城现在的情况,果然如容昭所料:临阳郡主赵凝和容昀被敌军挟持,对方以此要挟容晖再往东退兵二百里,把飞云涧让给他们。容晖自然知道飞云涧乃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决不能退让,若是把这里让出去,大齐的半壁江山就没了,于是咬着牙坚持不肯,原本带出来的一万多人,如今已经拼的不足一半了,而且他们是仓皇从西凉撤出来的,根本没有粮草,若是容昭再不来,这些人就要落草为寇了。

“三弟,你带了多少兵马过来?”容晖问。

“四万,另外还有五万在后面,徐将军会带过来。不过大哥,现在不是拼兵力的时候,郡主和二哥不是还在西凉城吗?难道你不想救他们?”

“救是自然要救的。只是要想个办法才好。”容晖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这个办法我来想吧。”容昭说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快来说说。”容晖忙问。

“大哥,你手下有不少好的弓箭手吧?从现在起,你叫他们别的不干,专门去射信鸽去。我猜想,他们定然会跟京城中的某喜人联络,首先,我们要切断他们的联络,然后再做打算。”

容晖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跟京城的人联络的话肯定不是那些羌戎,而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容昭若是拿到了他们通敌的把柄,他们还有命吗?

一看容晖的神色,容昭就猜透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反问:“大哥,你是怕我会借机铲除郡主跟二哥吗?”

容晖心想难道你不是吗?

“呵呵,二哥,父亲和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我的仇人还没找到,就算是兄弟反目,现在也不是时候吧?”容昭摇头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容晖不解的问。

“我只是想揪出那个幕后操控的人。你想想,他们先是劫持了我的母亲,之后又引得父亲去救援然后丧命,再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你。你不觉得北燕和羌戎双方挑起战争的手法是出自同一个人吗?”

“这话说的倒是,可是…”容晖还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毕竟是亲娘亲兄弟,他就算对他们再不满也割舍不下。

“大哥,我保证,只要他们别太过分,就绝不会为难他们。”容昭其实是想为赵沐揪出那个费尽心思颠覆江山的人,另外他觉得燕国师是个谜团,而临阳郡主肯定知道一些内情,想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就必须把临阳郡主控制在手中而不是弄死。

“好吧,哥哥相信你。”容晖没有更好的办法,事情再拖下去只会更糟糕。

于是,他接受容昭的建议,派出二百名弓箭手分散开来,轮班儿盯着天上的鸽子,不管是信鸽也好,野鸽子也罢,看见都只管射下来。

如此,这些人守了三天的光景,打下大小鸽子上百只,截获了来往的飞鸽传书共四条。

容昭把这四条精短的书信凑到一起,把容晖和卫承都叫过来一起看。

“这是西凉城里的二公子送去京城的信吧?”卫承指着其中一个纸条上的“昀”字,问容晖。

容晖自然比谁都清楚,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写的字,就算没有那个字他也知道是容昀干的。

“京城里的人,居然是简王?”容昭倒是不在意容昀怎么样,因为容昀那个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都不意外,而京城这边,他一直以为暗中下手的是肃王,怎么会是简王?

“果然是深藏不露啊!”容昭叹道。

“怎么办?要不要送信给睿王?”卫承皱眉问。

“信是肯定要送的,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会选简王这样的人?若是论最好的合作伙伴,不应该是肃王吗?”容昭皱眉问。

卫承淡淡的说道:“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简王是周皇后教导出来的,就算再平庸无能,也会有争位之心。”

容昭轻笑:“这话倒是真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女人。”

“现在我们怎么办?”容晖问。

“模仿简王的笔迹给西凉城写信,只是要把内容改一改。”容昭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原本简王信中的意思是让容昀暂且按兵不动,再听他的消息。容昭则改成了让容昀竭力劝说容晖臣服简王。

容晖着急的说道:“我是宁死也不当叛国之臣的。”

“这不算叛国,这是打入敌人内部。大哥你也想救二哥,所以只有你回了西凉,他们才会放下戒备之心。我想要你回去之后,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把里面的情景告诉我,到时候我们来个里应外合,以最少的牺牲,博取最大的胜利。如何?”

容晖细想了想,觉得想要救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只有亲自回去了。若是换了别人,他这里更不放心。难得的是容昭信任他,所以点头应道:“也好。大哥这回都听你的。你说哥哥什么时候回去合适呢?”

“不着急,等父亲的棺椁到了,你便以护送棺椁为名要求回城,而他们也得到了简王的暗示,肯定不会拒绝,如此便可顺理成章了。”容昭说道。

“好,有道理。”容晖点头答应着。

当晚,容昭和卫承出去巡查的时候,卫承问容昭为何让容晖回去,难道就不怕他们母子三人抱成团真的去拥戴简王吗?

容昭摇头说道:“他如果真的能跟临阳郡主和容昀抱成一团,就不会独自带着这点人马守在飞云涧了。”

“毕竟他们是母子。你也听见了,到现在他还为他们开脱。”

“因为是亲母子,所有替他们开脱才很正常。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能把自己的母亲弟弟都押上断头台,我才不敢信他。”

卫承听了这话之后,沉思片刻,点头说道:“你说的话的确有道理。”

三日后,霍云和紫姬护送着容朔和叶氏的棺椁抵达西凉城北门外,容晖早就得到消息赶过去,先跪拜了父亲的棺木灵位,然后转向城头喊话。

其实在容朔被逼入冰川生死不明的那一天起,临阳郡主赵凝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肯定回不来了。于是她便整日整夜的咒骂叶氏,骂叶氏是个害人精,若不是她,容朔怎么可能死在冰天雪地之中连个尸首也找不到。而今容朔被送回到西凉城,赵凝听说之后更是悲从中来,直接哭着要去城外接容朔进城。

容昀却拦住了她,劝道:“母亲三思!现如今护送父亲棺椁回来的可是睿王府的人还有容昭身边的那个善用毒药的女人。这两个人若是用什么诡计,你是没办法对付的。”

“可那是你的父亲!我必须把你父亲接回来!”赵凝撕心裂肺的喊道。

“我知道,大哥不是在外面吗?直接让他一个人护送父亲的棺椁进城不就得了吗?您若是非要去迎接,便去城门口等着好了,没有必要出城吧?”容昀劝道。

赵凝细想也是,出城和在城内,不过是差几步之遥,反正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就算是搭上性命也换不回来了,城内就城内吧。

当下,羌戎将军郯塔尔带五千精锐压在城外,城头之上又射三千弓箭手,才把北城门打开,放容晖和容朔的棺椁进城。

至于叶氏的棺椁,赵凝是死活都不会让送进城内的,

容昭也不会去讨那个没趣儿,便叫紫姬把叶氏的棺椁送到了飞云涧,亲自选了一块背山面阳风景秀丽的地方,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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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巨变

容昭把简王勾结容昀和羌戎的事情告诉赵沐,赵沐得到消息之后特别的惊讶,一个人捏着书信沉思了半晌没说话。宋嬷嬷在一旁看着,还以为容昭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敢多说多劝。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容昭叹道。

“老奴愚钝,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何事。”

“暗中勾结羌戎想要拉着容昀造反除去容昭和本王的人,居然是简王。”赵沐说着,把容昭送来的书信递给宋嬷嬷,让她自己看。

宋嬷嬷双手接过书信来看过,也觉得十分的纳罕:“这可真是奇了,为何不是大殿下?”

“从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赵润跟此事绝对脱不开干系。然而容昭那边截过的飞鸽传书却出自简王之手,这说明什么?”赵沐冷冷的笑着。

“这说明大殿下和简王联手了。”宋嬷嬷说道。

“不,以赵润的心思,绝不可能跟简王平分江山,他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可是简王就真的甘心被利用吗?简王虽然老实,但却不傻。做这样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是谁也就不了他的。若是他不淌这趟浑水至少可以自保。”宋嬷嬷疑惑的问。

“容昭曾经跟我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之所以没有背叛,不过是交易的筹码不够。尤其像赵淳这样的人,书生意气,优柔寡断,贪图安逸,怕事却又怀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所以,如果赵润给老二的条件足够的话,他肯定会上钩的。”

“那我们怎么办?”

“你去安排人密切监视简王府,另外我们也学学容昭的办法,找人去城郊专门射杀从京城往西去的信鸽,一定要中断他们的联系。”赵沐说道。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宋嬷嬷欠身答应着,又说道:“不过老奴以为,最重要的是给容公子的粮草要即刻启程了,再耽误,只怕容公子要挨饿了。”

“说的是,你去安排,本王这就进宫去。”赵沐忙起身说道。

然而赵沐换了衣裳出府门,还没走多远就被护卫给追上了。“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护卫策马追上赵沐的马车,焦急的喊道。

“什么事?”赵沐掀开车窗帘子,皱眉看着护卫。

“放在西郊粮库的军粮着…着火了!”护卫喊道。

“什么!?”赵沐急的从马车里站了一起来,一不小心被车壁碰到了头顶,顿时觉得眼前冒金星,一阵阵的晕眩。

“王爷,您没事吧?”赶车的车夫忙问。

赵沐半晌没说话,他需要时间来稳住自己的心神——不仅仅是脑袋碰了这么简单,粮草着火才是他晕眩的重点。

“王爷?王爷?!”车夫和护卫都焦急的喊着。

“快!去西郊粮场!”赵沐喝道。

车夫护卫等不敢怠慢,忙调转方向往西郊粮场去。然而赵沐的马车再快也不如大火烧的快,等他赶到粮场的时候,原本给容昭的大军筹集来的二十万石粮食以及草料已经被烧掉了半数。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赵沐有一种灭顶的感觉。

仿佛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空,灵魂也被抽走。眼前一阵阵发黑,下一瞬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王爷!王爷!”两边的护卫焦急的扶住晕倒的赵沐,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回马车里去。

火灾现场人仰马翻,更找不到什么大夫,护卫便一路护送着赵沐回府。

昏厥过去的赵沐在半路上被马车颠簸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拍着马车叫停车。

车夫忙拉出马缰绳转身询问,赵沐忍着胸口里翻腾的怒气说道:“去把负责粮场安全的人给本王叫来!”

护卫忙劝道:“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些人肯定难逃干系的,您还是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去!拿本王的令牌调集所有能用的人都去救火!再把那些人全都给我拘拿押送到刑部大牢!”赵沐怒吼着,把腰间的一块牙雕龙牌丢到护卫的怀里。

护卫忙把龙牌捧在手中,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进宫!”赵沐又呵斥车夫。

车夫不敢怠慢,忙催马往皇宫的方向疾驰。

容昭脸色苍白抿着唇竭力的忍着怒气,手指紧紧地扣着马车的车壁,手背上的青筋也因为用力而绷了起来。

自从皇上中风,睿王被钦点为监政王爷之后,赵沐的马车进出皇宫都是自由的。

车夫心里着急,赵沐心里更是万分着急,所以马车进皇宫大门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哪些护卫不是以前熟悉的面孔,更没有注意护卫的兵力比之前多了两倍。

赵沐此时的心中只有一件事情,召集所有的人来想办法,一定要把粮草尽快凑齐送到容昭那里。于是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皇上,想拿到天子令箭去召集粮草。

然而当他踏进乾元殿的殿门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险境。

乾元殿里一片死寂,他一进门,殿门便被人忽然关上。死亡的气息充斥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赵沐毛骨悚然。

“谁在?!”赵沐厉声喝问。

“睿王殿下来了。”赵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淡淡的,带着几分冷意,还有几分得意。

“你怎么在这里?”赵沐喝问。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们的父皇驾鹤西去,作为他的长子,我不该在最后这一刻送他一程,为他尽孝尽忠吗?”赵润淡淡的反问。

“你说什么?你不许胡说!”赵沐厉声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能胡说吗?”赵润搀扶着周皇后从屏风之后转出来,悠然一叹,“母后,老三不相信儿臣的话呢。”

周皇后缓缓地走到赵沐跟前,叹了口气,说道:“睿王,你父皇仙逝了,你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皇后娘娘说什么?什么最后一面?父皇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赵沐只觉得双腿发软,连挪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就是今儿早起也还好好地呢,只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刚刚皇上听说西郊粮场失火,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周皇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怒不悲。

“父皇…”赵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其实对于皇上的病,赵沐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驾崩。一时间,所有的计划都落空,所有准备的对策都用不上了。

“来人!”周皇后却不在看赵沐一眼,只朝着殿门外喊了一嗓子。

外面大太监李万德应声而入,赵沐才忽然发现今天在乾元殿里居然没见到张万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