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出来的是,聂意航,你跟那个人,好象.

有时他会问我,你的姓怎么这么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我笑一笑,你孤陋寡闻呀.

班上举办晚会,大家都喝了点酒,有男生邀我一起玩色子,谁输了谁喝酒,不是啤酒,直接喝白的.我一听就兴奋,好啊,谁不喝谁是猪.几局之后那个男生连连摇头,不行了,玩不过你.我意气风发地笑,手下败将.聂意航看不下去,坐下来说,蓝朵你别这么嚣张,我来杀杀你的锐气.

没想到他竟然比我厉害许多,我不记得仰脖喝了多少杯,最后口齿不清地说,怎么会输呢,我是高手教出来的呀.他哈哈大笑,我从小就跟高手一起玩,怎么都比你道行深吧.

我大概真是喝多了,眼前好象是另外一个人拿着色子对我笑,我踉跄地走过去想抱他,却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很多人手忙脚乱地来扶我,他的面孔夹杂在人群里是那么急切的慌张,我忽然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泪水汹涌.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里,室友告诉我,是聂意航背我回来的,我喝得烂醉,吐了他一身.我跑去找他,很不好意思地问,我昨天有没有企图非礼你什么的?他安静地笑,没有,你没有强吻我.我一拳打过去,那旧案,省得你要我负责.他抓住我的手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动弹不得.

他说,你只是哭着问我为什么我的掌心里,你的名字不见了.

深秋的午后,我脸上那些不自然的笑意和他的话凝固在空气中,最后碎了一地.也许他也看穿了我的悲伤,却只能无奈地任由我用沉默逞强.

我们依然形影不离,很多人误会我们在谈恋爱.我有时也会嬉皮笑脸地同他开玩笑,我们别辜负了大众的拳拳盛意啊.他学着韩剧里的女主角对我说,两个不喜欢的人怎么在一起啊.我的脸立刻拉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不漂亮吗?我不可爱吗?我不聪明吗?他的脸也拉长了,蓝朵,你少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像一条被打中了七寸之处的蛇,瞬间失去了底气,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吐着蛇信子发拨,聂意航,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我告诉你,我非常喜欢你,我简直是很爱你.

够了!他突然愤怒地起身,蓝朵,你骗我没关系,别骗你自己.你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就别来跟我玩感情游戏.他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我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他说得不错,我并不喜欢他,我只是在游戏而已.我想骗骗他,骗骗所有人,也骗骗我自己.可是,我失败了.

是我的演技太差,还是那个醉酒的夜晚泄露了什么,不得而知.

吵过架之后我们就不怎么在一起玩了,我也不去找他,那次的争吵在我们之间竖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下子就将我们隔成了两岸,只要其中一个肯伸出手去,它便会粉碎如尘埃,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愿意做先伸手的那个人.

我们之间没有爱,如果换一个人,我一定可以放下所有,自尊,或者种种顾虑.唯有爱,才可以包容一切,才可以迁就,才可以妥协.

我发誓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我有意要让那些八卦的人去告诉聂意航: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吃饭睡觉散步看书,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当然,我也可以从好事之徒那里得到他的消息,都是巧合,却偏偏悉数得知,反倒是可以一般.直到听说他跟别的班一个很招摇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抽走了,空空地疼.

我偷偷去会那个女孩子,真是个小妖精,顶着一头被雷霹过的爆炸头,戴着唇环,初冬的时节还穿着没到膝盖的裙子,一看就不是良家少女,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故意用力地撞了她一下.果然,她一站闻就冲我吼,你他妈的眼睛瞎了啊.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即回她,好狗还不挡路呢,你连狗都不如啊.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指着我说,你再说一次试试.我当然没有再说一次,我又不是傻子,我直接一耳光就朝她脸上扇过去了.

君子才动口不动手,但是我承认我是小人.

聂意航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她躺在地上起不来,我也形容惨烈,脸上都被抓出几道血痕,旁边有人小声地说,是聂意航的新欢和旧爱啊.他黑着脸把那个女孩子扶起来,然后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走,一路上我很沉默,手都被抓痛了也没有吭一声,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终于停下来,深深地凝视我,语气很失望,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想到我会哭,从小我就是很刚强的孩子,在外面吃了亏回家哭诉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我蓝朵不是那么没品的人.但是面对着聂意航,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滂沱倾泻,我边哭边骂他,谁叫你跟她在一起,你要找女朋友也找个好的啊,找个火鸡干什么,大家都以为你是为了她抛弃我的,你叫我怎么做人啊……

他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揉揉我的头发,你是猪啊,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我们没什么的啦,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说着便来拉我的手,刚刚拽得太用力了,没弄疼你吧.

我还没来得及抽回手,他就已经看到了,我的手腕上,被他拽出来的那一圈乌青中,一条粉红色的刀疤,触目惊心.

我们又恢复了友情,对于那条伤疤,我们很默契地选择了缄默.他应该懂得,这个寂寞而混乱的世界,谁的欢颜背后都有往事的阴霾与缺口,只是,有些人可以选择遗忘,另外一些人,注定只能铭记.

寒假里我们一起挤火车回家,车厢里水泄不通,他将我护在胸前,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清晰地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一恍神,眼眶里迅速凝聚了一些液体,轻轻闭上眼睛,那些温暖潮湿的感觉便细细碎碎地淌了一脸.他的下巴磕在我的头顶上,轻声叹气.我凝神,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也许,那声叹息也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聂意航忽然低头问我,你有没有感觉我们是私奔?

一瞬间,我犹如被雷电击中,灵魂都要化为灰烬了,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猪,我逗你的.我勉强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来配合他,却始终力不从心.面前这个男孩子,让我无端地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惶恐.

回到家中,安以蓝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我也淡淡地应,恩.

安以蓝是我的母亲,但是自小她就让我直呼其名,我们之间不像别的母女之间有缠绵的情谊.我一直没有向聂意航说过,蓝,不是我的姓,而是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她没有给我父亲的姓,也没有给我她的姓.

也许,她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但是不要紧,我依然长到这么大了.我们的性格很像,都火暴得要死,所以时常会有一些争执,而自从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如同海啸之后的废墟,衰败地延续.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在残旧的房子外面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正疑惑着,从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英俊而略带沧桑,我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响,眼眶仿佛被人打了数计老拳,肺腑之处有断裂的疼痛.

我看见安以蓝面无表情地说,以后请不要再来了,我不会让你再见她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儿子应该也没事了.中年男子沉吟,我只是想知道蓝朵现在的状况,你也会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亚晨现在在英国很好,可是蓝朵……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下一秒钟,我如同发疯的野兽冲上去用力的推他,你走吧,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了……我声嘶力竭地叫喊,他怔住,伸出手想要从地上扶起瘫软的我,我爬起来转身就跑,全然不顾安以蓝在背后大声叫我.

我一路狂奔,呼吸急促得像在黑夜里被大力撕扯的锦缎,耳边是疾劲的风,脚下是不能回头的单行道,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一回头就会化成盐柱.不知道跑了多远,摸出手机找到一个人,打过去,对方还只喂了一声我就蹲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号啕大哭.

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仰起枯槁般惨烈的面容对他说,意航,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我觉得有一点冷,可能是我的心里空了一座城.

意航,我终于可以坦白地同你讲起我的的过去那些混乱的记忆,曾经的岁月,还有我曾经绽放如同花朵去最终还是幻灭的,爱情.你看我手腕上这条伤疤,割下去的时候多深啊,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也许是那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你再看我的这枚尾戒,它原来是一对.还有一枚戴在一个叫周亚晨的男生手上.

你知道这对尾戒的名字吗?多么美好而古老的愿望,它叫,永不分离.

我与周亚晨的故事,要老套地推给宿命.高中时代的我,是意气风发的学生干部,是人人称赞的优秀学生.自小树立的坚毅个性使我要求自己在各方面都要出类拔萃.但是我的脸上总是带着骄傲却静默的神情,直到亚晨来到我们班,初初对视的第一眼,空气中便有火花炸裂的声音,那时来自灵魂的指引,我们都知道,对方是同类.

他是因为打架被别校开除才来到我们学校的,据说他父亲给学校很大一笔赞助费校长才破格收下这个问题的学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原因很多,有些是不屑,有些是畏惧.他总是一个人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睡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圣洁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要去接近他,却总是不得要领.很久之后我才懂得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会格外的珍视,那便是所谓的近情情法.

有一天晚上忽然停电了,教室里如同一只沸腾的锅,我扯着嗓子喊安静,于事无补.也许是同学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放松神经的机会,整栋教学楼都处在鼎沸的喧闹声中.黑暗里,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仿佛知道是谁,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他轻声地笑,蓝朵,是我.我镇定地说,我知道是你.

我们一直跑到天台上去,他回头微笑地看着我,为什么愿意跟着我走?我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愿意.要多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最难得的就是这个词,心甘情愿.他走过来轻轻地拥抱我,好奇怪,我丝毫没有被侵犯的感觉,他在我的耳边说,蓝朵,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好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坐在天台的台阶上,温柔的月光洒了一地,亚晨的眼神像泉水一样清澈而明亮,我实在不能想象他打架的样子.他问我,平日里都是你替我做作业是吗?我的脸霎时就红了,他爱怜地笑,傻丫头啊,我从来不写作业的.我说,我知道你是不屑,其实你比谁都聪明.他微笑不语,牵过我的手,掏出指甲刀替我磨平毫无形状的指甲.

我静静地凝视他的侧脸,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他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异性,是父亲,是兄长,也是爱人.

我有时会想,我们前世是认识的吧,否则怎么会那样投契,他带我去秀水街吃小吃,带我去看画展,牵着我的手在路上走,走一步几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怕我突然就不见了.他家有很多房子,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去他父母不住的一套,他会煮好喝的罗宋汤给我.然后抱着我唱歌.

生命如果可以这样下去,那就是没有遗憾了.

然而,这个世界总是不能容忍完美.很快,老师便找我去谈心,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不要跟亚晨这样的渣子搞在一起,我在办公室里第一次顶撞平日对我宠爱有加的老师,我说,你们都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出了办公室,他在走廊上抱住泪流满面的我,蓝朵,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的成绩日益下降,是我故意的.没想到,不久之后,老师将安以蓝和亚晨的父亲请来了学校,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安以蓝走出办公室,当着很多人的面,重重地扇了我一耳光.亚晨的父亲走过来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倔强地站着,亚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拖着我就跑.

他父亲开着车在我们身后追,我们跑进一条小巷子,亚晨忽然坚定的说,蓝朵,你敢不敢跟我走?我毅然地点头,我敢.

我们像每一对私奔的情侣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在列车上,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给我看,我的名字赫然刺在其中,他说,蓝朵,我会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印记,只能走,不能丢.

在陌生的城市,我们很快就用光了所有的钱.每个夜晚他都抱着我睡,只是抱着,别的什么都没有.白天他会去打工,我就呆在房子里等他.我生日那天,他买了一对戒指回来,一人一枚,他说这对戒指的名字叫做永不分离.

由于居住环境太差,我身体又不好,很快我就病了.急性肺炎,不得已他只好联系以前的兄弟打钱过来.第二天,他的父亲就找到了我们,打开门,我看到那个男人神色仓皇的面孔.他带来了医生,却把亚晨叫了出去.我担心地看着亚晨,他微笑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不走,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你.

他的保证被轻易地粉碎了,我吃完药就沉沉地睡去,等到我醒来已经回到了家里,安以蓝仿佛苍老了很多,见我睁开眼她长长地吁气,她说,你什么也不要问了,周亚晨明天去英国.

这就是他的保证,他的情深意重.原来,他不过只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待的人,原来他要给我的幸福,不过就是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所有嘲笑与讽刺.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世界都静止了.是夜,锋利的刀片划开了手腕,鲜血染红了整张床单.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告别这个人间,可是在医院醒来,安以蓝大力的匡我,满脸都是泪水.我没有死成,既然没有死,便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会原谅他,休想我会原谅他.若不能遗忘,便要一辈子的憎恨.除非他死.他的父亲帮我办了转学,在新的学校,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他父亲对我说,蓝朵,把一切都忘掉,重新开始.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残缺,再也不会有新的旖旎.

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意航讲述了一个,听起来,那么不真实的故事.

周亚晨的父亲叫周木书,他与安以蓝是大学同学.周木书的家族是本城的大财团,安以蓝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相爱.毕业之后原本等着结婚的他们却遭受了意外,家族为周木书决定了婚姻,是另外一个财团的千金,他的父亲警告她,不要妄想娶那个姓安的女人.他们都努力过,也抗争过,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周木书还是按照家族的意愿娶了那个女子,也就是周亚晨的母亲.

周木书与安以蓝依然保持着来往,亚晨出生后的半年,我也出生了.

正是我的出生让安以蓝决心离开周木书,这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婚姻,而我,也不过只是他的私生女而已.作为报复,她甚至不让我姓他的姓.周木书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觉得亏欠安以蓝太多太多,而她应该去过平凡女子的生活,于是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找她,还她安定的生活.

亚晨6岁那年,他母亲由于一场车祸而瘫痪了,从此,周木书便在外面有了很多很多女人.亚晨自小看到母亲的痛苦,心底对父亲尽是仇恨和厌恶.他离经叛道,玩世不恭,周木书却总有办法替他摆平一切灾难.

那一年,他遇见了我,忽然收起了一身锋利的唳气.意航说,蓝朵,不仅他是你生命里最初的温暖,你对于他,也是一样.可是当你们的父母在学校见面时,他们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错误.

我们私奔之后,周木书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还是找不到我们,最终亚晨的兄弟主动来找他,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他.他把亚晨叫到门外,告诉了他真相,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不是由于我的成绩下降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有血缘的妹妹.

亚晨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可是事实而前,他无力抗拒.只能跟着父亲回去,然后要求将他送到一个再也见不到我的地方去.

意航说,蓝朵,事实上亚晨不是背叛你,而是无论他怎么坚持,你们都不可以在一起.

我忽然笑了,意航,你骗我.

他摇头,蓝朵,我不会骗你.亚晨在英国时发邮件告诉了我一切,他还说,难怪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熟悉,也许是血缘的关系.蓝朵,不要怪他,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

我哭了,好象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哭过,包括我知道亚晨去英国的那天,也只是咬紧了牙齿,面不改色.我告诉自己,从此以后的路就要一个人走,一个人这样走下去也可以看到天长地久.可是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我想,我还没有成长到炉火纯青,还不能真正坦然地接受命运的陷阱.

可是亚晨,我怎么能误会你,这么多年.

意航把我送回去之后我对安以蓝说,我什么都知道了.然后,我就晕倒了.

昏迷的时候我哭了,一边哭一边笑.我还做梦了,梦见亚晨替我磨指甲,最后他说,蓝朵,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知道吗?我知道他是在向这个是他妹妹的女孩子告别,同我们那段凄楚而无奈的过去告别.我哭了又睡,睡醒了又哭,反反复复,不能停歇.

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窗外阳光很好.安以蓝背对着我,非常疲惫的样子,我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我姓周对吗?

她的背影立刻僵直,良久,回头对我笑,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点头,是.

我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自怜自艾,她懂得心死的感觉,比我早懂得了那么久.可是她从来不哭诉,同她相比,我真是太懦弱了.

有人敲门,意航端着一碗酒酿汤圆走进来,说,快点吃吧,我坐车过来的,还没冷.

我接过碗的时候看到他的左手上戴着那枚尾戒,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说,我已经告诉了亚晨我和你的事,他认为这是天意,该由我来照顾你,所以他从英国寄回了这枚戒指.

当我看到几年前熟悉的字体时,眼泪再次泛滥.亚晨说,妹妹,即使没有这枚戒指,我们也是最亲密的关系,让意航来照顾你,永不分离.

我忽然想起那个海啸的梦境,所有的人的容颜在我脑袋里浮现,生命是一场盛宴,不止有欢乐,也有难言的痛苦,才是完整的人生.世界上有很多在疼痛的青春中成长的孩子,我也亚晨不过是其中的两个.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每个人都要遵守.我看到母亲眼角的皱纹,心里窜上一阵酸楚.

我轻轻地握住意航的手,你是不是真的会好好照顾我?他点头,当然会.

我把我的悲伤倒流回心底,灌成一个海洋.我相信,海啸过后,一切都会回归平静,生命要历经各种苦难,才能获得真知.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永不分离.

36.如果爱有恨意

〔一〕

黄昏我和惜晨散步时看到路旁一个小男孩摔在地上哇哇大哭,我来不及掩口已经笑出声来,那情景真是可爱。

一个穿着格子衬衣的男生抢先扶起他,捏着小孩粉嫩的脸颊哄着,不哭了啦,乖哦。说罢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眼泪。

我的心脏霎时急剧收缩,眼睛里汹涌的潮水险些碎裂成行。惜晨在一旁惊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他起身拍拍小孩的头,嬉笑着说,不要忘记告诉你妈妈,我叫雷锋哦。

他抬头往我们这边看,我急忙转身,生怕喉咙里冲出尖叫。片刻后,惜晨跑过去朝那个小孩摇晃着手里巨大的波板糖,小朋友,我拿这个换你的手帕好不好?

交易成功后她得意的对我说,忆晚,我好喜欢他哦。她的眼睛里燃起燎原的火眼,映衬得我面如死灰。惜晨,我有点难受,先回去了。

女生公寓门口,格子衬衣下是白色的T恤。头发剪得很短,干净而锐利的男子,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忆晚,原来你也来了这里。

我神情冷淡,面孔是凶狠的倔强,你滚开。

他丝毫不讶异,微微蹙眉,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有损你的美好。

我冷冷的睥睨他,一言不发。僵持许久,他终于撤下笑意,眼睛里闪着寒光。苏忆晚,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并不欠你什么。

我用力推开他,飞快的跑进公寓关上门,跌在地上全身发抖。

惜晨在我面前反复絮叨,真是出类拔萃的男生,史上最年轻的学生会主席,你听说过他么?他叫林墨原。

那个名字轻轻入耳,于我却似雷霆万钧,不由地咬紧下唇,苍白的手上青色的血管爆起,我一字一顿地说,惜晨,我不想听。

惜晨有些害怕的看了我一眼,慌忙收起那块波板糖换来的手帕。我以掌扶额,小指来回搓着眉心。宿命总不肯安心待我,即使逃离旧城千山万水仍然遭遇故人。

我不相信,我走了这么久,竟走成一个圆。

艺术节后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无数狂蜂浪蝶似过江之鲫纷至沓来,每日清晨都会收到几捧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惜晨苦着一张脸,忆晚,求求你快点打发掉他们吧,我花粉过敏呢。

偶尔漫步校园亦有大胆的男生径直上前索要手机号码,我倨傲的看着他们幼稚的举动始终一言不发。

不过是一身艳红的长裙,不过是鬓角一枝蔷薇。不过是一曲奔放的《卡门》,不过是在台上乱撒了一把媚眼,竟招致这样多的纷扰,我确实始料不及。

渐渐,关于我轻狂的流言便铺天盖地,充斥校园。

高我两届的校花盛气而来,却悻悻而归。惜晨看见她们败兴的样子忍不住幸灾乐祸。

我们终日如影随形。初初相识,她的眼睛瞪得那么大,忆晚,你怎么会这么漂亮。眼神澄澈清凛,一眼见底。恍惚看到儿时的自己,眼泪和耻辱都还未烙上灵魂时,我也是这样天真把。

惜晨,她就是曾经的我。疼爱她其实就是疼爱自己。陌生的城市拥挤的人潮,我们相拥着就能取暖。

[二]

独自去书店买书,结帐时忘了开始贪便利顺手放在口袋里的一本小册子,报警器尖叫起来。围观的人多起来,我如小鹿仓皇无措百口莫辩,老板上下端详我,不屑的说,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做这样的事。

我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一张脸急得煞白。

是谁拨来人群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是谁对老板笑着说,大叔,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保证她不是小偷。

老板马上换了笑脸,原来如此,误会误会。

猢狲散尽我扭头就走,他追出来叫我,忆晚,连声谢谢都吝啬么?

我一惊,你怎么认识我?

沉沉暮色里他的脸上浮起动人的笑,你虽是新生,却颠倒众生,无人不识。

我凝视他,专注而漫长,他真是英俊蚀骨的男子,一眼看过便无法忘怀。他敛容,沉默的与我对视,良久,轻叹,惜晨,当真风华绝代,难怪群雄角逐。

我挑起嘴角,那你为何按兵不动?

他正色,他们不过是贪慕颜色,但是我,不一样。

电光火石间,我绽开笑颜,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眉目似舒展的花蕾,我是韩辞远。

翌日晚上收到陌生的短信,我在楼下,你下来。

他倚着墙壁眼神慵懒地看着我,忆晚,你什么时候跟辞远纠缠到了一起。他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昨日有人在书店看到他抱着你,自称你是他的女朋友,你不要否认。

我的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胸腔里刮起一阵肃杀的冷风,我冷笑,林墨原,我不否认,但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蓦地,他一把把我推至墙上按住我的肩,俯下脸来狠狠地吻我,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反映过来时他已经缓缓抬起脸,低声说,忆晚,你只能是我的。

身躯里如同冰川一样寒冷而坚硬的愤恨和咬牙切齿的憎恶在他话音刚落时迅速坍塌,眼眶里起伏跌宕的潮水夺眶而出。我挤出一些破碎的句子,林墨原,我恨你,你休想我会原谅你,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他扣住我的手,眉心压在我的眉心,你实在是不可理喻,你到底恨我什么?你是无辜,难道我不是?你可知道,上天对我任何的惩罚都不会比你的仇恨更让我难以承受。

我甩开他,你离我越远越好,记住,我与你无关。

他脸上的忧伤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讥诮和戏笑,忆晚,你要与我为敌那我就成全你,我不舍伤害你,那我就要去伤害你最在乎的人,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的背上冷汗涔涔,他说的难道是惜晨?

他的目光里无数嘲讽,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

惜晨绯红的脸如同怒放的蔷薇,眼波流转里全是盛大的欢喜,忆晚,我何其幸运,芸芸女子,他独独看上我。甚至完美如你他都不曾正视,他只要我,忆晚,这幸福足以让我死而无憾。

我的心一寸一寸灰下去,惜晨,我要如何启齿才能揭开残忍的真相,我要用怎样完美的措辞才能让你免于痛苦。

面无表情地劝她,惜晨,远离他,不要问我原因,只要相信我就好。

她大叫,不,忆晚,你不要因为他选择的人不是你而嫉妒我的幸福,我知道我没有你优秀,但是他爱我,他说他会把我当成公主,请你祝福我而不要阻挡我。

我悲哀地看着她不谙世事的面孔,一颗心在自责和无奈中辗转反复,林墨原,你竟这样轻易就离间了我们的感情。

或许这是注定的劫难,无论如何费心闪躲,都无法幸免于难。

[三]

十一月末时林为惜晨开了奢华的生日聚会,当着众人亲手为她系上了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

林脸上的笑僵在我挽着辞远出现的瞬间,我示威般看着他,彼时我已经知晓,韩辞远是林墨原亲如手足的兄弟。

他面色铁青,趁我不备将我拖到角落,口气隐忍,忆晚,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站成对立,永不妥协?

我微笑,是你下的战书,我迎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