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满襟的茶水,再加上胸口一个不清不楚的鞋印儿,薛俊狼狈不堪,屈于蒋妩的压迫,扫地一揖:“蒋大姑娘,方才是我有口无心,大姑娘恕罪。还请蒋夫人和大姑娘,千万劝劝三姑娘,不要告诉我父亲那里。”要是他爹知道,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唐氏满面尴尬,叠声解释着,又叫了乔妈妈和蒋晨风一同将人送出去。

人一走,唐氏就动了怒:“妩姐儿!你怎可如此作为?上次你打断了人家肋骨,今日又动粗,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还嫌名声不够差劲吗?家里已经够乱了,你竟还不懂事”

说到最后,唐氏已坐下掩面而泣。积压了多日的焦躁似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伴随眼泪倾泻而出。

见母亲落泪,蒋妩抿唇,一言不发的提裙摆跪下,垂眸不语。

蒋嫣忙取了帕子服侍唐氏擦脸,“母亲,三妹妹说的是对的,那薛公子的确龌龊了些。”

“是啊,他还乱嚼舌,害三姐名声受损,今日三姐姐打的对!”蒋娇愤愤不平。

杜明鸢堆着笑脸道:“伯母,您莫要动怒了,妩儿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她是侠女心肠,见不得那起子龌龊小人,况且薛华灿一直都打大姑娘与妩儿的主意。说他趁火打劫根本不冤枉他。”

唐氏以袖拭泪,看着跪在面前的蒋妩。终究是叹息了一声进屋里去了。

蒋嫣和杜明鸢搀扶起蒋妩,“我们这就去劝劝,待会儿她一准消气儿了。”

蒋妩颔首,回了卧房。

唐氏果然哭过了一场就好了。

杜明鸢又陪着蒋妩说了半天的话,看是快到午膳时间了,就急忙告辞。她带来的体己银子蒋妩不留,杜明鸢竟动了怒,说什么不留就是不当她是姐妹,最后蒋妩只得将银子留下,想着定要打探清楚了镯子典当在哪家当铺,她也好帮她赎回来,毕竟那是她生母的遗物。

有些事因有了反差,显得更珍贵。杜明鸢如此情谊,她刻骨铭心。

时间很快又过去两日,眼看着三日之期已满,一家人仍旧没有想出合适的对策。

唐氏搂着蒋嫣大哭了一场,最终仍是无奈的吩咐乔妈妈:“出去预备轿子吧。趁着今日,让嫣姐儿就过门。”

蒋晨风闻言,气自己无用又别无他法,将自己关在厢房里,抱着枕头恨恨的落泪。

唐氏哽咽道:“咱们家清贫,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幻霜就跟着嫣姐儿媵嫁,娘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头面轿子预备好,嫣姐儿就启程吧。”

蒋嫣平静的道“是。”面上无喜无悲。

蒋妩思索片刻,似打定了主意,道:“这会子时辰还早,咱们再等等,天色暗了在去不迟。”要想行动,她必须趁着夜色,还要跟随蒋嫣的轿子才行,否则难度会更大。

第七章夜探

蒋嫣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永远不要流逝才好。她连忙点头,坐在唐氏身畔道:“娘,我想晚一些去。”

虽说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做母亲的又哪里舍得女儿去“挨刀”?便道了声“好”。

原本闺女出阁,是要说一些房中之事与她的。可对象是霍十九那个狗贼,唐氏要教导女儿如何取悦他,就如何都开不了口,与蒋嫣只是相对无言,静默依偎而坐。

蒋妩趁着这会子回了卧房。

“冰松,守着我门前,就说我不忍见离别场面,就不送长姐了。这会子因为难过,已提早歇着了。”

冰松好奇的眨着眼:“姑娘又要出去练脚程吗?”

她自幼服侍蒋妩,打从她七岁那年开始,蒋妩便会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窗出去。起初她觉不妥,想要告知老爷夫人,可蒋妩对她说了实话,说她是出去练习脚程,她跟了两次,就信了,又被蒋妩说服,到如今这个秘密还只是他们主仆之间共有。

年幼时,蒋妩要避开巡城的兵士,从蒋家所居的城东跑步到城东南后绕回来。随着年龄增长,时间推移,如今她常常动作奇快无比的飞檐走壁半座城,然后悄无声息溜回来睡觉。

蒋妩此时已脱掉袄裙,换上了她让冰松早就悄悄预备的夜行衣,将长发于头顶束成一束后,覆上特制的黑色面巾。

“我的确是要去锻炼脚程。”

“姑娘尽管放心,我一定好生守着,不叫人发现。左右今儿大姑娘出门子,大家也都为了这事伤心,二爷还将自己关在房里呢,何况姑娘。”

“嗯。”蒋妩颔首,推开后窗轻巧一跃,身影已如轻盈的狸猫,足尖点地瞬息移出几丈。

如今这幅身子,照比在大帅手下严酷训练中的身体自然比不得,她起初锻炼自己,也并非想做什么侠女,只因为有了运动的习惯,强身健体罢了。

但因常年训练,一些技巧已潜移默化刻在心里,蒋妩不自觉便施展开来,轻身一纵,右手搭着院墙,偏身跳了出去,将趴着窗看的冰松瞧的目瞪口呆。若不是她知道蒋妩在那处翻墙,寻常人的眼力是绝看不出曾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的。

自家姑娘,可真厉害!

蒋妩提气轻身,直奔西北方什刹海方向而去,到了霍家,并不直接进门,而是在外头较远处无人注意得到的地方休息了片刻,等着蒋家的轿子前来。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大暗时,才有一抬小轿吱吱嘎嘎抬了过来,跟着轿子提着包袱随行的正是蒋嫣的婢女幻霜。

轿子绕着霍府一周才到后侧门,管事的婆子早已等候在此,知是新来的姨娘,不冷不热的道:“蒋姨娘,请进吧。”

如此称呼,蒋嫣只觉羞的无地自容,然而她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父亲出来,这一句话的屈辱算的了什么?

她下了轿,扶着幻霜的手臂,跟在那管事婆子的身后缓步往霍宅里头去。而因她素来才名在外,众人知今日京都有名的才女就要给霍大人做第十四房姨太太了,许多下人都“慕名而来”一睹美人风采,更有姨娘们身边的婢子们先来探探虚实。一时间,后门通往内宅的路上就有些混乱。

此即,无人发现一道黑影专捡寂静所在,直接寻着东跨院去了。

托了霍府中设计精美如苏州园林的福,蒋妩不愁寻不到遮蔽,一路轻松避开下人,来到一处月亮门前。探身查看,见无旁人,她足尖点地,轻盈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两三个起跃就到窗根外的假山石后墩身。

屋内此即灯火通明,以她的观察,可以确定这里是霍十九的书房。屋里人影攒动,看得出似正有婢子伺候布菜。

蒋妩静心凝神,调整呼吸,好似自己也都与假山融为【一体,等候片刻,房门吱嘎推开,官绿色锦缎不断寿字纹夹板棉帘被挑起,丫头子们抬着摆满碗碟的小几出来。

趁着人多杂乱,背影远去的时候,蒋妩越过假山,直冲向书房,距离丈许时一跃而起,一步轻点廊柱,另一腿已勾上屋檐,压低重心蹲在屋顶。

附耳倾听,隐约听得见里头有人对话:

“大人,今日蒋家就将送人来了。”声音不大,且有细声细气的感觉,听了便知道声音的主人性子十分内向的青年男子。

随即便是那日她听过了的低沉温润声音:“知道了。”

内向的声音再度响起:“您说蒋家会将谁送来?”

“还用说么。不轮是谁,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好吃好喝养着就是。”

竟然将她们姊妹比作玩物一般?

蒋妩气急,却仍旧俯在膝头,因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她并不敢鲁莽拿掉瓦片。所以也没有看到屋内垂首站在霍十九身旁的俊秀青年仰起头,蹙眉的看着承尘。

“曹玉,如何?”翻了一页书,霍十九闲问。

曹玉摇了摇头,平日因为内向而大多低头很少露出来瞧人的眼睛里,就有精芒闪烁,在得霍十九点头后,他快的如同一阵风,砰的推开格扇,一跃上了屋顶。

蒋妩在听到开门声骤然响起时,就知道情况不对,再到曹玉跃上,她已做了逃跑的准备,迅速往霍府后头西门跑去。

蒋妩自认身手还算矫健,跑的自然是不慢的。

可是令人新奇,她竟然被追上了!

那曹玉刚追着她出了霍府到了积水潭附近,就纵身一跃,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蒋妩眼前炸开。

蒋妩颇受打击的眨眼,一则惊愕自己竟如此容易被追上,二则是她想不到,那日面见霍十九时候,霍十九身后站着的就是这个人。这文弱书生,哪里来的如此俊俏的功夫!

几相交杂,蒋妩顾不得刺激,只想逃离。

曹玉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与那温文尔雅书生气质截然相反,步步逼近:“你是什么人!”声音是许久不与人说话的羞涩,可其中强硬不难听出。

蒋妩沉默,心知纠缠无益。闪身就往一侧跑去。

曹玉愣了一下,再度直追。

第八章惊雷

乌云遮蔽了月光,使夜晚的积水潭看来如漆黑的墨池,偶尔反射粼粼波光,只觉阴森诡异。阴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而蒋妩踏在枯草地上的脚步声却微乎其微,几乎要被遮掩住。

曹玉出自名门,自认江湖上少有对手,可一时间却追他不上。

面前这人虽身量尚小,可似懂得一些神秘技巧,常常点足就能跃出丈许,却看得出他用的并非轻功。

曹玉来了兴致,江湖上何时出了个新秀,他怎么不知道?他想知道现如今还有谁能将他甩开。久求一败而不得,着实令人苦恼啊!

蒋妩已经许久没有实战过,想不到乍然出手就遇上劲敌。她感觉的到后面那书生并未使全力。当初她留学英国,还有人好奇的询问她东方是否真有轻功此物,她只笑着摇头。她自幼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几次活不下来。她被大帅培养成刺探情报的利器和最好的杀人兵器,也没有沾过轻功。若真有,大帅会不让她学?

如今想来,是她的浅薄。

背后那人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若是她前世的身体,或许还可以与他抗衡,有一招毙其性命的把握。然如今的身子,却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她必须智取,否则必然会被抓住。

思及此,蒋妩脚下一滑,露出个破绽。曹玉见了机会,即刻闪身上前,右手成爪直抓她的面门。

蒋妩腰身一软,后仰避开,长发在脑后甩出一道黑瀑,虽遮住半张脸,然剑眉修长,瞳仁漆黑,只看眉宇与身量便知是个英气的少年。

曹玉兴致越发的高了,只想撤下面巾看看此人生的什么模样,便屡攻他面门。

交手后,蒋妩更加确定自己打不过此人。如果继续逃跑,依旧会被追上,若是交手,时间一久她也必败。

而曹玉此时已看出面前少年渐渐不敌,越发的有信心了!呼吸间,右手又到他面前,少年躲闪不及,正被他扯住黑色面巾下巴处的一角。一块寻常的黑布立即到了他手中。

满心期望看去,却看到那少年鼻梁以下竟还覆着一个白色紧贴脸颊的面巾!那面巾似有弹性,将他脸型勾勒的很明显。

蒙面之下竟还有蒙面!怎会如此!

惊愕之际,那少年已点足掠向身畔的积水潭。曹玉疾步追去,心下暗惊——此人速度竟比方才逃窜时更快,原来他方才没使全力!

然只听“扑通”一声水响,漆黑夜色中墨汁似的水面上绽开一朵水花,曹玉倾身在潭边,哪里还有那人踪迹?四目望去,水面甚广,又无确定方向,他根本瞧不见那人在何处露头。

方才的好奇与难得敌手的兴奋全然变作挫败。曹玉紧握着手中黑布,秀气的眉紧紧拧在一处。若让大人知道他竟会失手,还是败给一个少年,还不定要怎么笑他。

蒋妩此时就如一尾柔韧灵活的鱼,这具身子虽不如前世的,可她特地锻炼过,泅水倒也不难。她没敢直接上岸,而是游了一段距离才在对岸无人处登岸,随即顾不上满身湿冷,绕着圈子往蒋家去。

然而越过后墙,蒋妩却立即墩身窗棂下。此即明明该是静谧的蒋家前厅竟然有嘈杂的说话声。

蒋妩小心翼翼凑上窗前,点破一点糊窗的明纸往里看去,原本该在霍家的长姐蒋嫣和婢子幻霜,这会子竟站在母亲唐氏的身畔,而方才与她交手的那个俊秀的书生,正缓步迈进门槛!

蒋妩忙一矮身子,蹲行至自己所居的耳房后窗外。先是听了听屋里动静,又从半掩的窗缝窥视,见无异样,这才轻巧的翻身而入。

冰松正在满地打转,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见是蒋妩回来,双掌合十念佛:“我的姑娘,您真是我的神佛菩萨,回来的太及时了!大姑娘被霍家送回来了,这会子二爷、四姑娘都去了明厅,您也快着些啊。”

慌忙寻衣裳,发现蒋妩满身湿透,冰松慌了:“姑娘,您这是”

“先拿帕子来给我擦脸,头发擦干,再多拿些茉莉花头油来给我梳头,就梳个沐浴后的简单发纂儿即可。”吩咐时,蒋妩已将湿衣全部脱下。

烛光下,曼妙的娇柔身躯因常年锻炼而更显得柔韧富有弹性,又因不经风霜而白腻细滑,如今身上潮湿,更增白瓷一般的晶莹光泽。

冰松看的脸一红,忙伺候蒋妩更衣梳头。

积水潭的水有一股子味儿,这会子又来不及洗头,只得多用些茉莉花头油遮掩。换上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袄裙和月牙白挑线裙子,再披上件半长的青色细棉袄。只见她粉面含春,水眸晶莹,墨发半干松松挽起,果真是美人出浴后的模样。

确定无异样后,蒋妩吩咐冰松去将她换下的湿衣立即藏在后院一口枯井中,这才戴上面纱,慵懒的走去明厅,撩帘而入。

曹玉的声音不大,还有些细声细气的,正说道:“是以我家大人命在下将蒋大姑娘送回。”

蒋妩一进门,一股刺鼻的茉莉花香就扑面而来。

曹玉回头,见是个娇柔的少女神色慵懒迷茫的进门。即便蒙着面纱,可若隐若见的容颜和如水肌肤,仍旧揭示她美人出浴的事实。

自己姐姐都被送去做妾了,身为妹妹,竟还有心情沐浴香汤!

曹玉不喜的皱眉,转而对已经呆若木鸡的蒋家人道:“话已带到,先前条件若蒋夫人首肯,就请联络在下。”随即行一揖礼,温文尔雅的与蒋妩擦身而过,离开了明厅。

蒋妩松了口气。

同样是蒙面,果然换了打扮就不容易被认出了。

她立即摘了面纱,焦急的问:“长姐,你怎么回来了?我刚睡下了,冰松叫醒我已经迟了。”

唐氏望着蒋妩,心内百味陈杂,眼泪含在眼中。

蒋嫣、蒋晨风、蒋娇则都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模样。

乔妈妈伤心的哽咽道:“三姑娘,霍英那狗贼说咱们送错了人,说她不要大姑娘给他做小老婆,还说,说让您嫁与他,做正妻!”

第九章逼迫

蒋妩惊愕的蹙眉道:“怎么会?”

霍十九瞎了眼不成,若要娶正妻,也是长姐这种贤良温柔的才女才更能入得眼吧?

可她的惊讶和错愕也只在一瞬,看向泪眼朦胧的蒋嫣,原本略有绷紧的身子骤然放松,松了口气笑道:“亏得不是长姐。”

她是真的不希望蒋嫣那样骄傲的女子去跟霍十九过日子,不论是妻是妾,她只会折磨死自己。

蒋妩的话,听的蒋晨风禁不住鼻子发酸。唐氏更是哽咽着哭出声来。

蒋嫣心疼的大步上前来搂住蒋妩,难过的抽噎:“妩姐儿,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是好!是长姐没用,连见霍英一面都不能够,更不能讨得他的欢心,若是我有用一些,何至于连累了你啊!妩姐儿莫怕,长姐一定会想法子,不叫你嫁去他们家!就算是死”

“什么死不死的?”蒋妩笑着为高了自己半头的蒋嫣拭泪,“死是最容易的事,一头碰死也就罢了,难道咱们蒋家人是这等没骨气的不成?有能耐死,没能耐与命搏一搏?”

唐氏止了哭,蒋嫣、蒋晨风与蒋娇都直望着蒋妩。

“我是什么性子,你们最清楚不过,霍十九那厮既然选了我,我就陪他玩玩。若是能过好,大可罢了。若是过不好,我宰了他也算为民除害呢!到时候海阔天空,自有我的去处。”

蒋妩发此豪言壮语时,不禁想起方才与那书生交手时的狼狈,要杀霍十九,怕不那么容易。

唐氏等人被她的话说的目瞪口呆,嗫嚅道:“这如何使得,若嫁了去,他便是你的夫婿,怎可说杀就杀,女儿家如何能喊打喊杀的。”

“是啊三妹妹,就算是霍十九那狗贼,你的手染了血,一生也涤不浄了。”蒋晨风说话时,眼神坚定,似是决定了什么。

此话让蒋妩很是动容。也将蒋晨风的神色看在眼里,暗自上了心,转而问:“那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一家人围着半新不旧的黑漆八仙桌坐下,蒋嫣才道:“霍英的意思是看上三妹妹的容貌,说是愿意娶你做正妻的,不过咱们家若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就作罢,只是父亲的性命咱们若点头,就去霍家报个信儿,父亲自然可以安然无恙。但父亲当初弹劾霍英,折子上说的让他不快,是以霍英的意思是让父亲重新上个折子,夸赞霍英清正廉明,又是文治武功旷世奇才。”

“那狗贼,当真恬不知耻!哪里有如此以人性命威逼人夸他的!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不要脸的淫贼!”

“他的脸早就丢的到处都是,哪里还有脸可要?”

蒋家人愤愤然,将霍英骂的狗血淋头时,霍府书房里的霍十九突然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曹玉递上帕子,声音依旧是轻声细气,“爷是否着了凉?天还冷着,要不让人预备炭盆来?”

“不必。”霍十九推开帕子,歪在圈椅中,紧了紧肩上搭着的紫貂绒风毛领褂子,手中《孟子》翻了一页,眉眼不抬的道:“你继续说。”

“是。”曹玉应是,面上就多了些不自在:“是我的疏忽,见那少年功夫路数新奇,就起了玩弄之心,原以为如老叟戏顽童一般,断然不会有差错,可最后才知那少年一直没使出全力,露出破绽给我来抓,随后趁机水遁了。属下疏忽,请爷治罪。”拱手躬身行礼。

霍十九将《孟子》随手扔在桌上,浓眉下秀丽的眼眸中就含了笑意,唇角微扬,“想不到你也有受挫的一日。”

声音虽低沉温和,然掩不住的揶揄,果真是曹玉预计的看好戏的神色。

曹玉秀气的脸上绯红一片,耳根子都红了:“爷,真对不住,请爷责罚。”

霍十九起身,清瘦高挑的身子裹在厚实的褂子里显得有些单薄:“想杀我的人难道还少了?不在乎跑了一个。天不早了,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