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泯灭人性,我没有,所以我才会管不住自己。我管不住我的心,但我至少可以管得住我的身子吧?你不必劝,我一定不回去的。”

“好好好,不去不去,还要我陪你剪窗花吗?”

提起窗花,蒋妩的心情好了不少,今日她心血来潮,本想找个善于剪窗花的丫头或者媳妇子来教导她两个花样子,可霍十九居然放下手中的正经事,拍着胸口自告奋勇的说他最擅长这个。

蒋妩只当他这般一个大才子,必然是真的会才会这样说。

想不到他剪窗花的水平,着实比她高不出多少。他们折腾了半天,毁了多少纸,才剪出现在贴着的这三个差强人意的来。

“亏得七斤还小。”蒋妩望着窗子,温暖的阳光从院中照射进来,显得红色的窗花在白光中极为喜庆,“他要是大一点儿懂些事,知道他的爹娘手艺如此高,还不笑掉了大牙。”

“他敢。”霍十九的语气极像霍大栓:“我可是他老子。”

被霍十九逗的心中憋闷的郁结展开了不少,蒋妩的笑容也活泼起来,霍十九松了口气,吩咐人去递名帖请太医去看蒋学文,就又拉着蒋妩继续剪窗花。

不多时,廊下玉桥回道:“亲家夫人到了。”

“是我娘?”蒋妩放下剪刀,离开霍十九的怀抱,下地趿鞋往外头迎,才走道多宝阁处,就瞧见唐氏已经同蒋娇进了门。

“娘,四妹妹。”蒋妩笑着去扶唐氏另一条手臂。

霍十九也已穿好了鞋,起身行礼:“岳母。”又对蒋娇温和的颔首。

蒋娇娇嫩的面庞立即飞上红霞,含羞带怯的飞快看了霍十九一眼,就低下了头:“三姐夫。”

蒋妩和蒋娇扶唐氏坐下,冰松和听雨已适时地端来热茶和点心果子,又麻利的将桌上的红纸屑和剪刀等物都收了下去。

唐氏一进门就瞧见那三个歪歪扭扭的窗花儿了,又瞧蒋妩站在霍十九身旁粉面桃腮小鸟依人的幸福模样,叹息道:“妩姐儿,听说你爹病了。”

蒋妩面上的笑淡了,“娘怎么知道的?”

“才刚来时,听人说侯爷命人递帖子去请太医给你爹医治了。”

唐氏的忧虑都写在眸中,眉头紧拧着,眉间挤出深深的纹路。

蒋妩知道,唐氏在霍家住的并不快乐。

就算霍家什么都不缺少她的,下人对她也无不恭敬,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住下来,总觉得攀附着女婿的感觉。更何况蒋学文做事又是那样的。

她想离开,又怕蒋娇跟着她吃苦。

担心蒋学文,又无法谅解他的作为。

一个人的心扯成两半,唐氏着实是煎熬的。

蒋妩坐在唐氏身侧,道:“娘,爹那边有太医去看,下人又都是阿英安排了得力的,定然会尽心尽力伺候爹痊愈的。您就不要担忧了。”

“我知道。他有今日,也合该是他自作自受。”唐氏拉过蒋妩的手,她的手掌上有茧,想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的女儿这样努力,还不都是那个老东西逼的?

只要看到蒋妩和蒋嫣,她就会想起蒋学文为了不让蒋嫣做霍家的媳妇儿企图给女儿下砒霜,想起远走他乡的儿子,想起他们在锦州时火光冲天的夜晚。

“他做的那些事儿哪里配做个人?连人都不配称,更加不配为人父。”唐氏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道:“咱们都别理会他,你也少去看他,随他自生自灭去吧。你们继续,娘先回去了。”

“娘”蒋妩担忧的望着唐氏僵直的背影。

蒋娇却是咬着唇,一面跟上扶住唐氏的手臂,一面试探的道:“娘真的不再管爹了?从此不在乎爹了吗?”

“娇姐儿!”唐氏斥道:“你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什么叫我不在乎他?他几时在乎过家里的人了!”

“可是爹当初也是一心为了朝廷。”

“为了朝廷?”唐氏冷笑:“一年多来,你爹做的事只是为了他清流名臣的好名声而已。若是他有一点点为家人考虑,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娘心里明明就是担心爹的!如果您不担心爹,为何偷偷的落泪?您为了姐姐们的事跟爹闹翻,如今也在为姐姐们不愿意与爹和好如初,可是您为何不想想我呢?”

蒋娇激动的脸上通红,眼中也有了泪意,“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父母双全,我却偏跟着娘住在姐夫的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嘛。咱们又不是没有家。”

“家?现在你跟着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咱们的家被三姐姐一把火烧了!”

蒋娇眼泪终究落了下来,委屈的道:“我不过是想要爹和娘好好的罢了,爹娘就算和离了,难道真的不能和好如初吗?你们要是对彼此都无感情,我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们分明都在乎彼此。娘既然担心爹,为何不去看看爹?为何不与爹和好呢?难道就因为三姐夫和爹是敌人,您就要偏向三姐这方吗!”

唐氏和蒋嫣、蒋妩都默契的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蒋娇,皆怜惜她年纪还小,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该为了家里事烦恼。

可正因为她不知道,如今才会有这么多的委屈和误解。

第二百六十七章难办

蒋妩眼瞧着蒋娇控诉着落泪,听着她哀怨的说那些话,当真觉得锥心刺骨的难受。原来她还将唐氏的为难少计算了一样儿,那就是蒋娇面前,唐氏要如何解释。

她做女儿的,真的怨恨了,心里记着仇,就算难过也可以强迫自己狠下心丢开手不去理会蒋学文。可唐氏与蒋学文毕竟多年夫妻,而且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直都很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霍十九在必要的时候要牺牲他们的孩子呢?蒋妩必然会愤怒,会失望,会生气恨他,但是对他的爱意,也不会因为恨就给抵消了。

她又非不经情爱的单纯姑娘,怎么这样浅显的道理,这会子才想通呢?

“娘。”

蒋妩在唐氏哽咽着要与蒋娇辩解之前开了口,窜身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双手道:“娘,是我对不住您,让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不,为难的一直都是你。”唐氏强笑着道:“娘整日里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用担忧,不像你和侯爷那般劳心费神的要想法子保全咱们一大家子,真说为难的,你的为难比娘要远多出数十倍。你妹子还小,回头娘慢慢的去与她说。你别往心里去。”

蒋妩含着泪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蒋娇尖声叫了道:

“娘!您又何必这般对三姐姐客客气气,咱们就算是住在姐夫家里,也是暂居。也从未比谁低了一头去。这般低三下四的说话是做什么!事情发展成今日这一步,还不都是因为当日三姐姐的事吗!”

蒋妩泪含在眼中,诧异的看向满面怒容的蒋娇。

蒋娇双手紧握着拳头。双髻上的蝴蝶簪子因她气到发抖的身子而震颤着双翅。蒋妩第一次从一向都宠爱的四妹妹眼中看到针对自己的恨意。

“娇姐儿!你闭嘴!”唐氏转回身,厉声斥责道:“你不知深情底理的,哪里有资格在这里说你三姐姐的不是!”

“我是不知道!”蒋娇悲伤的抹着泪:“我只知道娘的心都在姐姐身上,在不在家的二哥哥身上,偏不在我身上!”

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霍十九拧着眉,仿佛极为不赞同的看着她,蒋娇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捂着脸哭着奔了出去。

唐氏身子一软,险些就要晕在地上。还是蒋妩眼明手快的将之扶住。又与霍十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坐在一旁铺设了软褥的交椅上。

缓过一口气,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作孽,真真是作孽啊!”

“娘。您莫哭了,娇姐儿自小就懂事,想来她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刚才那些话,再说她现在也才刚十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家呢,回头我去与她说,您别忘心里头去。”蒋妩端来热茶给唐氏。

唐氏摆手,推开了雨过天晴的盖碗。摇头道:“你怎么与她说?难道还要将过错都背在你自个儿身上不成?我真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若我细心一些,早就该发现他言语中有一些这样的迹象。可我总没往心里去,到了今日却叫姑爷看了笑话。”

“娘原来是在意这个?你放心,阿英才不会多想呢。是不是?”蒋妩抬眸,威胁意味甚浓的看霍十九。

霍十九展颜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舒朗眉目中也有真诚的笑意。“是,我只会敬佩岳母。也觉得四妹妹天真可爱,是小女孩子家该有的性子,岳母的确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唐氏苦笑着摇头道:“你们不知道,娇姐儿是被我宠坏了。”

“四妹妹只是不知道内情。”霍十九客观的道。

唐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这些事多想想也叫人头疼。

蒋妩道:“娘,我让婢女送您回去歇着,我去寻娇姐儿,好生与她将话说明白。”

“不,还是我去吧。”霍十九道:“你们姊妹之间,一不留神若是说的不对,难保不会伤了感情。我一个外人倒无所谓。只是开解的话,恐怕只能解一时的矛盾,若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恐怕永远都会存在着隔阂。”

“但娇姐儿毕竟才十岁。”

“妩儿十岁是,能承受的恐怕已经很多了。”霍十九怜惜的看着蒋妩道:“妩儿与四妹妹一母同胞,应当性情差不到很多,能够承受的也不会相差很多。”

唐氏也知道霍十九说的是对的,总是一直娇惯着蒋娇,不让她知道其中的内情,误会永远不会解除,她也永远不会明白。

“那就劳烦你了。”

“岳母何必如此客气。”霍十九对唐氏行礼,随后对蒋妩道:“你好生在这里伺候岳母。”

“我知道了。”

眼瞧着霍十九去了外间,接过婢女手中的大氅披上,蒋妩还是跟了上去,借着为他系上领口带子的时候道:“娇姐儿毕竟还小,你说话委婉一些,要是瞧她不痛快,你就不要说了。”

“不说明白,难道叫你接着背黑锅?”

“哪里就称得上是背黑锅呢。你说的太严重了。”

霍十九眼角余光瞧见唐氏,见她并未主意这方,才快速啄了下蒋妩的额头:“反正不能叫你受委屈,旁人我是不管的。”

蒋妩揉了揉被他双唇碰触之处,禁不住微笑起来,一直送他出了屋门才折回唐氏身旁。

唐氏虽有愁容不散,望着蒋妩的眼神却含揶揄。安慰的道:“你与嫣姐儿都过的好,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现在就算闭了眼,也不能瞑目,你二哥哥如今在外头,不知道走到了哪一处去,娇姐儿又是那般”唐氏说着,眼泪就又一次流了下来。

蒋妩心疼母亲,只得分析道:“娇姐儿那方娘不必担忧,阿英会将事情办好的。即便娇姐儿知道真相,想来一段时间也就会好起来。至于二哥哥那里,娘更不必担忧。阿英手下有些得力的人,回头命人去暗中探访一番便行了,二哥哥是出去游学,又不是要隐匿身份藏起来,想来要找他也不难。”

蒋妩的一番话,说的唐氏心中果然霍亮了不少,做母亲的,自然是谁不在自己身边就担忧谁,拉着蒋妩的手道:“这件事你千万放在心上,回头定要让侯爷去帮忙查探你二哥哥的下落。”

“我会的。”

蒋妩应了,下头的话却有些犹豫。

唐氏看她难得露出这般迟疑的表情,好奇的道:“在想什么呢?”

斟酌了言辞,又将要出口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蒋妩才问:“娘,爹生了病,您要不要去瞧瞧?”

唐氏恍然道:“你是在意娇姐儿的话。”

蒋妩点头,忧虑的道:“您与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感情了,纵然爹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您生他的气,恨他某些决定,可到底人非草木。”

“你说的不假,这段时间,我的确是矛盾的很,有时想起年轻时那些事,有时也想起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唐氏坦然道:“你不必在这里担忧这些了。我是一个不会对自个儿撒谎的人,若是真那么一日,我觉得必须要在你爹的身边儿,我自然会回去的。只是现在,我找不到能够原谅他的理由。”

唐氏站起身来,紧了紧肩上的披风,“一切事,都不能成为伤害孩子的理由。娘说个不恰当的,若是将来有一日,锦宁侯因为什么事情不得已要害七斤的性命,你会和我一样恨的。”

“是,我会恨。但恨与爱,并非是一加一减就可相互抵消的。”

“所以才会有既爱又恨的痛苦。”

唐氏觉得自己与女儿说这些太过了。加之心情已经好些,便要离开。

蒋妩吩咐冰松取来她的暖毛和大氅,穿戴整齐了,带了人一路陪伴着唐氏往如今所居的客院而去。

到了外院,临近书房附近的小梅花园子里,看到了霍十九与蒋娇的身影。

霍十九穿着一身毛色光亮的黑色皮毛大氅,微微低头佝腰,屈就着面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身高,温和的笑着说着什么。

反观蒋娇,面色红润,却是表情僵硬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点头。霍十九问了什么,她又点头。

赵氏笑道:“娇姐儿其实心底里是很喜欢侯爷这个姐夫的。因为她觉得能够有本事在朝廷里呼风唤雨,不论是奸臣还是佞臣,都值得称赞。”

蒋妩哑然:“娇姐儿年龄不大,想法倒是十分精妙,与我想的几乎相同。”

“也不在与想法是否精妙成熟,也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侯爷这样的人,才会让娇姐儿有了那样的想法。”唐氏忧虑的道:“只希望侯爷能过说服娇姐儿吧。”

如今在她身边陪伴的就只有这个小女儿,唐氏对她是极心疼的,若是她也误会自己不与她亲近,唐氏真是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继续苟活。蒋嫣和蒋妩都有了好归宿,她如何也要给蒋娇找个好婆家,再看着蒋晨风回家来,娶妻生子才放心啊。

二人正各自想着心里的事,突然瞧见蒋娇一把推开了霍十九,哭着跑了出来,蒋妩连忙迎上去:“娇姐儿,你怎么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为了你们那一丁点儿的希望,就编造爹爹的瞎话来蒙骗我!我原以为姐夫会不一样,这么看来姐夫也只是个俗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茶馆

蒋妩是最近才发现蒋娇的性子是像极了蒋学文的。

蒋学文就是认定了一个道理就不会改变自己的认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影响了判断,改变了想法顽固的人,是以他才会坚信清流必胜和皇帝必胜的信念守了这么多年,甚至搭上了家庭和自身的幸福。

蒋妩觉得自己是低估了蒋娇的左犟。

自打蒋娇哭的满脸泪痕的推开霍十九,飞奔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后,她便已经有好几日都不与她说话了。就算与唐氏,也是十句话应个三四句。唐氏焦急不已,将当时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蒋娇却认定了唐氏是与霍十九传统来欺骗她的。当真让唐氏背地里又多了许多的眼泪。

蒋妩起初焦急,最后是既生气又无奈。只得劝唐氏,“话已经说了,难道为了证明咱们说的是真话,还要引蒋大人再害人一次?娇姐儿如今不信,将来有一日或许会想通的,再者毕竟不是外人,想得通想不通,她也还是娘的女儿。”

唐氏虽然难过,也只得暂且这般了。

“夫人,您又在想四姑娘呢?”卧房中,冰松手中握着蒋妩高高束成一束的长发,眼神与蒋妩的在西洋美人镜中相遇。

“自然是在想她。这丫头认死理儿,也不知道她几时才能想通。倒白赔进我娘多少眼泪去。”

“要我说,四姑娘就是太娇惯了,若是如您这般,早也就成事了。”冰松说着话已经将蒋妩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以一根寻常的灰蓝土布带子固定住,迟疑道:“夫人,您真要这样出去?”

“嗯。”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蒋妩满意的笑起来。

一身灰蓝色的粗布棉袄里头,她多穿了一层棉袄,这会子显得身材矮短臃肿,脸上涂的黑了不少,眉毛画的又黑又浓,还在鼻梁和下巴上贴了两颗痣,两侧颧骨处点了许多雀斑。她又在鼻梁与喉结处略微化了些妆,如此看来,她除了乌黑油亮的头发勉强可以看之外,于容貌上其余的当真是乏善可陈。俨然一个身材矮小模样猥琐的青年。

“夫人,您这般出去,要是叫人认出是你该如何是好?要办什么事儿本来侯爷也是不会阻拦的,索性就直接出去不成吗?”

如果被人认出锦宁侯夫人打扮成这样,冰松担忧会给蒋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原本现在外头关于小皇帝与七斤关系的流言蜚语就不少。

蒋妩在灰蓝的棉袄外套了一层土布的褂子,就佝偻腰抄着手笑道:“你放心便是,没人认得出我的。在这说也只有打扮做寻常百姓,才能听清寻常百姓都说了些什么。”

“夫人要去何处?要不您稍后,我立即去换了打扮跟着您去!”冰松就要忙着去更衣。

蒋妩哈哈笑道:“不成不成,难道你还化妆成个粗苯的婆娘跟我演一对夫妻?那就太不像了。你就乖乖呆在府里,我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拿起桌上的钱袋揣进怀里,最外头披上一件惯常穿的锦缎大氅,又将风帽也戴上,就出了房门,精致上了停在院门前的寻常蓝幄小马车。

冰松的心又一次莫名的悬了起来。每次蒋妩出去,总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是做大事,就难保自己的安全。

她得赶紧去给观世音菩萨上柱香,求菩萨千万保佑他家主子平安。

京都城中较为热闹,且寻常百姓聚集的集市多不胜数,但最为热闹的要数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市集了。这一处集市绵延数里地,每日只地上丢弃的菜叶垃圾,也足够叫人搭理收拾好一阵子。

这一溜儿集市上有个最有名的老君茶馆。之所以能成名,就是因为这茶馆儿中聘了一些有志之士和青年才俊,会评论一些时下的局势,譬如朝廷推行了某项政策是否合理,是否利于百姓民生,再譬如周边的某个国家动向叫人担忧。

议论朝政,若隔着前朝是不允许的。

可本朝亏得前一阵子皇帝抱恙时英国公摄政,就提出了这么一个广开言路畅所欲言的提议以示宽仁待下问心无愧,这才给了老君茶馆以此招揽生意的便利。

前一阵子,英国公遇刺那一段时间,许多争相效仿老君茶馆经营模式的酒楼和茶楼都被严查了,可老君茶馆却因为当时只找了姑娘来唱小曲助兴逃过一劫。

如今风头已经过去,学子们才又一次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此处。

身材矮小臃肿,模样不起眼的“猥琐青年”抄着手虾腰进屋来,并未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正在分析金国如今国情的老者身上。

蒋妩点了一壶茶,一碟子盐焗花生,就在条凳上架起一条腿嘎嘣嘎嘣愉快的吃起来。

她的粗鲁着实叫周围的文雅之士皱了眉头。邻桌的两位年轻公子终究是忍不住,同时咳嗽了一声。

“这位仁兄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口差?”蒋妩压低声音,将半新不旧白瓷青花茶壶递了过去,还毫不吝啬的抛了个飞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