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嫣定定的看着他,他从帮着她把宋昆接出宫开始就跟着她一块儿淌这趟浑水,但他极少开口问自己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最后想做什么,他就是这么帮着她,她想做什么他就帮她做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时。”宋珏笑盈盈的看着她,“夫人可记得要带为夫一起飞。”

......

顺水南下的船到徽州最快大半个月够了,慢一些得一个月,若是马车的话因为山路崎岖还得多耗费上一些时候,宋珏带着叶兰嫣这一行都的十分惬意,隔了三五日就靠岸在最近的镇上住一宿,如此行程,到三月底的时候他们到了距离徽州还有几日路程的源城小镇。

此时再顺水往南直达的就是泉州,所以从源城往徽州他们得坐马车,从船上下来后到了客栈,李刑前去安顿马车,此时正值下午,宝珠推开窗子透屋子里的气儿,暖阳照射进屋子,还有巷子外集市的热闹声传来。

叶兰嫣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出去看看。”

宝珠笑着和香薷一起离开客栈逛集市去了,蝉翘带着个丫鬟收拾着屋子内外,这客栈内单小院的屋子,里外也有三间开,还搭着一个小厨房方便烧水煮些简单吃食,是这客栈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了。

主屋这儿叶兰嫣从箱子里拿出一幅画卷,摊在在靠窗的桌子上,这是一张以徽州为主图的地图,周边一些小镇村子包括源城小镇在内都画的很详细,叶兰嫣抬手指着他们靠岸的码头转头看宋珏:“从这儿过来,我们住的是这儿。”

“源城外有一个关卡。”宋珏指着城外的一个图标,“这儿是徽州去往泉州的水路主要枢纽,也是建安城往下的主要水道之一,寻常的日子里沿路至少有三个关卡。”

要不透露身份的顺利通行很容易,但是叶兰嫣还想让李祺他们去打听些别的:“入夜让夏冰过去看看。”

宋珏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为什么要让夏冰前去看什么,而是给她讲了些徽州这边附近的一些军事布局:“这边部分的人是青州那边派过来的,其余的是营地驻守在此的人。”

“徽州的城守尉是钱家人。”叶兰嫣看着徽州那一片低头思索,钱家是徽州四大家之一,在徽州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家中祖辈开始也都是出将领之士,如今钱家还有人在建安城为官。

前世皇帝驾崩后萧景铭带兵南迁,到了徽州之后驻扎时就有这个钱家,从建安城南下时一路畅通无阻,萧氏一族当时不好出手的,应该都是由别人替他们来完成,后来萧景铭登基后依旧还有钱家的身影,她当时身为宅内人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如今想想这不起眼的钱家也是个左膀右臂。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从原职撤走。”叶兰嫣喃喃了一句,宋珏拿起她放下的笔在旁边备着的纸上写下一个钱字,继而在下面又画了三个圈代表如今钱氏一族中握有兵权之人,“各个击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忽然开口:“听闻这儿的腌腿肉十分的有名。”

宋珏笑了:“晚上我们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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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和香薷出去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把源城内的大小事儿给打听了个大概,深知自家姑娘的脾气,两个丫鬟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听城里的哪家酒楼厨子最好,这不天刚暗,一行人出了客栈上马车后就直奔源城小镇内的酒楼。

沿着主干道的河而建的小镇十分繁华,不大的小城内什么都有,马车没跑多久就到了挑选的酒楼,此时进进出出的客人已经不少,他们到了酒楼的大堂后也没额外要挑选包厢,而是在大堂内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间酒楼隔壁过去两间就是乐坊,不少人会先在酒楼里吃饱之后再去乐坊内点一壶小酒听曲儿,叶兰嫣周边坐着的许多人都是准备要前去乐坊的。

不一会儿伙计端上来了一个砂锅,还是放在木碗里捧过来的,放在桌上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散了开来,一旁的伙计瞧着他们是外头来的还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他们酒楼里最好的菜,对于两个气质不凡的人选择坐在大堂这件事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叶兰嫣尝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隔着几张桌远的地方有人开始发酒疯,男子起身一脚直接踩在了凳子上,手里拎着个小酒壶,身子微晃悠的看着坐在旁边的男子,抬手使劲戳了戳那人的脑袋:“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显然那被戳的男子受了些惊吓,坐在那儿也不太敢动,喝醉酒的男子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搁着,把还有一壶酒直接推给那男子:“喝了它,喝了它咱以后就是亲家,你家妹子进了我李家的门,往后我会好好待她,这吃香的喝辣的都少不了你好处。”

叶兰嫣这儿听不清还有个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喝醉酒的那个忽然笑了:“你小子真是不识抬举,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娘可是钱家的姑奶奶,我舅可是钱家的老爷,我还纳不起你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的妹妹。”

说罢那男子忽然搭住了他的肩膀,箍着他的脖子呵呵笑着:“咱们做成了亲家,我就在守城那里给你安排个差事,你要不答应。”

酒醉的男子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子吓的脸色发白,继而是有人把酒醉的男子扶住,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在了桌子上:“好好让你妹子置办一下嫁妆,过几天我就派人抬轿子过来。”

两个护卫扶着酒醉的李姓男子出了酒楼,宋珏示意李刑跟上去,没多久李刑就回来了:“进了乐坊。”

“乐坊就好办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叶兰嫣吩咐了冬青几句,丫鬟打扮的冬青很快离开了酒楼,从酒楼旁的巷子掩身而入,悄悄来到了乐坊的后门。

第089章 源城小镇(下)

从酒楼里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街市两旁悬挂的灯笼上都贴着每家铺子的名号,从酒楼出来没多少路就看到了乐坊,里面闹哄哄的声音连街上都能听到,说是乐坊,单看二楼那些衣着暴露招揽客人的女子就知道这是一间女支坊。

李姓的男子进的就是这里,前一刻还强逼的要纳人家的妹妹,后一刻醉醺醺的进了乐坊里寻乐子,这源城内对大姓之人都会避讳一些,以免把祸事招惹到自己身上。

叶兰嫣看街上刚刚摆出来的摊子:“河运造福了沿岸许多的小镇,若是打起仗来,第一个遭殃的也是这些运途方便的地方。”

前面有几个耍杂艺的在逗猴,人群里时不时发出欢呼声,叶兰嫣远远站着看,也就是转个背看摊子上小玩样的功夫,那围着看杂耍的人群忽然散开了,三五个粗壮的汉子把两个耍杂技的人给打趴在了地上,两只猴子惊叫着在地上窜来窜去,它们的叫声还惊扰到了窝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它竖起耳朵登起身子朝着那儿看去。

“呸,没交银子也敢在老子的底盘上揽生意。”其中一个一脚踹了立起来的两个箱子,里面一些杂耍的衣服道具洒了一地,摔倒在地的中年人赶忙跪下来向他们求饶,“几位大爷饶命,我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几位大爷高抬贵手,不要砸了我们吃饭的家伙。”

“来这儿做生意的一个月交三两银子,包你在这儿能安安稳稳的溜猴子。”

中年男人一听要三两银子,脸色煞白:“几位大爷,这就是一个月咱们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赚不了就别在这儿做生意。”那人一把揪起中年男人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知道老子是谁么。”

那抱着两只猴子在那儿瑟瑟发抖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满脸的惊恐,可没有人出手帮他们,围观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一起在看热闹的摊主:“这么闹事就不怕官府来抓么。”

“您是外乡来的吧。”在外摆摊做生意的哪能没眼色,瞧叶兰嫣和宋珏都衣着不凡,逢迎着笑指着那边的几个粗汉子,“官府也管不着他们,那可都是有后台的人。”

叶兰嫣面露好奇:“哦?都有什么后台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欺负人,若是官府里有人,那就不怕被人参一本么。”

“这您又不知道了,天高皇帝远的,参给谁去啊,上了衙门都过不去,还能跑到建安城去告御状不成。”摊主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天高皇帝远,这皇帝老儿还能管得着这小疙瘩地方的一件破事不成。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万一把人打死了。”叶兰嫣同情着语气,“按着你这么说,源城这儿衙门还不能做主了呢,那你们有事儿可怎么办。”

“这您又不知道了。”摊主压低了声音,“寻常百姓有事儿自然去找官府,可像他们那样的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真把人打死了,那也就是破席子一卷,乱葬岗里扔了作数。”

叶兰嫣拿起摆在板子上的一个瓷玉雕像笑了笑:“他们这都什么后台,还能大过这法纪规矩。”

“夫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吧,这源城里,有李家有何家,远了去那徽州,还有几家大的,这儿的都听他们。”摊主接过香薷递来的银子,呵呵笑着,“咱们这儿,他们才说了算。”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地方蛇称龙,叶兰嫣看那几个人闹完事后大摇大摆的离开,语气里难掩担忧:“这可怎么办,过阵子我们正要去徽州做些生意。”

“像您们这样的贵人自然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摊主谄媚的看着他们,“就比如那徽州钱家,卫家,你们只要有钱,啥事儿就都好办。”

......

等那边的人群都散了叶兰嫣才走过去,香薷的手里拿着不少从那摊子上买的东西,摊主乐呵呵的数着铜钱,看他们的眼神就如是财神爷。

一老一小在收拾东西,被踢破的箱子装不下杂耍用的道具,那孩子在地上摊开了一块布,把东西都捡了进去包裹起来放在小推车上,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忽然窜了下去,跑到漏在地上的一个滚轮旁试图往里面钻,引的那两只绑在小推车上的猴子直冲着松果嘶嘶的叫。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他们,他退后了一步到了中年男子身旁,眼底还惊魂未定。

“这东西卖给我如何。”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拿过了帕子,从钱袋中拿了一小锭银子包裹进帕子里,抬头看那一老一少,“十文钱够不够?”

“够,够了。”总是有走过的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来砸摊子的,不给钱送给他们都行。

“从这儿往北大约十来日,明州那里的人挺喜欢这些杂艺的。”叶兰嫣让宝珠把包裹着银子帕子拿过去递给中年男子,“你看好了,这是买滚轮的十个铜钱。”

中年男子拿到帕子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了,他只掀了帕子一角,确认后神情里顿闪了激动,抬起头看向叶兰嫣他们,宝珠在一旁提醒他:“数清楚了没错吧,没错的话东西我们带走了。”

颈上的喉结滚动,中年男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声音低哑:“数清楚了。”

“那就好。”叶兰嫣点了点头,宝珠连带着松果一起拿起了滚轮,那孩子始终拉着中年男子的衣服怯怯的不敢看他们。

直到叶兰嫣他们走远了那孩子才从中年男子身后出来,拉了拉他的衣服:“爹,我们晚上住哪儿。”

“我们出城去。”中年男子把帕子塞到怀里,把地上的凳子拿起来架在小推车旁示意儿子跟上,心里打算着往后的日子。这里是不能呆了,城外几里路外就有个村子,先在那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去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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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集市回去,到客栈已经很晚,蝉翘在小厨房里煮好了药倒进木桶内抬过来,叶兰嫣扶着宋珏坐下,替他卷起裤子扶着浸到木桶内:“还是这样煮的药好。”

没多久屋外李刑先回来了,他去了一趟源城外,那儿官道上设置的关卡十分松散,尤其是从徽州那儿过来的,都不排查身份,只看一眼就给过了。

“平时就是如此。”

宋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李刑从守城的人开始说起:“这儿基本都是李家和何家的人,还有个钱家直属下来的,但平时人都不在,只是监看源城的情况,属下还在城外三四里路,关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意外发现。”

“什么发现?”

“那村子挺大的,但住在里面的人却很少,村子靠山那边有一块空地,属下也是走进去才看到,那祠堂后头连着的几间屋子都大门紧闭,墙面厚实,窗开在顶上,地基还打的特别高,祠堂前头一直有三五个人守着,看起来是村民打扮,入夜后村子里也有人打灯巡逻。”

“开在上面的窗是不是看不进去里面?”

“是,像是用黑布蒙着。”

叶兰嫣和宋珏对看了眼,兵器库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是粮仓。

“源城内官府登记的只有两座粮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据叶兰嫣之前命人所查,源城小镇的里事务都是只属于徽州,所以这里不可能设立大的粮仓,而城中更不会有什么大户人家在外所设,关卡附近的村子里出现这么一座,还有人日夜看守巡逻,即便他们料错了不是粮仓也会是别的东西。

“徽州距此三五日,中间有许多村子和小镇。”宋珏命李刑带人四周看看,类似的是不是还有,“记住位置,别被人发现。”

宋珏刚说完青冬回来了,带着一身从乐坊中沾染回来的脂粉味,那李姓的男子一进了乐坊后就直奔姑娘的房间,也是有几个相熟的,找了其中一个后搂着进屋继续喝酒,在温柔乡里醉醺醺的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了。

钱家二老爷嗜酒如命,五老爷食色如命,三老爷四老爷没什么出息,钱家掌舵的是钱家大老爷,因为当大哥的铁令如山,家里的人再参差不齐也被他管的不错。

明着看钱家是徽州这儿军力掌控最大的,所以那李家的男子才敢在酒楼里这么放肆,李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钱氏就是钱家嫡出的二姑奶奶,源城这儿李家能和何家并驾齐驱,全靠着钱家提携,而李姓男子这个做外甥的,对舅舅家的正事知道的不多,乱七八糟的野事儿知道的挺多。

......

冬青出去后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布巾,替他擦干净了腿扶他靠在了床上,宋珏看她眉头紧锁:“想什么。”

叶兰嫣倏地抬头,半响又轻摇了摇:“时间太紧。”要让这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犯事”被罚,这一来一去都得好几个月,皇上的身子还能撑上几个月,等他再也不能理事时这件事就又会有端倪,到时候建安城都乱起来了谁还管这儿的人有没有犯错。

直到熄灯入睡前叶兰嫣都没有回答全他的问题,五天后他们来到徽州,马车内叶兰嫣看着窗外前方偌大的萧宅牌匾,眼神微闪,转头看坐在那儿的宋珏:“你可还记得裴氏一族。”

“上周皇族。”

叶兰嫣笑了笑,视线投回那窗外的牌匾缓缓道:“没错,不过如今应该称他们为萧氏一族。”

第090章 推心置腹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宋珏的神情里难掩诧异,他知道如今大业可能还存留有些裴氏族人,也知道徽州萧氏近些时间不太安分,可若要把两者联系在一块儿,那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萧氏就是裴氏?”

“没错。”叶兰嫣点点头,别说他想不透,当今皇上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倘若皇上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前世种种,萧氏蛰伏上百年,其中迁移数次最后定居徽州,他们等的也是一个时机,等这大业朝江山气数尽了,朝堂纷乱,趁机夺位。

“上次的古道庙帝运之说。”宋珏忖思半响开口,“也是这萧氏一族的手笔。”

“先祖皇帝攻占上周皇城时宫中有不少人逃了出去,之后先祖皇帝派兵围剿清除那些上周余孽,又抓捕了许多人,此后百年的时间裴氏一族的人都在四处逃窜躲藏,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逃出宫的是上周王的哪一个孩子。”叶兰嫣对这段过去记忆很深,“等先祖皇帝过世,子孙辈都延续了好几任,蛰伏百年后的裴氏才改名换姓,在大业朝辗转许多地方后最后留在徽州这儿,成了名门望族萧氏。”

“先祖皇帝当时彻杀的干净,就算是余下的人也不足为据。”宋珏不是不信妻子的话,而是这件事听起来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说出去的确无人会信,那都几百年过去了,如今的萧氏一族还不知道掩藏着多少令人忌惮的实力。”安然无恙的发展了百年,前世建安城那一乱,萧景铭带兵南迁,随后在徽州这里集结兵力,也是天时地利的关系,要不是建安城中几位皇子内斗不已,萧景铭这条登基之路还会走的难一些。

宋珏抬头看那黄昏下的萧氏匾额,百年沉淀的厚重感让这宅门无形添着一抹内敛,徽州城内最负盛名的并不是萧氏,而是那钱氏一族和卫氏一族,在徽州这一带,萧家的名声额外的好,好善乐施,经常开仓济粮,还在外的庄子里收容过不少流浪人。

如今要宋珏把这个萧氏和那本该消失的裴氏联系在一起,那关于十几年前古道庙内几番传出的传言,再想想自己妻子背负的那个身份,宋珏当即想到了萧景铭。

“那萧太傅一家?”

“萧景铭就是十九年前古道庙里的帝命之人,萧太傅是如今萧氏一族长房次子,萧景铭是如今萧氏族长的嫡孙。”而之所以萧太傅没有改姓,无非是为了在夺得皇位之后稳定朝局的同时让萧氏一族顺理成章的成为皇族。

“这就是他千方百计要娶你的缘由。”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么几件,而有关于她的,基本都和萧家有关,宋珏只要细想其中就能明白,古道庙一个传言让萧家千方百计要把这帝运之人拿捏在手中,帝命帝运不就是要合在一起才能促成大业,叶兰嫣的运包括的是她叶家嫡女背后的叶国公府,还有诸多和叶家关系紧密一荣俱荣的。

“萧家比任何人都相信古道庙的传言,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如今萧景铭就能带着萧家达成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心愿,这预言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叶兰嫣可以想象坚持百年的感觉,那是到了巅峰后就要看到曙光的情形,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个信念击碎。

宋珏之前因为传言的事曾派人盯过徽州萧氏,只不过当时他没把萧氏和裴氏联系在一起,只觉得这事儿蹊跷。眼下再把事儿都串起来看,这萧太傅的立场十分鲜明,二皇子是如今除了太子之外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人,想要在朝中先立足聚集威望,攀着二皇子比攀着太子要靠谱的多。

“若是让裴氏一族重夺帝位,恐怕会有一场大血洗。”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当初先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建了大业朝的确功不可没,可那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去的,血洗过数家根基深厚的大姓之族,换言之如今也是一样,一旦萧景铭登基成功,死的可不仅仅是皇族而已。

叶兰嫣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说了很多,关于古道庙,关于她查到的,还有这两年来萧家在朝中的举动。

马车内光线昏暗,宋珏抬手拉下帘子,搂着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他虽不问,她却也不想瞒着他。

......

从萧家大门口离开,往客栈过去的路上他们还经过了徽州远负盛名的卫家,这个富到流油,钱多到能睡金床的卫家,如今再看,岂不就是萧家背后的财力来源。

入夜时,离开了一整天的李刑回来了,这几日他都在徽州附近的一些地方打探查看,四天前确认那村子里祠堂后的是粮仓后,李刑又发现了六个相同的粮仓,位置隐蔽不容易引起注意,和关卡的距离都很巧妙,而这样存放物资的仓库肯定还不止这个数。

宋珏连夜送出去几封信,夜半时叶兰嫣睡不着,披了衣服起身想去窗边站会儿,放在床沿的手被身后的人握了住。

叶兰嫣转过头看他:“吵醒你了?”

月光泻入屋内,她坐在床沿长发披肩,脸上的神情恬淡极了,宋珏支起让她靠到自己怀里,双手环抱着她:“你睡不着?”

“在想李刑说的事。”叶兰嫣坦然承认,李刑查到的那些让她觉得许多事 都迫在眉睫,“有粮仓必定还有兵库,要是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未免可惜,那些粮食可以养活很多百姓。”

“这些可以先留着,有兵无粮不行,有粮无兵也不行。”宋珏把她的双手放入被子下,嗅着淡淡清幽,“既然如此,就先从钱家入手。”

“一个嗜酒成性,一个食色如命。”叶兰嫣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扭了扭身子转头正要和他说,宋珏清明的眼神黯了黯,视线落在她敞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着勾人神魄。

气氛一下变了,宋珏敛了敛神色,拉高了一些被子让她往自己怀里靠着往下躺,顺着她的话:“如何?”

“那李家人不是说了,钱庆林不仅在家妾室成群,还时常去在花楼内出入。”叶兰嫣倒抽了一口气,红着脸骤然停止出声,宋珏靠在她的肩上嗯了声,“然后呢?”

“你说他若是流连花楼中多日会如何。”叶兰嫣断断续续的说着,很快声音越来越轻,只余下低低的喘息声。

——————————————

五天后凌晨,四更天后早市开了,徽州有名的江边逐渐又热闹了起来,除了赶集的人之外还有大宅大院内清早出来买菜置办的仆人。

江上不远处飘着几艘船,这些都是沿江开的几家花楼里客人所包的船,此时也就船头的灯挂着,等天一亮就会靠岸。

忽然间平静的江面上响起尖叫声和救命声,集市里的人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其中一艘船上不断的传来叫喊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隔着雾蒙蒙的江面,岸边的人还瞧不清那边到底是谁,还是经常在这儿出没的人眼尖认出了那艘船:“那不是钱家五老爷的船。”

很快的,那艘船舱内亮起了灯火,周边几艘也亮了灯,被吵醒的船夫赶忙到过来查看情况,只见船舱内的地上到处是脱下来的衣服,屋子里散着一股糜香味,两个姑娘吓呆了躲在一旁,还有一个呆呆的拿着银钗念叨着来不及了。

那张偌大的床上平躺着一个男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那下身的一柱擎天尤为显眼。

“快,快,你倒是扎了没啊。”外面一个姑娘直接把船夫挤开冲了进来,看床边那个拿着银钗还在发怔,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银钗利索的朝着他的人中刺去,继而催促她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翻身过来!”

银钗刺入长强穴后人还是没有反应,两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都快吓哭了:“会不会死了。”

“船家,赶紧靠岸去,越快越好。”拿着银钗的扭头催促船家去开船,继而瞪着屋子里还有三个人,“哭什么,他死了咱们也活不了,来,再来一次!”

......

很快的船靠岸了,之前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百花楼里也派了人过来,这时官府的人还没来,百花楼的老鸨带着护卫挤入人群,走上船后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拍大腿险些晕过去,扶着门框示意护卫:“快...快去报官。”

“妈妈,那可是马上风。”

“马上风也得报官!!!”老鸨一跺脚,“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身份,快去,一刻都别耽搁,我这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啊。”

老鸨这一喊岸边的人全听明白了,随即人群里哗然,钱家五老爷马上风死了?这可不得了啊!

钱家人那是什么身份,那是徽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家,而这钱家五老爷又是钱家几兄弟中身材最魁梧,最能打的一个,这人没别的缺点,就喜欢女人,徽州城内几家花楼里但凡是说得上名号的姑娘都服侍过他,有几个还被他带回了家,后院中不知道养了多少美妾。

这钱家五老爷食色成命,一晚上能叫好几个姑娘一起服侍,三天前钱家五老爷兴致高昂的包了一艘船,叫了四个姑娘上去陪他游江游河,接连几日都在江上不曾靠岸,就这事儿都被人说了好几天,谁知道今天一早人就出事了。

老鸨叫了四个姑娘问话,就是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发现了钱家五老爷出事,四更天那会儿她醒了,想要起来小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压在身上的五老爷怎么叫都叫不醒,身子又死沉死沉的,于是她用力推了一把把人给推平在了床上,起来时摸到他的身子就觉得不对劲了,那时迷迷糊糊还没缓过来,只抬手在人家鼻子底下放了会,等出舱吹了冷风后才完全清醒过来,人没气儿了!

正问着大夫先过来了,老鸨赶紧让人把大夫请上来,那也是各家花楼里常来的大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抬手在他脖子上按了按,翻了翻眼睛又看了看,随即起身要走:“没救了!”

老鸨赶紧拦住他:“这么看一下就要我五两银子,你还说没救了!”

“死了都个把时辰了还救什么,我把银子还给你,今天当我没来过。”大夫拿出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逃一样的下船离开了,老鸨捏着银子气愤不已,可这气愤过后剩下的就全是担心了,钱家五老爷死在自己楼里的船上,这可怎么办啊。

......

等官府的人赶来时人天已经亮了,前脚官府的人上船,后脚钱家人就到了,来的还是钱五夫人,看到官府的人把尸首抬下来时直接哭晕在了丫鬟怀里,尸首还得带走,连着百花楼的老鸨和那四个姑娘一起,全都带回了衙门。

很快钱家五老爷包船和四个姑娘在江上玩了三宿,马上风死了的消息在徽州城内到处传开,客栈这儿刚起来的叶兰嫣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吩咐宝珠下午街市里买些馄饨面回来,从架子上取了外套给宋珏穿上:“不是说中风。”

“他又多点了香。”

五天前宋珏让李刑找人假扮成卖药的贩子到钱家五老爷身旁经常跑腿的下人那儿吹嘘自己有神药,那下人买回去试了后隔天就找到了这贩子又买了不少。

之后钱家五老爷拿着这药去了百花楼叫了姑娘包船游江,本来是叫两个的,几个时辰之后百花楼里又派了两个过去,钱家五老爷不仅仅吃了贩子那儿买的药,他还在船舱里点了催情的香,辅助成双,连着玩了三天精疲力尽,最终死在了床上。

“尸首拿去了衙门,仵作应该会验尸。”不管是不是马上风死的,衙门都得给钱家一个交代,“那几家花楼背后也都是这些人掌控的,关个半年又会重开。”

“消息传到宫里最多十日,眼下他们没法这么快找人来替。”宋珏早前寄出去的信此时也该到了,“青州那边很快就能派人过来接钱庆林的职务。”

第091章 端倪

下午衙门那儿就有了验尸的结果,其实也不需要仵作花多少时间,早上尸体抬过来时他一看就知道死因是什么,可那是钱家,若是这么草草判定,到时他都没好果子吃,于是下午钱家大老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份十分详尽的验尸报告。

死因是食用助兴之物过多,兴奋泻阳猝死,俗称马上风,钱五老爷本身没有中毒迹象,那三日时间里他光顾着玩乐也没有吃太多东西下去,身上除了手腕上几道红痕之外并没有内外伤,而那几道红痕无需解释就能猜想到是什么缘由。

船上的东西没有问题,三日时间里吃的喝的都没问题,半日的功夫衙门里把能查的都查了,连那几个百花楼的姑娘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审问,排除了一切他杀的可能性。

傍晚,钱家人把钱五老爷的尸首带了回去。

本该已经摆起灵堂的钱家如今却是闹哄哄的听不见半声哭灵,钱五老爷的尸首送进来的时候才炸开了锅死的全都嚎哭了起来,年轻的五夫人直接趴在了五老爷的尸首上痛哭不已,还有一群的妾室和子女,前厅那儿混乱不已。

钱大夫人一声呵斥下才得以差人把尸首送下去清洗更衣,到了天暗之际,灵堂内终于摆起来了,该差人日夜哭灵慰藉亡魂时,灵堂门口又为了谁该进去替五老爷守灵争执了起来。

钱家家规奇特,奇特在立贤不立嫡,也就是说如果庶出的孩子比嫡出的有能耐的多,那这家交给庶出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钱家大老爷是嫡出,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是庶出,同为嫡出的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没这么大的权利,原因就是没有二老爷和五老爷有出息,而这刚刚过世的钱五老爷有着一堆的庶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