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恳请明示,老头子我活了着大把年纪,还真不认得。”财叔尴尬的摸了摸脑袋。

“不认得就对了!”欧阳陌满意的笑了。

“这怎么说?”财叔陷入了疑惑。

“我自己发明的,你要是认得,那才叫怪。”欧阳陌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粒豆大的汗珠霎时挂上了财叔的后脑勺,倍晶莹剔透。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欧阳陌淡淡一眯眼,双手飞快灵活的对这些零件进行开组装,没过几分钟,一柄黑黝黝的招魂幡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铁条做了支柱,而那些钢片个个重叠布置,确是做了这招魂幡的幡面。走起路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击响,很是气派。

“就这个?我研究下。”财叔好奇的凑过脑袋,拿手指敲了敲,货真价实的钢铁家伙。

靠近了看那幡面,上面的字体却是一种天文,这是传说中道教天师和上天诸神沟通时所创的小篆。字字娟秀,龙蛇环绕。七块铁片上铭刻的,正是老君七七四十九道神符,降妖伏魔,无往不利!再端详这幡的把手,也就是那根铁条,财叔顿时大跌眼镜,因为他认的,这分明是青城山凛虚子长老的看家武器,拷鬼杖……

“我草,这不是拷鬼杖吗?”财叔失声叫道,目瞪口呆的打量起了欧阳陌,就像看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外星生物。

“大叔眼力不错,却是。”欧阳陌似乎早就料到了财叔的反应,淡淡的解释道。

“那……那你是怎么来的?”财叔张大了嘴。

“下山前,他们硬塞给我了。我还嫌重呢。”欧阳陌不屑一笑。好像根本不曾在意。

“怎么可能?”财叔眉头一动,绕着欧阳陌打量了好几圈。“哦!我晓得了。”收起脚步的财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帮老爷们骨子里就跟那些漂亮妞一个德行!你越巴结他们,他们就越不鸟你。你处处不鸟他们,它们就反而对你产生了兴趣。况且你们都是冷冰冰的,整天脸板的像别人杀了你爹似地。一路的人,却也最能投的来。”

“哈哈,这帮老畜生!”说到尽情处,财叔竟忍不住笑骂了不出。

对面的欧阳陌,心里却又是一番计较:看这老头非常厉害,而且对道家法器尽都熟识,甚至谈起自己的长辈高人毫不顾忌,骂的也毫不避讳。似乎就跟那些老家伙认识一样,他究竟是谁呢?一层迷雾涌上了欧阳陌的心间。

将所有装备一一打理完毕,欧阳陌歇了口气。

“我们现在需要一辆车,一张详细的地图,帐篷睡袋,以及水壶,食物,手电等必备品。”他毫不客气的对几个人列出了清单。

“我有车,二手的一汽大众。其他东西去百货商店能买到。”花蕊肯定的开口道。

“那就先这样吧,凑齐东西。明天一早在这集合,可别睡过头了。这次行动叫什么呢?我想想……”,“嗯,带装备,打BOSS!”欧阳陌懒得再说话了,又捧起了茶杯,抚摸着上面滑腻的线条。

“……”气氛尴尬,再说也谈不来。荆城垣几人也就先行告辞,回去收拾东西了。刚才还热闹的咖啡厅现在一阵冰冷。

“老头,你究竟是什么人?”看众人都走了,赏玩半天的欧阳陌才从喉咙里飘出了一段话来。

没人回答。“?”他疑惑。转而环视着四周,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经装作睡去的老财头。红褐色的墙壁,木质的桌椅,大大的落地窗,刚好能听到的古典音乐,老财头就这样靠在椅子上,闭眼神游。

------------------------------------------------------------------- -------------------------------------------------------------------第五十八章 日出

当东方的第一抹鱼肚白透过云的间隙播撒到了人间,大地便拂晓了。。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三分,四通八达的街道看起来很是静谧,偶尔有几个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在车站的遮雨棚下翘首而盼,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晚班的城市公交。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以至于刘宏的咖啡厅还处在停业状态,招牌的霓虹灯灰朦朦的,连玻璃门窗也是紧闭,顺着玻璃往里看,只能瞧见一片昏暗,没有丁点儿灯火,估计里面的人还在睡梦中。

在咖啡厅门口的空场子上,停着一辆已经熄火的一汽大众,这辆车的车厢很是狭窄,大约只有普通的士的一半。但轮胎却是厚而高,看起来挺结实的样子。周身摒弃了原来的银色风格,而是喷上了一层炫丽的黑漆,看新旧程度,大概是才买不久改装车。此时的轿车侧对着咖啡厅的入口,车门半敞着,一个略有些发抖的女孩斜靠在上面,脚踏着前座。她仰着脖子,喉咙咕咕作响,不知是为了解闷还是为了壮胆,此刻正一口一口的喝着小瓶白酒。大功率的车灯将她的周围照的清清楚楚,如同白昼。

大概是酒精的副作用起了效果,不一会儿,她那细细的蛾眉就情不自禁的上下扭曲,‘唔、唔’蹲身大吐起来。良久,脸色酡红的她才直起身子。转而抬起右臂,瞄了下手表上的指针,看了良久才不舍的放下手臂。没过几分钟,却又抬起手看起了时间,举止紧张而急切,满脸忧色。时不时还用眼角的余光怯怯的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那表情,就像生怕哪里会蹦出个妖魔鬼怪。

秒针滴滴答答的表盘里抖动,走得很颤。同样颤抖的还有女孩紧绷着的心脏,因为她正听到有一连串的脚步声,沉闷而急促的向她靠近!

“蹬,蹬,蹬!”

“蹬,蹬,蹬!”

这是女士高跟鞋的踩踏声,混杂在这个节奏里的还有一声声清晰而模糊的喘息。这要是在平日,倒也没什么。但发生在现在这个环境,现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间段,却足以让她心脏狂跳。

是这间咖啡馆的职员?不,不可能。昨天明明听到那个受伤的老板说给她们放了一周假期来着。那会是路人?不,也不应该,因为这里错开了城市的繁华路线,幽静清雅的痛死,却也寂寥而荒芜。莫非是……它!嘶……难道这么快就来了?……害死了葛杰,害死了小胖,害死了江海哥哥。还害死了自己刚刚认可的男友,它最终的目地到底是什么?莫名的纠结如一条巨蟒将她团团缠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狠。

声音越来越近,女孩与之伴随的呼吸也变得愈发剧烈,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凝结成块。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她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更多的,是思考对策。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低身从车子里摸出一把美式电筒,倒掉了酒瓶里残余的白就去,接着白皙的右手倒扣起瓶颈,慢慢的挨了上去。

“是谁!!”她问。听到了女孩尖声的询问,对方显然也是一顿。

此刻的女孩猛的打开电筒开关迅雷不及掩耳的朝着声源地照了过去,现在的她竟然不像先前那么恐惧了,反正是死,反正是要死的,不如挺着胸膛迎上去。

“啊!”远处的脚步声就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了‘扑扑’的皮包落地声,最后就是女子本能的惊呼。“难道真是路人?”女孩脑子里的念头飞快闪过,乘势端起手电筒往前一伸,再次问了一声:“喂,你是人是鬼?”说归说,但她右手的酒瓶子却已经举到了肩膀位置,虽然自己力气不大,但只要对方有问题,当头就能给他砸个脑震荡。

“呀!又……鬼……鬼又来了!救命。”一个女声颤抖着声线呼叫道,紧张的都带了点口吃。

女孩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于是索性把手电筒抬高了半米。电筒的光柱穿过黑暗的介质,隐约的照到了刚才发出声音的位置,那里此时正有个手足无措的清丽女子呆立在原地,蜷缩一团,环抱肩膀的双手瑟瑟抖动。

看到了对方的面目,女孩心里的悬着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垂下了紧握酒瓶的手,松了口气道:““额,原来是荆姐,刚险些吓了我一跳!”

“你是花蕊?”荆城垣也认出了女孩,使劲的用手抚了抚胸口。“还说我吓你?你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差点没吓死我,唉!”

“哦,是吗?看来我们都成惊弓之鸟了。”花蕊望着荆城垣,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听了荆城垣的话,花蕊憔悴的颤了下睫毛:“你睡得着吗?”

“我在想,刚才来的要是咒怨,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与其这样担惊受怕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唉!”荆城垣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了花蕊:“蕊蕊。听我的好吗?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去轻言死亡。我们需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笑着活下去。这样才能为大家报仇,知道吗?他们在天上正看着我们呢,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说到这,一向坚强的荆城垣再也抑制不住的低声啜泣了起来,花蕊伏在她的肩上,也眼圈通红的哭了。两个被命运和死神联手玩弄的女子,就这样互相安慰着。

“姐姐,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伏在荆城垣肩膀上的花蕊痴痴的问。

“会,会的。”荆城垣连连点头,垂到腮边的泪水犹如荷叶上的晶莹露珠,让观者我见犹怜。说完,她放开花蕊,把手指着浩渺的星云:“你看……那颗……那颗,还有你头上的这颗,他们都是江海,葛杰他们,花蕊闻言把头抬得老高,嘴一弯,笑了。

两个人聚在一起,总比一个守在黑夜里要放心得多。良久,荆城垣和花蕊便一字儿在车边上排开,无聊的互相接着话茬儿,表面上虽然有说有笑,但是心里的那份阴霾却一直挥散不去。只是她俩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堆满物品的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似乎做出了最后的抉择。欧阳陌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两片玻璃镜片被车灯折射出一道反光,虽然这个动作有些扮酷的嫌疑,但的确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之一。有时候,他最适合的,不是抛头露面。而是在别人的背后,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直到欧阳陌数完了第一千五百圈秒表,天才变得透彻了起来。看看时钟,也到了六点了吧。

说来也巧,就在此刻,随着“叮。”的一声,咖啡厅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随着门的拉开,随之露出了一个臃肿的身影,看那双望见女人就发-春的眼神就知道是谁了—你猜对了,正是财叔无疑……

“我说两个小MM,来的这么早啊!快,让大叔抱抱。”财叔张开膀子,殷勤的咧着嘴大笑。这家伙果然本性难移,大清早的还没刷牙漱口,就相当敬业的干起猥琐大叔的勾当了,果真是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另一边,荆城垣和花蕊不约而同的捏住了鼻子,因为财叔这家伙的口臭味加臭脚丫子味,确实非常的…咳咳…不是太好形容……

“我了个去的,你这两丫头片子,大清早的,捂着鼻子干啥哈?”财叔挠了挠斑秃的河马脑袋,不解道。

“您……臭!”歇了半会,荆城垣才屏着呼吸,强自挤出了两个字。

“臭?我臭吗?”财叔一愣,赶紧拉了拉鼻孔,四下里闻了起来。片刻,他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其实财叔我是一个挺在乎个人卫生的人,一个月洗一次澡,一周洗一次脚,三天刷一次牙。不过你们运气不大好,正巧碰到了我第六天没洗脚,第二天没刷牙的状况,呵呵。味儿是稍微有点,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何止稍微。”黑衫黑裤黑色风衣的欧阳陌陡然出现在荆城垣和花蕊的背后,瞳孔一缩,又停在了和财叔并肩的位置。看向别处,有些厌恶的撇了撇嘴。

“嘿嘿,缩地成寸。”财叔一抬眼皮,也不惊奇:“这算什么,有本事给我变个小萝莉出来!嘎嘎。”旁边的欧阳陌听到这句话,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被雷倒。

“你……”他指着财叔,竟无语凝噎。

“我什么我,我就是个棒槌,哈哈哈哈哈。”财叔叉着腰神经病似地大笑道。欧阳陌再次被雷住,这次跟他一起被雷倒的还有荆城垣和花蕊。

“好了,既然你们人都齐了,那就赶紧开道吧,祝你等一路顺风。”财叔挥了挥手打发着三人,而自个却神色有些匆忙的瞟了瞟里屋。

“怎么了?”欧阳陌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不置可否的别过了头,也朝里屋望了望。

“你们走,我也赶紧开溜,不然你那师兄醒来不生劈了我,哈哈。”财叔鬼鬼祟祟的低声道。

“到底”,

“怎么了?”欧阳陌依旧是喜欢只言寡语。

“你进去了看看就知道了!我看你那师兄流了血,给他做了个包扎,受不了了,哈哈。”财叔笑的坐了下来。欧阳陌眼神动了动,但还是遵着财叔的意思进了咖啡厅的里屋,那里也是刘宏的招牌买卖‘周易驱魔会所’的所在。

刚一推门,欧阳陌先是直了眼,然后竟也同财叔那般大笑起来。

“师弟,你笑什么?”被惊醒的刘宏睡眼惺忪的抹了抹眼睛,一幅不知所以然的无辜表情。他昨天流的血倒是不少,以至于睡得很沉。

欧阳陌没回答他,只是抹着笑出来的眼里指了指墙上的镜子。“嗯?”刘宏歪着头,不明所以的对那望去,镜子里的他,裸露的胸膛上缠着一条绷带,上面仍有些淡淡的血迹,应该是昨晚财叔细心包扎的无疑。让他费心了,刘宏心里对财叔这老头产生了一丝感激,不过随后的观察顿时将这股感激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头上,被恶作剧般的扎了两个大大的兔子耳朵,看起来就如同动漫里的兔八哥一般,难怪欧阳陌会笑得那么猥琐,笑得那么给劲。五秒钟后,一个掀破屋顶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喊道“陈发财,老子要生劈了你这个棒槌!……”

-------------------------------------------------------------------第五十九章 真君借法,诸邪!

黑色的轿车平缓的驶在出发的路上,撞针似地引擎声从后座不断的传来,伴着玻璃上挂着的那个一摇一摆的木偶,让人很不舒服。这次行动的所有计划几乎都是欧阳陌一个人拟定和通行的,几乎没给其他人一点儿投票亦或是否决的机会。按照他的说法:自己的每一项细则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断不会无中生有。当然,去留任意。

太阳从打开的天窗上射入了几道金黄色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痒痒的舒服。驾驶室里的荆城垣看了看左边的欧阳陌,这家伙似乎从上车到现在,都一直绷着脸,死盯着眼前的景致。

“喂,喂……”又呆坐了半晌,她实在没趣,不由的对着欧阳陌喊了两声。可惜对方确实是数木头的,连头都不转。

“故作深沉!”荆城垣又吃了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合上了已经提示电量不足的笔记本,也歪过身子去看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只是除了卡车,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之外,也实在看不出个啥玩意来。后座上的花蕊早已无聊的睡着,发出小猪一般的鼾声,这丫头昨晚一夜吓得没敢合眼,现在有了些心里寄托又哪里还能挺得住?这不,上了车就安心的枕着自己的熊仔娃娃奔周公去了。

“你找我?”正当荆城垣托着下巴,把车窗玻璃一会打开,一会关上时,右脚紧衔离合器,单手转动方向盘的欧阳陌突然动了动嘴唇。

“嗯,你能听到,你竟然能听到!太意外了。”荆城垣一下子挪过身子,满是不信的端详起欧阳陌来。

“我不是聋子。”欧阳陌眉头一蹙,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昨晚他站在咖啡厅的外,静静地聆听了荆城垣和花蕊一夜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动容。也让他对眼前这个丫头的看法有了改观,所以,已经不像现在那么厌恶对方了。

“有话就说吧。”他瞥了眼后视镜里抱成一团的花蕊,听着那若有若无的鼾声,情不自禁的翘了翘唇线。和两个漂亮女孩一起出游,这在旁人眼里或许是齐天的艳福,要是换做财叔,怕不是要鼻血直飚的了。可对欧阳默来说,却是个不小的负担,因为这一次,不是出游寻乐,而是生死赌注!他自己虽然自负修行了十多年的精深道术,罕逢敌手。但此行的敌人更是深浅难料,一个不好就会全部搭在村子里,尸骨无存。更兼车子里只有他一个道家弟子,却有两个需要保护的对象,更是让人头痛不已。也正因为如此,欧阳陌推开花蕊,自己当起了全职司机,荆城垣被他安排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咒怨的杀人手法虽然错综复杂,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一定会按照顺序去杀掉所有入侵者。除开已经挂掉的六个死者,荆城垣应该就是第七个,而花蕊是第八个,也是最后一个。以故荆城垣现在成了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荆城垣朦胧着双眼轻轻晃了晃脑袋道:“你和我说说话吧。”

“说话?”欧阳陌倒是给这个提议难住了,他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吗?

“那就说话好了……”努力的抓了抓头发,欧阳陌才苦笑着说道:“可是该说什么呢?那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一头北极熊很无聊,然后它就开始拔自己的毛,接着当毛拔光时……”

“打住!”荆城垣轻咳了两声,竟有些刘宏难堪时的味道,大概是和这个咖啡厅老板待得惯了,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怎么?”欧阳陌停止了描述。

荆城垣没说话,只是用手捂着嘴,脸色憋得通红,紧接着双肩上下抖动了起来,最后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你……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冰块儿也编不出个笑话来。”

“但不可否认,你笑了。”欧阳陌推了推镜片,继续木讷着面孔注视起了交通路线:“对了,荆小姐,那张护身符纸你带上了吗?”

“都是照你的吩咐做的。”荆城垣从天鹅般白皙的脖颈上拉出了一条红线,红线的末端正是系着已经折叠的符咒。

“后面那个的?”欧阳陌扫了眼,浅浅的点了点头,声线又恢复了直线。

“蕊蕊是和我一起戴上的,你放心。”

“那就好。”欧阳陌道:“不过切记,只要你们之中的任意一个发现自己的护身符燃烧了,必须在第一时间叫我,知道吗?”

“你不是一直都在吗?”荆城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晚上停车露宿,我也得睡觉。不让根本负荷不了。”欧阳陌拐了拐弯,车子已经彻底离开云山市,奔上了外省的高速公路。

“我还以为你是机器人呢,那好吧,我知道了。”荆城垣乖巧的点了点头。飞速的车轮将凹槽里的黄叶片片掀飞,化作满天飘零,茕茕孑立,终碾做尘土。

“总之你小心便是,事已至此,既然答应了,我会尽量负责。”欧阳陌舒了口气,换下酥麻的左手,用右手操作起了方向盘。“昨天刚得到的消息,你所说的那个风水师的两个徒弟全死了。”他的话出口都是平平淡淡,似乎不管是死亡还是惊喜,都只是一个简讯或是字符,根本提不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死了!”荆城垣只觉得在零下十度的环境里有人用冰水从头给自己淋到了脚,让她的一切肌肤和器官都僵了。

“死了。”欧阳陌回道。“尸体是在马来西亚发现的,看来他们早就察觉到了不妙,本想跑到国外避难。结果依旧没被放过。”

“怎么死的?”

“撑死的。”

“啊?”荆城垣的眸子里满是不信。

“当地法医检查后,发现他们除了胃以外什么别的内脏都没有了,但是在彼此胃里则发现了对方的内脏,病理学表明,他们确是撑死无疑。”欧阳陌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糊味,中间还夹杂着寺庙里焚香的味道。一瞬间,欧阳陌的表情变得极其难堪,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了原本就坎坷不安的心:“事情有点不对劲,大家提高警惕。嗯?谁的符咒燃烧了……荆小姐?荆小姐!”

此刻的荆城垣已经完全惊呆了,汗毛寸寸竖起,就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一般,眼睛瞪的又大又圆。显然不是因为欧阳陌那恶心的说辞,而是另有他因。

顺着她的视线,欧阳陌条件反射的一抬头。顿时发觉,原本挂在车子上聊做装饰的木偶嘴巴张开了,从里面伸出来的不是木制的舌头,而是一颗还没发育全的婴儿头。婴儿的眼眶塌陷进脑袋,嘴巴也干枯的掉皮,额头上更是打满了钉子,排在了七八这个数的图案。恐怖的吓人。紧接着,车厢里的收音机在没人摆弄的情况下打了开来,而且是最大的声道!一个嘶哑的女音尖声尖气的播报:“本台讯,今日在四环高速公路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大众黑色轿车和公交车追尾,车上一男两女共计三人,全部死亡。”话毕,这女子的吼咙里更是传出蜜蜂颤动的嗡嗡笑声,就像是敲打木头一般,咯咯咯,咯咯咯的响。

“龙神赦令,云中真君借法。诸邪!”欧阳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中指翘起,其余四指向掌心弯曲,张口咬破舌尖,在中指上喷了口血后,乘着还未完全干结之际,立马点在了那个木偶的心口上。

一眨眼的功夫,那于木偶牙床里伸出的婴儿头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就如同真被人剖腹剜心一般的疼痛。紧接着,一团巴掌大小的太极图案于木偶背后慢慢显形,旋转舒张,直至将其全部包裹。不一会儿,木偶的四肢便如被烈火烤过的焦炭那样灰白灰白的,风一吹,就被扬成粉末。

就在欧阳陌歇了一口气的时候,前面转弯的位置,突然出现一辆停靠的公交车,尾部掀开,像飞速咬来的血盆大口,就在车窗前十米!

来不及想太多,他右脚轻踩刹车,方向盘猛往右打,左边倒视镜几乎擦着公交车,堪堪避过。公交车后的防护栏在众人眼前碎裂,‘砰’的一声砸在了玻璃窗的右侧,撕出一圈圆锥形的蛛网裂纹,处于圆心的玻璃渣几乎凹进了车里。强大的惯性更是将荆城垣的身子猛地弹起,仰进了欧阳陌的怀里。

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欧阳陌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车窗前的道路,努力稳住手里的方向盘,让车子平稳前行。

右边车道追上来一辆日产丰田,司机摇下车窗,对欧阳陌破口大骂。他确实骂得有理,刚才要不是自己紧急变道,差点跟这个在大马路上飙车的混蛋撞在一起——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的话。

但此刻的欧阳陌却再也无暇应对。假使刚才的他迟一秒刹车,亦或是方向盘打小了一点,右边车道上还有其它的车……只要有那么一个如果,今天他们三人肯定不能全身而退,只能在这段路留下两样东西——汽车的残骸,还有自己的尸体。

逃过一劫!

想到这,欧阳陌内心衍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后怕,像潮水一样挥之不去,到了末了,只觉的喉咙干渴难受,背后早已经被燥汗湿透。

副驾驶上的荆城垣抱头喊痛,想来是刚才撞在欧阳陌肩膀上的缘故,可惜消瘦的他肩膀上全是骨头。紧握方向盘的欧阳陌心有余悸,不敢松懈。他紧盯着路况,头也不回地问:“没什么事吧?”

因为后座上全是海绵的沙发垫子,所以被掀下去的花蕊也没多大损伤,就连磕着碰着的地儿都没有。相比之下的荆城垣却是被欧阳陌这个活骨架撞青了额头,不过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然知道孰轻孰重。虽然额头处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痛楚,但也只是紧捂着脸,咬牙从指缝里漏出来三个字:“死不了。”

欧阳陌还是不放心的扭头看了看荆城垣,她正用面巾纸擦着手上的血渍。车厢里的空调不够大,她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也没来得及擦。说实在的,她这个样子,确实挺惹人爱的。让欧阳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女友:雅儿。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深知,再呆下去的话,交警就要来了。当下吸一口气,调了调呼吸。给无力的手脚鼓了点劲,踩下油门,慢慢压过斑马线,躲开行人。朝着车辆少的岔口狂飙过去。

------------------------------------------------------------------第六十章 决战谷英村(1)

一日之间开着汽车跨越了两个省的距离,而且几乎都是以80迈的高速度驾驶,对于任何非职业车手来说,都是一种疯狂的近似于自杀的举动。!但是欧阳陌却不得不这么做,一方面要甩掉跟上来盯梢的交警。另一方面更要争分夺秒的和死神赛跑;与幽灵竞技。生命这东西,想要放弃是何等的容易?站在高楼上一闭眼一蹬脚就可以了。但想要抓住,却又何其的艰难?需要的,不仅仅是代价而已。

等到这辆被折磨的气息奄奄的大众轿车开到离目标地图只差几十公里的C市时,欧阳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胳膊了,肘部酸胀,十指麻木,便是在方向盘上敲打,也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受不了了吧?”荆城垣看到不停扭动自己肩关节的欧阳陌,露出一丝贴心的微笑。

感受到了对方传达的暖意,欧阳陌微微一愣,随即尴尬的收住了手,简单的吐了个字:“是。”

“受不了今晚就歇会吧,我们也都累了。”荆城垣和后座的花蕊交流下眼神,道。

“好。”欧阳陌点头。

“那把你手伸过来吧!”荆城垣扭过身看着欧阳陌,带着轻柔的口吻道。

“嗯,伸手?”欧阳陌很是不解。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荆城垣就自顾自的把欧阳陌搁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拉了过来,掌心摊开,五跟嫩白色的手指像拨弄琴弦般在他的手心掠过,还时不时伴着揉-搓,让欧阳陌觉得有些痒痒。

“你干什么?”欧阳陌想要缩回去,但又被荆城垣一把拽住:“笨蛋,手都麻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乖乖的让我给你按摩一下吧。”说完,她顶住欧阳陌掌纹的拇指关节,又加了通劲。

“你懂这个?说笑。”欧阳陌张口结舌,仿佛亲身经历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在他的眼里,这个小女人就是一个大小姐似地存在,脾气犟,性子急,做起事来也大手大脚,欠了斟酌。哪一天她要是来做出这等细心事来,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这师兄也真是的,竟会爱上这种女人,难道他从骨子里就有受虐的倾向?

“你……”荆城垣一时语噎,不过随即撇了撇嘴,冷冷的笑了笑:“好心没好报。”话毕,她的中指凸起,照着欧阳陌手上的痛穴狠狠的戳了下去。

“呃……“欧阳陌喉头一动,眉头狠狠的皱了两下,不过还是咬着牙把声音压了下去,只是愠怒的瞪了荆城垣一眼。

“痛吗?”荆城垣一脸的无辜。

“废话!”欧阳陌张了张嘴。

“痛就叫出来呀!”荆城垣笑了。“叫你看不起我。”接着,她继续转过欧阳陌的手,以轻柔的指力按揉了起来:“告诉你,在中医经络学里,人体最重要的12条经络中,与手相关的就有6条,此外,手部有99个穴位。现在给你按摩的是鱼际穴,可以起到理气的作用,对于治疗头痛,疲劳,肢体麻木等病症很是有效。”荆城垣一边动着手,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看她那信手沾来的样子,倒像是对此门很是熟悉。

半个小时后,欧阳陌的手已经恢复如常,至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鉴于此,他倒是对这个小女人的印象有了深一层的改观:虽然大条的很,不过偶尔,也会有细腻的一面。这地方已经偏离了高速公路的星射线范围,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店铺超市了。欧阳陌跳下车,打开后备箱一通翻找之后,才发现伙食竟是如此的单调,方便面,面包,然后就是令人欲呕的板砖似压缩饼干。

“你们就带了这些个吃得?”欧阳陌有些无语。

“能吃就行了,随便拿吧。”荆城垣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路上,生命都可能随时丧失,谁还在乎吃喝呀。

“你怎么吃,又没热水,难道干咳?”欧阳陌拿起一桶方便面,哭笑不得。

“兑点调味料涂一下,抱着面饼,也能吃,你就别讲究了。”荆城垣靠在座椅上,摸了摸额头。十来个小时的时间段里,她已经和欧阳陌有了些交流,她也从中发现,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冷若冰霜的男子也并非先前第一眼感觉的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从对方的眼神中,也能稍微看到一点感情的流露,只不过对方掩饰的很深罢了。

“算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欧阳陌从自己的迷彩背包中掏出一个便利袋子,直接拎进了车里,从中取出了三盒包装米饭,一盒丢给了花蕊,一盒丢给了荆城垣,最后一盒留给了自己:“打开盒子,按照上面的说明办事就行了。一拉里面的条码就能自动加热。”欧阳陌边说边做,不一会儿一股热腾腾的白气就冒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炖牛肉的香味。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吃的。”荆城垣用勺子盛了口拌好的咖喱饭,送入口中。舌尖舔了舔嘴角道。

“因为我天天吃这个罢了。”欧阳陌慢条斯理的嚼着米粒,淡淡的说。

“什么?你天天吃这个。”荆城垣有些诧异。

欧阳陌点了点头,把饭咽入口中道:“我自己不会烧饭,只能吃盒饭亦或是便利食品,或者在师兄的店里,喝咖啡吃蛋糕。”

“欧阳先生,你这么帅难道没有女朋友吗?叫她做给你吃就是了。”后座的花蕊含糊不清的问道。不过她显然刺到了欧阳陌的痛处,只见他拿着勺子的手猛的一滞,竟掉了地上,面色一下子苍白到了极点,就像医院里的重症病人一般。

“欧阳先生,你……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花蕊看到了欧阳陌的事态,顿时追悔莫及。

欧阳陌俯身,从包里复又取出一个崭新的勺子,放进了饭盒,开口道:“曾经有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现在呢?”荆城垣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但还是问了出来。

“她去世了。”

“什么?”

“车祸。”放下盒饭,再没有食欲。欧阳陌揉了揉自己肿胀的黑眼圈,打开罐装咖啡,大口大口的吞下。

白昼晃眼即过,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一两颗星星点缀在黑暗的帷幕下,显得孤单而萧索,像极了欧阳陌这个人儿。夜晚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却是夜晚不能安心的入睡下去。特别是当人瞌睡来极时,仿佛刚躺下去就被人叫醒了一般,还好欧阳陌意志力也算惊人,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双脸就慢慢清醒了过来,可惜荆城垣这个小女人就没那么大意志力了,这个小女人模糊着双眼努力想要张开,但是瞌睡来了时,那眼皮仿佛有千斤巨重一般,此刻看起来真的是可怜极了。

“荆小姐,你接着睡吧,由我来看守周围就行。其实我在车窗上都下了镇魂咒,一个人也足够照看的了。”欧阳陌浅浅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