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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旧是笑,云淡风轻,仿佛对一切都不屑,就连那原本唾手可得的皇位都可以随时丢弃,到底什么对他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

拉起墨黑的袍子,他步步行下高阶,用轻快的语气,“最先发现父皇病薨的人是本王…”微顿,扫视着那些惊诧不一的脸孔,再继续道,“还有皇兄。”

还有皇兄…

这是多么绝妙的引导。

四个字一出,臣子们再也忍不住哗然喧嚣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男子眉头轻蹙,露出几分不愿,“父皇既已亡,至少,本王要念及兄弟之情,不是吗?”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转身,抬眸看那金色的龙椅,权利的象征,清俊绝美的面容绽出遥不可及的幽芒,“其实皇位于本王来说…”

他怎会在意?

天下皆知,若云漠愿意做皇帝,他早就是这片疆土的霸主!

还需要如今的劳师动众?还需要与群臣对质?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4

为何云漠到了漠北,突然传出了好男风的怪癖流言?为何他身边的男宠一个个杀机四伏,更像是贴身的侍卫。

为何整个云鎏现在都在传,邪烈王对他的王妃情深一片,宁可冒大不敬之罪,前往燕璆将其迎回?

如今深究,恐是寻常百姓都会觉得那只是个保全自身的权宜之计。

若圣旨虚假,半年前,何来秋王与合锐王联合起兵,造阡陌之困?而那松露山上,设伏击杀邪烈王的又是何人?

接下来不必他多言,殿中的诸人都能自行猜想。

本该是云幻镇守漠北,去的却是云漠,如今漠北风调雨顺,无不繁盛兴隆,云幻却步步紧逼,从中挑拨,无非想置其于死地。

如此说来,他们眼前的,才是真正的云皇!

最后的僵默,由武丞相打断!

一声‘吾皇万岁’,震撼了大殿金色的横梁,朝臣叹服着下跪,顶礼膜拜,无需龙袍加身,已在心中认可,云漠是云鎏的真龙天子!

高呼万岁的声音,从大殿传出,乃至整个皇宫都在摇坠,一夕间,天下易主。

………

清鸢不知何时从龙椅后离开了。

等到云漠以帝王的身份连下数道圣旨,群臣散朝,他再回身去寻,才发现那人儿早就不见踪影。

是对他的做法不满了吗?

“人去哪了?”偌大的殿堂,只剩下站在龙椅后的黑袍男子,此刻,他已是云鎏的王。

身后几道暗影掠过,停驻在高阶下,均是穿着深紫色的轻装,身上最明显的是腰间泛着寒光的武器。

胡国的杀手们,已经恢复了本来的身份,一切似渐行入正规,如那闪着金光耀眼的宝座,由始至终,它都只属于云漠。

他伸出了手,指尖轻触龙椅一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纹,听清城埋首回报,“玖华跟随王妃去往织造坊方向去了。”

局势未稳,这几天清鸢几乎不离他眼皮底下,今天的早朝是她主动要求躲在后面偷听的,不知为何会突然先离开,难道觉得闷了么?

未多想,他又问道,“可有魅太后的消息?”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5

初时云漠想要轩辕辰夜的命,所以才前往祁阙雪山求魅姬下山阻止云幻毁掉瑶池玉台。

魅姬回宫后就再无消息,云幻在南巡前更派暗使密访燕璆,始终,云漠深觉那日闯入燕璆皇宫的四个巫术师与他的皇兄有关。

掌控了阡陌之后,一直寻不到魅姬的踪影,究竟她与云幻在一起,还是又隐居到哪里去了?

得他问罢,莲初立刻面露难色,“绿公子方才用巫术也未曾找到,属下已派人前往雪山查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魅姬太易变,怕就怕,她得云幻承诺任何,倒戈,便是多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深暗的眸光流转了一个轮回,旋即云漠魅惑诡笑,“绿昭和揽月准备得如何?”

“已经妥当,只等时辰。”

说完,清城看见云漠那抹妖艳的笑更加浓厚了些。

心头暗涌,回头看了看天色,晨曦普照,今天还会发生多少令人惊动的事呢?

………

连日来皇宫里人心不安,除了照常当值的奴才,几乎多见不到几分生气。

早朝一散,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只知群臣忽而着了魔似的变了态度,全力支持云漠称帝,连登基大典都没有,云鎏的皇帝便换了。

这也无所谓罢…

都是云家的男子,对百姓来说,只要年年都能丰收,每天有饭食饱,有衣穿暖,谁做皇帝有什么差别呢?

清鸢独自坐在织造坊靠近荷塘的边缘发呆。

也不知为何就走到这里来了,这里四周被水环绕,周遭是片翠绿的荷花池,和漠北的邪烈王府很相似,而且她总觉得,以前是来过这儿的。

心静如止水,嗅着含苞待放的荷花散发出来的淡香,渐渐的,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

她知道散朝了,这座金色囚笼里的人又要开始忙碌起来,只为那一个人。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云漠总是这样,脚步像是不会发出声响似的,神不知鬼不觉便出现在她身边。

盯着远处的景,她问,“我以前来过这里吗?”不等回答,她接着说,“应该来过的吧…最近,我总是想起很多事,片段,画面,越来越真实。”

她回头,向上扬起,深望他。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6

已经交织了无数次的视线,传递着彼此都极其熟悉的信息。

到底…她想起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云漠在枫清鸢的面前总是不需要掩饰的,他的喜怒哀乐可以完全展露给她看,而她即便不喜,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接受。

可不代表她不曾想要离开他。

于他弑父弄权,于他颠鸾倒凤,于忘记了过往的枫清鸢,他不是没有暗自庆幸,她遗忘的那些美好可以用今后漫长的岁月填补,甚至更美好,她想不起的黑暗,他不愿意让那些再次发生。

如果想不起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也许,他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好,不如曾经所说的那么善良…

当一个人用情至深时,是不愿意深爱的人看到自己的阴暗,即便,忘记了也好。

“你想起了什么?”站在她的身后,男子迎着微风,俊容上轻轻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未曾浮华奢侈,平凡得难得一见。

清鸢低头,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想起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她说得有些艰难,但十分肯定,望着云漠黑靴的视线黯然。

“我想起,有人曾经拥戴你做云皇,可是你没有接受,而是…”

而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是将所有的人玩弄于掌心之中。”

权算什么?皇位算什么?天子又算什么?

在云漠的眼中,那些人卑贱如蝼蚁,他要他们生,他们便生,他要他们死,无论他们费劲如何的力气,最终也一定会死的。

他最喜做的,就是站在高耸的云端,用他漠然世间万物的双眼,看着那些陷于困局的人们垂死挣扎。

一切始于他,一切须终于他。

太高傲,太残酷了…

而此刻面对那个融化他心的女人,竟是无言的等待她的判决。

清鸢从荷塘边站起来,转身面对云漠,温柔的将双手陷入他的腰际,软软的身体小心翼翼的贴近,而后安心的吐息,说,“我记得你逼迫自己的父亲在死前写下传位于你的圣旨,然后将圣旨藏在大殿的匾额后,记得你在云幻对你歇斯底里咆哮着说他才是真命天子的,你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他…”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7

真正的毁灭,不是将那个人杀死,而是毁掉他的信仰。

就连云漠也…憎恶最初那个连妖孽都算不上的自己。

可这个时候,清鸢却拥抱他。

“没关系啊…”她云淡风轻,温软的话音像是在安抚他不安的心,“那些都是你最真实的样子,你怕我知道,证明你也不喜欢,至少我忘记了那些事情,再记得的是现在的你。”

曾经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让我觉得幸运的是,你愿意为我改变,我必然包容你的一切。”

突然想起的往事真实将她惊动,可那又如何呢?

“清鸢…”他话音有轻微的颤动,周身的素黑仿佛也在瞬间柔和了颜色,轮廓不再锋利如初。

感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忽的,他用双手像抱起孩童那样将她托举得高高的,第一次用仰望的姿态凝视她,恢复自信的神采熠熠夺目。

“我不会做云鎏的皇帝太久,很快,我会送你你当初最想要的东西。”

忽然被举高,清鸢不适应的扶着他宽阔的双肩,微颤又疑惑,“我当初最想要的?”

听到他说不会做太久的皇帝,她已经很高兴了,做皇帝必然会三宫六院,她现在只为小女子,想的自然是这些小家子气的事。

而托举着她的男人,已然胸怀天下,为她夺取一切,亦为她放手江山。

身后蓦然响起巨声,回头张望,宫殿中那座矗然独立了几百年的高塔轰然倒塌,金色的阳光,掩盖了它败落的伤,甚至没有一丝烟尘。

那是刚为云皇的男子下的第一道圣旨:毁瑶台,今起,追求长生者,怪力乱神者,惑狐妖说者,杀无赦!

“我开始有点好奇了。”清鸢对云漠笑道,“到底你与轩辕辰夜说了些什么?”

瑶池玉台是妖狐族的耻辱,是云鎏皇子追求长生的不灭象征,那座正对着祁阙雪山的塔终于倒了…是否能够代表,今后将会是个崭新的开始?

云漠不答,回身看向西面举目。

天空中第一颗七圣星在西面忽闪出现,即今日起,还有九日…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8

七圣星的第一颗出现了,领着大军远在阡陌三百里外的云铮骑着战马来到高山之上,看着西面澄澈无云的天空,独那颗星辰闪耀着纯白的光芒,圣洁而无可靠近。

“这个时候你弟弟应该在阡陌称帝了。”白色的马儿与他并驾齐驱,公孙芙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道。

嘴上虽未说,可云铮也算得上与她默默的私定了终生,这个男人在她看来,无所不能,决计算得上人中龙凤。

可因为云漠,他愿意带着兵马听凭一切差遣,真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公孙芙暗自不服气。

若是几番闹下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看她不远在他乡,弃云铮而去!

身边的人,丰神俊朗,将远目的视线收回,往下俯览,万马千军,沿着蜿蜒的大路向南而行,还有九日…

“快了。”最终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他报以感恩的笑,“让你跟着我舟车劳顿,辛苦了。”

公孙芙扬起下巴得意道,“你知道就好。”

………

还有九日…

燕璆皇宫,方才下朝。

群臣退尽,轩辕辰夜还坐在龙椅之上养神,逐星便从偏殿的小门跑出,扯着他的衣袍要他带自己去后山最高点看第一颗出现的七圣星。

抵不过她的小无赖,男子只好应允,一展衣袍,白芒扫过,眨眼便到那山巅之上。

灵萱早已来到,坐在青石上双手拖着下巴,看那边闪着光辉的星,叹,“这个时候云漠应该称帝了吧…”

穿着龙袍的男子看着与她同一个方向,清眸一眯,展颜道,“这个时候,瑶池玉台应该毁了。”

言尽二人相视一笑,剩得逐星站在后面孤零零的抱怨,“喂!你们这是同类排外么?我一个人好无聊,早知道我就同揽月一起走了!”

“逐星。”打断她的絮叨,轩辕辰夜再道,“你很快就能见到揽月了。”

小丫头呆了一瞬,不解他为何意思。

再看灵萱脸色,娇容中藏着一抹狡黠,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偏偏不告诉她,惹得她捶胸顿足,恼急得无处发泄。

是啊…好像快了…

有什么在骚动着。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19

午时刚过,云鎏的皇宫劳作声不绝于耳。

被文武丞相从边要之地急调回来的军队做梦也没想到,来到阡陌皇城接到的第一个军令,竟是入宫搬运玉台倒塌后的碎石。

瑶池玉台在阡陌皇宫矗立了几百年,每一块堆砌它的石头,都由七百里外的祁阙雪山深处的千年寒石运送而来。

那些石头历经岁月磨砺,彻骨寒冷的造就,变得如白玉般润滑透亮,无坚不摧。

在塔成之日,取九十九尾雪狐祭天,巫师施法布阵,保高塔永世不倒…

没有永远的不灭。

这日里阡陌的百姓们总会看向皇宫的后方,再没了通天的高塔,心里多少有着落空。

早已习惯了如此崇拜,而他们的新皇云漠,却推翻了几百年的崇拜,不得不叹,任凭他是帝王,这么做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绿昭抱手站在略显干净的一处石堆上,居高看着军队搬运一块块比寻常石头更加沉重的寒石,揽月站在他脚下不远的空地,二人难得没有斗嘴,一致的沉默着,心神沉重。

加上羽澈,他们三人准备了三日,在晨曦施法,摧毁瑶池玉台。

白塔倒塌的瞬间,三个人都看到了…数百年前雪狐的血浸染塔尖,九尾妖狐震怒着驾云而来,几乎杀光了护塔的巫师,那只天狐,是轩辕辰夜…

宿命,不可轮回的纠缠着。

羽澈坐在靠近绿昭的左侧,低着他年轻的头颅,鲜少陷入深思。

从最开始的不可一世,到而今,他已经成为了不起的巫术师,因为羽菲的死,他恨轩辕辰夜,却在塔毁的瞬间,看到太过震撼的画面,也显得不知所措了。

他是斯图的移民,在漠北受尽凌辱,亡国的耻辱和痛苦,感同身受。

不觉喃喃疑惑,“轩辕辰夜…到底是个怎样的…”

人吗?

云鎏的皇族为了长生,连人性都可以不顾,轩辕辰夜只是一尾妖狐,相比之下,更加血性。

闻他叹息,揽月回首凝笑,眸子里闪烁着妖艳,“我和逐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无法弄清他是怎样的,你不知道也不稀奇。”

【最终】送你今生无忧20

揽月虽性子生得叛逆,与听话乖巧的逐星完全不同,可说起轩辕辰夜,语气神态里无不折服。

那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导师,不但教会她和逐星该如何生存,更给了她们姐妹俩丰厚的生活,虽然,她也知道,得到那一切亦是因为她们体内留有巫术师血液的关系。

扪心自问这些年,那个男人从未待她们不好过,有些感情在漫长的岁月里才能体会。

绿昭鼻息了声,“管他是怎样,现在塔毁了,再无任何可以伤他,总之他是可以高枕无忧。”

再过几日,他们一同南下,去到吴月关,羽澈将当时羽菲设在凤凰山脉的结界打开,轩辕辰夜要风要雨,还不是由得他心情?

想到此少不了担心,“真不知道主上同那只狐狸订了怎样的盟约,靠不靠得住…”

“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许是出于护短心态,揽月声音平地拔高三分,冲他讽道,“总是比你值得相信的。”

说完头也不回便走,把监军搬石的‘重任’丢给那二人。

这等无聊的事,羽澈早就不耐,想跟着一道开溜,却被绿昭赶在他之前生生画了道禁步的符咒。

“这塔邪门得很,还没搬空前,你我做好打算哪里都别想去。”罢了使唤了个小兵去端茶来喝。

羽澈扫了他那半路师傅一眼,将心头的想法作罢,等到小兵送来了茶水,眼见那极其将就的人把茶碗送到嘴边,他再言,“我猜揽月喜欢的是墨千宸。”

遂即绿昭不雅的狂喷,还没骂出来,就听不远处骚动起来,似乎在搬运寒石的时候,有谁发现了什么…

………

眼前深不见底的走道不知道会延伸到哪里,隐约有带着霉味的风吹出来,应当是想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