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太完美,反露馅

在赏心园里留宿的这个夜晚,宋良辰整夜不能成眠,不是因为叶峋在她身边,也不是因为被叶峋如何如何,而是心里的不甘如同四海之水倒倾,哪里还可能睡得着。天际晚星明亮,每一颗都如同她孤悬而不肯坠入深渊的心,哪怕是有一天必需落下,宁化灰烬,飘散随风也不去与污泥同腐。

其实宋良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多么伤心难过,可她就是想哭,想哭就哭吧,没必要憋着。不是有就句话说得好嘛,爱你的人不会让你注泪,不爱你的人不值得你流泪。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犯贱,明明道理都懂,劝起别人来时一套一套,自己劝自己时也还是一套一套,可要掉泪珠子的时候,还是管不住自己。甚至她还不觉得伤心呢,就是想哭,总觉得哭出来,体内的垃圾和负面情绪就会跟眼泪一起流出来,然后被风吹干,消失无踪。

宋良辰装哭的时候,往往是装给叶峋看的,但到真自己想哭的时候,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暗夜里张着嘴,眼泪跟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她一边暗骂自己贱,一边特别破罐子破摔地想:“贱吧贱吧,贱完今晚再不许了。”

不伤心也能哭半个晚上,只能说平时演技操练得太好,但凡是她真想哭,那就能奔天荒地老去哭。她倒是哭得很痛快,早上起来,想擦眼泪,才发现眼睛全肿了,厚厚的软软的,还有轻微的刺痛感。冲进洗手间一照镜子,肿得跟金鱼眼泡一样,再肿一点估计都要睁不开。

照着镜子扒拉会儿眼皮和眼睑,宋良辰掏出手机开始找渡娘问眼睛怎么最快消肿,渡娘给出的信息实在庞大,但综合一下就几条,冷敷、鸡蛋揉、土豆或茶叶敷眼,最神奇的是热水里加醋薰蒸,怎么样怎么会被薰得泪流不止。看来看去,还是冷敷比较靠谱简单,宋良辰正要去冰箱里找冰袋时,转身就看到叶峋正站在门外看着她,眼底有青霜凝结。

“去躺着,我给你拿冰袋。”叶峋只以为宋良辰这样子又是演给他看的,心里一阵阵发涩发疼的同时,怒火也在升腾。只为演给他看,就把自己折腾成这鬼样,宋良辰还有脸问他“何必”,他倒想问问,肿成这样,她又何必。

不过,叶峋到底没破口大骂,都已经肿成这样,教训也算吃够了,账要慢慢算,就如同宋良辰这道美味要慢慢拆吃入腹一样。冰箱零度室里有现成的冰袋,毛巾太厚且不干净,叶峋四下找找,最后用宋良辰的丝绒围巾包了冰袋拍在她脸上:“先躺会儿,服务台会送早餐和熟鸡蛋过来,冷热交替会消得更快一点。”

叶峋话里满满的怒意,让宋良辰十分莫名其妙,大清早的,叶峋这是又抽的什么风。该生气的是她好吧,他吃饱喝足还有什么可怒火中烧的,何表哥说得不错,叶峋他就是个能坚持一百年不吃药不治疗的精神病患者:“知道了。”

天慕的早餐做的很清淡,薏米粥,素烧冬瓜,酸辣小黄反,还有菠菜包子和奶黄包,配的茶水是枸杞菊花茶,另有四枚温泉水里煮出来的流沙鸡蛋。宋良辰倒也不是一点没察觉,薏米冬瓜都是利水消肿的,枸杞菊花疏肝明目,都是对症的。就是那鸡蛋,宋良辰有点舍不得,温泉水煮的流沙鸡蛋是她的最爱啊,让她剥了不往嘴里塞真的太难了。

剥完第一个,拿到眼睛上比一比,到底没舍得,往嘴里一塞,一口就吃掉了。叶峋想阻止她都来不及,便把手里的鸡蛋递给宋良辰,只见宋良辰接过鸡蛋,又一口吃掉。叶峋伸手戳她眼角,怒意勃发地往外蹦字:“你还想不想好,要不要出门。”

叶峋又剥一个,直接拍她脸上,这样宋良辰才消停,有点小洁癖对宋良辰来说,算是个优点。

宋良辰哭了小半个晚上,心情早平复了,对叶峋怒火也好,亲近的举动也好,都用大而化之的态度忽略过去。本着“我忽略你,你就不存在”*,加上早餐吃得不错,宋良辰心情还算挺好。早餐吃完,一边敷眼睛,一边在赏心里晃了晃,晴光与雪的映照中,氤氲的水汽将这园子衬插得更加如一卷水墨画。

天幕却是冬季特有的明蓝,仿如一块透亮的玻璃,这景象,忽然让宋良辰对自己的毕业设计有了灵感。把鸡蛋和冰袋往茶几上一扔,从随身的包里找出彩铅和小速写本,趴到廊下就开始画。

要有深夜如同墨色一般的深蓝,点缀着透亮半宝石,整条裙子要如同深冬雪后的夜晚,从头顶星子点缀的天空到远处被映照得发灰发白的天,再到远山如黛近地披雪。裙脚翻起时一定要微微露出一点点青绿,要点缀花朵,要能看希望,能看到春天。就像此时眼前的景,如同一位身着礼服的佳人,并不如何辉煌璀璨,但盛极而静,静极无尘。

她本意是要以星海为题,但到最后,画完才发现,星海并不是主题,那裙脚微露的一抹春才是真正的主题,感性一点来说,可以称为希望,称为我对世界的热爱与期盼。不管我曾经历过什么,不管走过的路回头去看时是黑白还是彩色,我对未来仍然充满爱与期待,因为我是宋小虫啊,就算失去所有色彩,也仍能从黑白的世界看到美好。

忽然更加迫切地希望找回色彩,因为五彩斑斓的世界,才更加绚烂可爱。

在宋良辰画简易设计稿的时候,叶峋就站在她身侧,宋良辰下笔如飞,那扎水溶彩铅在她手里很快成为一张礼服设计稿。画完礼服稿还嫌不够,还画了小西装和西装裙,以及衬衫搭百褶裙,还有日常可穿的连衣裙。色彩的运用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礼服和西装都点缀了彩宝,日常连衣裙和衬衫用简洁的银点代替星辰。

水溶彩铅在加水渲染晕开之后,如同水彩画一样,层次十分美好,一点不像普通彩铅那样呆板,过渡得极其自然柔和。

“毕业设计?”虽然有点早,不过早早有想法是件好事。

“嗯。”宋良辰对今天早上突如其来的灵感无比满意,画完后怎么看都要给自己点赞。

“回去看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改好了就打电话给孙助理,让他联系给一下合作的厂家,早点打好版把面料做出来。镶嵌用的宝石去找陈蕴楚,回头你用完把衣服给他们展示一下就行。”叶峋这是什么都替宋良辰想好了,她只需要最后动手完成作品就行。

“好。”把彩铅和本子一收,宋良辰就开始急不可耐地想回去,手边东西不多,得回琴山去才能把正式稿画出来。琴山工作室里也有足够可以替代的面料,麻烦点而已,但等定制面料不能确定最终效果,只有先试着做出来。

想想宋良辰早起那眼肿得要死不活的样,再看看眼前这生龙活虎,兴致高昂的样子,叶峋那点火气子陡然间无影无踪。这样就好,哪怕是演戏,演高兴也比演哭戏要更赏心悦目,她要一直折腾自己只为给他看,他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开车载宋良辰回到琴山,老爷子还没来披上“侦探”的身份“审问”两人几句,就看宋良辰一阵风似地往楼上跑,屋里只听到她丢下的一句:“爷爷早上好,我先上楼去了,芳姑中午不用叫我吃饭,直接送到顶楼给我就行了。”

老爷子和芳姑看着宋良辰的背影消失,才问叶峋:“良辰这是作什么?”

“早上刚画了毕业设计,急着上楼去定稿。芳姑,中午准备点简单的,煎饺小笼包,让她一手拿笔一手抓包子,要她又得嫌吃饭麻烦饿着肚子。”叶峋叮嘱一句,才上楼去换衣服,要不是今天必需得去公司,他真能留在家里看着宋良辰吃饭。

“好,正好作了鲜虾小笼包和卤肉烧麦,良辰爱吃这个,再煮点小米玉米粥,叫她拿吸管喝。”芳姑早也见过宋良辰忙起来不吃饭的样子,眼下已经有了应对策略。

宋良辰不管这些,只管埋头修改她的设计稿。

而叶峋,则在公务处理间隙地去了趟宴山,他必需弄清楚,何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事实上,何叙的演技早已化作无形,再加上这位在精神科颇有建树,叶峋想从何叙这里得出正确答案,相当不容易。叶峋再强大,也不是全系全才,是人都有不如他人的地方,这个叶峋认。

正因为叶峋认,所以他更加确定,一个连他都看不出正确答案的精神科和神经外科权威,怎么可能连宋良辰是真是装都辩不分明。太完美,有时候也是漏洞,何叙就是如此。

这下,叶峋知道该怎么陪宋良辰一块演了,不就是想装想演想远走高飞吗?

——那就让你飞一飞,别乐,线永远拽在我手里,宋良辰,等你飞远时,请期待我怎么把你给拽回来。到那时,可别再把眼睛哭肿,当然,就是哭肿了也没事,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分外让人想狠狠蹂躏…也算情趣。

第二十八章 从今后,与君别

当宋良辰被何叙许可回到学校后,宋良辰明显感觉到叶峋与她会面的时间在减少,起初宋良辰以为是叶峋公司事务繁忙,慢慢的她察觉到不对。如果公司事务繁忙,周末的时候叶峋不会悠悠哉哉地待在琴山,可见不是忙,而是另有因由。再仔细一点观察,宋良辰甚至发现叶峋在刻意地回避与她长时间接触,哪怕同在琴山,大多时候他们都不会单独相处。

要是叶峋这样都算正常,那大概就只能是整个世界都疯掉了。

不过,不管为什么叶峋刻意回避,宋良辰都乐见其成,最好回避着回避着,叶峋就此把她扔到脑后,也省得她费心劳神跟自己的智商为难。可怎么都能感觉到不对劲,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不对劲。

她独处时,总觉得在被窥探,有天早上醒来,甚至看到明明睡觉前关得好好的门居然开着缝。宋良辰于是多留了个心眼,不留心还好,这一留心,叶峋简直无处不在。早起晨跑时,上下学路上,去小店吃冷饮,和同学逛街,哪里都能看到叶峋出没。这个发现把她吓得够呛,躲到周舟宿舍的厕所里才敢打电话给何叙:“哥,叶峋只是偏执是吧,我怎么觉得他最近又加了个症状,我去哪都有他,整个一个变态跟踪狂。”

“变态和跟踪狂都只是形容词,并不是症状名称。事实上,他这么干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当一个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把他所有的偏执都放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时,他干出杀人藏尸的事我都不稀奇。”何叙张嘴就来,把宋良辰吓得够呛,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进何叙耳里,何叙坏笑一声,说:“别担心,他没到这份上,杀人藏尸通常很少出现在偏执型人格身上。明天周末,我会去琴山,到时候我看看他,最近看他状态都不错,倒像是有所缓解,或许我们可以往好的方向期待。”

“怎么期待?”

“比如观察你的生活,确定你是真的不需要他,确定他是真的走不进你的人生里,这也很有可能。偏执型人格在叶峋身上表现出的是理智大过偏执,所以他不但能正视过往,还十分擅长自律自省。”何叙只觉得叶峋这个过程未免太快了点,难道聪明强大的人就这么能耐,连接受个心理疗程都比别人有效?

“这个真是个好消息。”宋良辰满怀喜悦。

“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叶峋啊,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我只有看到他才能确定。”何叙挂上电话,就开始作计划,计划周六怎么跟叶峋斗智斗勇。如果叶峋连宋良辰都能放下,何叙对叶峋就更感兴趣了,当然,不放下也照样感兴趣,只是感兴趣的地方不一样。

不论怎么样,叶峋已经成了何叙自成为神经外科权威以后,最感兴趣的精神科案例。如果叶峋这个案例观察得当,不仅术业更精,且还能写出两篇上好的学术论文来。

这边何叙是为叶峋而手痒难耐,宋良辰则在学校里脚痒难耐,她现在就想回琴山去,如果不是天还太早,叶峋也还没回琴山,她说不定就要逃课了。好容易捱到放学,司机早早就在校门外等,宋良辰坐上车就向琴山去,她还问了句司机:“哥哥回了没有?”

“现在应该已经在琴山了,我出来时正好芳姑打电话问,那时就已经在路上。”

宋良辰听完动动眉峰,微露笑意,等不及何叙,她要先去试试到底什么风向。车驶进琴山后,宋良辰从花廊穿过走入大门,不见老爷子和芳姑,老爷子大概在外边溜弯,芳姑可能在厨房里忙活。客厅里只有作居家衣着的叶峋在座,手里还端着切成块的脐橙正吃着,满屋子柑橘类水果独有的果香叫人口腔里不住分泌唾液。

忍了忍,宋良辰既没上去叉脐橙吃,也忍住上去劈头就问,而是把外套脱下,换了鞋子上楼去洗漱换衣服。等她换好衣服下来,叶峋在擦手,桌上装着果肉的盘子里还剩下大半,看到她下来,叶峋要看不看的将视线掠过宋良辰,然后抽出一本桌边的杂志低头看。

“叶峋,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明明我…”宋良辰决定直接点,不直接问不出来,当然她还没忘了自己的剧本。

从杂志上移开视线,双眼看向宋良辰,叶峋轻飘飘的眼神如同羽毛一般。宋良辰从来没有在叶峋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目光,无力,无奈,倦怠。这些词,怎么想都不可能用在叶峋身上,如果说她是打不倒的宋小虫,那叶峋就是永远矗立的山,不知疲倦,风雨无阻,强大却无言。

但此时此刻,那些不可能出现在叶峋身年负面情绪都被叶峋一一表达出来。宋良辰一直以为,叶峋的负面情绪应该只有诸如愤怒、狂躁,甚至是暴戾或暴力等等,但他本身永远如一座精密的原子钟。永远不缺乏动力,不知疲倦,更加不会有如垂暮老者对无情岁月飞逝却无可奈何的叹息与退让。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半分钟,但宋良辰清楚地看到了,但叶峋看向她时说的却是:“我说过,你跑不掉。”

语气轻描淡写,一如往昔,似乎什么也没变。

话题就这样僵住,宋良辰再无话可说,叶峋也没有开口的欲|望,两个人静静坐在客厅,你不看我,我不看你。芳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看着两人这样,心里都琢磨两人是不是吵架了。不过芳姑也没开口,主要是这气氛,芳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者芳姑什么也不知道呢。

所以,芳姑只把菜一搁,叫两人洗手吃饭。只见两人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洗手间,那叫一个南辕北辙。不过洗了手,两个人又一南一北地走出来,向餐桌集结,芳姑见状明白了,这两个肯定是吵架了。小年轻之间的情情爱爱,芳姑想了想,眼前这事看来还是不参与更好。

宋良辰则是已经没脾气了,她都不指望自己的判断力这时候还能活过来,叶峋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混乱,宋良辰决定把这事交给专业权威人士——何叙。

再说第二天下午何叙过来,一看这情形,也很费思量。倒不像是治好了,而像是陷入了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自我和谐期:“先前就跟你说过,偏执型人格遇上什么样的矛盾或难以决断的事,都不会求助于外力,而倾向于从内里自我消化。当然,你也可以认为他的态度是‘老子这么聪明都解决不了,你们这群凡人怎么可能解决,全天下谁能比老子更靠谱’。”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调整期,调整期之后向左向右都有可能,但不会停在原地,所以不管是向左向右都会十分极端。这么说吧,他放手你大概也不会太好受,他不放手,你会比现在更难受。”

“总之,表妹啊,遇上这样的人,我们如果不沾亲带故,我会劝从了他。但谁让我们是亲戚,当然以你的意愿为主,不管怎么样,我会帮你的,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有我稳着,会好上很多。”

“还有就是,他想跟你就让他跟吧,他们这种人,就算完全彻底绝望,杀人藏尸的可能性也不大。像他们这类型人格,更倾向于那种‘这个我得不到她的世界真讨厌,所以,毁了吧’的无情型人格障碍。你别瞪圆眼珠子看我,叶峋不同,他有固守有严格遵循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而且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性,所以他不会那样。”

听半天,宋良辰只听出一个结果来,那就是不论怎么发展,她都别想有好:“说重点行吗?”

“行啊,重点就是,哪怕他放手,你也千万别去找你那位前男友,如果你还想他继续生活在这世上的话。毁灭世界与他的价值观道德观相背离,伤你与他的心意相背离,但你那前男友可没有免死金牌。所以,你去找前男友续前缘的想法,短时间里是不可能的,你先作个五个计划吧,长远的话,十年八年都很有可能。”

“太长了。”十年后她都三十好几了,真正是黄花菜都凉透。

“不可能再短,知道什么叫执念吗,一念轻起,也能地久天长,何况他还偏执。”何叙深表同情,他这表妹确实运气不怎么好,心有所属吧,偏叫个偏执狂给惦记上,啧,这就是人生呐。

送走何叙,宋良辰默默叹气,独坐窗前到深夜时,翻出手机,将和郑景云有关的照片调出来,一一点选,然后删除。明明是良人,明明是所爱,却无法相伴,更无法相守。此时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诗词里有那么多缠绵而不得的相思入骨,古往今来,大概有很多爱情都这样,如同春日百花般盛开,却最终为雨打风消去。

从今后,与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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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郑景云打开手机收取短信:从今后,与君别。

想想,郑景云回:这是要分手?

半小时后,没收到回复,一小时后,没收到回复,三小时后,还是没回复,于是再发一短信:别这样

发出去后,一看…

只有一个字:别

妈呀,手忙脚乱的拨号打电话,却只听到电话里传来温柔清亮字正腔圆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播。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eroff…”

第二天再打,还是关机,第三天,关机,第四天,关机,第五天…

一个月后:“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r.”

#号码竟然注销了#

#让你手快#

#发短信手快的最终都会成折翼天使#

第二十九章 如你愿,放你走

前一场雪还没消融,又一场雪盖上,圣诞节在飞雪纷纷中渐行渐近。

叶峋早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去看极光,宋良辰还估算着,叶峋现在这状态,估计会把行程给推掉。没想叶峋不但没推掉,还重又露出笑脸来,领着她坐上飞机,不远万里去看北地极光。

宋良辰是个特别扛冻的,但叶峋不扛冻,遂宋良辰也只能在屋里看看。不过,极光景象,宋良辰已看过几次,并不至于太稀罕,而且她是真的觉得眼中所见的极光,还不如她屋里那幅画。上天的雄伟奇丽令人心存敬畏,满怀感叹,而人类在看同类的作品时,往往看的是其中饱含的情感。

极光仍不知疲倦地在天际绽放异彩时,宋良辰裹着毯子昏昏睡去,半明半暗中,叶峋轻轻贴近宋良辰,呼吸轻浅而匀称,缓慢而悠长。一呼一吸间,有淡淡香气弥漫,宋良辰偏爱基调为木香的香水,冬天时,她多半爱用琥珀,带点暖意,温和却有距离。

“古往今来,人类都热衷于向种种奇异的天象许愿,一直以来,我对此嗤之以鼻。但是良辰,我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向天象许的愿都能实现。”叶峋说着,低低轻笑一声,满室空寂与窗外绚烂色彩成强烈对比:“小时候,我也许过愿,对着流星雨,只要能让我妈好起来,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既使那是一场流星雨,而不是一颗流星,我的心愿仍然没有实现过。”

“或许,是我的心不够赤诚,所以当年留不下她,现在留不住你。”

“良辰,告诉我,要付出什么才能留下你?”

暖香依然飘散,呼吸还是那么平缓,裹在毯子里的宋良辰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叶峋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过好一会儿才似叹似笑地低哼一声,说:“你会说,只要是我,付出什么也留不下你,是吧,良辰。你们都一样,或决绝地用阴阳相隔来永别,或用决裂的姿态头也不回的作别。良辰,爱你,是我唯一犯下的错,如果这样你还是不肯留下…”

这句未完的话后是长久的沉默无言,或许是十几分钟,或许是几十分钟,又或许更长。

然后,叶峋开口:“如你所愿,我放手,你走。”

宋良辰本来就在睡和不睡的边缘,如果叶峋不开口,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彻底睡死过去,但叶峋一开口,出于警觉,宋良辰顿时就清醒了两分。越听越清醒,叶峋说“是我的心不够赤诚,所以当年留不下她,现在留不住你”时,宋良辰的心不免抽了一下。

早些年的记忆如同被岁月尘封的酒,这时拆开来,入口柔软,却又意外的辛辣。他们曾一起渡过失去父亲与母亲的阴暗岁月,那时,纵使他们并不如何相亲,却比任何人都更信赖彼此,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时,仿佛这世上都只有他们俩一样,他们彼此排遣心中的悲痛,彼此用有限的稚嫩的言语和行为抚慰对方的心灵,冷时互相取暖,失眠时只要对方不言不语地陪伴着,便有寄托,便不孤独不害怕。

他说“或决绝地用阴阳相隔来永别,或用决裂的姿态头也不回的作别。良辰,爱你,是我唯一犯下的错”时,前一句,她有所不忍,后一句,她不同意,完全彻底地不同意。以爱为名的侵犯岂止是错,那分明是罪恶是罪孽,是把道德观放到一边不谈,也有法律认定有罪的行径。

最后,他说“如你所愿,我放手,你走”时,宋良辰差点要跳起来问一句:“真的吗,你确定,你不会现在说放手,回头又反悔吧?”

但宋良辰忍住了,她现在在“睡觉”,哪怕是听到了最想听的,也不该这样,她要真跳起来问那么一句,只怕真的都能变成假的。万里长征都打算走了,不差这一步两步,眼下一定要稳住,否则只会前功尽弃,白费一番水磨工夫。

叶峋没有再开口,不过他看到了宋良辰微微勾动的手指,也看到了她轻动的睫毛,还有稍微比刚才要急促一些的呼吸。这一切都证明,他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宋良辰都听在耳里。不过,她没立即面带惊喜地一蹦三尺高,也让叶峋见识到了宋小虫的成长,倒是比从前更沉得住气。

叶峋的话,九分是真,只最后一句“我放手,你走”是假的。前边句句字字都是真,都是夜静无人时,曾在他脑海中盘旋过的。甚至,有些话现在还能牵动他心神,关于母亲,关于许愿,关于阴阳相隔等等,都是他心中积存已久的诘问。

“你会去找郑景云吧,我早该清楚,你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呢。你当然会喜欢郑景云那样的,看每一眼,都阳光灿烂。但是,良辰,你最好不要去找他,最好不要,最好。”叶峋这话还是真的,不过这些话,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每一个字都是斟字酌句推敲出来的“剧本”。

“不能爱我,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就算放你走,也并不意味着我能容忍你身边有其他人。”

明明是满含威胁的话,却能让人听出许多来,有无处安放的心意,有求而不得的阴沉,还有就算自言自语也要咬牙强撑的“这样也好”,甚至还有许多形容不出来的复杂表达。这让宋良辰的心也跟着复杂无比,这是她期盼的,她确实既兴奋又激动,但却又不免因叶峋的一番话而忆起往昔来。

他们曾那样彼此需要,彼此依靠,憎恶无法抹去,记忆也一样,长久相处的依赖也一样。

当然,宋良辰不会因为这样复杂的情绪就说“不,我不走,我留下来,我会试着爱你”。这样的话,宋良辰确信,她这辈子都不会对叶峋说出口。两个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的人,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像从前那样做并不太亲昵的兄妹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事实已经证明过,他们作兄妹,远比作…伴侣要更好得多。

叶峋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沙发休息片刻,叶峋明显无法入睡,所以宋良辰就一直装睡。直到早上热情的旅馆老板送来早餐,他们才齐齐“醒”过来,洗漱吃早饭,然后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12月26号下午的飞机,除了今天还要在这里待两天,这时候宋良辰反倒安下心来,不用再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扑倒在床|上。而且,也正好趁这两天看看,叶峋所说的“我放手,你走”有多真。

两人就这样彼此试探着演着,渡过了他们原本应该轻松惬意美好浪漫的观赏极光之旅,坐在回国的飞机上,两人心里都一样的累。但一个明显地表现出来,一个却充满疑问,像是发现点什么,却又不是很清楚一样。

宋良辰在等,等叶峋明明白白对既没有真睡,也没有装睡的她说:“良辰,我放手,你走。”

但这一等,就等到寒假,等到了春节渐近,等到芳姑把年货都置办齐全了,还是没有等到叶峋那句。明明在看极光时她还确定叶峋是认真的,但这么一拖,宋良辰又不确定起来。

恰就在她不确定之后,叶峋在满街璀璨如银河的元宵灯会上,叶峋站在一盏兔子灯下站了很久,然后回过头来,如同说“这盏灯扎得还行”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良辰,我从来不作无望的等待,原来以为对你例外,但事实上,还是一样。虽然已经过深思熟虑,但我依然不确定日后会不会后悔,所以,如果你想离开,尽快。”

“好,我知道。”

“尽早把毕业作品赶出来,学位证书会给你办好,有想申请的学校去跟孙助理,他会替你处理。该考的证书,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到时候让孙助理安排你出国。”叶峋一副“我帮你,只到这里”的态度。

这态度反倒让宋良辰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嗯。”

“良辰,如果我们不是那样开始,结果会不同吗?”

强硬如叶峋,竟然也会问出这样软弱的话来,宋良辰没忍住叹了口气,过片刻才答话:“不知道,我以为事已至此,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是不重要,只是我的心还不肯死而已。”

“哥…”

“不要叫我哥,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当年能再坚持一点,从头到尾都反对他们结婚,是不是就不会存在所谓的兄妹关系。没有这层关系,没有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良辰,你说,是不是?”叶峋神情形态犹如困兽,想挣脱,挣脱不了,想适应,适应不能,无计可施的他仿佛只能向内施压,企盼自我和谐。但是,就像何叙说的那样,不是每件事都能自我消化。

宋良辰又是一声叹息:“也许。”

虽然心底没有“也许”,只有“不是”,但面对这样的叶峋,宋良辰竟然无法说出口。

默默在心底暗骂一句“你真贱啊宋良辰”,然后继续在心里叹气,这时候正该反手就抽他一脸啊!虽然很清楚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激怒他,可答“也许”也太软了,甩他一脸“呵呵”才是最高贵冷艳耳光响亮又还在安全线内的答复。

诶,算了,都能远走高飞了,不要计较这么多。

第三十章 能不爱,就好了

叶峋说“放手”之后,作得确实十分彻底而明确,宋良辰一边紧赶慢赶地设计毕业作品,一边准备各项留学手续。因为考虑到时装设计专业的我,纽约伦敦和米兰巴黎都是上优之选,四者都是著名的时尚之都。美国本来也有不错的选择,但郑景云在那里,所以最终选定圣马丁、伦敦时装学院和皇家艺术学院。

因为时间关系,皇家艺术学院已经来不及申请,宋良辰就只能考虑另外两所时装学院。而圣马丁和伦敦时装学院都隶属于伦敦艺术大学,所以宋良辰只需要向上海的艺术大学面试处递交申请。

艺术大学的国内面试时间在五月份,宋良辰递交申请后,这时宋良辰的学位证书已经拿到手,毕业设计当然也顺利通过。

但是,在向艺术大学预约面试后,宋良辰忽然接到了皇家艺术学院的面试邀请。这时候,宋良辰才知道,孙助理早在12月底就替她向皇家艺术学院递交了申请和作品集,甚至还有三封颇有份量的推荐信。

皇家艺术学院的面试在三月中旬,面试过程既紧张又严格,和宋良辰同时参加面试的人有几十个人,而这几十个人,是从几百个人里选出来的。在几十人中,只有四分之一从中脱颖而出,雀屏中选。所以面试完后,并不觉得自己很顺利的宋良辰把皇家艺术学院的面试放下,积极准备伦敦艺术大学的面试。

“那你到底想去哪家学校?”周舟问道。

“最开始我都没想到rca会通过我的申请,给我面试机会,虽然我也有ma的学位,但英国的大学很多不承认国内的学位。所以,虽然我总说rca,但我目标一直很明确,cs|m或伦敦时装学院,前两者不成,文化时装学院也可以。”宋良辰想来想去,都觉得很有可能是那几封推荐信搞的鬼,否则皇家艺术学院这样的大学肯定不会给面试机会。

“cs|m太要命了,荷兰语授课什么的,也只有你这样的怪胎才能接受。不过,虽然cs|m和伦敦时装学院常年被ista评为全球顶尖时装学院前一、二名,但是也不能和皇家艺术学院比逼格啊!”周舟简直羡慕得一脸血,虽然rca排名是第七,但第一第二的c**和时装学院没有皇家那两个字呀。

“我不一定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就在宋良辰觉得自己够呛的时候,伦敦艺术大学提前到来的面试官忽然约见了她。到这时候,宋良辰才知道,她在去年时装周上的无心之举——给宋时安做的那件礼服被“有心人”炒得十分炙手可热。所以,她不但得到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面试机会,还得到了艺术大学面试官的约见。

进过一番攀谈后,面试官建议宋良辰选择圣马丁时装学院,伦敦时装学院固然有后来居上的势头,而且时装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往往比圣马丁更受市场认可。但根据宋良辰自身的条件来看,圣马丁明显要更合适,更重要的是在业内,虽然圣马丁的学生市场认知度不如时装学院,但时装学院就算是超越者,也摘不掉曾经模仿者的帖子,圣马丁才是原版。

王者岂会轻易日薄西山。

“事实上,是时装学院十分看好你的作品,所以我才提前到中国,但,我建议你去圣马丁。作为面试官,我从不认为这两所学院之间有优劣,之所以向你推荐圣马丁是因为你适合他,他也肯定会录取你。一来你的经济条件相当优渥,我想你需要的不是更好的工作机会,而是需要为你的设计生活插上天马行空的翅膀。二是时装学院更务实,更切合市场需求,但宋小姐的作品集城,我看到了市场,所以我想你会需要翅膀。”面试官这样向宋良辰解释他推荐圣马丁的原因:“当然,你也可以同时申请,不过,我建议只向其中一家递交申请和作品集。”

“谢谢,那就圣马丁。”来之前,宋良辰都还在考虑中,现在既然面试官推荐圣马丁,那她就去向王者朝拜——我本来就是那个务求最好,务求最完美的宋小虫。作为王者,圣马丁的入学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但人嘛,总得有点野望。

可她还没开始向王者走过去,就在四月初接到了皇家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周舟知道后,简直都要疯掉:“什么,你还准备去申请圣马丁?虽然那是top1,但皇家艺术学院格调都不一样好吧,这两者之间,要我肯定会选皇家艺术学院。说实话,如果这三家让我选,我最想去的还是时装学院,他们的风格更符合我的审美,更符合市场。”

“那你还选留在学校进修研究生,直接申请时装学院啊!”

“去毛线呀,我家只让选文化时装学院,更符合东方审美情趣。不过,我也不想飘洋过海去那么远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破地方,食物简直跟灾难一样,还是日本更适合我。偏偏你去英国,良辰啊,那样我们就要分开了,你家里怎么舍得你去,天远地远呐,你哥把你照顾得跟小宝宝一样,怎么放心独自在英国留学。”周舟满是不舍。

“没关系,我们每年春冬两季都可以相约一起看时装周,放假也能在一起。”宋良辰这段时间脑子里满是申请面试之类的事,周舟这一说起叶峋,宋良辰才悄然间想起来,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叶峋了。

以前就是再不想见,在琴山都难免要碰面,但现在就是周末偶尔回琴山,也看不到叶峋的踪影。这大概也有老爷子最近都爱跟人去钓鱼,经常不在家的关系,宋良辰摇一下头,赶紧把这事丢开,一边心里暗叮嘱自己:“千万别犯贱。”

结果白天才一念闲过,晚上宋良辰就在公寓见到了叶峋,却是满身酒气,醉醺醺地进来。宋良辰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就这么推开门走进来,脚步虚浮而凌乱地扑向沙发方向,这让宋良辰下意识往旁边躲避。

但叶峋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扑向软软的抱枕里,片刻后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仰面半坐半躺着。时不时嘴里嘀咕一句什么,却因醉酒,听得并不是很清晰,但也有能听清楚的,那就是一声一声的“良辰”,分外清晰而柔软。

宋良辰想了想,起身去给叶峋准备醒酒汤,不过她才刚起身,就听到叶峋一句:“能不爱,就好了。”

短短六个字,硬是被醉酒的叶峋说得荡气回肠,令人有不禁潸然泪下的冲动。宋良辰轻颤着嘴唇,回头看向叶峋,这人确实醉得不轻,叶峋鲜少醉酒,每每一醉酒,眼底都布满血丝,十分吓人。所以,应该不是叶峋对付她的手段,也不是叶峋反悔要留她,而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啊,能不爱,就好了。宋良辰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有这么多不好与不合适,为什么还要爱呢,偏偏这些不是说不就能做到的,心是人最不受控制的部位。

“既然知道,就努力做到,叶峋,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这么强大,这世上怎么会有你做不到的事呢。”宋良辰说着去浴室揉了块毛巾给叶峋擦脸,让他好受一些。

醒酒汤的材料宋良辰并不齐全,只简单地做了做叫醒叶峋让他喝下,叶峋倒是很配合,不过应该很不好过,因为他不时发出难受至极的呻|吟。但,宋良辰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因为醉洒,还是因为其他,因为她从没见过叶峋像现在这样难受,哪怕是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