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大夫从医箱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了莫苛:“公子先让姑娘吃下这个,再容老朽与你细说。”

莫苛接过药丸,用衣袖擦了擦醒之额头上的虚汗,小心的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抬手捏开醒之的嘴巴,小心的将药丸放了进去:“拿水来。”

长孙大夫道:“不用,只要放进她的口中,让她含化便可,公子莫要让她自己压着胸口,也莫挡住她的呼吸,尽量让她舒服的坐起来。”

莫苛极小心的调正了醒之的坐姿,然后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看向一旁的长孙大夫:“她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那么疼?”

长孙大夫摸了摸胡须说道:“公子莫要担忧,姑娘患有心疾,想来该是先天不足。”

“可平日玩闹,那般的奔跑也不见她有任何不适,怎么今天好好的坐着,说疼就疼起来呢?”

长孙大夫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公子所见的那般,先天不足的人,有的是自出生便会发病,有的却需要某些个契机,或者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才会发病,但是一旦开始发病,以后便要多加注意才是,以老朽看来,也许姑娘的家人早就知道她先天不足,故而姑娘自出生便用极珍贵的药材,调养的身子,而那药材也有压制的作用,想来姑娘平日里也是极少发作的,所以这次才来的这般的凶猛。”

“是吗?”莫苛呐呐的回了一句,垂下眼眸出神的看着醒之的侧脸,灯光下醒之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窝,偶尔因疼痛轻轻颤动着,眉头锁在了一起,青白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极轻微的呼吸,让醒之整个人显得那般的脆弱不堪,一碰即碎。

那小厮与长孙先生无声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口中的药化去后,不一会那撕裂心肺的疼痛逐渐的,醒之慢慢的睁开了双眼,侧目看了一眼身旁一脸紧张兮兮的人,皱了皱眉。

莫苛眯着眼,低声笑道:“喂喂,你不会这么小气?不过和你开了个玩笑罢了,即使我不是静辉公子你又怎么知道那静辉公子与你想的一样,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见醒之并不理会自己,莫苛欠扁的加了句:“天下的公子多的是……即使我有了音儿了,你也不必失望成这个样子吧。”

醒之无力的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的开口道:“虽然你是静辉公子但也不能这般的自以为是,谁说我是为你了?见过孔雀的没见过你这般孔雀的。”

莫苛一脸的疑惑:“孔雀?……”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呗。”醒之轻叹了一口气,满脸惋惜的说道:“世人多是以讹传讹这话我算是信了,什么静辉公子武功盖世博学多才,原来连这都不懂。”

莫苛点了点醒之的脑袋:“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孔雀是南疆的东西,我们金陵人自是少见的很,我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

“唉……若是被众姑娘家知道心心仰慕静辉公子就是你莫苛的话,不知是该怎般的伤心呢。”醒之轻咳了两声,皱了皱眉头。

“怎么?怎么?可是又疼了?……快来人……”

醒之拽住莫苛的衣袖:“不要鬼叫了!头都被你叫疼了,我就是嗓子不舒服,咳一下就好了。”

莫苛责道:“你还说,你刚才那模样吓人极了,怎么坐着好好的,就突然疼成了那个样子?”

醒之也是一脸的疑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听笛子听的好好的,就突然疼了起来,不过这会也一点都不疼了,可是因为吹了风的缘故,这昆仑山景色好是好,就是太冷了。”

“嗯,想来是下午的时候着凉了。以后万要小心,幸好今日我就在旁边,若不然……”莫苛眸中闪过一丝后怕:“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以后莫要一个人乱跑了,若真像今天这般突然病了,身旁连个人都没有,那可怎地好?”

醒之气道:“哼!看不出来你心思居然这般的坏,这样的疼一次也就够了,你莫非还想我再疼上几回才肯罢休?!再说我平日里去哪都有木通跟着,这几日若非是要带你玩,我岂能将木通丢下。”

“怎么,你以前没疼过吗?”

醒之怒道:“当然没有!你若再咒我!小心我吃了你!”

“呦,谁要吃了谁?”只见一蓝色身影推门而至,低声笑道。

莫苛醒之二人同时望向声源,只见一身蓝衣的玲珑月缓缓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那日在乾嘉酒栈看到的,一身白衣被叫做怒尾的男子。

玲珑月绝色的脸上露出一抹遮盖不住的笑意,她侧目打量着依然靠在莫苛怀中的醒之:“甥儿的眼光真是独特。”

莫苛正色道:“前辈莫要乱说,女儿家的声誉是极重要的。”

玲珑月执起衣袖掩嘴轻笑道:“看甥儿把姑娘护成的滴水不漏的模样,怎么也不是我乱说吧。”

莫苛此时才发现抱着醒之的姿势是多么的不妥,他欲放下醒之却又怕她再有不适,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起身,正欲回话之时,不想醒之却掀开了身上的被褥,若无其事的起身坐了一旁。

莫苛似是不能适应突然空去的怀抱,微怔了怔,很快他摈弃那莫名的失落站起身来,优雅的拉了拉衣袍,拱手道:“不知前辈找莫苛有何要事?”

玲珑月坐在怒尾搬来的椅子上,那模样仿佛慵懒的小猫一般,她绝色的脸上笑容不减的说道:“我不但同你娘亲自小一起长大,更是你师父的师妹,甥儿对我就不必如此见外吧,难道你师父没有同你说起过我吗?”

莫苛拱手道:“前辈见笑了,家师这些年从不曾谈起往事了,记得他曾对儿时的莫苛说过,前尘往事不必挂怀,他也已经忘记了以前的种种,只希望莫苛将来能做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儿。”

玲珑月的笑容僵硬在嘴角,绝美脸上露出一抹惆怅,有点怔然的坐在原处,良久良久,方才再次抬起眼眸,脸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了眉宇间的落寞:“那天在谯郡城正巧遇见一株成色还不错的雪莲,此次来参见寿宴并未带上尚好的东西,如此将这株雪莲作为与甥儿见面礼吧。”玲珑月话毕,怒尾打开怀中的木盒,便闻得一阵扑面而来的清甜香味,只见一株宛若盘子大小的色泽莹白鲜嫩的雪莲,静静的躺在盒中,

莫苛只随意的瞟了一眼:“多谢前辈厚爱,如此贵重的物件,晚辈亏不敢当,君子相交淡如水,若让家师知道晚辈无故收下别人如此贵重的礼物,定要责怪莫苛的,还请前辈见谅。”

“天山雪莲虽不能治愈先天的心疾,但若说压制一段时间也是不难的,本以为甥儿与这姑娘定然交情匪浅,如今看来倒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迂腐了。如此怒尾咱们走吧。”玲珑月看了一眼,靠着床柱睡去的醒之,随即站起身来便朝门外走去,怒尾紧跟其后。

莫苛眸中闪过一丝懊恼:“长辈且慢……”

玲珑月故作惊讶的回过头来:“甥儿怎么了?”

“那个……那个雪莲……”

“雪莲啊,甥儿不要我自当是自己用,传闻甥儿博学多才又怎会不知道雪莲的驻颜功效,可是什么东西都难比的,要不也不会有价无市,如今说来倒是我运气好了,恰巧碰上了这株成色这般好的,自然不能浪费了。”玲珑月丝毫不给莫苛说话的机会,转过身来,正色道“怒尾去将雪莲煎成一碗水,临睡前本宫要用。”怒尾应声抱着怀中的雪莲退了下去。

“前辈……”看着怒尾迅速消失的身影,莫苛自动的噤了声。

“怎么?甥儿还有事吗?”玲珑月不解的问道。

莫苛失望的摇了摇头:“莫苛送前辈。”

玲珑月摆了摆手:“看那姑娘的模样似是坐着睡着了,甥儿快去看看吧,就莫要送了。”话毕转身走出了房门。

莫苛回头一看,才发现醒之坐在方才的地方,靠着床柱睡的正好,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快步走了回去,欲将醒之扶下,未曾想却惊醒了睡的浅显的醒之。

醒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眸看了一眼玲珑月方才坐的椅子:“嗯?她走了?……现在几时了?”

莫苛抬眸笑道:“时间尚早,若是乏的慌,就再睡会。”

“不睡了,咱们回去吧,明日一早你不是还要赶回金陵吗。”醒之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打了哈欠。

莫苛斜斜的靠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桌上已经冰冷的茶,眯着眼笑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啊,怎么?那么着急让我走?”

醒之侧过脸,一脸的苦恼:“不会吧,你明天不会又不走了吧?先说明,明天我可没空陪你玩了,我已经两天没见我爹爹了,我想过了今天他也该忙完了,所以明天我怎么也要在家陪陪爹爹了。”

莫苛一脸的不屑,轻哼了一声:“谁想让你陪啊,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金陵去了,我已出来三个多个月了,我还从来没和音儿分开过那么长时间,既然寿辰都完了,我自是要赶回去咯。”

醒之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深吸一口气:“嗯嗯嗯,那么万人敬仰的静辉大公子,咱们是不是要下山了?要不耽误你明日的路程可就不好了。”

“急什么,我师父还没说要走呢,难不成把我师父一人丢在这不成……”

莫苛话未说完,怒尾端着一个青瓷碗缓缓的走了进来,只闻一阵浅淡的甜香扑面而来。

怒尾将碗放在桌上,垂眸对莫苛说道:“公子,宫主让我将这水给姑娘送来。”

莫苛微滞了一下,随即笑道:“如此请公子帮莫苛谢谢前辈。”

“公子客气了,此水最好是趁热喝来的好。”怒尾话毕,转身离去。

醒之闻着这股香甜,不自觉凑到碗边:“什么东西,好香啊。”

“昆仑山特有的甜水,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喝到的。”

莫苛作势便要去端那碗水,不想醒之却强了个先:“那美女前辈可是说给我喝的!难不成你还想抢不成!”话毕,醒之就轻抿了一口,然后陶醉的眯上了双眼,对着莫苛说道:“哇!真的好好喝啊……怎样?你若肯求我,我便让你喝上一口。”

莫苛双手抱胸站在原处,不屑的说道:“你喝过的东西,本公子才不喝呢。”

醒之坐到椅子上,端着碗翘着腿,坏笑道:“如此,那我就喝完了。”话毕后,一饮而尽,而后又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嗯,很香很甜,好熟悉的味道……我是不是以前在哪喝过……”

“师父!”不知何时,那一抹白影已站在了门外,莫苛站起身来,惊讶的叫道。

“下山了。”凤澈话毕,转身离去。

山风中,凤澈身后的长发与衣袍随风飞扬着,背影显得那般的萧瑟与孤单,让人心中隐隐生出一抹绝望。

醒之凝望着这样的背影,不自觉的拢起了眉头,心中似是有什么划过。

月夜中,醒之趴在莫苛的背上,时不时抬眸看向前方轻灵的白影:“你师父这会子怎么了,怎么下的这般的慢?”

莫苛迎着冰冷的夜风,小心的跳跃在陡峭的崖壁之间,回道:“笨!没看到我师父再等咱们吗?”

醒之缩了缩头,嘟囔道:“真是个奇怪的人,上山的路上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下山反而这般的婆妈。”

莫苛侧了侧脸,小声的说道:“别乱说,师父是习武之人,耳朵灵着呢。”

“本……咳咳。”正欲回嘴的醒之,冷不丁的喝了一口冷风,呛得咳了好一会。

莫苛皱了皱眉头:“这会风凉,你别说话了。”

醒之喘了一会口气,朝莫苛的颈窝边钻了钻:“我先睡会,回了城你在叫我。”

“睡吧。”莫苛轻应了一声,停下步伐将醒之身上的披风遮盖严实,再次朝前方的白影追去,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极为柔和的浅笑。

最是年少轻狂时(十一)

月夜中,乾嘉酒栈外。

莫苛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仍不见身后的人醒来,山下炎热的气候,已让身后那披着狐裘披风的人出了一身的汗水,莫苛拉了拉身后那人的披风,露出那个窝在自己颈窝睡的正香的,汗津津的小脑袋:“喂喂,天都快亮了,还不起来了啊?”

醒之在莫苛颈窝噌了噌方才抬起脑袋,睡眼惺忪的抬起眼眸:“……这么快到了?”

莫苛翻了翻白眼:“快吗?你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

醒之抬眸看了一眼高处的明月,急急忙忙的从莫苛的背上跳了下来:“完了完了……”不想腿却麻的不像自己的一样,连连退了两步,眼看就要便要跌倒,却被莫苛一把拉住。

“那么着急做什么?前日你回去的可比今日晚多了,也不见这般的着急。”

醒之站稳了脚步捶了捶麻木的双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伸手摘掉身上的披风扔到了莫苛的怀中,没好气的说道:“今日说不定我爹爹要回家,爹爹若知道我这时还没回家,定然会不高兴的。”

莫苛接过醒之砸来的披风,赌气的说道:“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还不快回去。”

醒之揉了揉有点酸痛的脖子,伸了伸腿,待感到腿不那么麻,抬眸看了一眼高空中的明月,焦急的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莫苛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摆手连连:“走吧!走吧!快走吧!真是麻烦!”

醒之想也不想,转身急忙的朝南城的方向疾奔。

莫苛如何也没想到醒之真会走的这般的干脆,怔楞的站在原地,看着头也不回快跑到转角的醒之,莫苛心中说不出的气闷和恼怒,想也不想便开口喊道:“喂!……”

拐角处的暗影下,醒之回头:“怎么?”

见醒之回头,不知为何,莫苛心中的气闷和恼怒顿时化作了浓浓的委屈:“我……我明晨一早,就要走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咯!”站在转角处,醒之语气轻快的说道。

“你!……真没良心!好歹我也……”

醒之‘咯咯’的笑出了声:“好啦好啦,知道了,等有机会定当去金陵看你去。”

莫苛眯着眼,笑道:“那可说好了,我住金陵莫府,很好找的,你到了金陵随便找人一打听,人家就会告诉你的!”

“嗯嗯嗯,那我先走了。”醒之摆了摆手,转身朝拐角处走去。

“喂!……”

“又怎么了?”醒之回眸。

莫苛嘴角溢出一抹极为柔和的笑容,低声说道“这几日,我在漠北很开心。”

“嗯,我也一样。”话毕,醒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莫苛静静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惆怅和失落。良久良久,莫苛飞身跃上了三楼,抬眸看到凤澈正站在自己的窗前。

借着月光,凤澈凝视着眼前的人,沉吟了半晌开口道:“舍不得?”

莫苛眸中闪过一丝惊异,急忙摇头:“怎么会!”

凤澈垂下眼眸,转过身去:“莫苛,无论何时,都不要试图欺骗自己的心,否则……将来吃下苦果的,还是自己。”

莫苛转身跳进窗户内,笑道:“我与她只是朋友关系,更何况我从未将她看做女子,师父多虑了。”

凤澈转过身来,凝视莫苛双眸良久,方才垂下眼眸,低声沉吟道:“许是吧……”

月夜中,南城付家的大门内,缓缓的露出一颗扎着羊角髻的脑袋,只见她伸长了脖子朝漆黑的院子内打量了一会,方才缩头缩脑的钻了进来,关好门后,方才蹑手蹑脚的朝院内挪去,眼看快到厢房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偷腥的浅笑。

突然,梧桐树下,油灯被人点燃,只见竹椅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双眸不眨的看着醒之:“这么晚,是去哪了?”

醒之一惊,看向那人,连忙笑道:“爹爹忙了一日了,怎么还没睡?”

“一个姑娘家彻夜不归,成何体统!”付正伦皱眉看着醒之,低声训斥道。

“哪有爹爹说的那般严重,我不过是玩的晚了点,一时忘了时间罢了。”醒之玩着衣襟,小声的辩解道。

“你还敢说!昆仑山是你能去玩的地方吗!”付正伦怒声道。

醒之缩了缩头,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道:“爹爹都知道啦。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去了就是,再说那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又那么冷。”

付正伦一脸的心有余悸的说道:“幸好这次侯爷不予计较,若不然连我也保不住你!”

醒之绞着衣角,忿忿不平的低声道:“真是奇怪,我是爹爹的女儿又不是侯爷的女儿,他凭什么管我,他又凭什么计较我的所作所为。”

付正伦长叹一口气:“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可妄加议论侯爷的不是,你这脾气若还是不改,嫁到侯府后定然会吃大亏的。”

“嫁?嫁到侯府?谁要嫁到侯府?”醒之抬起眼眸,一脸的迷茫。

付正伦缓缓的坐到了竹椅上:“你与小侯爷自小一同长大,虽是打打闹闹,可小侯爷心里却对你很是中意,苦苦求了夫人非要纳了你。幸好侯爷和夫人大度,并未嫌弃咱们的家世,说让我回来准备准备让你过几日,便入了侯府……虽只是个妾室,但只要小侯爷真心的喜欢你,想来不会比那些个侧室差到哪去。”

“什么?!让我嫁给那个蠢猪!”醒之满脸的不屑和恼怒:“难道爹爹同意了?!”

“醒之怎可这般的说小侯爷?!说了多少次你我二人都深受侯府大……”

醒之瞪大了双眸,怒声道:“别说做妾!就是做妻我也不嫁!我不嫁!死也不嫁!

付正伦无奈的叫了一声:“醒之……”

醒之不容付正伦说话,大声的喝道:“即便是嫁猪嫁狗我也不要嫁给付小侯!我不嫁!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比猪还蠢的付小侯!”

付正伦猛然站起身来,眼中一片冷厉,怒喝道:“苏醒之!你以为你是谁!小侯爷焉能让你这般的诋毁!你看看你身上的锦袍,头上金环,脚下的绣鞋,月月的银两,这所有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出自侯府?莫说这些,即便是你平日里吃的新鲜瓜果,南方的蜜饯点心,哪样不是侯府给的?更何况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女儿,就该知道我家自祖上便是侯爷的家奴,承蒙老侯爷不弃更是赐下了家姓,如今让你给小侯爷做妾那更是侯爷赐下的天下的恩典,你却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可知羞耻二字!”

醒之怔在原地,满眸的不可思议,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呐呐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儿,你怎能,怎能这般的说我?”

付正伦眸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软下了口气:“你该知道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与其将来嫁给那些个贩夫走卒,还不如嫁去侯府来的好?付家贵为一方诸侯,如今更是血统稀薄,已算得上代代单传,你嫁给小侯爷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下辈子还愁什么?……你当年遭遇不测,若非是侯府出钱出力,将你的命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你焉能有几日?别说现在只是小侯爷要你做妾,即便是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那也是你欠了人家的。”

醒之怔怔的站在了原地,嘴张了又合,却说不出任何争辩的话来。

付正伦看了醒之一会,低声道:“既然已经得了人家的恩,咱们就该报答是不是?你自己好好想想。”话毕,付正伦长叹了一口,转身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醒之怔然的看着付正伦的背影,失魂落魄走进了自己的厢房,一进门她将房门死死的扣住,整个身子无力的抵在了门上,慢慢的坐下身去,泪水无声滑落。

醒之抱住双膝狠狠的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最终还是忍不住终是啜泣出声,那一声声极压抑极小声的哭声,不知饱含着多少不甘和委屈,往事犹如走马灯一般,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

从记事起爹爹就和自己有着莫名的隔阂,爹爹对待自己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虽然自己别人家的父女是如何相处的,可亲情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隔壁铃兰总是扯着他爹爹的衣袖撒娇耍赖,铃兰都已经八九岁了,可是他的爹爹总是抱着她四处走,经常摸着她的头发和她说话。而这些年来,别说爹爹会抱自己了,就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摸过,自己也曾学着铃兰的样子,拽着爹爹衣袖的撒娇,可是每每总是被爹爹不着痕迹的推开。

爹爹会给自己穿最好的绫罗绸缎,会给自己戴那无比贵重的首饰,会给自己别人吃不到的江南的蜜饯点心,甚至就连自己卧室内的各种精致的摆设,有些也是一般的百姓见也不见不到的,本以为这些便是爹爹疼爱自己的方式,可最后呢,爹爹却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施舍,别人给予的施舍,若没有这些施舍,自己根本什么也不是,根本什么也没有。

爹爹对待自己所有的种种,让自己感觉不到任何的亲情,他的眼里有莫名的遵从、还有几分放任,有的时候也会划过一丝怜惜,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表露出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可是亲情,亲情不是这样的。

若说爹爹家在这里,还不如说是侯府,这一年到头,爹爹总共住在家里的时间最多两个月罢了,仿佛侯府才是爹爹真正的家,若说爹爹的亲人是谁,与其说是自己,倒是有点勉强了。其实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在爹爹心里自己和侯爷的一家子比起来,是那么的无足轻重,在这里自己只不过是最多余的人罢了。

月辉透着窗口撒了进来,不知哭了多久的,醒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不顾双腿的麻木,走到盆架上仔细的洗了洗脸,而后点上了屋内蜡烛,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摸了摸桌上的各种精致的摆设和两个首饰盒子,又看了看铜镜中自己那张模糊的脸,而后抬手一点点的摘掉头上的发饰耳环和脖子上的青玉项链,一点点的褪去身上的衣袍,走到衣柜旁翻找了半天,找了一件相对朴素的衣袍,整齐的穿到了身上,撕扯了一块崭新的床单,又从柜子中拿了两套比较普通一点布衣和一双干净的布鞋,又从床头摸出一个荷包,一同包了起来。

是夜,付初年躺在书房的长塌上,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脑海中一次次的划过昆仑山上翠衣少女对着那青衣少年浅笑的画面,那一点不相似的身影,无数次与曾经的那抹红色重叠着,付初年双手狠狠的揉着太阳穴,眉宇间满满的疲惫和烦乱,缓缓的闭上了双眸。

夏日清晨的婀娜山下,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少年,静静的站在树林中,凝视着一个方向。几近正午,一抹艳红凭空的出现在林中,白袍少年凝视的地方。

红衣少女微楞一下,随即嘴里露出一抹自信飞扬的笑容:“不容易,竟然让游手好闲的付小侯找了玄地的出口,只是不知付小侯找叶凝裳有何事?”

付初年轻轻一挥手,只见不知何时潜伏四周的弓箭手,纷纷搭上了弓箭,对准了那抹红衣,付初年嘴角露出一抹睥睨的浅笑:“今日本小侯来,并不想为难叶宫主,宫主若是识趣,便速速的将阿七还回来,本侯爷心情一好,也就饶了你性命。”

叶凝裳肆无忌惮的玩弄着鬓角的长发,无趣的打了一个哈欠:“今日叶凝裳心情好,就不予付小侯计较了,快带着你的狗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