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满脸焦急的返了回来:“总管这事待快点通知侯爷啊!这个时候城门还没关呢!要是出了城,再找人就难了,更何况她还带着小侯爷!”

付正伦背着手,沉思了一会,站在雨中仰着脸,叹息一声:“让他们去吧。”

城门外,暴雨中的马匹上付清弦接下了身上的衣袍,披到了醒之的肩膀上:“穿上吧,你还要赶路呢,怎能连件衣袍都没有。”

醒之的身子微僵了一下,随即软了下来,不动声色将那衣袍穿到了身上。

见醒之穿上了自己的衣袍,付清弦脸上露出了一抹有点伤感的笑容:“你身上有股浅淡又清冷的香味,那香味还带着几分甜腻,十分的好闻,我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苏醒之,我不娶你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醒之将马停在十里亭外,低声道:“亭内能避雨,你下吧。”

付清弦筹措着,迟迟不肯下马。

“付小侯再拖延时间吗?”醒之声音再次冷了下来。

付清弦慌慌张张的下了马,手却抓住马鞍,不肯松开。

醒之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付小侯原来也不过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付清弦摇头连连,却不愿松开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苏醒之你还会回来是不是?”期期艾艾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期盼和恳求。

“不知道。”

付清弦紧了紧手,满眸的慌乱:“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不娶你了,我再也不娶了,你别走了好不好?”

醒之眸中划过一丝冰冷,她转过脸来,想也不想,一鞭子抽在马鞍着,付清弦吃痛,反射的松了手,只见那马儿和马上的人只留下了一个冰冷的背影,在暴雨中绝尘而去。

付清弦怔然的站在原地,良久良久直至那马儿快消失在雨幕的时候,付清弦骤然醒悟,他发疯一般追着那逐渐消失在天地间的身影,电闪雷鸣倾盆暴雨,不知跑了多久,付清弦脱力的跌在了地上,他挣扎着起身未果,被马鞭抽伤的手,不住的流着鲜红的血液,付清弦猩红似裂的双眸望着醒之消失的方向,脸上已布满了绝望,眼泪和着雨水不停的流着,少年心中曾经最纯净的美好,瞬时被狠狠的砸碎在雨水中,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给他留下:“苏醒之!苏醒之!!我……我喜欢你!!!”

白雪皑皑的婀娜山上,往日的欢声笑语已不复见,洞口已被积雪掩盖了大半,曾经的棉布帘已破损的不成模样,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飘荡在半空中,云池还如记忆中的那般温暖,就连飘荡在水中的雪莲花瓣,还如几年前鲜嫩的颜色。

明亮的石桌上却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床上的棉被还是原本的那个,那些棉絮已经岁月腐蚀的不成模样,桌上的那只碗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地上的鹿皮鞋还摆在原本的地方,就连那棉袍还在石床的里面,可原本的人,原本的人却不知去了何方。

灰衣人怔楞坐在石桌前,一脸的不知所措,良久良久,他的双眼紧紧的闭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万般缘由皆有因(一)

樊城,北方最大的城池,自古以来便是是漠北通往江南的必经之路,故而大奉朝有名的商号,在这都设有自己的店面,在此处无论是北方的皮货、人参,南方的瓷器、丝绸,天南地北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物品,没有在樊城看不到的。

七壁酒楼乃是樊城最大的也是最金碧辉煌的酒楼,据说这里最有名的招牌菜‘珍珠锦鱼’所用的鱼儿便是江南特产蓝鲤锦,开始的人并大相信这种说法,即便是条龙,自江南千里迢迢一路颠簸来到这樊城,也该死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蓝鲤锦可是极珍贵难活的。

可当众人知道七壁酒楼是谁家的以后,便再也不抱这种怀疑,话说这江南第一庄,即便庄内一个最普通仆人随便随便的出手,一般的大侠也不是对手,第一庄为了运这鱼儿,动用了大批的武林高手,用内力镇住颠簸的水,让这娇生惯养的鱼儿一路活生生的蹦到了北方第一大城——樊城。

当然,此处的饭菜也不是人人都能吃起的,若是在这樊城没有点身份,想在这定个雅间都是相当难的。樊城商业畅通,到处都是财主,可能显示身份的酒楼也就此一家,故而即便此处的饭菜卖到天价,照样是门庭若市。自然,此楼倒出的残羹剩饭也要比外面酒楼也好上许多,后门也就成了乞丐门的聚集地。

八月初,尚未入秋,一日的曝晒暑气未散,空气还带着浓重的闷热,城内的青石板依然是滚烫滚烫的,临近傍晚,本该繁闹的街道此时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

七八个小乞丐窝在七壁酒楼后门旁的角落里,别的小乞丐在酒楼围在后门的门缝里张望着,

后门便在此时开了一个缝,一个店小二将一盘剩菜剩饭倒进了后门的泔水桶里,然后迅速的关了上后门,那一群小乞丐蜂拥而上挤成一团。

只见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郎,远远的走了过来,他的皮肤偏白,五官端正略显平凡,唯一出彩的便是那双灵动而漆黑的眼眸,让少年有种说不出的灵秀,只是在右侧的脸颊上有一道长至下巴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观,让少年秀美的气质中平添了几许地痞之气。

一个抱着半只白斩鸡的小乞丐首先看到了那少年,只见他眼前猛然一亮,咧嘴一笑:“醒之来了!”

一身少年装的醒之歪着头眯着眼,找了个空地随意的做了下来,笑道:“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小乞丐们欢呼一声,放下手中的吃食,一起拥到了醒之的身边,醒之将纸包放在其中一个小乞丐的怀中:“豆芽给大家分吧。”

豆芽抱着纸包,挠了挠头,将纸包放在了一旁打开,将里面的馒头一个个的给大家分着,最后还留了一个放在了靠在墙角坐着的醒之的面前。醒之拍了拍豆芽的头:“我吃饱过来的,你们吃吧。”

豆芽露齿一笑,有点腼腆的垂下头,一点点的细细的咬着白馒头,便是此时一对官兵从街口跑过,醒之微微眯着双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走过的官兵,豆芽抬着眼看着路过的官兵,继续咬着手中的馒头。

醒之垂下头,不经意的问道:“门禁还没开,怎么这几天巡逻的官兵越来越多了?”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纪稍大点的乞丐抱着怀中的吃食,挤到了醒之的身边:“醒之还不知道吧,漠北这段时间出了大乱子了,先是塞外的琼羽宫被人偷袭死伤惨重,然后寒教几乎被人灭了教,候月阁也受创不小,漠北各个小门派也是死的死伤的伤,现在漠北的各大小门派都热闹极了!”

醒之怔楞了片刻,看向那个乞丐:“肖林怎么知道这事的?”

肖林道:“现在樊城的所有的茶馆都在传这事,想不知道也难。”

醒之道:“哪个门派这般大的能耐,不但连挑了三大门派,连那些个小门派都不放过。”

肖林对着围上来的众人说道:“要是门派之间的争斗,朝廷才不会管呢,让他们自相残杀,朝廷还落个看热闹呢。”

“不是门派?那会是谁?”豆芽吐字不清的说道。

肖林神秘的笑了笑:“就因为各大门派到现在还不知道偷袭自己的人是谁,所以各处才人人自危惶惶不得终日,朝廷这般的大张旗鼓帮着各大门派抓人,也许就是想在其他门派之前找到那些人,若能收入己用最好,若是不能收入己用,自然是要将这威胁除去。”

豆芽满眼惊奇的说道:“那些人一定厉害的很,先不说琼羽宫和寒教,说书的人都说候月阁阁主可是武林敬重的泰斗,能在他眼皮底下撒野的人,必定也有很大的能耐。”

醒之低低的咳嗽两声:“如此说来,现在樊城的门禁一定更严了?”

“严!肯定会更严了!”肖林点了点头,一脸的赞同的说道。

醒之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恹恹的不再说话。

肖林看着醒之这般的模样,连忙笑道:“醒之别难受,我说的严,是说朝北的门禁该严了,而朝南的门禁查了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也该放开了,光这几件事够朝廷忙上一阵子了,哪还有时间将朝南的路抓那般的紧。”

醒之侧目想了一会,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说的也是。”

豆芽将手上的油在身上的抹了抹,垂着头小声说道:“醒之快要走了吧?”

醒之拍了拍豆芽的头,笑道:“豆芽放心,前辈说我没有路引和户籍,即便是要走也不是这三两天就能走掉的,即便过了樊城,后面的城镇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肖林将手吃剩的残渣扔到了泔水桶里:“醒之也别灰心,等过几天咱们几个再去南边城门看看,前几日我同过路人打听过,只要过了樊城,再朝南走,别的地方都不查路引的。”

醒之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不经意间醒之看到豆芽将半个馒头藏到了衣袖中,她笑道:“大家一定还没有吃饱吧,你们等一下,我去街口买点蛋酥,晚上你们饿了好吃。”话毕,醒之起身朝巷口跑去,豆芽嘻嘻一笑,站起身来追着醒之的身影也朝巷口跑去。

刚出胡同口,醒之眼前闪过一抹灰色的身影,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醒之想也不想便跟上了那人的脚步,夕阳下,灰衣人的背影显得异常的瘦弱,他走路的步伐很轻盈,给人一种极其安静的感觉,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显得柔软又飘逸。不知为何,看着这人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欣喜在醒之的心底跳跃着,一时之间内心深处溢满了各种感觉,有喜悦有苦涩还有微微的酸……

一阵微风让醒之迷了眼,再次睁开眼时,那一抹安静的灰色已消失街口。醒之站在原地找寻了一会,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口,方才的一切让醒之有种如临幻境的不真实感,醒之又站了一会,确定没并没有任何灰色身影时,她摇头笑了笑,转身朝卖点心的巷口走去。

醒之嘴角噙着浅笑,怀里抱着一包蛋酥,快步走进七壁酒楼的后巷内,当看到围成一团的小乞丐的时候,醒之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我回来了!”

围在一团的众小乞丐纷纷回头,透过空隙醒之看到捂着腿坐在墙根处的豆芽,醒之连忙挤了过去,待看到豆芽脸上的鞭痕时,醒之怒声道:“谁下这样的狠手!把人打成了这样!”

豆芽见到醒之,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来指着路口,一脸慌张的说道:“肖林还在那边……”

便在此时七壁酒楼门口传来噪杂的喧闹声,醒之放下手中的蛋酥,站起身来就朝街口跑去,七壁酒楼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两个轿夫装扮的人正在对肖林拳打脚踢,看到此幕醒之顿时怒从心生,她想也未想边冲上前去,朝两个轿夫撞去,其中一人不坊正好被醒之撞了趔趄。

醒之挡在肖林面前,怒声道:“青天大白日还有没有王法!”

肖林爬起身来,一脸的怒容:“豆芽就是他们打的!”

那两个轿夫回过神来,哪容醒之与肖林再说,撩起衣袖再次上前,醒之拉着肖林连连退后两步,见二人冲上前后,醒之拉着肖林就朝人群里扎,不想却被人绊了一个踉跄,被那两名轿夫逮了正着,眼看拳头便要落下,醒之几乎是反射性的将已经受伤的肖林挡在身下。

七壁酒楼三楼正对街开的一个窗户,露出一双美眸,当她看到楼下的噪杂人群中的醒之时,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人说道:“怒尾你下去看看。”玲珑月话刚落音,只见楼下街上一抹灰影闪过,眨眼间那围住醒之与肖林的两名轿夫已飞了出去,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抱着头护着肖林的醒之,抬眸便看不远处惨叫的轿夫,不及多想,醒之拽起肖林连滚带爬的就朝路边的小巷子跑去。灰衣人站在七壁酒楼门口,有点出神的望着醒之与肖林奔跑的背影。

待看到楼下的灰衣人时,玲珑月脸色一变,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怒尾,冷声喝道:“怒尾快看!”

怒尾匆匆走到窗口,看到那人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道:“是他!”话未说完,那灰衣人已消失在七壁酒楼门外。

玲珑月眯着双眸:“怒尾有几成把握捉住他?”

一直垂着头的怒尾,筹措了一会,方才单膝跪下身道:“属下并没有半分把握……追上他。”

玲珑月转身一脚踢在怒尾的胸口,脸上的怒意好不遮拦:“废物!”

怒尾身子一个趔趄,随即跪直了身子,低头说道:“以属下观察,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方才贸然出手必有原因……”

玲珑月踱步坐到桌边,皱眉沉思了一会:“你是说他认识丫头?”

怒尾沉吟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属下不敢妄自猜测,但怒尾知道醒之小姐是谯郡口音。不知宫主是否记得五年前他曾……”

玲珑月侧目看向怒尾,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你若不说这些,我倒是忘记那些个陈年旧事了,怒尾你查那丫头的身世已查了好几月了,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吗?明晨之前,我要看到那丫头的全部生平!”

醒之拖着肖林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巷,两人极为狼狈的瘫坐地上,喘着粗气,好一会两人方才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了一眼。

醒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息不稳的问道:“你没事吧?”

肖林对着醒之咧嘴一笑:“没事!别看那两个人长的挺敦实,动起手来却软绵绵的还不如个女人!”

醒之一巴掌拍在肖林的后脑勺上,笑道:“你小子就嘴硬吧,大拳头全被我给你挡下来,你是不疼!”

肖林忙道:“是不是打着你了?”

醒之动了动胳膊,也是咧嘴一笑:“当然没有,那点力气还不够给我挠痒呢!”

肖林抬手摸了摸眼角的青紫,抽着气说道:“娘的!那知府家的小姐小小年纪却凶的跟个母老虎一样,豆芽去追你的时候摔倒她脚边,不分青红皂白就被抽了一顿,什么东西!”

醒之捂住胸口闷咳了两声,笑道:“你也是,明知道人家是知府家的小姐,还跑去找人理论,你这不是找抽吗?”

肖林忿忿说道:“我就是气不过!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她耀武扬威的抬手就抽人,咱们白白挨了打却连评理的地方都没有!”

醒之搂住肖林的肩膀,一脸神秘的说道:“想不想报仇?”

肖林一脸狐疑的看着醒之:“你有办法?”

醒之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当然有办法了,就怕你不敢做罢了。”

“怎么?!你看不起我?”肖林气恼的说道。

醒之咧嘴一笑,附在肖林耳边低声道:“想治那母老虎还不简单,等再过几年你将她娶进门,到时候要捶随你捶,要打随你打。”

肖林一下红了脸,气恼的说道:“你这是什么鬼主意!我怎么可能娶她……”

“那知府家的小姐可是樊城出了名的小美人,又与你年龄相当,你怎么不能娶她,娶了她你还能吃亏不成?”醒之打断肖林的话,一脸笑意的说道。

“你!……那样的母老虎送我,我都不要!”肖林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说道。

醒之脸上的坏笑更甚:“呦,是老羞成怒了,还是春心荡漾了?”

不知是气还是怒,肖林的脸更红了,他恼怒的举起拳头佯装要教训醒之,醒之连连告饶,笑了半晌,醒之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递给了肖林:“一会你给豆芽找个大夫看看腿吧。天色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肖林欲推辞,后来想了想还是把碎银拿了起来,他垂着头,好一会方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快走了,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

醒之拍了拍肖林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最后皮皮的笑了笑:“放心吧,一时半会我还走不了,你快回去吧,要不豆芽看不见咱们该着急了。”

肖林点了点头,握着手中的碎银,点了点头快步朝小巷深处走去。醒之见肖林走远,摸了摸酸疼的胳膊和大腿坐到了墙角边,她抬眸望着逐渐暗下的天空,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自那日离开谯郡城去,醒之一路朝南奔了一夜,清晨时□下那匹马儿疲乏的再也走不动了,醒之唯有将那马丢弃路旁,赤脚走上了小路,从一个小村落偷了一身粗布袍子,用碎发遮住了脸上的伤疤,做了男装的打扮,可没走多久醒之就发现自己在发烧,喝了点水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便睡了下来,待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玲珑月救下。玲珑月对醒之可谓关爱有嘉,得知醒之要南下时,说自己也要南下去找她的师兄,不如同行。

自从谯郡城逃出来后,醒之对任何人都有很强的戒心,自然不肯相信玲珑月是真心救下自己,几日的路程对玲珑月多加防备,虽是如此身无分文的醒之却并没有拒绝玲珑月的同行,众人同行数日,醒之也发现玲珑月对自己确实没有恶意,逐渐的也放下了防备。

一路朝南走来,醒之并未发现任何追兵,跟着众人进了樊城以后才知道,樊城好进不好出,朝南去的城门被众多官兵封死,没有官府的路引是不会给任何人放行的,而想要官府的路引,就必须有户籍。

玲珑月见路封死,安慰醒之说她会想办法的,还说在樊城有事要办,如此众人只好在樊城住下,等待严禁时日过去。

镇北侯府虽没有派出追兵也没有贴告示捉拿醒之,但这次官府毫无预警的封死南路,醒之却清楚的知道,这是镇北侯府针对自己故意将南路封死。醒之本是四处逃窜,逃到哪倒是不甚在意,可镇北侯府只封南路,让醒之起了逆反之心,东西南北四条路,三条路都是可以走,就是不许下江南,这必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勾起了醒之强烈的好奇心,本还犹豫要不要与玲珑月同路的醒之,决定不管如何定然要与玲珑月同下江南。

有的时候,醒之不禁想时谯郡城的日子,蜜饯也好、锦袍也好、金银翡翠也好、侯爷夫人给的每样东西都是百里挑一的上品,一个和自己素未平生的人凭什么要对自己那般的好?难不成她那个时候便想着让自己给付小侯做妾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必对自己那么好,别说一个妾室,即便是未来的小侯夫人,她完全没必要如此的讨好。

若说侯爷与其夫人对自己疼爱那就更说不上了,见都没见过的人,她为何要疼爱?再说如果她真心疼爱自己的话,最后又怎会让自己给她的儿子去当妾?如此大手笔的施舍一个外人,是何道理。侯府的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诡异的很,让人理不清也看不透,也许真去了江南就能找到原因了吧。

刚进樊城时,醒之不知道镇北侯府并未派人捉拿自己,在街口看到一队官兵迎面而来,吓得醒之撒腿就跑,那些官兵见醒之跑自然就追,醒之跑了好几条街后,方才把官兵摔掉。

正窝着墙角大喘气的醒之,却见一身篓烂的豆芽端着乞讨的小碗坐在了旁边,对着醒之就是一阵傻笑,问道:“你新来的吧?”

醒之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待看到自己身上的因为逃跑弄的又脏又破的衣袍才知道豆芽在说什么,豆芽的牙齿雪白雪白的和污黑的笑脸一点都不般配,醒之看着看着的却感觉这笑容那么暖那么暖。那个时候醒之想,即便以后不能营生,做一个逍遥的乞丐也不赖。从此醒之在樊城多了一群朋友。

一阵晚风吹过,醒之闷咳了两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眼就在樊城过了两月有余,想来那南下的门禁很快就能解除了,醒之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衣领下厚重的金锁片,似是想着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缓缓的闭上了双眸……

万般缘由皆有因(二)

夜幕时分,七壁酒楼客院内,醒之身着一套浅绿色的长袍,拖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小院内的花藤下坐了下来,抬眼便看到玲珑月带着怒尾走了过来,怒尾提盒中的各种菜肴摆到石桌,再次退到了玲珑月的身后。

玲珑月坐下身去,随即对醒之挥了挥手,示意让醒之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醒之抬眸浅笑,毫不客气的坐到了玲珑月的对面:“醒之两日未见前辈了,今个儿前辈怎么那么有空?”

“看来看去,丫头还是穿浅绿色最为好看。”玲珑月浅浅一笑又道:“这几日忙了些琐事,丫头可是寂寞了?”

醒之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碗筷,不经意的说道:“还好,没事的时候我就去找豆芽他们玩。”

玲珑月道:“丫头若真惦记那群朋友,不如我让人在樊城买个院落,专门安置他们吧。他们年纪尚小,乞讨并非长远之计,到时看看他们想学点什么,我让人给他们请些师父,专门教导他们。”

醒之面上一喜,而后又皱了皱眉头:“此事好是好,可是不是太麻烦长辈了?”

“当初莫苛临走时,曾多次嘱咐我要对你多加照顾,我因在望月阁耽搁了些时日,谁知道待到下山……”玲珑月顿了顿拍了拍醒之手:“丫头不要如此见外,莫苛是我的甥儿,既然将你托付与我照顾,我自当是真心待你,丫头既然如此在乎那群朋友,为何不替他们多想想?他们自小无父无母每日以乞讨为生,此时年纪还小自然有人愿意施舍他们,可再过些年呢?他们年纪渐长却无一技之长,如何为生?难道丫头就忍心让他们将来以卖苦力为生呢?”

醒之咬着下唇,站起身来拱手道:“前辈大恩,醒之无以为报,将来若有事吩咐,晚辈自不敢辞!”

玲珑月将醒之拉着坐下:“丫头就是太较真了,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再叫我前辈,丫头若是真心待我就和莫苛一起叫我一声姨娘便是。”

醒之对着玲珑月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有点磕巴的叫道:“姨娘……”

玲珑月脸上笑容更甚,又朝醒之碗中夹了许多的菜肴,方才放下手中的箸,笑眯眯的看着醒之:“这两日樊城不似太平,就莫要乱跑了,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将这事办好,最多晚上就让他们住上新房子。”

醒之点点了头,微微眯着眼,甜甜一笑:“谢谢姨娘。”

玲珑月低低的应了一声,摸着醒之散乱的长发,望着她的侧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谯郡城镇北侯府。

已是深夜时分,付初年放下手中的卷宗,捏了捏眉心,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付总管:“探子可有查到什么?”

付总管垂下了眼眸:“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又心狠手辣,无论武功多高的高手到了他手中,均是一招毙命,所以至今连他使的功夫,都查不出是何门何派。”

付初年皱了皱眉头:“听说他曾与候月阁阁主交过手?难道候月阁的阁主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功夫不成?”

“探子只探出了候月阁阁主似乎是受了轻伤,自那以后,候月阁主也在全力追捕那人。”

付初年沉吟了片刻:“候月阁阁主这些年已鲜少出手了,他四十多年前已是江湖第一高手,这人到底有这多大的本事,能将他打伤?”

付总管开口道:“不知侯爷可还记得,当年叶凝裳也曾与戚阁主一战,二人也是平手。据当年的探子报,若非是因为戚阁主是凤澈的师傅,以叶凝裳的实力也断断不会只是平手而已……侯爷该知道,那个时候叶凝裳才多大?而戚阁主已成名多少年?”

“你是说此人可能是天池宫的人?……不可能!不说那丫头一直在咱们眼皮底下,再说她武功已被废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再出来兴风作浪,而且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付总管道:“侯爷还记得和叶凝裳一起消失在火海的凰珠吗?”

“有人得了凰珠?!”付初年一惊,恍然大悟道:“一个年轻人凭空出现,并能与候月阁阁主打成平手,定然是有所凭借!怪不得候月阁倾巢而出要找到那人,戚老头定然也是想到了那人手中有凰珠,所以才会如此!……付总管吩咐下去,无论如此一定要先候月阁找到那人,本侯这次不要活人,只要凰珠!”

付总管站在原地,筹措了一会方才开口道:“昨日探子送来消息,玲珑月似乎是有意要带一直被困在樊城的她下江南,不知有何图谋……以侯爷看,咱们是不是把她从玲珑月手中抢回来,接回谯郡?”

付初年眸中出现一抹愤恨:“接回来?!付总管是不是看清弦才好两日,故而心里难受,好让她回来接着折磨清弦?”

付总管急忙说道“并非侯爷所想……”

付初年冷哼一声:“若非是她武功和记忆全无,你以为本侯会留她到现在吗?她如此对待清弦,我不杀她已是最大的恩赐,你却还期望本侯将她接回来,继续当大小姐供养着?!”

付总管垂眸道:“侯爷误会了,正伦只是怕她在玲珑月手里出了岔子,给侯爷惹来麻烦。”

付初年眸中满是轻蔑,冷声笑道:“你是怕玲珑月真会带她下江南是吗?……呵,那神秘人自出江湖第一个就挑了琼羽宫,琼羽宫惨遭重创,如今的玲珑月寻找那人还来不及,哪有时间下江南?……再说了,即便让她下了江南又能如何?她已没了天池宫的武功,虽然孔绪并未给她换脸,但她四年来的变化你都看在眼里,女大十八变这话是一点错都没有,她如今哪里还有小时候的半分灵秀,即便没有脸上那遮盖了大半的容貌疤痕,恐怕阿七也已认不出他了,而且她那时失音,从新学的说话,不说至今说话吐字不清,就连那一嘴的漠北腔调,也不会让阿七多想,你需知道她儿跟着阿七长大,阿七至今说的还是温软的金陵话,她记忆全无,拿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金陵那么大,你以为即便她到了金陵就能碰到阿七吗?”

付总管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付初年猛然站起身来,喝道:“没有万一!既然你如此担心,那么……她若朝江南走,到时她那条小命也不必再怜惜了!”

“侯爷这……”

不容付总管再说,付初年摆了摆手:“下去吧,本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