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掀起了车帘,不客气的坐了进来,她看着醒之一会,有点委屈的撇了撇嘴:“喂!我不睡外面了!我今天也要睡在马车里!”

醒之也不多话,扯着枝枝就朝外,不想枝枝却嚎啕的一声哭了起来,醒之有点发愣的看着毫无形象哭的异常惨烈的枝枝。

枝枝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不和你睡野外了,外面那么冷,小虫子会爬到身上,夜里还有狼,我都好几个晚上睡不好了,车那么大凭什么他能睡,我就不能睡?”

醒之有点头疼抚了抚额头,看着狭小的空间马车里,也最多就能睡两个人,又看了看枝枝流泪不停的满是恳求脸,醒之眯着眼想了一会,从车夹层抽出唯一的一床薄被,扔到了枝枝的身上:“你可以睡在这,但是我劝你做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有你好受的!”

“不会不会!”枝枝泪眼中露出一抹喜色,连连摇头,她似是生怕醒之会反悔一般,伸手抱住被子动作迅速的躺了下来,还自动自发的和无恨隔开了一小段距离:“我不但被你下了毒,还被你下了软筋散,即便我想打什么鬼主意也是力不从心的,你就信我吧。”

醒之跳下马车又有点不放心的看了枝枝两眼,最后又将车帘撩开。枝枝抱住被角不屑的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一抹坏意,黑暗中她悄然将手伸入无恨的薄被中,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掐着无恨身上的肉,掐了一会似是不解恨,换了一个地方用力拧了又拧,沉睡中的无恨因为疼痛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醒之熄灭了马车旁的篝火,在马车附近找了一处能一眼看到车内情况的空地,抱着怀中的匕首躺了下去,她一眼不眨的望着车内的两人,过了好久好久并未见有动静,醒之方才收回了目光了,闭上了困顿的双眼。

一夜好眠,枝枝伸了个懒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眸便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眸,枝枝一惊猛的朝后倒去,脑袋一下碰在了车边上,只见‘嘣’的一声,枝枝呼疼连连,无恨眸中闪过一抹焦急,猛然起身却力不从心的倒下了去。枝枝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看着浑身无力倒在软榻上的无恨,惊呼道:“原来你也被她下药?!”

无恨挣扎了几次,却没有起来,枝枝联想起那日无恨差点掐死醒之的事,便更加的笃定无恨也和自己一样是被醒之下药掠来的,她垂着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无恨起身未果,看着枝枝一只揉着后脑,他眸中的焦急越发的重了:“你,可是疼?”

枝枝抬起脸来,眸中有泪:“她对我下药也就算了,没想到她居然对你也下了药……你是不是很难受?”

望着枝枝的泪眼,无恨浅灰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不难受。”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很疼。”枝枝上前两步,一把掀开无恨的薄被,捋开他的胳膊和上衣,只见无恨苍白的皮肤上一片青青紫紫,到处都是被人掐过拧过的痕迹:“我亲眼看到她对你……你还骗我……”

一道光线刺过来,醒之昏昏沉沉的睁开酸涩的眼,有点迷糊的望着高空的太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猛然坐起身来,却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了扶头,有点吃力的站起身来,用水袋中的水洗了一把脸,将栓在一旁的马套上马车,掏出两个馒头,跳上了马车。

枝枝听见动静以后,已再次钻进了被窝,佯装熟睡。醒之见枝枝仍然酣睡,没好气的捅了捅了睡在外面的枝枝:“起来,收拾一下要赶路了。”

枝枝骤然坐起来身来怒道:“好疼啊!你就不能轻点。”

醒之翻了翻白眼,侧目间对上了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眸,醒之身形一顿,瞬时已是满脸的喜色,她手忙脚乱的越过枝枝,爬到无恨的软榻前,放下手中的馒头,伸手便要去摸无恨的额头,不想却被无恨扭头躲过,醒之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手尴尬的伸在半空中,良久良久醒之讪讪的收回手,安慰道:“你这几天大概会虚弱一点,等过几日就好了。”

无恨侧过脸来,眯着眼打量着一身狼狈的醒之:“滚。”

醒之怔然了片刻,她霍然回头看向来不及收回坏笑的枝枝,怒声道:“你和他胡说什么了!”

枝枝故作无辜的摇摇头,看着枝枝眼中的坏意,醒之怒火更加的膨胀,她一手拎着枝枝的衣领,反手将她朝外拖去,枝枝尖叫一声,呼痛连连。

“住、住手!”见枝枝喊痛,无恨冰冷的目中已布满了杀意,几次挣扎起身未果,生硬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几分焦急。

醒之回眸眯着眼静静的看着,无恨滚出软榻挣扎着爬向枝枝的方向,顿时忆起在七壁酒楼客院的种种,良久良久醒之冷笑出声,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酸涩和浓的化不去的悲哀,醒之一把将枝枝丢弃,上前两步,好不温柔的将无恨拖回了软榻,冷声道:“你若想她好好的,你就乖乖的躺好!否则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无恨听罢此话不再挣扎,任由醒之拖拽着,他半阖着眼眸掩藏着心中的杀意,身上的气息却如万年的寒冰冰冷刺骨,醒之不以为惧,她毫不温柔的将无恨扔在软榻上,盖好了薄被。起身走了出去,捡起缰绳,拿起皮鞭驱车而去。

马车刚起步,车厢内的枝枝就挪到了无恨的身边,她一脸关切的看向无恨:“你没事吧?她有没有对你下黑手?”

无恨摇了摇头,越过枝枝看向门帘,浅灰色的眸仁中是从未有过的滔天般的杀意。

爱恨情怨一线天(二)

九月初,艳阳高照。

马车一路疾驰在大道上,连个遮掩的地方没有,赶了一上午马车的醒之被大太阳晒的头晕眼花的,满手的水泡已被缰绳磨破,血水浸湿了缰绳浑浊汗液与污渍让醒之的手疼的止不住的哆嗦着。

“喂!你想热死我们啊?!”枝枝掀开了车帘,没好气的说道。

醒之斜了枝枝一眼,装作没听到,又加快了点速度。

“马车里面又闷又热都可以蒸馒头了!你倒是逍遥,自己坐在车外面吹风。”枝枝见醒之不理自己,眼珠滴溜溜的乱转,再次开口说道:“喂!我热点没关系,可落然一直在冒虚汗,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了。”

醒之回头:“早上不是给了你们俩个馒头吗?”

枝枝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不吃,我就都吃了!那么干的馒头他能咽下去才有鬼呢!”

醒之斜了枝枝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不远处有片树林,马车微转,朝树林里跑去。马车刚停下,枝枝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坐在大树下用衣袖扇着风,醒之将马拴在有青草的地方,将车厢的布帘打开,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仍然躺在软榻上的无恨,他的脸色的并不太好,嘴唇也白的厉害,眉头拢在了一起,睡的极不安稳。

醒之垂着头皱了皱眉,拿起水袋就上了车,一进车厢醒之便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整个车厢内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醒之轻手轻脚的扶起昏睡中无恨,用汤勺一点点的朝他嘴里喂了点清水,喂完水后,醒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有点热。

枝枝见醒之跳下了马车,有点着急的说道:“今天吃什么?我刚才看了包袱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醒之走到车厢后面,在夹层里找了又找,并没有找想要的干粮,她把锅拿了出来,看了看车厢夹层的各种佐料:“升火你会吗?”

枝枝靠在树荫下,眼皮都不抬一下,大言不惭的说道:“不会!”

“那你去拾点柴。”

枝枝‘噌’的站起身来:“凭什么天天都让我拾柴?!你为什么不去!”

醒之一把拽住枝枝的前襟,不顾她的放声惊叫将她拖拽到远离马车的地方,狠狠的将她摔在地上,一脚踩在她的脖子上,厉声道:“你别以为无恨护着你,你就可以给我耍花样!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若是让我得知你再起什么坏心思,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快去拣柴!”

枝枝咬着下唇,圆溜溜的眸中布满了惧怕和怨毒。待醒之走后,枝枝挣扎爬起身来,恶狠狠的踢了一脚小石子:“哼!去就去!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几天!”

醒之再次走到马车旁,将车厢的布帘拉开了,让马车内保持通风透气。她看了一眼仍然虚弱安睡的无恨后,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粗的树枝,朝树林的小河边走去,蹲在小溪边上洗了洗满是脓血的手。

金秋九月,越靠近南方便越感觉不到凉爽,太阳依然是毒辣辣的,四周的树林仍是不见枯叶,南方的秋天总是来的很晚,若是在谯郡此时已是凉爽的好天气了,可惜在这里只有在夜里才能感到秋季的凉意。

潺潺溪水,倒映着一个瘦弱而又略显粗糙的少年,散乱的发髻用一根木簪随意的盘起,若仔细看还能看出这木簪便是当日玲珑月送的那支,只是上面的翡翠坠已被拆了去。满是汗水、污垢微黑的脸庞,经过几日毫无遮掩的曝晒,原本莹白的肌肤已是又粗又黑,晒的最严重的地方还有点脱皮,如果说以前醒之还算得上清秀的话,如今的醒之确实算不上好看了,许是比较黑的缘故就越显得脸上疤痕狰狞凶狠,给那平庸的五官平添了凶恶之气。

枝枝拾了一堆柴后,见醒之仍然没回来,便再次爬上了马车,此时的马车被放在阴凉处,车窗和车门的布帘都已经打开,一阵风吹过,说不出的凉爽。看着安睡在车厢内的无恨,枝枝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从隔层里拿出薄被有点赌气的躺了下来,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满身是水的醒之提着两条收拾好的鱼回来,抬眼便看到无恨和枝枝并排睡在车厢里,醒之眉头紧皱额头上的青筋尽显,想上前唤醒枝枝又怕吵醒了无恨,最后干脆视而不见。

醒之点着了堆好的柴火,架上了铁锅与水,时不时抬头看向车里安睡的两人,此时即便是醒之如何的迟钝,也知道那困魔阵是候月阁阁主摆下的,而枝枝便是困魔阵的‘引’,但是醒之心中也明白,这些事枝枝也许并不知情,可枝枝的九师兄如果真在阵中的话,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因为不敢走城镇的缘故,所以并不知道江湖上的消息,可醒之心中清楚的知道,无恨暂时并没有被人追杀的危险,也许江湖上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无恨定然葬身困魔阵,不知那本书曾经记载过,自古以来几乎没人活着走出困魔阵。

只要一路平安的将他们带去江南,到时无恨的武功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又有姨娘的师兄庇护,而且据说从始至今但凡见过无恨的人几乎都没有活下来,也就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见过无恨的真面目。所以只要到了江南,无恨就该彻底安全了。

醒之将鱼煮上,又抬眸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枝枝,这一路上醒之曾无数次后悔带上任性又骄纵的枝枝,可如果不带她,相信很快江湖人就改知道无恨还活着的消息,也许枝枝并不知道无恨是谁,可就怕枝枝回到候月阁后说出被救的经过,候月阁的人不是人人都像枝枝这样缺心眼,只要一想便知道无恨还活着了。

如今无恨醒来,看着他对自己的态度,醒之却觉得自己带枝枝逃跑就是对的选择,在这世上无恨根本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可醒之却清楚的知道无恨在乎枝枝,而且是很在乎很在乎的那种,在乎到宁愿不要性命也要护住枝枝,要不当初也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枝枝进了困魔阵了。至少枝枝在自己的手里,自己还可以拿枝枝的安危威胁无恨。如果枝枝不在自己手里,自己倒是真拿无恨没有半点办法了。

无恨对对枝枝那么在乎,而枝枝心里似乎喜欢是她的九师兄,若是枝枝知道了自己的九师兄是为了无恨才被困在山坳的时候,不知道枝枝又会怎样对待无恨。上一次枝枝已经差点害了无恨的性命,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给枝枝任何机会伤害无恨,看样子这个恶人自己怕是要当到底了吧。

醒之一下下的拨弄着篝火,心中却是无比的烦乱不安还有压不住的狂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如果按照这样一直走下去,无恨与自己只怕会一直对立着,自己又怎么对得起姨娘的托付,姨娘是不是出了山坳都不知道……不会,姨娘一定出了山坳了,只要自己带着无恨等在江南,必定能等来姨娘的,不管怎样,只要无恨一直活的好好的,自己也算是对得起怒尾叔叔与姨娘的照顾。自己答应过姨娘会好好待无恨,便会好好待他,他领情与否那是他自己的事。

枝枝被一阵阵的香味熏醒了,她睁开眼便看到不远处火上一锅鱼汤,她极利落的起身跳下马车,满面垂涎的走到鱼汤边上,对醒之讨好的笑了笑。

看着枝枝活蹦乱跳佯装可人的模样,醒之更是烦躁,可此时她也并没有像平日那般给枝枝脸色,她端起一个大碗给枝枝盛了一条鱼,又浇上了许多鱼汤,不冷不热的递给了枝枝。

枝枝一脸狐疑的看着醒之手中的碗,却不肯接:“你不会下毒了吧?”

醒之顿时气结,将碗放在了枝枝的面前,一把拽住她脑后的散发,恶狠狠的说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少给在我面前耍骄纵!”

枝枝吃痛大声尖叫,待醒之松了手,只见她双眸含泪的恶狠狠的瞪着醒之,嘴唇蠕动却不发出声音。枝枝心中将醒之从头到脚诅咒个遍,转眼垂涎的望着眼前的鱼汤,想了想又想,终是未敢端起碗来,枝枝斜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醒之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醒之也尝了一口鱼汤后,枝枝眼中的疑色慢慢淡去,她迫不及待的端起鱼汤抿了一口,舒服眯起了双眼。

醒之尝了一口鱼汤的味道,似乎是对汤色还比较满意,将另一条鱼盛到碗中,细细的剥着鱼肉,醒之将整条鱼的鱼刺剥了出来,又将鱼脑剥了整个,端起整条鱼和已经吹凉的鱼汤就朝上了马车。

不知何时无恨已醒来了,他浅灰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在车下面吃的不亦乐乎的枝枝,待看醒之上车,即可收回了目光,满是防备的看向醒之。醒之心中溢满了无奈和苦涩,难道自己就长的这么像坏蛋吗?又忆起小溪边上自己的脸,貌似是有点凶相,既然已被人认定了是个大坏蛋,那么不坏就白不坏!

醒之伸手欲将无恨扶起来,谁知道无恨却挣扎的厉害,醒之冷笑一声,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在外面吃的开心的枝枝,咬着牙说道:“你若再不肯乖乖听话,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无恨几乎是立刻停止了挣扎,闭上双眼任由醒之摆布,只是那身体却是僵硬无比,醒之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几分自嘲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还有不知前途的烦躁,她把剥好的鱼肉弄成碎块用勺子送到无恨的嘴角,可无恨却怎么也不肯张嘴。

“是不是要我饿她三顿,你才肯吃?!”醒之恶狠狠的说道。

无恨霍然睁开双眼,那浅灰色的眸仁中溢满了浓重的杀气,浑身的气息冰冷到了极点,醒之毫无惧意的与其对视着,内心宛若打翻了五味瓶酸苦辣咸各种滋味齐聚心尖,瞬间醒之顿悟一件很重要的事,无恨没有人们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他的心中只有喜和恶,想来如果无恨恢复了武功,第一个要杀的人肯定就是自己,可想到这里醒之的心中反而少了许多恐惧,倒是多了几分自嘲,看样子自己只有卖命的赶路才行,否则无恨未到江南便恢复了武功,到时自己定然会身首异处。

醒之想不明白,当时自己到底再想什么,怎么头脑一热就答应接下了这个烂摊子,发那么毒的誓言要照顾这个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人?可即便醒之心中有多懊恼,只怕醒之也不会丢开无恨,醒之深知无恨的身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将自小被人丢弃的无恨再次丢弃,醒之心中浮躁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当再次碰上无恨冰冷的双眸,醒之又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与委屈。

“看什么看?到底吃不吃!”醒之的语气越加的不善。

无恨双眸半阖,微微的张开嘴,很不甘愿的吃下了醒之一直端在勺中的鱼肉。看着无恨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醒之苦笑不已,心中涌动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让醒之又有种大哭的冲动,她垂着眼眸遮掩着通红的眼眶。似乎是感了醒之身上气息的暗淡与悲伤,无恨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是要找到一些什么,想了又想终究是无果,他冰冷的眸中似乎有烦躁闪过,心中对醒之的更是厌恶,那烦躁和厌恶,让他心中有一种嗜血的悸动。

待一整条鱼和一碗鱼汤喂下,醒之借着擦汗的空隙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伸手掀开了无恨身上的薄被,无恨目光一凌,侧目又看向还在树下锅里找汤喝的枝枝,终是未做挣扎。

醒之不顾手掌的疼痛,一点点的推拿着无恨的双腿。这也是无恨昏迷时,醒之每天都要做的,只是最近无恨醒来后,对醒之的抵触让醒之无从下手,所以停了两日。不知那本医书上说过,若一个人长期卧床,若无人看管长期来便会肌肉无力,行走困难,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每日给其推拿全身的筋骨一刻钟。

无恨似是有点呆愣,这些天虽然是一直昏迷不醒,可在昏睡中并非是没有半点知觉的,他清楚知道也有人曾经这么碰过自己。虽然无恨不分世事,可自小与兽类一起生活,自然是能感受到任何不同的气息。

无恨清楚记得到睡梦那人身上的气息与现在的这个人完全的不同,那气息无比的温和舒适让人依恋,不像身旁的人身上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乎是怨气。但这怨气,无恨也是熟悉的,那日睡梦中感到身上一阵阵的疼痛,而当时下手的人的气息也似乎和这个人如出一澈。此时无恨心中更加笃定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是那里来的了。

当醒之撩起无恨的衣袖时,便看到无恨苍白的肌肤上一片片的青青紫紫,看这伤痕已有了两日了,但那一片片的青痕依然的触目惊心,她的瞳孔缩了又缩,不动声色的撩开无恨的亵衣,却看到同样方位的外侧腰间也是一片惨不忍睹的青紫,醒之气闷无比说不出的心疼,她将衣服给无恨整好,再次盖上了薄被,起身跳下了车。

枝枝看了一眼被自己喝个底朝天的锅,又看着气势汹汹奔下车的醒之,连忙缩了缩头,放下手中的碗,靠在树上闭目装死。醒之却没有要放过枝枝的意思,她拎起枝枝的衣领,直接将她拖到了偏僻处,枝枝大声尖叫着,醒之连忙看向车厢内的无恨,果然一听到枝枝尖叫,无恨就是挣扎着要起身,醒之压低声音厉声道:“闭嘴!若敢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枝枝连忙捂住了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满是防备的看着醒之。

醒之将枝枝拖到一个马车内看不到的偏僻处,还未来及说话,枝枝连忙抢先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又不故意吃完的!谁让你自己不吃的。”

醒之突然有种撞墙的冲动,她咬牙切齿一把扯住了枝枝的长发:“谁和你说这个了,你胆小不小嘛!无恨身上是不是掐的!”

“不是我!”枝枝咬着牙忍着痛斩钉截铁的说道。

醒之心中一阵狂怒,正好对上枝枝满是怨毒的眼神,醒之手上力气越发的重了:“无恨对你那般好,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该知道,若非是他在乎你,我绝不会让你活到今天!你不感激倒也罢了,竟然如此狠心的下这般的黑手!你是不是活腻了!”

枝枝皮笑肉不笑的满是恶意的说道:“我就是怕他伤心,所以告诉他那是你掐的。”

“你!……”看着枝枝无辜的模样,听着车内因无恨挣扎发出的声响,醒之心中充满了茫然的无力感,她慢慢的收敛了怒气,掐住枝枝的下巴冷笑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可我劝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小算盘,没有他就没有人保你!你若真想找死!我便成全你又能如何!”

枝枝不屑的看着醒之:“我少吓唬我!只要有他在一天你就不敢将我如何!你最好祈求别让我翻身,否则我定然百倍还给你!”

“我会好好等着那一天的!”醒之脸上的冷笑未褪去,心中却是苦笑连连,醒之心中清楚枝枝所说的那一天很快就能到来,可当今之计却不能有丝毫的示弱,否则只怕眼下的日子都很难熬的过去。

见醒之回去正在收拾锅碗熄灭篝火,枝枝站在原地上上下下的将醒之全身打量个遍,然后趁着醒之不注意,爬上车边气冲冲对无恨说道:“你别以为她给你吃的就是对你好了!我今天一天没见她吃任何东西,她却比我们都有精神,她定然是瞒着你藏下了还吃的东西!”

正好收拾东西的醒之当然听到了枝枝大声的吆喝,有种要掐死对面的人的冲动,心中的无力感却越发的沉重了,无可奈何和对前路的迷茫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烦乱的心让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些琐事了。

见醒之毫无反应,枝枝涨红着脸对着车外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强盗土匪!拿走了本小姐所有的银子,让本小姐天天啃干馒头!”

醒之装作没听到,拉起拴在树上的马儿套上车辕。正喋喋不休的谩骂不停的枝枝,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醒之又要赶路了,顿时连骂人都忘了,她伸出头,看了一眼树荫外的烈阳,怒道:“你想热死我们啊?!这么大的太阳还赶路,你坐在外面吹风倒是舒爽,让我们在这蒸笼里蒸包子!”

醒之目光一凛,枝枝随即闭了嘴。醒之越过枝枝,装作无意的瞟了一眼嘴唇苍白的无恨,想了想,再次将马儿卸了下来栓到了原处,自己随便找个靠近马车的树荫坐了下来。见醒之妥协自己,枝枝刚才的不满化成了一脸的得意,她拉起自己的薄被,安抚的拍了拍里面的无恨:“睡一会吧!”

一天未进食的自早上便感到不舒服的醒之,只感觉到头疼欲裂,难受的很,她蜷缩在树边很快便沉沉睡去。躺在车厢里的无恨,目光越过睡的香甜的枝枝落在蜷缩在树下的醒之身上,浅灰色的眸中却有迷茫闪过……

爱恨情怨一线天(三)

九月初,暴雨倾盆。一处官道的小树林中,一辆极为简陋的马车孤单的停在大树下。

秋风阵阵夹杂着雨水从车窗处洒了进来,车门用另一床薄被遮盖个严实,虽是如此车厢内也已浸了不少雨水,无恨靠坐在车里面最干燥的地方,虽是盖了一床薄被,但是似乎不是那么管用,枝枝缩在无恨的身边,虽是冻的瑟瑟发抖,但仍然执意不肯与无恨同盖一床薄被,无恨几次将身上的薄被拉到一旁,均被枝枝拒绝。

醒之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遮挡了大部分刮进来的雨水,她身上衣袍已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雨水透着车窗不停的打在醒之的身上。醒之眉头深锁的看了看车外,这一场暴雨已下了近一个时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日夜兼程的赶路,越靠近南边天气就越发的闷热难当,雨水也越发的频繁,一连几日的大雨已耽误了不少行程,若再不赶快赶路只怕未到江南,无恨便已恢复武功,到时一切便会功亏一篑。

醒之在夹层里找了一套干净的白袍和亵衣,放到了无恨的身边干燥的地方,醒之将衣袍上的水拧了拧,手搓了又搓直至手不太凉的时候,方才挪到无恨的身边。一直坐在无恨身边瑟瑟发抖的枝枝看到醒之解无恨的衣袍,不屑的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便将头扭到了一遍。

醒之目不斜视的替无恨脱了身上亵衣和亵裤,轻车熟路的换上新拿出的衣袍,每当醒之的手触及无恨冰冷的肌肤时,心中总有不可抑制的酸涩,这些日子醒之一直照料无恨的生活,发现无恨真像玲珑月所说的那般不通世故,他不懂的赤身裸体要遮掩更没有羞涩之情,他的浅灰色的眸中永远只有冷冽的防备和蓄势待发的凌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人的表情,唯独对着枝枝的时候那一身的冰冷之气才会故意收敛着。当扣好最后一个盘扣,醒之抬眸正好对上无恨满含戒备的双眼,醒之不自觉的苦笑,已是一段时间了,无恨仍然不能接受自己的接近,但是因为没有武功的关系倒是不再做无谓的反抗。

待一切弄好,枝枝听到动静方才转过身来,不屑的瞟了一眼醒之,低声道:“不知廉耻!”

醒之佯装没有听到,随着无恨身体一日日的恢复,醒之已聪明的不再当着无恨的面与枝枝发生争执,虽然二人的武功都不在了,可无恨已不是当初只能躺着浑身无力的无恨,此时他虽还未恢复武功力气虽还不如普通人,但发起狠力气也是大的惊人。

上次醒之与枝枝在车内发生争执,醒之一把揪住了枝枝了的长发,没曾想无恨却不要命般的扑了过来,将醒之砸倒在地,枝枝更是不动声色的掐了醒之好几把。此件事后醒之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不在无恨面前和枝枝发生争执,无恨为了枝枝的安危也断断不会在此时反抗。虽然无恨没有情绪可无恨的所有的心思,醒之几乎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故而每每醒之总是能避重就轻的让无恨乖乖听话。

看着满车厢的雨水,醒之拿出羊皮卷看了一会,重新带上了遮阳的斗笠,看了枝枝一眼:“你好好照顾无恨,你若乖乖听话,今晚咱们就宿到清镇的客栈。”

枝枝眼前一亮:“你真肯进城?”

醒之看了一眼外面阴暗的天空,点了点头:“你别捣乱,否则天黑之前,我可不保证能不能进城。”

见醒之拿着斗笠出去,枝枝转过身来附在无恨的耳边低声说道:“前面就是清镇,我家有镖局有分舵在哪,要是她真进了镇子,到时候你掩护我逃跑。等我找到哥哥的人,再回来救你如何?”

无恨的眉头轻皱了皱,下意识的躲开了枝枝的碰触,轻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倾盆暴雨中,一辆马车疾驰中奔进了清镇,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头戴斗笠的全身已湿了大半的醒之利落的跳下马车。

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帮助醒之稳住了马车:“客官住店啊?”

一身男装布衣打扮的醒之点了点头,撩开了车帘,只见一身翠衣的枝枝从里面跳了出来,醒之摘掉斗笠爬进车厢内去扶无恨,枝枝倒是乖顺的站在一旁等着,待到无恨下了车,枝枝伸手虚扶无恨却被其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许是暴雨挡路的缘故,客栈内人还不算少,醒之环顾了一周,将无恨和枝枝安置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到柜台前放下一小锭银子:“掌柜两间房。”

掌柜面有难色:“客官真对不住了,今日大雨阻路,就剩下一间客房了。”

醒之皱了皱眉:“那能多给两床棉被吗?”

掌柜忙陪着笑脸:“没问题,客官你随我来。”

枝枝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会,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我可不和你睡一间房,我和落然一起住,你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四周人见枝枝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醒之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枝枝一眼,枝枝不服气的坐下身去,撇了撇嘴。

掌柜见二人争吵,忙陪笑道:“虽然没有房了,但是通铺还剩个位子,小哥要是不嫌弃,不如在通铺将就一宿吧。”

醒之心中虽然不情愿,但是多日来的劳累与不适,让她对床产生了极大的渴望,想了一会醒之也唯有点了点头:“如此谢谢掌柜了。”

醒之回到座位上,便去搀扶无恨,枝枝听说醒之要去睡通铺一脸的幸灾乐祸,而且无恨似乎并没有听懂众人的意思,只是半阖着眼眸,任由醒之搀扶着。店小二安置好了马车,笑吟吟的跑了过去,给醒之三人引着路。

醒之先将无恨安置好,回头看向等待吩咐的店小二:“三碗酸汤面。”

“好嘞……”“还要冰糖雪梨,仔姜闷鸡,豆鼓猪排,三鲜豆腐,麻辣仔鸡,芙蓉甜羹,水晶蒸饺,扬州酥饼,绿豆芙蓉糕。”不等店小二说完,枝枝立即报上一堆菜名。

店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枝枝:“客,客官,咱们只是个小店……”

枝枝拍案而起,颇有气势的说道:“没有这些你开什么店啊?!”

醒之并未露出任何怒容,抬眸说道:“她说的这些,有什么就上什么吧。”

店小二如释重负,点头连连的退了下去。

枝枝一脸狐疑:“你吃错药了?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大方?”

醒之沉着脸,瞟了一眼一直半垂着眼眸的满脸疲惫的无恨,压抑着怒气道:“要吃就吃,不吃拉倒,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枝枝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你这小气鬼这般破费?你打了什么鬼主意!”

醒之不再理会枝枝,推窗看向外面,暴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侧目想了片刻:“若饭菜上来,你们就先吃吧。我去把马车里的水清一下。”话毕后转身走了出去。

醒之从楼上缓缓而下,不懂声色的站在楼梯附近侧耳倾听了片刻,方才找店小二低问了几句,转身朝客栈外走去。似乎是心有感应一般,醒之刚走出客栈,无恨便挣扎着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朝外望去,浅灰色的眸中无喜无悲没有任何情绪,看着醒之消失在雨幕的尽头,方才收回目光。

枝枝圆溜溜的眼中满是兴奋,她快步走到床边,动作极迅速的将棉被拉开把枕头放在棉被里,远远的看过去就像躺着一个人,枝枝做完这些正欲出门,店小二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托盘中的菜色让枝枝眼前一亮,她转个方向毫不客气的坐到桌边,待摆好方才后,便自顾自的拿起筷子边大吃了起来。

店小二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无恨的身边:“那位小哥方才吩咐小的,让小的伺候公子用饭。”

无恨半阖着眼眸站起身来,屏住气息朝饭桌前挪去,店小二见无恨似乎并没有走路的气力,欲搭把手却被无恨一个冰冷的眼神,震慑当场,触电般的松开了手,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来,心有余悸的楞在当场。

枝枝正吃的不亦乐乎见无恨过来,连忙凑了过去,附在无恨耳边说道:“我一会就去分舵看看,待她上楼你想办法拖住她。”

无恨拢了拢眉,无意识的躲开了枝枝的碰触。

见无恨一直没有反应,枝枝撇撇了嘴,皱着眉头一脸委屈的看着无恨的侧脸,无恨僵硬的点了点头,俊秀的眉头又轻拢了拢。

店小二楞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见无恨并不动筷子,急急忙忙的拿过桌子上的竹筷换上了一支汤匙,又从各种菜色中挑出一些放在无恨的碗中,有点僵硬的说道:“小哥刚才特别吩咐了公子的口味和习惯,公子可尝尝这几样清淡菜色是否合口味。”

无恨拢了拢眉头,推开了店小二夹的菜,身上的冷气却越发的重了:“她呢?”不经思考问话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无恨又不自主的拢了拢眉。

店小二赔笑道:“小哥说赶路的时候弄湿了马车和车上的物件,惹公子生气了。公子这几日赶路并没有好好用饭,小哥怕他在这公子吃不下,所以便去收拾马车去了。”

枝枝抬头看向一旁的店小二,讽刺道:“她给你多少好处,你这般的给她说好话。”

店小二的笑脸再次僵硬下来:“小哥是给小的一点赏钱,可小人也是看脸色讨饭吃的,真情假意一眼就能看出,小人知道那小哥对两位主子是真的上心。”

枝枝笑出了声,凑到无恨脸前的说道:“居然说咱们是他的主子,一看这店小二便是在撒谎,你千万莫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