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花林山水,贯穿着诺大的山庄,一路走过了好几座精致的小桥,有汉白玉的平桥,有镶嵌着琉璃瓦的拱桥,站在不高的桥上,微微侧目便可看到各种鱼儿在浅浅的水畅快的流中,路旁的碧草,散发着一种清淡的香味,虽入秋的天气却看不到任何的蚊虫,想来该是这碧草的缘故。

莫家庄正堂建在一片巨大的人工湖上,纯黑色大理石砌成了可五六人并排通过的水上平桥直通到正堂门前,挨着走道旁边还有两条汉白玉砌成的窄一点平桥,想来两旁的走道该是下人的通道。

此时天已微黑,桥灯已经点燃,只见每隔两个桥柱便有一盏异常耀眼的琉璃灯,在黑暗中闪闪烁烁的,傍晚时分正式水面起雾的时候,那七彩的灯光在雾气中映照着四周景色,让人有种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宛若错入了九天。

莫家正堂不似江南的那些小巧精致的建筑,三层高的阁楼占据了半块湖面,既有漠北的大气又有江南的温软柔和,绿色的琉璃瓦点缀着正堂旁的水榭,更是柔美的点睛之笔,各色镶金的浮雕描绘,缭绕在在通亮的灯光下,富丽堂皇的耀人眼目。

尚未入内,便看到一张纯白色的波斯毯从正堂延伸而出,十二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悬挂在正堂中央,四周的墙壁上还镶嵌着略小一点,将整个正堂映照的犹如白昼,檀木桌椅,青瓷玉器,金雕如意,明明如此该是贵气逼人厅堂,可在四周飘荡的白纱硬是给人营造出一种婉约的甜美,如此的亭榭楼阁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莫说漠北的镇北侯府,只怕当今天子的皇宫与之对比,也要略逊色几分了。

音儿一进正堂,便看到端坐一旁出神的奉昭,她放下莫苛的手,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奉昭身边,猛然惊叫了一声,尚在沉思中的奉昭猝然惊醒,似是有点不悦的抬眸看向声源,待看到来人只是音儿时,眸中的不悦缓缓散去,微摇了摇头。

见成功的吓到奉昭,音儿笑的好不开心,莫苛脸上好不容易堆起的客套也瞬时挂不住了,他的手缩在衣袖中已握成了拳,良久良久,他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才再次放松下来,好似无事般说道:“莫苛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对上莫苛时,奉昭脸上那本有的几分柔和也瞬时散了去:“不妨。”

奉昭敷衍都不愿敷衍的态度,让气氛瞬时的冷了下来,音儿连忙说道:“既来了我家了,自是不必如此客套,记得中秋时奉昭还夸了我家的河蟹做的好,今天我让厨房又做了些,一会吃罢饭,咱们起西苑赏菊,听说海棠花也开的正好呢。”

莫苛的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他面色僵硬的看着音儿拉着奉昭入了座,拳头攥的紧紧的强忍着怒气,慢慢的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醒之,醒之感到了莫苛求救般的目光,强忍着心软,并不抬头与他对视。

一时间,诺大的正堂只有音儿一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和笑声,莫苛等了片刻并未等到醒之的抬眸,一时间桃花眸与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意,身上本强势无比的气息瞬时散了去,浓浓的失落将他整个人淹没。

醒之皱着眉,虽是垂着头仍是能感觉到莫苛情绪上的变化,良久良久,她终是不忍,缓缓抬眸,一点点的放松了脸上的线条,努力的挤出了一抹安慰的浅笑。对上醒之的浅笑,莫苛桃花眸豁然一亮,慢慢的他微微的眯起了双眸,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音儿的喊声再次打断。

“阿苛哥哥怎么还不坐?”音儿看向莫苛,脸上分明透着几分不悦。

莫苛转过身,无懈可击的笑容再次挂到脸上,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听你说话听的出神了。”

方才二人无声的交流,音儿看的一清二楚,但却并未拆穿莫苛的谎言,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甜了:“是吗?那这么说,过几天宫里的菊花祭,莫苛也是和我们一起去的了?”

莫苛一愣:“……我们?”

音儿拉着莫苛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笑吟吟的说道:“对啊,方才奉昭和我说菊花祭时让咱们进宫玩呢。”

莫苛皱着眉头说道:“是吗?可是我已经和慕青他们约好了,要登高赏菊的。”

音儿噘着嘴说道:“你们四个凑在一起还不是一路的招蜂引蝶,年年都和他们一起登高赏菊有个什么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咱们就一起去看看皇家的人怎么过重阳好不好?”

爱恨情怨一线天(十三)

音儿噘着嘴说道:“你们四个凑在一起还不是一路的招蜂引蝶,年年都和他们一起登高赏菊有个什么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咱们就一起去看看皇家的人怎么过重阳好不好?”

“可是……”

音儿见莫苛仍然犹犹豫豫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去算了,我和奉昭一起去。”

“怎、怎么会……年年登高也是乏味,我自然是和音儿一起过节的。”莫苛话毕偷瞄了醒之一眼,而后才若无其事的话毕转过身来,对奉昭说道:“莫苛先谢过王爷。”

奉昭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互动,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音儿对莫苛的表现似乎很是满意,她看向一直傻站在一旁的醒之:“杵在那干嘛?还不过来伺候王爷用饭?”

此时,奉昭才看到安静的站在一旁多时的醒之,他目光中略带一丝诧异和疑惑。

音儿看出了奉昭的疑惑:“她从漠北来金陵投奔凤澈,凤澈却不知归期,她身无分文弟弟又得了重病,我看她孤身一人身在金陵着实可怜,便在庄内给她找了个差事。”

这番话说出来,本就是要羞辱醒之,可醒之彷如没听到一般,动作利落的学着对面两个婢女的模样给奉昭拨着蟹肉,反倒是莫苛坐不住了,低低的叫了一声音儿的名字,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音儿斜瞪了莫苛一眼,恶意的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不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吗?更何况她与她弟弟的看病的银子都是我莫家庄给的,难道还对不住她吗?她都不觉得委屈,你为何还要替她委屈?我们认识十几年,怎么从来不知莫少庄主这般的怜香惜玉。”

莫苛轻声哄道:“音儿……莫要在王爷面前说家事,王爷不会喜欢听的。”

奉昭仿佛未听到两人的对话一般,垂首吃着蟹肉,音儿见莫苛再次给醒之求情,已是不高兴,此时奉昭的不闻不问更是让她无名的恼火,看着醒之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心中更是一把无名火更是烧的厉害,她拿起手中的酒杯,泄愤般的抬手砸向醒之,对于这突来的袭击众人根本来不及提防,青瓷的酒杯正好砸在醒之的额角发出低沉的声音。

‘啪嗒’青瓷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奉昭与莫苛一起看向醒之。

“笨手笨脚的!连个蟹壳都敲不好,要你作甚!”音儿朝一侧的婢女看了一眼,怒声道:“傻站着干嘛!你们还不过将她换下!”

一缕鲜血自醒之的额头上滑落,醒之放下手中的螃蟹,垂着头不声不响的退到了一旁,莫苛目光中已满是内疚,他霍然站起身来:“音儿!你莫要太过分了!”

音儿顿时涨红了脸,不甘示弱的喝道:“莫苛!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凶我!你当初是如何对我和凤澈保证的!凤澈才不在几日,你便如此对我!”

莫苛怒哼一声,拉起醒之便要朝外走去,未走出门外边听到瓷器的破碎声,莫苛顿了顿身形,并未回头,拉着醒之踏出了房门。

月光如水,朦胧中透着几分极浅淡的水泽,火红火红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只是那火一般的颜色在朦胧的清辉下却透露着几分寂寥。

醒之额头上的伤虽然上过药了,依然肿的非常厉害,莫苛微垂着桃花眸,躲避着醒之的目光,掩藏着内疚,良久良久,侧目看向一旁的海棠花,轻叹了一口气:“你可是怪我了?”

醒之摇了摇头,顺着莫苛的目光看向那成片成片的海棠花:“江南风光秀丽,就连花儿开的都比漠北绚烂了些。”

莫苛不敢回眸,艰难的开口:“那时……我邀你来金陵是诚心诚意的,从未想过会成了今时今日的这番光景……我不知音儿,她会如此对你,她对人虽不算和善,但却也从不屑做些故意刁难人的事……我真不知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醒之趴坐在栏杆上,有点愣神的看向莫苛,好半晌后‘扑哧’笑出声:“你傻呀,她摆明是吃醋了,我都看出来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吃醋?……以前你说这些,我或许还信些,可自从她认识了那个煜王爷后,我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甚至吃饭都很少和我在一起了。我倒是想像那个煜王爷一般日日伴她左右,可莫家庄的一切总要有人打理……以前她倒是缠我缠的紧,可自从认识那煜王爷后,他们两人倒是日日相伴了起来,现在音儿去哪,几乎从来都不告诉我,就像那日去牡丹宴,一连去了四日,走时说都没说声,我还是听下人说的。”莫苛说着说着,眼神慢慢的黯淡了下来,那低哑的声音中说不出的失落。

醒之斜着眼看向莫苛:“你莫不是以为她不喜欢你了吧?”

“她还喜欢我吗?”莫苛回眸,满怀希望的看向醒之。

“当然喜欢了,若真不喜欢,怎会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醒之趴在原地,对着莫苛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俩自小到大一直相伴对方的左右,无论你曾经认识过多少大家闺秀,她也不会真的在意,因为她对你太了解了,她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江南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们,所以对你一直很是放心。”

“可世事难料,你出行漠北一趟,却认识了我。那时她虽知道我们相识,可一个在漠北一个在江南,天各一方的友情自是没什么,可如今我来了江南,我们将会日日见面,她自然有了危机感,她今日不让我自谋生路,其实也是为了你,我若是在外面,她防不住你来找我,若是将我放在她的眼皮底下,无论你和我做什么,她都能看到,自然会放心点。”

“她今日这般的无理取闹,不过是感觉自己的领域被人侵占了,她现在就像一只努力护住自己鱼儿的小猫,高度戒备着,蓄势待发准备着随时的反扑我这个有可能抢她鱼儿的人。其实你也根本不必在意那个煜王爷,我能看出来她真正在意的人是你,那煜王爷与她,就像我和你一样,只是普通的玩伴和朋友罢了。”

莫苛桃花眼中满是迷蒙之色:“她今日如此对你,我却并未保护你,你不生气吗?”

醒之愤慨的坐直身子,挥舞着拳头:“生气呀!想想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再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当时简直是气炸了肺。可后来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想一想,便想通了。”

醒之眨了眨眼,笑道:“你不护着我那是做对了,你与她青梅竹马爱恋已深,我们只是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你帮我所做的一切已算是仁至义尽,你若是不顾她所想一味的护着我,那么你们的路将会很艰难很艰难,你若爱她,就该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事,你都会无条件的护着她,这样的莫苛才值得她倾心相对。”

月辉下,莫苛静静的凝视着醒之的笑脸,良久良久,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双眸眯成了月牙儿,故作凶狠的咬牙道:“死丫头!你说谁是鱼儿!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金陵多少女儿家心中最好的夫婿人选,岂是那鱼儿可比拟的!”

“那是那是,静辉公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是多少江南女儿家的梦中情郎,怎是一般的鱼儿比得了的,就算是鱼也是最矜贵的凤尾鱼。”

莫苛从腰间抽出折扇,潇洒的站起来,挥动了两下,摇头晃脑的说道:“算你识相,怎么你也知道本公子的好了?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打本公子的主意,本公子已心有所属,你就算是打了也白打。”

醒之鄙视的看了莫苛一眼,仰着下巴道:“是是是,你是江南所有女儿家心中的凤尾鱼,可一个人一个口味,也许我们漠北女子可不那么认为,最起码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臭咸鱼,被人弃在路边我都要再踩上一脚的臭咸鱼!”

“你!……你个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莫苛作势便要去扑醒之,却被醒之巧妙的躲开,醒之躲到一旁对莫苛做了大鬼脸,笑的东倒西歪。

莫苛站在夜幕下,借着月光看着醒之的毫无芥蒂的笑脸,突然有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他脸上的笑意逐渐的消失了,桃花眸里涌出了无限的失落,站在原地凝视良久良久:“丫头……不委屈吗?”

醒之躲避着莫苛的目光,不经意的说道:“还好,最少我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莫苛出神的凝视着醒之的侧脸,鬼使神差的开口:“你说的值得……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当然是为了他。”醒之想也不想的答完,回头看向莫苛有点愕然的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你静辉公子住在这人间仙宫,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有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倾心相爱的神仙伴侣,可谓是坐拥了人世间的、所有的美好。静辉公子还有什么可以让别人为你做的?我想即便是当今天子也没有静辉公子如此的逍遥自在吧。”

莫苛站在原地,抬头看向明月,好一会才垂下头对醒之扯了扯嘴角,大笑了起来:“算你个死丫头识趣!没想到你除去嘴坏之外,想哄人的时候尽是这般会说话。怪不得小望山上的那个小呆瓜那般的喜欢你……”

莫苛仰起头豪气的喊道:“对!对!对!我静辉公子坐拥了人间一切的美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丫头那么会说话,本公子要赏你!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公子我富有四海,不会短了你的好的。”

醒之上前两步,手抚上了莫苛的额头,当醒之微凉的手触到莫苛温热的肌肤时,莫苛的激动的情绪一点点的平复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褪去,如玉的脸庞显出浓重的疲惫也出奇的平静,他就着醒之的冰凉的手,缓缓的闭上了疲惫的双眸,浑身放松的靠在了醒之的肩头。

醒之歪着头看着莫苛的侧脸,好半晌才奇怪的说道:“又没发烧,怎么就傻了呢?”

闭眼靠在醒之肩头的莫苛‘扑哧’笑出声来,随即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死丫头,本公子饶不了你!”作势就扑了过去。

醒之尖叫一声,边笑边到处乱窜,莫苛拿起石桌上的小干果恨恨的朝醒之砸去。

醒之不查被砸个正着,疼的惊呼一声:“莫苛!你居然用暗器!太卑鄙了!”

莫苛咬牙道:“无毒不丈夫!还真以为本公子收拾不了你!”

月辉温润,静静的撒照着西苑花亭,朵朵红花随风摇曳着,阵阵笑闹声,让秋夜清冷的微风彷如四月的骄阳一般,暖人心脾。

音儿站在西苑外的假山上,将苑内的一切从头看到尾,转身离去……

爱恨情怨一线天(十四)

一桶桶的清水从深井里提出来,一遍遍的冲刷着光洁的地面,待到黑色的石板路已纤尘不染。醒之靠着一旁的石柱粗喘了口气,望了眼不见边际的长廊又抬眸看了看阴沉无比的天空,揣测着慈悲的老天是不是会下一场及时雨来帮自己一起刷地板。

天未亮,醒之被人从床上拖下了地,头未梳脸未洗,便被扔到此地来了,此时已将近午时,醒之从起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早饿的饥肠辘辘,她拉起稍短的衣袖,摸了一把汗,却被粗糙的布料磨的脸疼,醒之有点好笑的看了看身上的衣袍,虽说下等仆役都是这样的衣袍,可好歹应该给自己一件女式的,这明明就是小厮和苦力穿的男衫。

醒之舒了一口,这次确实是把音儿小姐得罪很了,她越是这样对待自己,只能说明她越是在乎莫苛,看来昨日的分析一点错都没有,若此事让莫苛知道了,定然不知道怎么高兴了,看看这身上的衣袍,看看这刷洗不完的地板,就知道昨天咱音儿小姐心底有多酸了。

天可怜见!这牺牲却也一点也不值得,他们俩个斗气大部分和那个煜王爷有关系,都怪自己来的太不时候,当了这个憋屈已久大炮仗的火捻子,无端端的牵连在这无妄之灾里。

醒之心不在焉的舀了一勺水,有点泄气的浇在地上,虽说这一点活算不上什么虐待,可也耽误了自己去小望山探望无恨,本想着以后天天都去看他,看这样子,以后想出去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即便现在自己天天去小望山,诸葛先生也不会让自己与无恨相见的,也说不定自己真的会影响无恨的情绪,他那么喜欢那个枝枝,看见自己一定会更想枝枝才是……也不知道枝枝去哪去了,她会不会泄露无恨的行踪呢?不过已经走到了此地,即便泄露了也没关系,就算让那些人知道无恨在哪,也绝对想不到无恨会再小望山上。

当时虽然极看不上小望山下摆的阵法,可现在看来倒是摆对了,就算那些武林人知道了,也不是那么简单能进去的,无恨至少还是安全的。待到他养好伤出来,那些江湖人还能耐他何?当初那么多人,摆下那死阵都困不住他,若等到他伤好,身上又多了三十多年的功力,那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听那枝枝的口音几乎和莫苛是一样,想来也该是金陵人士,若无恨真的忘不了那个枝枝,不如自己趁着这个时候打听打听,等到无恨伤好了,可以直接将她掠去西域,到时候岂不更加的圆满。

醒之越想越开心,水也泼的欢快了不少,甚至想到无恨与枝枝将来会生几个小萝卜头,玲珑月带小萝卜头玩耍的模样了,所谓乐极生悲,便是醒之此时最佳的写照,这一瓢水下去,将一双绣鞋打湿个透彻。

醒之咧着嘴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三人,两个身着淡紫色的罗裙的婢女,其中一个湿了裙角和绣鞋,两人均是满脸的怒色,不由分辨那湿了绣鞋的婢女一脚踢在醒之的肩窝,醒之猝不及防坐在了地上。

醒之斜着眼看向两个婢女,慢慢的脸上挂了笑容,坏意的甩着地上满是泥水的抹布便要帮她擦鞋,吓的那婢女连连的退了两步,露出后面的人。

红色的软底的绣鞋,鞋上一朵金线镶边的白莲,火红的裙摆上有着精致的莲花水印,点点银线点缀其中与腰间的银色腰带相互辉映着,胸口前的那块凤形冰玉在阳光下晕染出淡淡的华光,一对红珊瑚雕刻成的牡丹耳坠与樱桃般的红唇互相映照,让这个绝美的人更加的耀眼。

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眉若柳叶、眸若秋水、唇若涂丹。拥有如此的花容月貌女子,无论哪朝哪代大江南北,都是不可多得美人儿。

莫苛栽在她的手里,不亏。

醒之打量完后,将三人当做隐形一般,换了个方向继续擦着长长的走廊。

音儿并不恼怒,她也将醒之从上朝下打量个来回,浅灰色的男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散乱的长发用一个簪子粗粗的挽着,肤色说不出的灰暗粗糙,五官本还算清秀,可一道可怖的疤痕将容貌毁了个干干净净,干扁的身材好似还没有开始发育一般,这粗布男衫穿在她的身上愣是让人分辨不出男女。只是脖颈上的那金锁片却是扎眼的很。

音儿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昂着下巴越过醒之身边,坐在了一旁的花亭里,似是不经意的把玩着腕上的玲珑镯,偶尔瞟一眼奋力擦地的醒之。

醒之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心中满是无力感,这种事虽没有经历过,可小时候这种书却也没少看,不过是几个女人争夺男人的戏码,但人家玩宫斗是为了皇帝、为了权力、为了皇位!可这算什么事啊?天可怜见啊!自己何其无辜呀!死莫苛!你个招蜂引蝶的扫把星,看看姑奶奶被你连累成什么样了!若非了为了无恨,鬼才要住在这破山庄。

片刻后,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送到了花亭内,只见一双青葱般的玉指手执银箸挑拣着桌上的菜肴:“这醉虾比往日鲜了不少,晚饭也做上一份吧,少庄主定然会喜欢的。”

音儿话毕,不经意的瞅了醒之一眼,那湿了鞋的婢女极有眼色,恶狠狠的喝道:“看什么看,继续擦!”

醒之狠狠的瞪了那个婢女一眼,垂下头念念有词了半晌,将地面当成了莫苛的脸恶狠狠的刷着,醒之觉的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以往在漠北也是见过这种事的,可那也是正室使出各种的方法虐待那些受宠的和不受宠的小妾才会使的招式。

可自己这算什么?莫苛的红颜知己?醒之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就这模样实在称不上红颜二字。莫苛未来的小妾?自己就算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再下作也不会给人当小妾!莫苛的普通朋友?这才是铁一般的事实!可说出去谁会相信,一个普通朋友会让人这般的尽心尽力?都怪死莫苛做事太过暧昧!害的自己遭受这般的尴尬境界!

说也奇怪,大奉朝自开朝以来,女子的地位就尤其的高,这里说的女子并非是所有的女子,而是嫁给人家做正室的女子,在大奉朝不管是官家老爷还是商家老爷,只要你是他的正室,你便有权利处理他所有有名有分的妾室,若老爷想纳妾那是必须通过正室的同意的,否则官府那关也过不去。

正室一般也不会为难自家老爷纳妾,若不让纳妾,自家老爷跑出去将人养在外面,到时这人正室就管不着了,这也是所有的正室们不愿见得,不管自家老爷真喜欢还是一时新鲜自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一些,到时候自己想如何便如何,即是活活的将人折磨死也是无罪的,想来这也是音儿当初不敢放走自己最大的原因。

传说大奉朝的太祖皇帝与自己的皇后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那个青梅竹马为后,谁知那位青梅竹马却是命薄之人,当皇后没多久却因难产而亡。太祖伤心欲绝,力排众议立亡后皇子为太子,偏偏在此时还有个不长眼的妃子加害小太子,太祖大怒,将那名妃子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太祖怕尚在襁褓的小太子没了母后的看护会受人加害和欺辱,秘密将小太子送出宫外教养,即便如此太祖仍然不放心,又将亡后的地位提的空前的高,并为此改了律法——帝与后同享天下。

此律法一出,大奉朝刮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谏臣死了一批又一批,直至所有的反对声浪都彻底的消声灭迹,此事才了。自此以后大奉朝所有的正室们,也跟着享福了,可也苦了大奉朝后来的皇帝们,自太祖皇帝以后便没有皇帝再纳后,想来是怕那后宫三千佳丽生生的折在皇后的手里,所以时至今日大奉朝唯一一个皇后便是太祖皇帝的青梅竹马。

醒之摇摇头,喟叹一声,这也是当初自己为何即便是死,也不愿意给付清弦做妾的原因。可恨的是来到江南却莫名其妙的要经历这种龌龊事,在漠北时还能一走了之,可现在却是万万不可,谁让无恨还在小望山呢。

知道无恨有救,醒之的心情本是说不出的晴朗,可看着眼前的人却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醒之不怕做苦力,也不怕挨饿受冷,可就是不愿意和人玩心眼斗心思,但摆明了,这音儿小姐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醒之想告诉音儿,自己和莫苛确实确实确实真的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可这话听在人家耳朵里绝对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要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说音儿不相信,就算自己也不相信,但是自己和莫苛真之间真的真的比水还清比豆腐还白,还能怎么解释呢?

音儿吃饱了后,看向从始至终擦着一块地不曾挪地方的醒之,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浅笑。她亲手端着一盘糕点,慢慢的走到还在发呆的醒之面前,屈尊蹲下身来:“饿了吧?”

尚未回神的醒之木木的点了点头。音儿笑的更甜,将那一盘糕点放在醒之面前:“吃吧。”话毕后站起身来,从上朝下俯视着醒之。

醒之歪着头,仰着头看了音儿好一会,方才伸出手去拿盘里的糕点,不想便在此时音儿一脚踢在醒之的手,将那一块糕点打落。

醒之握住被音儿踢疼的手,气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音儿。

音儿甜甜一笑,一点点的弯下腰来,看着醒之的双眸轻声说道:“怎么?生气了?”

醒之不语,捡起抹布便要起身,不想却被音儿单手按住了肩膀死死的按在原地。音儿在醒之脸上来回巡视着,轻笑道:“就你这丑模样还想和本小姐抢?”

醒之挣扎了一下,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音儿小姐在怕什么?”

音儿一点点的冷了脸,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抬脚踩在那一盘糕点上,直至将所有的糕点踩了个粉碎,方才收回了脚:“我的东西,即便是毁了,也不会白白的便宜任何人!”

醒之狠狠的掐了一个音儿的手,猛然站起身来,一脚将那踩得稀碎的点心连带盘子踢向音儿:“什么是你的东西?什么是东西?你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什么莫苛什么莫家!你以为我站在这里真的是怕你了吗?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你的任何东西!也许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或许在我眼里还不如一双破鞋!”

“音儿小姐,我不知道你此时是否姓莫,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受我姨娘所托来找她的师兄凤澈的!即便是他不在你们也不该如此待客,即便你们不看凤澈的面子不愿照顾无恨,非要让我当人奴仆,我也依你了,但是音儿小姐我劝你一句,做人不能太绝了,给自己也留一条后路,凤澈和莫苛此时疼你宠你纵容你,万一以后呢?以后他们不再疼你、宠你、纵容你、你该怎么活?”

“人说你们江南女子个个知书达理,娴熟可人,可我从你身上丝毫看不到任何优点,其一:你不尊重长辈,我本是凤澈的客人,即便他不在庄内但他仍然是莫苛的师父,你莫家庄唯一的长辈,我名正言顺该是你莫家庄的客人,可你却要将我们赶出门去。其二:你用莫苛给你的纵容逼迫他威胁他,你这样做的时候也许自己感觉很优越和荣耀,可在别人的眼里你真的蠢到家了,此时你们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他对你纵容会说你还小只是任性!等过些年你容颜不在年华已去,他就会说你如泼妇一般无理取闹!”

“你!你你!……”音儿裙摆上黏满了碎点心,那盘子砸在脚背上,滚落在地上尚好的瓷器,摔了个粉碎,她樱桃般的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喘着粗气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醒之得意的一笑:“我什么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忘记告诉音儿小姐了,本小姐虽没有音儿小姐的花容月貌金珠翠玉,可是本小姐在漠北早已经有了倾心相爱之人了,你那如珠如宝阿苛哥哥即便白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的,不过一条臭咸鱼而已,放在哪里都碍事的很!”

音儿站在原地,绝美的一张脸宛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好不精彩,最后恨恨的看了醒之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醒之站在原地,有点怔愣的凝视着音儿挺直的脊梁,逐渐的逐渐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她双手环住嘴坏意的喊道:“劝你一句,你若真心喜欢他,就不要把他当成东西,要知道报应这东西说来就会来的!”

音儿远去的身形顿了顿,随即消失在转角处。

醒之喊完以后满脸得色的站在原地,本以为音儿有多厉害,不过是说上几句话就逃跑了,连半分的还手之力都没有,看样子平日让人宠惯了,应该是从未一个人独自应对过任何的逆境或者自己说中她的心事,所以才会让她落荒而逃。

良久良久,醒之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蹲下身去,脸上闪过音儿那张跋扈的脸,一瞬间醒之觉得莫苛很可怜,从方才音儿的言语神态之间,醒之只看到了音儿的占有欲,却感觉不出来任何男女之情。每次和莫苛说话的时候总是从那话语间感到他对音儿浓浓的眷恋、喜爱、怜惜,有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他的炫耀,也有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幸福感。

每每此时醒之也会羡慕音儿,她和自己对比来说,无疑是幸运的,有一个宛若慈父一般的师父,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倾心的疼她护她的青梅竹马,可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她真的会珍惜吗?她何时才会明白,如今自己所拥有的已经是人生最珍贵的,世间难寻的了,已不需抢不需夺了。

醒之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却被眼前的俊颜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奉昭转过脸去,并不看醒之:“来一会了。”

爱恨情怨一线天(十五+十六)

醒之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却被眼前的俊颜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奉昭转过脸去,并不看醒之:“来一会了。”

此时醒之才发现自己与木桶将不算宽的小径挡了个严实,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拎着木桶退到了一旁。奉昭却转了身,走回了长廊,在长亭内找了一方石凳坐了下来。

醒之见奉昭不走了,又蹲会了原处收拾那些被踩成残渣的点心,闻着点心淡淡的香甜味,醒之抬眸看了看日头,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一脸可惜的模样,吃午饭的时间都过了,还没人叫自己回去,看来今天是没饭吃了。

奉昭盯着醒之的一举一动,本来那淡淡的熟悉感却越发的重了:“你很饿?”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醒之有点懊丧的点了点头,委屈的说道:“我从早上到现在……啊,不对,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奉昭看了看天空:“此时正是下人们用饭的时间。”

醒之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找不到地方,而且音儿小姐摆明了想饿我一日,我又何必过去找不自在,更何况我自己已经给自己出了气了!”

“你不该招惹莫苛。”脱口而出的话,让奉昭自己都楞了楞。

醒之很无奈,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望着天空暗自垂泪,九月飞雪了,良久良久,醒之又长叹了一口:“我和莫苛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奉昭看向醒之,淡淡的眼神尽是不信。

醒之也不解释,她转过头看向奉昭:“你还说我呢,你明知道莫苛与音儿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还不照样的去招惹音儿小姐吗?你别说你对她没意思,若真没意思,你那么懒得一个人,根本不必如此费心。”

奉昭半晌不语,只是看着醒之的侧脸,良久良久,才低声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是相爱了吗?”

醒之噎住,愣愣的坐下身去,出神的凝视着木桶里的污水,四周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似乎那些招展的花儿也正等待着这个答案,醒之眯着双眼,抬起眼眸看向奉昭:“你是为了证明青梅竹马是不是相爱,才来招惹音儿小姐的,还是真的喜欢她呢?”

醒之轻吐了一口气,无名的悲伤弥漫心底:“她从小便被好好的保护起来,从来没有呼吸过外面的天空,你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禁忌的诱惑,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难耐,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爱莫苛,那还可以分清楚对你的感情,可最怕的就是她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便被你诱惑了。你是备受荣宠的皇亲国戚,银子权利还有样貌以及那冷淡的性格,都能惹得任何女子的青眼,你像一个镶满了金玉珍珠的盒子,虽然还没人打开过,可光看这外面已能将人深深的吸引住,让她们不管盒子里装的是蜜糖还是毒药,便已动了春心。你这样横插在他们俩人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奉昭凝望着醒之的侧脸,寒潭般深邃的眸子溢满了迷茫:“你歪理真多,和她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