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宜忙道:“小宫主莫要把宜与庐舍当外人,宜当初有负小宫主所托,理当接受如此惩罚,待到小宫主恢复记忆之时,便会想起所有,到时也自然知道庐舍所谓小宫主是什么。”

醒之听罢此话,眸中已有几分不悦:“记得不记得以,于我又能如何?失去的那些便已经失去了,即便找回来又能如何?其实先生不必如此关心此事,只要诸葛先生愿帮我找回无恨,醒之已别无所求。”

诸葛宜脸色一变:“小宫主此话差异,即便那些曾经失去的已经找不回了,可难道您就真的不想知道您自己到底是谁吗?难道您不想知道您是在哪里长大的被谁养大的吗?难道您不想记起那些曾经真心对你好的人吗?小宫主为何……为何要让那些虚伪的贱人占据您的曾经,占据您的所有的?”

“您是天池宫第二十三代宫主,自出生便注定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动您一下,您是上苍的女儿,您是天际的上的明月,您是婀娜山上最矜贵的神女,没有人、没有人能伤害了您之后还能好好的活在世上。”诸葛宜咬了咬牙,语气已恨到极点:“小宫主放心!付初年的这笔血债,宜定会给替您加倍的讨回来!一个小小的皇家侯爷居然敢这般的对待您!诸葛宜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定然不会放过付初年与孔绪!”

醒之侧目问道:“婀娜山?……天池宫?……是在谯郡城外的那个婀娜山吗?”

诸葛宜微点了点头:“虽然小宫主并非江湖人,可在谯郡时一定听说过婀娜山吧。”

醒之呐呐低语:“谯郡的人说,婀娜山上住着一个神女……”话未说完,脑海一个低低浅浅的声音响个不停。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便是婀娜山特有的风景。

——婀娜山上各种植物都有的,不管是漠北的还是江南和中原的,只要在山上找对位置,种什么都会活的……

——婀娜山山顶是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域,最北边有瀑布般的雪棱,若是天气好的话,冰棱会被光线折射出七彩般的光芒,后山是成片成片的雪莲花,山上到处都是雪兔和雪蛤,每每大雪封山时,雪兔饿极了便会偷吃后山的雪莲……举目漠北,四处的野味都没有婀娜山顶的雪兔的肉质最为鲜嫩。

——婀娜山上最高的山峰是神女峰……人站在神女峰上可将整个谯郡城尽收眼底,遥遥的还能看见昆仑山,夕阳西下时,站在神女峰上俯视天地,能清晰看到火红的落霞一点点的湮灭在冰雪间……漠北山峰众多,最美不过婀娜山神女峰。

“他为何……”醒之脸上的迷茫更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便在此时,庐舍门上悬挂的风铃突兀的响个不停,将醒之的思路彻底的打断。

诸葛宜眯着看向风铃:“连雪你去看看是谁在丝竹阵外!”

连雪请应了声,闪身飞出了庐舍。

连悦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宫主初到江南,住在莫家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宫主若不嫌弃不如先住在小望山上,也好随时探知公子的消息。”

最后的一句话,明显敲进了醒之的心中,醒之想也不想,拱手道:“如此,便要叨扰诸葛先生几日了。”

诸葛宜微微皱了皱眉,叹息一声:“小宫主不必与宜如此的见外……强行阻断记忆对小宫主的身体总是有害处的,不知小宫主何时才愿让宜治好您?”

醒之微垂眼眸:“此事我需考虑几日,此时醒之只想诸葛先生先帮醒之将无恨找回,其它的一干杂事,待到找到无恨再做打算。”

“寻找公子与小宫主治病并不冲突,不如……”“我叫苏醒之。”诸葛宜话尚未说完便被醒之极为不耐的打断:“在我知道我是谁之前,我还是苏醒之,即便以后知道了以前,我也是苏醒之。”

诸葛宜此时怎敢惹怒醒之,唯有诺诺称是,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郁郁葱葱的丝竹阵外,一身白衣的莫苛满脸阴沉的看向连雪:“快将人还回来!”

连雪冷笑一声:“姑娘是我小望山的贵客,莫少庄主以什么身份要人?”

莫苛冷声道:“莫非你们小望山心有不甘也想分一杯羹?……你们以为拿了她便可探听到凰珠的下落吗?”

连雪一脸的嘲讽:“莫少庄主莫要以为所有的人都与你这般龌龊,姑娘乃是心甘情愿的在我小望山做客。”

莫苛微眯着双眸:“让诸葛宜出来见我!”

连雪笑道:“莫少庄主似乎忘了,这并非你莫家庄,我家师父好歹算是你的前辈,还望少庄主自重!”

莫苛微眯的桃花眸中已溢满了杀气:“你小望山这是打定主意了要与我莫家庄作对!”

连雪平凡的脸已满是不屑:“若说作对此时还言之过早,但莫少庄主要知道,我小望山虽不问世事,但也绝非软弱好欺之辈,若莫少庄主做的太过,就休怪我庐舍翻脸无情!天色已不早了,恕连雪不送!”

莫苛的双手已紧攥成拳,手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着,怒声喝道:“连雪!你速将人交出来,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们计较,否则休怪我踏平你小望山!”

连雪嗤之以鼻:“天下第一公子、江南三大公子之首静辉公子、江南盟大主事、莫家庄莫少庄主,那些奉承话静辉公子听听也就罢了,莫不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莫苛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将双手收在在身后,强压住怒气,昂首说道:“这便是你们小望山求人的态度吗?别忘了诸葛宜当初是如何的低声下气的求我的,我既应了你们,自然会给你们办妥,你们莫要自作聪明的以为拿她便可威胁我!”

连雪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刺绣垂带,风轻云淡的笑道:“连雪可不会以为傻到以为一个被莫少庄主舍弃的客人,能威胁到莫少庄主。莫少庄主若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坦荡,以少庄主一向顾全大局的作风,又怎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我小望山撕破脸呢?”连雪抬眸看天,笑道:“此时天色已是不早,莫少庄主独自一人重返小望山,音儿小姐难免担心莫少庄主的安慰,还请莫少庄主早些回去吧。”

“连雪!”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喝,气到极点的莫苛拔出剑来直直的刺了出去,一阵风掠过,连雪已站在三丈外的一棵细细的竹尖上。

连雪弹了弹身上的白袍,慢悠悠的笑道:“连雪虽不会武功,可这天下还没有几个人能碰到连雪的衣角。”

莫苛沉了沉气息,抬手收了长剑了跳上骏马,一双桃花眸阴冷阴冷的望着连雪:“既然小望山如此自不量力,就休怪我莫家庄不在顾念往日情谊!”话毕绝尘而去。

连雪望着莫苛远去的背影微微而笑,眸中却说不出的阴狠,低声笑道:“莫少庄主还不知道吧,从今以后小望山再也不是那个往日里任人欺辱的小望山了!”

天微黑,煜亲王府却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身黑色行装的奉昭扶着腰间的宝剑端正的站在马圈外,怒视着跪在自己面前垂着头的一干大内高手。不算大的后院一片沉静,空中弥漫着紧张的火药味,明成公公一脸焦急的在奉昭的身后不停走来走去,并不时的朝门外张望着。

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奉昭也越发的着急了,一双圆圆的远目已溢满了怒火:“解开!”

明成公公停了脚步,凑到了奉昭的身边好言哄道:“王爷身体尚未大好,是受不得奔波之苦的,王爷再等等,陛下已经朝咱们这赶来了,等陛下到了自会让人给你解开穴道……”

明成公公话未说完,便见四个人将一个人护在中间急匆匆的进了院落,明成公公连忙迎了上去行了大礼,上前一步与最中间的被斗笠遮住脸的人耳边低语了一会,包围奉昭的大内高手也迅速的退了下来,瞬间,诺大的院子只剩下那人与奉昭。

那人疾步走到奉昭身前,抬手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三十多岁极为英挺的脸,宛若刀刻一般的五官上遮掩不住的尊贵,他看着双眼都在喷火的奉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声哄道:“阿七休要任性,你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不一定是真的,过几日便是母妃的诞辰,初年在七日前已从漠北动身来金陵,算算最多最多三五日便要到了,你若真有疑问不如等上几日问问初年。”

奉昭硬声道:“让我走!”

奉昭如此强硬的态度,让长庆帝沉下了脸:“阿七!你年岁已不小了,怎能如此任性!过几日便是母妃的寿辰,前些年你一直在养病,不愿出席也就罢了,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奉昭怒道:“是你将漠北的消息截下的!”

长庆帝斥道:“是朕又如何?!你是我大奉朝最尊贵的煜王爷,如何能继续参与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再说那些江湖的传言也做不了准的,更何况母妃和朕一直都想将你的身子养好了,早日给你娶个王妃,让你在金陵安心度日,又怎能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再次乱你的心神!”

奉昭双眸赤红,喘着粗气,勉强压住怒气问道:“凰珠重现江湖了是不是?他们围攻的是谁!是,是不是她?”

长庆帝态度慢慢的软了下来:“关于此事你大可放心,经过证实此次身携凰珠出现在漠北的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自半年前他突然出现在漠北,一身绝世武功难逢敌手,先是不问是非曲直的灭了一干小帮派,更单枪匹马的重创了漠北各大门派,就连望月阁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漠北各大门派的高手曾全力围剿他,可却全部被绞杀,无一人幸免,迄今为止当今世上见过他的面貌唯一还活着的人便是戚老阁主……可两个月前戚老阁主也已下落不明。”

奉昭道:“不是她,为何还要隐瞒?”

长庆帝皱眉道:“不管是不是她,你若知道凰珠现世,安能坐得住?”

奉昭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上的气息一点点的弱了下来,脸色顿时已是惨白惨白的,长长的睫毛将眼眸遮盖住,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好半晌他再次开口道:“你们一直说她安好的再山上,凰珠为何会出现?……除非她死,否则凰珠是不可能在别人手中的……”

长庆帝拍拍奉昭的肩膀,低声哄道:“你莫胡思乱想,她人好好的在漠北呢,估计那人少年心胜,想打着天池宫的名号招摇撞骗肆意妄为罢了。”。

奉昭的气息越显悲伤了:“到如今你还骗我?……连戚老阁主都擒不住的人,为何要拿着天池宫和凰珠的名号招摇撞骗吗?他未及弱冠便已能将戚老阁主打败,你说他身上会没有凰珠吗?你们为何要骗我,她早就出事了,肯定很早很早就出事了,那少年的功夫已是如此,佩戴凰珠在身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初年哥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奉昭顿了顿,声音极轻“……是不是,是不是你们害了她?”

爱恨情怨一线天(二十四)

奉昭顿了顿,声音极轻“……是不是,是不是你们害了她?”

奉昭的责问,让好脾气的长庆帝怒火高涨:“君煜!你太放肆了!朕乃一朝天子,你的亲哥哥,你怎能将朕想的如此的下作不堪!朕有什么理由去加害一个小小的孤女!”

奉昭不甘示弱的吼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不说那阴毒的诅咒!即便为了那半壁江山,这世上最希望天池宫消失的不是那些江湖武林人,而是大奉皇朝的君家!”

话毕后,奉昭缓缓的闭上了双眸,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已无悲喜,娓娓开口道:“我不是君煜了,君煜二十五年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奉昭,婀娜山天池宫的仆士——奉昭……既你们那时已经舍弃了我……为何,为何后来还要回来招惹我?……她若死了……若死了……大奉朝便能真正的千秋万代了,君家的血脉再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了,所以你们骗走了我,然后,然后……斩—尽—杀—绝!”

长庆帝额头上青筋突突的跳着,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指着奉昭怒声吼道:“放肆!放肆!你放肆!朕岂是那等的小人!你心中便认定了朕就是这种数典忘祖的无耻小人!枉朕对你日夜惦念这些年!得来的却是你这般的诛心之论!……阿七,你真让朕寒心!”

奉昭乍然睁开双眸,一双黝黑黝黑的眸子满是冰封的寒意和恨意:“她若真是好好的在天池宫,凰珠又怎会落在别人之手!你休想再蒙骗我!凰珠是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若好好的,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得到凰珠!”

长庆帝气息不稳,显然已怒到了极点:“未曾想你如此冥顽不灵,不念亲情!朕真是瞎了眼了,白白的心疼你了这些年!来人!”

明成公公带着两人小跑着走进院子,长庆帝转过身背着双手,仰着头说道:“喂煜王爷吃下软筋散,用特制银针封死煜王爷的武功!”长庆帝似是又想了想:“仔细着点!万莫伤了王爷的身子!从今日起暗灵十人留在煜王府寸步不离的守着王爷,禁卫军留下一百人将煜王府给朕把牢靠了!”

明成公公上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煜王爷大病初愈怎受的这些……”

长庆帝挥了挥手:“不必多说!朕意已决!你们好好的看着王爷,若王爷有个什么好歹,煜王府上下给朕洗好脖子等着!”话毕转身走出院子。

站在原地的奉昭死死的盯着长庆帝的背影,黝黑黝黑的双眼划过种种情绪,瞬间却被那铺天盖地的悔意与哀意覆盖,他微垂下了双眼,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的足尖,那小小的身影站在冰天雪地之间苦苦的哀求着自己的声音,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放着,她那时的模样也越发的清晰了,单薄的衣衫,散乱的头发,冻得通红的一双小手……那时,她,她似乎连鞋都没有穿……

醒之,之之,那个曾经在大雪山上与自己相依为伴又喋喋不休的傻孩子,到底如何了……

傍晚时分,莫苛怒气朝天的冲进雕梁画栋的莫家庄,一路朝西苑疾奔,待看到那一整片花簇,扬鞭落下,霎时只见那鲜红鲜红的海棠花瞬时被扫落大半,破败的花瓣与枝叶纷纷扬扬的飘落,鲜红的颜色遮盖了雪白的鹅卵石。莫苛双眸赤红喘着粗气,发疯般抽打着周围的锦绣的花簇,一双桃花眸说不出的怨毒,脸色阴沉的扭曲着,转眼的功夫,那一地的繁花已只剩下孤零零的花枝,凄凄惨惨的随风颤抖着。

待到莫苛发泄的差不多的时,一直跟在莫苛身后的老管家,方才朝前走了两步:“少庄主消消气,今日音儿小姐跟着漠北的大厨学了一道菜,说是专门做给您吃的,这会正在水楼等着您呢。”

莫苛一点点的平复了呼吸,甩手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微微眯着的桃花眸散发着阴冷阴冷的光芒,冷声道:“是音儿说漏了嘴?”

老管家垂了垂眼:“少庄主千万莫要冤枉了音儿小姐,今日音儿小姐并没有人招惹那位姑娘,午膳后煜王爷突然到访,和姑娘在园中说了会话,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跑了出去,那些奴才根本猝不及防,再说少庄主仁慈,当初并没有下令禁姑娘的足,所以……所以才没人挡住姑娘。”

莫苛捏着手中的花茎,阴沉的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老管家一脸的为难:“少庄主也知道煜王爷的武功,那些个奴才若要偷听也是藏不住的,所以……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莫苛恨恨的咬了咬牙:“废物!一庄子的人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老管家想了想说道:“其实姑娘离开,对少庄主不无有好处,少庄主需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无论少庄主如何的看护姑娘,可也是挡不住有心人的追查的,到时查出姑娘和那人一起来的金陵,即便到时少庄主满身是嘴,也是说不清的。”

莫苛一把揪断了手中的花茎,咬牙道:“怕只怕小望山的那些人包藏祸心!……小望山历来不留女客的,此次破了固守百年的门规,难免事有蹊跷,而且此次庐舍不似以前那般唯唯诺诺听之任之,态度出奇的强硬,万一他们下了狠心想分一杯羹,那么她……此时她独自一人困在山上,不知该……”

老管家笑道:“如此更好!既然事已至此,少庄主不如将姑娘的身份宣扬出去,到时候大家找不到凰珠的下落,自然会想起姑娘,到时候看他们小望山的‘丝竹阵’怎么抵得住潮水般的人群,那时少庄主便可以借别人之手,将小望山这个眼中钉彻底拔除,待到凤澈从漠北回来一切也已成为定局!”

莫苛微垂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心动,随即湮灭在一片黑色的漩涡中,他缓缓转过脸去:“此事我自有定夺,你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老管家垂首:“老奴不敢,少庄主年少有为,历来以大局为重……可此事重大,少庄主已不止一次的破例,老奴并非指责少庄主,可少庄主该知道凰珠对待个武林是什么样的象征,对待此事少庄主却屡屡因感情用事失了先机……是以至此,若此时少庄主再硬不下心肠来,只怕这些年的经营也会功亏一篑!”

老管家顿了顿,继续道:“少庄主虽然人前风光,可谁又知道少庄主在人后无数次的妥协与退让,若非是他,莫家庄怎会这些年一直固步江南?……就连音儿小姐与您吵架时都拿他来威胁少庄主,少庄主真的甘心如此吗?……老奴每每想起这些,都无比痛心……”

莫苛缓缓的闭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俊逸不凡的脸上略显几分苍白和脆弱,良久良久,他轻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夜深沉,圆月如明镜,高高悬在半空之上,柔柔的辉光洒照在一望无际的花瓣上,让小望山的夜,美的惊人。

醒之与郝诺手牵手并排躺在花丛中,一个仰望着天空,一个侧脸看着身旁人的侧脸,静寂的山林中虫儿欢快的叫着,给这寂寞的山谷添上了几抹欢快。

郝诺眨了眨圆圆的双眼,偷偷摸摸的将自己的头靠在醒之肩头,正在出神的醒之似乎未注意到郝诺的小动作,并未躲开郝诺的依靠,郝诺得逞后,如偷腥的小猫一般,抿着嘴笑的贼兮兮的,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醒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般的爱撒娇?”

郝诺不乐意撅了撅嘴,理直气壮的说道:“师父说,你我是血脉相连的人,你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我也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我们是注定了要相依为命的人,我想和你亲近有什么不对。”说罢赌气般的又朝醒之的肩头靠了靠。

醒之转过来脸来:“你知道什么是血脉相连吗?”

郝诺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可我就是想亲近你,觉得你是最好看的,能看见你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醒之凝视着郝诺清澈的双眼,低低的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同根相生称之血脉至亲,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知道你是不是我的血亲?”

“是的,是的。”郝诺点头连连:“师父从来都不说谎,我看见你就很想亲近,你开心我就很开心比自己开心还要开心,你难过我比你还要难过,比自己难过时都要难过,你疼我也会疼的,很疼很疼的……”

醒之摸了摸郝诺的童子发髻,有点想笑又有几分感动:“这些话,是你师父教你的吧……傻瓜,学话都不会学,你师父的意思该是……”醒之想了想,乌溜溜的眼眸上爬上了迷茫之色:“亲人呢……该是让你觉得不会孤单的人,无论多大的风雨,有人和你一起面对,一同分享,一同开心,一同难过,同舟共济不离不弃……”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我可以的!我都可以的!”郝诺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拉着醒之的手急急忙忙的说道。

醒之揉了揉郝诺的包子头:“傻瓜……”

郝诺皱了皱眉头,坐正了身子,非常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我其实不是很傻的,我也不是妖怪……师父说,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师父还说,我比你早出生一会,比你大,要我今后遇见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你,让我让着你,万事听你的,我都很郑重很郑重的答应师父了,而且我在师父和祖师的牌位前都有发誓,我一辈子都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醒之一惊,坐起身来:“你说,我们是双生子?!”

郝诺眉头皱的更紧:“什么是双生子?这个师父没有说过……”

衬着明亮的月光,醒之细细打量着郝诺的容貌,除去一双清澈的大眼郝诺的容貌并不算好看,甚至称得上平凡,那眉与眼还有唇跟自己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打量了一会,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醒之心中说不出失落还是庆幸,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郝诺有点傻,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那么将来他将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从从头到脚与自己却没有半分的相像,若硬要说是双生子,也太过牵强,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郝诺的师父认错了。

若真认错了,那些陪着自己的话,也不过是童稚的笑话罢了……

“师父才不会认错!”郝诺似是很生气,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我才不是和你说笑话呢!我就是要陪着你,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和我一样好看的,怎么会不像!很像的很像的!”郝诺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脸朝醒之的脸边凑着:“你看是不是很像?”

郝诺皱了皱眉头:“你脸上有疤遮盖了容貌,所以才会看不出来的,等治好了脸,你就更好看了,一定比我还要好看的……”郝诺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深“可你为何……为何不愿让师父给你治病?有病不是该治好的吗?”

醒之今日对郝诺出奇的有耐心,轻声问道:“你既然能看透我的心思,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意治病?”

爱恨情怨一线天(二十五)

醒之今日对郝诺出奇的有耐心,轻声问道:“你既然能看透我的心思,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意治病?”

“你不想找回自己……可是为什么……你在怕什么呢?”郝诺不解的看向醒之,有点苦恼的说道:“可我,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连自己都不要了呢?就算再不喜欢那也是你自己……你在怕什么呢?……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然后我也很喜欢我自己的……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我就会很难过很难过的……会难过的死掉的,真的……真的会死掉的……”

醒之愕然的看着眼圈红红的的郝诺,轻拍了拍他肩膀,柔声哄道:“不会,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郝诺那么乖……”

郝诺抱着膝头,别扭的甩了甩了头,委屈的说道:“骗人!你根本就不想的治病……你现在连自己都不要了……到时也一定不要了我”郝诺越说越伤心,赌气的甩开了醒之的手,还不解气的怒道:“……你是天底下最最最,最狠心的人!”

醒之的手僵在半空中,呆呆的怔在原处……

为什么连自己都不要了呢?郝诺的话反反复复在醒之脑海中回荡着,似乎有一道雾瘴慢慢的变得稀薄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我就会很难过很难过的……会难过的死掉的,真的……真的会死掉的……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为了自己的不记得难过着?是不是真的还有人在等着?

这几句看似平常的话,对醒之犹如当头棒喝,本来的困惑、彷徨迷茫和踌躇不前,所有的猜测、迟疑、顾忌,似乎逐渐的逐渐的消散着,浑浑噩噩的脑海也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本来水光朦胧的眸子也慢慢的变得清澈。

此时,早已是一无所有了,即便以前再过不堪、凄惨又能如何呢?阴谋算计、四面楚歌、亡命逃窜的日子都捱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还有什么更可怕的?

书上说,当你已经没有可失去的时候,剩下的只有得到!不管如何,如今的苏醒之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么以后的苏醒之是不是就只剩下得到了呢?

郝诺等了一会不见醒之来哄自己,忐忑不安的偷偷回头看去,当看到醒之仍然僵在半空中的手时,蹑手蹑脚的将自己的脑袋又挪了回去,轻轻的蹭着醒之的手。

醒之被郝诺的小动作惊醒了,柔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郝诺似是感觉到了醒之心情的变化,眯着双眼开心的笑了起来,醒之坏意的掐了掐郝诺的包子脸,直至掐到变形,郝诺也没喊一声,圆圆的眼睛满是笑意眯成一条缝的盯着醒之看,对着这样润润又软软的目光醒之毫无招架之力终是不忍心下手。

醒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捏了捏郝诺被自己掐红的脸,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肆无忌惮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着一处树荫笑道:“诸葛先生,给我治病吧。”

郝诺利落的爬起身来,顺着醒之的目光看向那处,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你也能听到师父呼吸声吗?”

醒之皱了皱鼻子,坏意的掐了一把郝诺的包子脸:“笨蛋!我听不见呼吸声,还看不到那扎眼的白色的衣角吗?”

片刻,一身白衣诸葛先生满面春风的信步走了出来,躬身道:“宜,绝不敢负小宫主之托。”

秋夜的月光明亮又带着几分清冷,萧萧瑟瑟的秋风打乱了花枝,斑驳的倒映随风微动,空气弥漫着说不出的寒意凄凉。

幽暗的地牢内,各种刑具被摆在桌上,墙壁上的火把散发着黑黑的油烟,空气中弥漫着油烟混合着腐肉的臭味,一个黑影被黝黑黝黑的金刚钉铐在石床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只有胸口不时的微动一下,还证明生命的存在。

“唰!”的一声黑铁铸的门板被拉起,一盏琉璃宫灯首先映入了眼眸,一个身着锦绣蓝袍的人缓步走了进来,因石牢过于阴暗,所以并看不清他的脸,他身形端正提拔,一眼便能看出是个习武之人,可在宫灯下若隐若现的花白色的胡子还是暴露他的年纪,守石门的四个人极有眼色的将一张红木椅置在了正中间对着石床的方向。

那蓝袍老者优雅的坐下身去,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开口了吗?”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守门人佝偻着身躯苦着脸摇了摇头:“兄弟几个一直没闲着,各种刑具都用遍了,可他骨头太硬,楞是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们几个怕一时下手太狠了,把他弄死了……您说他该不是个哑巴吧?”

蓝袍老者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石床前:“倒真看不出骨头硬到这种程度。”

石床上的人似是感到有人接近,微动了一下,随即没了声息,蓝袍老者似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了:“倒是还知道怕。”蓝袍人微微弯下了身子,靠近石床上的人轻声说道:“只要你乖乖的说出东西的下落,我便放了你。”

石床上的豁然睁开双眸,一双眸子在幽暗阴森的石牢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便在蓝袍老者对着那双眸子微微出神之时,石床上的人已经挣脱固定着铁铐钉子,瞬息间狠狠地砸向老者,蓝袍老者猝不及防,身形微微一滞身子后迅速的躲开,却还是被砸中了手背。

守门的四个人一看出了如此等状况均是又惊又怒,扑过去将那人恶狠狠的推到石床上,一个人拣起脱落的铁钉,一人按住石床上还在挣扎的人的手,那人抬手将一寸长的铁钉狠狠的按在石床上人的掌心里,连着血肉一锤子砸进了石缝里。石床上的人闷哼一声,看也不看被钉在石床上手,张口就去咬按住自己的人,却被那人利落的卸去了下巴。

蓝袍老者垂眸看了看红肿一片的手背,嘴角的笑阴冷阴冷的:“身上的肉都快烂没了,还有心思反抗,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般心智够坚定的却也不多,老夫很欣赏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石床上的人身上的衣袍已经残破不堪,长长的黑发宛若稻草般纠结在一起,一脸的血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长相,只有一双妖异的眸子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无比满是恨意的光芒。

蓝袍老者避开了石床上那人眼眸,上前一步伸手几下撕碎了石床上的人身上的残破不堪的衣袍,只见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刑具后的伤痕与凝聚的血污立即暴露在冰冷的空气。

石床上的人妖异的双眸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老者的脸,对□的身体没有半分的感觉。老者摸了摸石床上人的脸,猝不及防的甩了一把巴掌,石床上的人生生的吐了一口鲜血,双眸的仇恨之光更加的浓烈了。

蓝袍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慢条斯理的将每根手指擦拭干净后:“对付连羞耻之心都没有的人,光用刑具是没用的。”老者一边说,一边拿起宫灯一步步的朝石门走去,守门的四个人连忙躬身送着。

快到石门边时,蓝袍老者嘴角阴阴的朝上扯着,顿了顿脚步,上上下下的将身旁的四个守门人的长相打量个来回,异常满意的说道:“你们还要些日子才能出去,若是闷得慌不如找些乐子,男人的身子虽不如女人来得柔软,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守门四人恍然大悟,顿时满脸□连连,点头哈腰。

蓝袍老者话毕抬脚出了铁门,待到铁门缓缓落下之时,蓝袍老者却并不急着走,他静静的站在假山外似是欣赏着那一簇簇秋风中朝不保夕的繁花。

不多时,假山内传出了几个人的淫词秽语与猥琐的□声,若细细听还有一个用喉咙发出的凶狠声,不一会,假山内噪杂的声音越显激烈了,有的人甚至大声的哼哼起来,那个凶狠的宛若野兽般的声音却逐渐的弱了下来,蓝袍老者似是满意极了,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在蓝袍老者离去没多久,一道娇小的身影悄声无息的落了下来,借着月光打量着挡住假山通道的金刚所铸的铁门,好半晌后才飞身离去。待这道黑影远去后,阴暗的角落走出一个人来,随意的看了一眼钢铁门板与石洞,脚尖一点跟上了那个娇小身影。

山光水色,翠色欲滴,巍巍高山怪石嶙峋,山与山之间有一座凹陷,如虹的天水自断山之处飞流直下,湍急的流水敲击着周围的石壁,宛若铮铮的琴弦撞击着巨响,天水争夺一般倾泻在山涧的深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