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回眸冷冷一笑,讥讽道:“莫非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莫家庄?”

莫苛见音儿如此,变了变脸色:“音儿莫闹,这段时间我过于忙碌,才忽略了你……音儿乖,莫要生阿苛哥哥的气,外公已回漠北去了,我也忙完了,这几日我什么都不做,专门陪陪你可好?”

音儿艳丽的脸上依然冻结着厚厚的冰霜:“别人不要你了,才想起我来?今日你在门外多久,我就在门内多久,你扪心自问,你的心里真的没有她吗!”

“没有!没有!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可以对天发誓……”“够了!莫苛够了,我不需要你的誓言,更不想在你莫家多呆一日!”

音儿凤眸冷冷的望着莫苛:“我知道,我自小便是凤澈捡回来的,一直以来你们期待我成什么样我便努力做到什么样,从懂事后,我发现我越是越骄纵你们便宠我,于是我不顾一切的骄纵……就像你在凤澈面前一如数年的演戏一样,连你自己都分不出那个是真的你,那个是在演戏……我也一样,我明明不想那样,可你们总是期待我那样我最后成了你们期待的样子。”

音儿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明明喜欢长剑,可凤澈却只教我鞭法……从我记事起便是这一袭红衣,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这颜色还是习惯了这颜色,莫苛……凤澈不在了,你可以在莫家庄为所欲为了,再也不必演戏了……可我也累了。”

“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习惯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分不清了……我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久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在乎你……”音儿看向门外的荷叶:“我分不清楚到底那个才是真的你?是等在门外殷殷期盼别人的人是莫苛,还是刚才对着别人口口声说要用整个莫家换我的人是莫苛……莫苛,我答应这婚事,并非是我已经变了心,也并非我对你的报复……只是,只是我却不敢相信你了。”

听到此处,付初年脸上未露出半分的惊讶,依然饶富兴趣的看着正堂上的两人。

莫苛站在原地,满脸的震惊,满眸的不可思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了声音:“你……你这是要背叛我吗?”

音儿轻轻吐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莫苛,你曾许诺过,你冠礼之日便是我们大婚之时,可自从凤澈离开之后,你便对事绝口不提,你明明知道凤澈一走,我便是个身份不明的人,如此在莫家庄住下去只会遭到更多人的嘲笑,可你从不曾想过我的立场和我的难处,冷眼看着别人嘲笑我。

音儿的声音越来越轻:“莫苛……你让我太累太累了,而煜王爷却不会,他愿意娶我为正妃愿意给我名分,他真心的对我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我,他没有抱负和背负,他只想单单纯纯的和我过日子,他单纯的让人一目了然,所以……所以我要嫁给他了。”

“可你并不喜欢他!”莫苛怒声吼完,一双燃火的桃花眸死死盯着音儿:“难道我们十几年的感情,还抵不过那名分二字吗?他能给你的,我莫苛都能给你!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给你的!你曾不止一次说过要嫁给我,如今、在我愿意拿整个莫家庄为你抵抗的时候,你却要嫁给别人!”

音儿艳丽无双的脸上溢满了悲伤,一双眼眸已通红一片溢满了泪水:“莫苛你笃定了朝廷不敢将莫家庄如何才会这么说的,你扪心自问,假如朝廷真会让你用整个莫家庄换一个音儿,你愿意吗?”

“我……”莫苛迟疑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桃花眸一眼不眨的直视着音儿的双眸,柔柔的开口道:“我愿意的,如今我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你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愿意用整个莫家庄换你。”

一滴泪滑落音儿的脸颊,‘啪’摔的粉身碎骨,音儿怔怔然的看向莫苛,许久许久,久到莫苛忘记了呼吸,音儿慢慢的垂下眼眸,露出一个比哭还看看的微笑:“我不信你……”

莫苛怔怔然的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刺骨的寒意直袭心头,莫苛满是皮屑苍白的唇止不住的哆嗦着,张扬俊美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他的胸口似是被人撕裂了大口,汩汩的流着鲜血与热量,重若千斤的‘背叛’二字,狠狠的砸在他胸口的伤口上,让莫苛头晕目眩疼痛无比,那双桃花雾气氤氲眸悲悲切切的凝视着音儿的脸,似是过了一个轮回又像是才一瞬间,莫苛张了张嘴,涩声道:“可你不喜欢他啊……如何才能幸福?”

音儿用尽全力对莫苛露出一抹甜美的浅笑:“我会努力喜欢上他……”

莫苛摇摇欲坠,抬手扶住桌脚方才站稳了脚步,付初年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路过莫苛走向音儿,抬手将手中的卷轴双手奉到了音儿的手上,朗声道:“音儿小姐可过目,只要你手中握着这圣旨,你便是我大奉朝尊贵的煜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音儿打开手中的黄绢,看了看,将它紧紧的攥在手中,对付初年冷静的说道:“成亲之前,我可需继续住在莫家庄?”

付初年微微一笑,轻声道:“音儿小姐马上便是咱们大奉朝的煜王妃了,与莫家庄无亲无故,长居此地恐怕会遭人非议,圣上与本侯商议过了,音儿小姐出嫁之前暂居宫中,待到出嫁之日,直接从宫中嫁去王府……”付初年用余光瞟了眼失魂落魄的莫苛,温声道,“本侯就在此地等候音儿小姐,音儿小姐收拾好了,咱们便进宫,太妃叨念着要见见音儿小姐呢。”

音儿微微抬起下巴,瞥了付初年一眼:“不必了,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走吧。”

付初年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看向楞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的如钉在原地的莫苛,朗声笑道:“当断则断!音儿小姐好生爽快!如此,莫庄主……本侯与音儿小姐就先告辞了。”

莫苛眼神涣散浑身颤抖的站在原地,不知听没听到他二人的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就这样一个人,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突兀的,莫苛猝然瞪圆了眼眸,发疯般的追出门去,待看到音儿与付初年的背影。莫苛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怔怔然的站在原地一眼不眨的凝视着音儿的挺的笔直的背影,他俊美的脸上神情隐晦难辨,声嘶力竭的喝道:“音儿!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音儿顿了顿身形,头也不会的跨出了赤红色的高门。付初年满脸兴味的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莫苛,眸中的嘲笑与幸灾乐祸毫不遮掩。

醉过方知酒香浓(九)

十一月的天气,细雨寒风,江南的冬天来的迅速。似乎刚过了冬至没多久,天气便急剧的冷了下来,虽然没有漫天的飞雪,可冰冷的雨滴丝毫不逊色雪霜。

小望山庐舍众人的生活,并未因为冬天的临近发生任何改变,依旧养伤的养伤制药的制药,只是诸葛宜却不再为任何人出诊,庐舍众人守着自家宫主过着比以前还深居简出的日子,醒之已拟定好所有的计划,只待新年之后便带着老老少少出发回漠北去。

寒冷的细雨已稀稀落落的飘了好几日子,醒之深居小望山后迷上了医术,日日围在诸葛宜身边学习把脉看诊,诸葛宜虽是推辞,可也极喜欢自家宫主对自己的依赖,半推半就的把一身是伤的凤澈,当实践的对象,教醒之一些皮毛的医术,自醒之开始习医后,凤澈的一身伤便由醒之亲手照料,得过诸葛宜的指点,醒之也有些照顾伤者的经验,做起一切来说不出的得心应手乐在其中。

小小的住屋内,三个小火炉烧的正旺,凤澈□着上身闭眸坐在床边,等待着上药的人,醒之搓了搓冰凉的手,待差不多的时候,醒之才敢伸出手去,可当稍微有些凉的手碰触到那凝白如玉的肌肤时候,凤澈的身子还是微微的瑟缩了下。

醒之赶忙收回了手,有些歉意的说道:“手还是太凉吗?要不前辈先披上衣服,我去烤烤手。”

凤澈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摇了摇头:“一时未注意罢了。”

醒之‘嘿嘿’一笑,动作极为灵巧的将药膏均匀的抹在凤澈的疤痕上,经过两个月的细心调养,凤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长合,并未留下任何瘢痕,只是后背两处深入肌骨淬了毒刀伤还在愈合中,赶上阴雨天更是疼痛难忍。一连多日的阴雨,醒之都极小心的处理伤口,怕稍微的用力都会加重了凤澈的疼痛,一盏茶的功夫,醒之长出一口气,收了手。

凤澈光洁的额头已溢出汗滴,他微微的吐了一口气,披着亵衣神情疲惫的靠在床上。醒之用衣袖擦拭着凤澈额头上的细汗,眸中毫不遮掩的心疼,凤澈睁开双眸,正好对上醒之满是心疼的眼,醒之慌忙移开眼眸,凤澈微怔了怔,逐渐的眸底荡漾出层层笑意,却也未说什么。

醒之起身收拾了药箱,看了眼窗外滴答不停的小雨,想了想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前辈的腿是不是酸疼的厉害?”

凤澈收敛了眼底的笑意,半阖着眼眸,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不碍事,还忍得住。”

醒之放下手中的药箱,有些无奈的再次坐回了床边,凤澈似是有些讶异又有些欣喜,抬眸看了醒之一眼,正欲说话,却眼睁睁的看着醒之将自己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推拿起来,猛然而来的酸痛让凤澈猝然一动轻吟出声。

醒之放柔了手劲,凤澈轻舒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了全身的肌肉,紧蹙的双眉慢慢的放松了下来。醒之拉过被子给凤澈盖在身上,不抬眼的说道:“都疼成这样,前辈却还如此逞强,活该自己受罪。”

凤澈感觉到了醒之的怒气,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喜悦,想了想开口解释道:“并非逞强,这点疼我还忍得住。”

醒之道:“既然疼,为何不说出来?为何一定要忍着?”

凤澈安抚着醒之:“不要生气,并非有意瞒医,习惯了而已。”

“狡辩!”不知为何,明明是几句风轻云淡的话,却说的醒之满腹怒火,可怒气下又多处几分心疼:“你又不是神仙,普通人能有的喜怒哀乐痛你都能有,你也可以任性些,也可以肆意妄为一些,为何一定要如此勉强自己!”

凤澈缓缓抬眸,墨玉般的凤眸似乎有一层浅浅的水光潺潺波动,远远近近的让人看的不太清楚,他就这样安静的凝视着醒之溢满怒气的脸。醒之满腔怒火在这样的温温润润的水光下熄灭了,她有几分心虚的垂下了眼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推拿着。

“轻些,有些疼。”浅浅淡淡的一句话,似乎还带着几分责怪。

醒之有些惊慌的抬眸却对上了一双笑意满溢的眼眸,不知为何在这样有些水水软软的目光下,醒之竟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可手上的力气确是放松了不少,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嘴里的话越来越多:“这才对,又不是铜皮铁骨,疼便该说出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愿意什么不愿意什么都要说出来,想便做不想便不要勉强自己,即便是硬撑到底也没人可怜你,你这般的无欲无求不言不语别人便会认为你就是万能的,不会考虑你的真心感受。”

凤澈眸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心情似是好极点了:“多谢苏宫主教会。”

凤澈不温不火的回答让醒之更加的无措, 醒之垂着头:“筋骨虽然接得很好,可伤筋断骨这样的伤不将养个三五年不会好彻底的,以后没人在你身边,自己便要多加注意,不可用冷水泡脚,你身上旧伤多,万万淋不得雨水,阴雨天最好躺在床上,变了天便要多加衣袍,否则一辈子都难去根。”

凤澈眸中的笑意逐渐的淡去,气息温润而安逸,他安静的看着醒之的侧脸,也不知有没有将醒之的话听进去,过了半晌,醒之不见人回应,有些纳闷的抬起头,正欲再次发问,却被敲门声打断。

连悦敲了两下门,站在屋檐下说道:“宫主,莫家庄有人求见。”

醒之顿时满眸疑惑,侧目思量了片刻:“是音儿还是莫苛?见我还是要见前辈?”

连悦答道:“都不是,是莫家庄的老管家,点名要见宫主你。”

醒之眸中疑惑更甚:“我与他未有交际……他可有说有何事吗?”

连悦道:“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些急事,昨日便在小望山下徘徊了一日,连雪怕他冻出个好歹才将他带上山来,若宫主不愿见他,连悦这便将他打发了去。”

醒之想了想:“罢了,我去看看吧。”言毕正欲起身,却被凤澈扯住了手腕,醒之徒然一惊看向凤澈,凤澈似是也讶异自己的冲动,他轻咳了咳垂下了眼,轻声说道,“老管家看似是个仁厚的老者,心思却很是难测,宫主还需小心,莫要因怜惜便轻信他。”话毕,便轻轻的放开了手。

凤澈反常的举动,不知让醒之想到了什么,逐渐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甜美的笑容:“多谢前辈关心,醒之去去便回。”

庐舍客厅, 莫家老管家佝偻着身躯站在不算宽敞的竹屋内,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停的朝门外张望着,待看到一身翠色的醒之进门,他蹒跚着脚步急急的迎了过去,跪下身来,激动的说道:“求宫主救救我家庄主!”

醒之一愣,抬眸见老者全身上下的衣袍已湿透,微微皱起了眉头,赶忙扶住老者:“老人家起来慢慢说话。”

“求宫主救救我家庄主吧,再这样下去……他,他撑不住的……”老管家不肯起身,固执的跪在原地,浑浊的双眸满是乞求,语气恳切隐隐带着几分哀意。

醒之眉头蹙的更深,思量了片刻,似乎很难辨老者话中真伪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老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溢满了焦急:“宫主宫主,那时我家庄主是有愧对宫主,可宫主不能见死不救啊……庄主不知为何与音儿小姐大吵了一架,音儿小姐一怒之下便接了圣旨,本月十六便要嫁给煜王爷为妃了!”

“什么?!”醒之大惊,“莫苛如此在意那音儿小姐,怎么可能允许让此种事情发生!”

老管家急声道:“真的真的!是付侯爷亲自来传的旨意,庄主本来誓死不肯接旨,可音儿小姐不知着了什么魔,当下便接了圣旨,毫不留恋的跟付侯爷走了!……庄主情深,怎生受的了音儿小姐这般……这般的绝情,当日便将自己关在房内,日日饮酒……这都半月有余了,老头子要是有半点办法也不会腆着脸来求宫主了……庄主这是狠了心要活活折磨死自己啊……”

醒之怔在当场,满眸的震撼和不可置信,莫苛当初信誓旦旦的话语一遍遍的萦绕耳边久久不曾散去。

——“谁说的,我家音儿可是地道的江南女子,也不见就是你说的那般,只可惜这次师父不让她来,否则她定然会喜欢这的。”

——“火红色不好吗?我家音儿穿火红色长裙是最美的。”

——“谁说的?我家音儿将来定然会嫁给我的,你不知道吧?我家音儿可是金陵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呃……待到我们大婚后,我定然要带她来漠北给你看看。”

——“嗯!算你说对了,我自小为了拐骗我家音儿,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练武都没有那么勤奋,而且你相信不?……我自小就知道,我家音儿就是上天补偿我。”

——“它当然欠了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人失去了一样珍贵的东西,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因为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它定然会补偿给你一件更加珍贵的东西……所以音儿就是上天对我补偿,注定的,是我的!”

那样张扬那样自信那般炫耀,一直都肯定的与自己相携一生的心爱女子,突然变了主意要嫁给别人为妻,莫说骄傲如莫苛,即便换做一般的普通男子也是受不了的,不知那心比天高的莫苛受到这般的打击会如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之伸手拉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老管家:“我同你去。”

缘浅缘深缘由天 (一)

不知过了多久,醒之伸手拉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老管家:“我同你去。”

一路上不停催促马夫的老管家,每每看向坐在对处的醒之都露出感激无比的目光,态度更是诚惶诚恐,醒之的心乱糟糟,根本无法揣测老管家的心思,可看他这般的讨好和小心,本还有几分的怀疑的醒之,再没有半分的疑色。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么喜欢莫苛的音儿,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嫁给奉昭。

马车在暮色中疾奔入城,直接从莫家庄后门疾驰而入,停在水榭后面的小道上。莫家庄的水榭小楼既有漠北的大气又有江南的温软柔和,青砖高墙用绿色的琉璃瓦点缀,婉约又不失庄重,各色镶金的浮雕描绘,缭绕在在通亮的夜明珠下,金碧辉煌的刺伤眼目。自凤澈离去后,莫苛便将卧房搬到了莫家庄最富丽堂皇的水榭的后院。

醒之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半晌不见动静,她轻轻的唤了声莫苛的名字,又等了一会,不见一丝一毫的回应,焦急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将手中的灯盏递给了醒之,醒之点了点头,老管家伸手推开了莫苛卧房的门。

一阵浓重的酒香扑面而来,醒之皱了皱眉头,借着灯光打量着地面上散落的东倒西歪的酒罐子,醒之弯着腰避开罐子找着空地,一步步的走进内室,刚进内室便被绊了一脚,醒之堪堪站稳脚步,看了眼脚下一字排开,没有拆封的酒罐子。

“滚出去!”一声口气不清的怒喝,夹杂着劲风扑面而来,危急之下端着灯盏的醒之凭着感觉猝然侧身,险险的躲开迎面飞来的酒壶,屋内突来的光亮,让适应了黑暗的莫苛用手臂遮住了双眼,醒之将手中的灯盏放到桌上,打量着凌乱不堪的四周,目光停在了乱糟糟的床上。

那个从来都是神采飞扬自信不羁的人,好像一堆凌乱的破布窝在红木床上,他身上的白袍衣扣散乱松松垮垮,洁净的颜色上已满是污浊和褶皱,他长发纠结而凌乱,因胳膊盖着脸的缘故,让人看不清楚他如今的模样。

“滚!……若敢再近一步,杀……”醒之方一动脚步,床上便传来口齿不清的威胁,醒之屏住呼吸,低低的唤了声:“莫苛?……”

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打散了这让人不安的寂静:“呵呵……你们都来,你们都来看我笑话……我不……我不怕……咳咳……”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

“莫苛你不舒服?”醒之皱了皱眉头,急急的上前两步,坐到了床边,当手指触及莫苛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醒之陡然一惊,:“你在发烧!”

莫苛摇摇晃晃的伸出手打掉醒之的附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口齿不清的喝道:“……不用你们可怜!……”可做完这一切后似乎又有些后悔,摸索着又将醒之的手紧紧的扣在手中。

此时,醒之确定莫苛喝醉了,轻声哄道:“莫苛起来吃点东西,让大夫给你看看,好吗?”

莫苛将脸埋在被子中:“呵!……你们那个不是巴不得我死,我死……我死了……你们就都好了……”

“怎么会呢?大家都很喜欢莫苛。”醒之扶住莫苛的肩膀想将莫苛扶起身来,不想却被莫苛一把扯到身侧,紧紧的搂紧怀中。

“你骗我……”莫苛不甚清晰的声音中溢满了委屈,醒之挣扎起身却被莫苛搂得更紧,他收紧了手,有些狂躁的喝道,“看!……你现在就巴不得,巴不得离开我,你们都、都是骗子!……都口口声声说喜欢,喜欢我……转眼又要嫁给别人……”

醒之奋力挣脱却换来莫苛更加大力的钳固,醒之不敢再动,却被莫苛呼吸间的酒气熏的难受,她轻声哄道:“不会,没有人会骗莫苛,莫苛乖,莫苛先松开……”

“不松!一松开你就要走了!”莫苛猛然勒紧了手。

醒之疼呼一声,有些恼怒的抬起眼眸,对上了莫苛因气愤而瞪得圆圆得桃花眸,醒之楞在原处一时忘记了挣扎,眼前的这张脸哪里还是那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莫苛。

只短短十几日的功夫,莫苛瘦得不成人形,一双本该精神奕奕的桃花眸布满了血丝,饱满的脸颊已经塌陷了下去,青葱般的胡须冒了出来,本该水泽光亮的薄唇干裂出数道口子,满是翘起的皮屑,一呼一吸之间溢满了浓重的酒气。

此时,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一片雾气朦胧,莫苛的手死死的扣住醒之腰身,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可即便如此他眉宇间却还是溢满了不安和绝望:“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我还有,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对你说……”

一声似曾相识嘶哑无比的哀哀的祈求,在醒之耳边一遍遍的萦绕不散。

——“……叶凝裳!叶凝裳!……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对你说!”

顿时,醒之红了眼眶也失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她僵硬的身子在莫苛的怀抱里逐渐的软了下来,她甚至伸出手去抱住了莫苛,鬼使神差的低声道:“不怕,不怕了……”

莫苛怔怔的凝视着醒之的脸,水水的桃花眸一片波光潋滟,一股狂喜荡漾在水光之间,他一点点的拉近两人的距离,满是皮屑的嘴唇轻轻划过醒之的额头、眉间、鼻梁、最后停留在她的唇间,莫苛试探的碰触着醒之软软的红唇,等了一会,似乎并未等来拒绝,莫苛才小心的伸出湿软的舌尖,一点点的描绘着醒之嘴唇的轮廓。

灼热而急促的气息让恍入梦境的醒之猝然惊醒,她惊呼一声,莫苛轻笑一声,单手抚过醒之的后背,嘴唇轻柔又满是安抚之意的触碰着她的嘴唇,霍然清醒的醒之拼命推拒着莫苛,可又怎是莫苛的对手,莫苛似是被醒之剧烈的挣扎再次惊到,他眼神一转,发狠的钳住了醒之的双手,用力的吸允啃咬着醒之的唇,一只手滑入了醒之的衣襟。

“莫苛住手!……”醒之大惊,扭动着身躯想脱开莫苛的钳制,可莫苛的呼吸越显浓重,面容越显狂乱,根本不容醒之抗拒单手撕开了醒之的外袍,一声轻响,莫苛突然呻吟一声,陡然松开了手。

醒之惊魂未定的坐起身来,余光却见一道人影从窗前闪过,醒之愣了楞,却听到莫苛低低的痛吟声,只见莫苛方才钳制住醒之的手腕汩汩冒着鲜血。醒之大惊失色,一时忘记了方才的争执,死死的按住了莫苛不停流血的伤口。

莫苛在剧烈的疼痛中,迷迷糊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满脸的疑惑:“醒之?”

醒之余光在床上看到一片带血的树叶,对着门外喝道:“快来人,叫大夫!”

莫苛懵懵懂懂的看向醒之,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迟疑的开口道:“……怎么了?”

醒之怒声道:“笨蛋!你差点丢了性命!”

老管家带着早已备好的大夫几乎是冲进门来,当目光触及满身鲜血的莫苛和发髻散乱衣襟凌乱嘴唇红肿的醒之时,老管家倒吸了一口气,蹒跚的步子走的极快:“庄主这是怎么了?”

莫苛迷茫的抬起眼眸,看了眼老管家,又回眸看了看醒之,似乎在努力想着二者的关系,不知想到了什么,莫苛骤然抬眸,拉起被子搭在了醒之的身上,单手将醒之包裹个严实:“出、出去!”

老管家脚步一顿,向身后的众仆人使了使眼色,仆人极为整齐迅速的退了出去,只余一个大夫还站在老管家的身后,当对上老管家不解的目光,醒之才想起方才的一切,顿时红了脸垂下头去。

老管家忐忑的说道:“庄主先让顾大夫给你看看伤吧。”

莫苛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出去、都出去……”

醒之的手还按压着莫苛一直流血的伤口,见莫苛一直神志不清的人,也顾不得什么羞涩了,抬眸道:“大夫快来,血口止不住。”

顾大夫放下医箱,走到床边,从醒之手中接过莫苛的手腕,当见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单手从医箱内拿出药粉倒在了伤口上,很快的药粉被血液冲刷个干净。

莫苛因疼痛眉头皱成了一团,他摇了摇眩晕的脑袋,似乎努力认清四周的一切,老管家忍不住上前点住了莫苛受伤胳膊的穴道,汩汩的血终流的缓慢了些。顾大夫舒了一口气,将药粉按在血口上:“此人内力极为深厚,若非是顾虑什么手下留情,庄主这只手便保不住了。”

因流血过多,莫苛的脸色苍白极了,甚至嘴唇上都没有一分的血色,不知是醉还是醒着,他低低的笑出声来,虚弱的嘟囔道:“贱命一条、谁想要谁拿去便是……”

老管家满脸愧疚的说道:“庄主可不能有如此想法啊!……都怪老奴不好,这两天疏于防卫,才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找到了潜入的机会,老奴知道庄主心里不好受,可这一庄上下好几百口,全指着庄主呢,不为自己为了莫家庄也要保全自己,可不能有半分闪失啊!”

缘浅缘深缘由天 (二)

因流血过多,莫苛的脸色苍白极了,甚至嘴唇上都没有一分的血色,不知是醉还是醒着,他低低的笑出声来,虚弱的嘟囔道:“贱命一条、谁想要谁拿去便是……”

老管家满脸愧疚的说道:“庄主可不能有如此想法啊!……都怪老奴不好,这两天疏于防卫,才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找到了潜入的机会,老奴知道庄主心里不好受,可这一庄上下好几百口,全指着庄主呢,不为自己为了莫家庄也要保全自己,可不能有半分闪失啊!”

顾大夫皱了皱眉头对管家说道:“庄主风寒入体引起高烧,郁结于心又多日饮酒伤了脾胃,手腕上的外伤也伤到了筋骨,失了不少血。”顾大夫声音顿了顿,不知对醒之说还是再对神志不清的莫苛说,“……庄主万不能因为年轻便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若再有这么喝下去,庄主可就……我先开几服药,庄主喝着,这两日要吃点东西,但不能过硬,也不能过于丰盛,先喝点温软的米粥养养胃,等两日退了烧……”

“出去!……都出去!滚!”不等顾大夫说完,莫苛疲惫的声音已满是不耐。

老管家忙安抚道:“庄主万不可如此的不爱惜自己……”

“滚!”不知为何,莫苛霍然睁开双眸,满眸满眸的杀气的看向对面的两人:“再不滚……”“莫苛!”醒之怒喝一声,莫苛歪着头茫然的看向醒之:“醒之……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醒之满腔的怒气和怨气,被这一句话打的七零八落,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生气,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醒之叹了口气,努力将声音压的很平和:“喝了这么多日的酒,什么事也耽误了,你若真舍不得自然再去争取一番,苦苦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你好好养病,等两天好一些,便去找音儿说说。”

“是……是吗?”莫苛桃花眸中的迷茫更甚,呐呐的说道:“可她走的时候,那么决绝……我……”

醒之柔声哄道:“女孩子家大多口是心非,明明关心一个人却偏偏爱说反话,也许你真惹怒了她,所以她才一气之下做错了事。不过不管你做错了什么,她若真喜欢你也不会与你较真,当时定然只是一时生气做出了选择,说不定现在正后悔呢。”

莫苛怔怔坐在远处,满是血丝的双眸出神的凝视着醒之的脸,醒之对莫苛浅浅柔柔的笑了笑,暗处伸出手给老管家使了使手势,老管家朝顾大夫使了使颜色,顾大夫忙提笔开方子。片刻后,一直歪着头的莫苛妥协了,微微点了点头。

醒之顿时露出胜利的甜笑,裹着被子便要起身,却被莫苛用未受伤的手拉住,醒之不解的看向莫苛,莫苛顿了顿,开口道:“你……你不是说,要陪着我……”

醒之思索了片刻,并未想起自己曾说过这话,可当对上莫苛期盼的目光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陪着你,不过,你要换个房间,看这卧房酒气熏天床上又都是血污,怎么能住人?”

莫苛疲惫的桃花眸溢满了喜悦:“……唤人来打扫便是。”

老管家点点头,朝外跑,不多时一群仆人再次涌进了房间有条不紊又极为迅速的将房间打扫干净,收拾床的时候,莫苛不肯起身,醒之哄了半晌,莫苛才肯起身,可多日绝食和醉酒方才又和醒之一番折腾伤了手,让他的虚弱的站不住身子,软软的靠在醒之身上。

待到一切收拾整齐,醒之给莫苛喂下药汁后,已经月上中天,疲惫了数日的莫苛也已沉沉睡去,可未受伤的手依然死死的抓住醒之的手腕不放,醒之几次挣扎,都换来莫苛不安的呻吟声。醒之为难的看向一直守在床旁老管家:“林伯,你点了莫苛的睡穴吧。”

老管家看向醒之,惶恐的说道:“老奴不敢!”

醒之有些焦急的,又挣了挣莫苛紧抓不放的手:“我走时不让人跟随,告诉子秋去去便回,可已这个时候,子秋定然会担忧的。”

老管家慈祥的笑了笑,安抚道:“宫主莫要担忧,城门关之前我已经让人通知了小望山,说宫主今夜就宿在莫家庄了,宫主最为忙乱的时候,连雪少侠曾来过一趟,见宫主忙碌也就未打扰,已经回去了,说明日再来接宫主回去。”

醒之听罢微微放下心来,自己的手也依然挣脱不开,她有些无奈的看向老管家,老管家微微一笑:“一会老奴会叫人把贵妃榻搬到床边,不如宫主就在榻上将就一宿,老奴保证莫家庄的下人们绝对不敢乱嚼舌头。”

醒之将管家的话听到一半,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奇异感,下意识的回眸朝窗口看去,却见窗外空空如也,她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疑惑的问道:“最近莫家庄可是与人结仇了?”

老管家也注意到醒之的动作:“虽然莫家庄近期并未与人结仇,可总归是树大招风,等着要庄主性命的人不计其数……宫主感觉那不对吗?”

醒之侧目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今天莫苛受伤的时候,我就感觉窗外有人,方才也是,老管家应该在水榭四周在增些家丁守卫,定然有贼人已经混入了莫家庄。”

“老奴早已下令搜庄了,直至方才也没传来一丝一毫的消息。”老管家说罢将贵妃榻挪到了莫苛床边铺好垫背,又将茶水放在醒之一只手能够到的地方,“庄主高烧未退,还劳小姐看顾一宿,老奴也不放心,需去庄里四处察看一番,庄主这里就先交给宫主照顾了,若有不对,宫主便喊人。”

醒之皱着眉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莫苛,不放心的看了眼紧闭的窗口,最终还是说不出推辞的话:“林伯还是将窗户上死吧,不知为何我总感觉那人还没有走。”

老管家点了点头:“宫主还请放心,我会让人一直守在窗外门外的,若有动静,宫主叫人便是了。”言毕,老管家用轻纱遮住了夜明珠,顿时屋内暗了下来,可并不影响视线,老管家对醒之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门外,并带好了房门。

老管家一走,整个屋内只剩下了莫苛均匀的呼吸声,汤药里虽然加了安眠的东西,可莫苛睡的并不安稳,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低吟,每每此时醒之总轻轻拍着莫苛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每隔一会便会换去莫苛额头上的帕子,用带水的棉布给莫苛沾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