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处虽看似安逸,可醒之心中却隐隐有股不安,总感觉有股凛冽的杀气环绕着四周,醒之的目光一遍遍的巡视着屋内的一切,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躲藏一个人的地方,但是醒之心中那莫名其妙的紧迫感却丝毫没有散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演越烈。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床边快要朦胧睡去的醒之猝然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霎时,醒之困意全无,屏住呼吸等待来人,不知是不是醒之的呼吸陡然改变惊动了来人,醒之感到一阵极为清浅的风过,而后那股极为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气息消失的了无踪迹。

醒之霍然坐起身来,起身便要追出去,不想却忘记自己的手腕还被莫苛攥住,醒之猛然用力差点将熟睡的莫苛带下床去,莫苛被这突兀的动作惊醒了,歪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迷迷蒙蒙的桃花眼看向保持着起身朝外走姿势的醒之。

莫苛想了好一会,霎时迷茫的桃花眸溢满了恼怒,单手用力将醒之拽回了怀中,紧紧的抱住再次躺下身去,低低柔柔的呢喃道:“……好难受……你说要陪我……不许走……”

醒之知道莫苛并未全醒,怕激怒了他并不敢挣扎,莫苛高烧未退醒之怕他又着了风,便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拉着被子给莫苛和自己盖上,手轻轻拍着莫苛身子,低声哄道:“莫苛睡醒就不难受了。”

片刻后,莫苛搂着醒之再次沉沉睡去,可被禁锢在莫苛怀中的醒之却怎么也睡不着,几次欲起身只换来莫苛越搂越紧的手,醒之的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刚才那一股突然而来的气息,似乎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从脑海中一划而过却总也抓不住,但是仔细思索起来又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知为何醒之心中笃定今天用树叶伤了莫苛手腕的便是方才那个突然现身的人。

醒之将那股气息重温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认识的人否定了一个又一个,却怎么也想不出,那一股气息到底是属于谁的。如果刚才不自作聪明屏住呼吸,想来那人也听不出自己已经想来,当时若猛然睁眼,那人定然来不及逃跑。

逃跑!一个来刺杀的人为何要为了自己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逃跑?难道是怕自己叫人吗?可他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伤了莫苛,又有什么理由怕不会武功的自己呢?而且那个时候莫苛神志不清强迫自己,这人伤了莫苛也算是救了自己,就像方才明明忍不住现身了,却为何在知道自己醒来后要逃走呢?

醒之越想心越乱,心中的不安也越发的重了,她伸手拍了拍头,看了眼已经熟睡的莫苛,欲起身却被睡梦中的莫苛禁锢在怀中,心乱如麻的醒之忍不住想发脾气,可病中的莫苛看起来又憔悴又可怜,实在让人不忍责难。醒之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半眯着眼佯装熟睡,余光却死死的一眼不眨的盯着被上死的窗户,希望那人会再次现身。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有些泛白,紧紧盯住那窗户半宿的醒之,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缘浅缘深缘由天 (三)

正午时分,在一阵鲜花的清香中,莫苛睁开酸涩的双眼,他有些摸不清头脑的眨了眨桃花眸,打量着极为洁净的卧房,呆坐了好一会,却想不起任何事,当看到桌上花瓶中的鲜嫩的花枝,莫苛血红的桃花眸顿时眯成了一条缝,还有些憔悴的脸在瞬间溢满了狂怒。

他陡然起身又摔了回来,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腰身沉甸甸的,胸口也有些闷闷的,手腕处更是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醒之因这猛然的冲撞力,有些难受的轻吟出声,睡梦中的她缩了缩脑袋又朝莫苛胸口蹭了蹭。

莫苛垂下头,入眼的便是醒之熟睡的侧脸,一时间,这安逸的睡颜竟让莫苛忘记了方才的怒火,他怔怔然的凝视着醒之的睡颜,脸色从惊怒后的诧异到心安的满足,一双桃花眸从寒光四射慢慢变得极为柔和。

莫苛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醒之的脸颊,只是这短暂而又轻柔的触碰,让莫苛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波动,不知为何,那连日来那空荡荡冷飕飕的心好像在瞬间被填得的满满当当的,所有的失落、悲切、孤寂和被人背叛后的伤痛,彷佛须更间消失的了无踪迹,只剩下眼前这个趴在自己胸口的睡得正香甜的人。

心,软软的水水的,甜的能掐出蜜水来。

莫苛情不自禁的垂下头去,嘴唇不由自主的摩擦着醒之的额头,不知不觉间嘴角轻轻勾起,脸上挂满了宠溺的浅笑,酸胀无比的太阳穴和手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他不自觉的调整了身子,让醒之靠的更舒服些,醒之呼吸顺畅后,无意识的吧嗒吧嗒了嘴。

见醒之如此可爱的模样,莫苛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又怕吵醒醒之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他用未受伤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醒之,指腹划过醒之的脸颊,抚摸着醒之散乱的长发,有些憔悴的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喜。

老管家悄悄的推门走了进来,正欲说话,莫苛轻‘嘘’了一声,老管家会意,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将方才熬好的粥放在了桌上,抬眸间却看到莫苛凝视着怀中的人,目光柔和到了极致也专注到了极致,脸上分明还透露着知足的幸福。不自主的,老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老管家走进莫苛,将声音压倒最低,开口的说道:“昨天宫主来时,见庄主一直饮酒,可是担心坏了。”

莫苛余光瞥了眼老管家,几乎是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说道:“她怎么来了?”

老管家微垂了垂眼眸,摇了摇头:“……不知道,兴许是听说了……听说了庄内出了事,反正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找庄主,老奴自然不敢违抗庄主的命令带她过来,可宫主发了好大的脾气,险些拆了老奴这把老骨头,老奴迫不得已这才带……”

“罢了。”莫苛显然是心情非常的好,嘴角一直微微上翘着,有些沙哑的声音也是非常愉悦的。

老管家见莫苛虽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那耳朵分明还竖着等着听后话,老管家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宫主一进屋见庄主那副模样,当时就吓坏了,哄了半晌,庄主发了脾气与宫主……后来就……庄主将宫主的衣袍都撕破了……”老管家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慢慢没了声音。

“我们?……”莫苛楞在原处,垂下眼眸查看怀中的人,她薄薄的嘴唇似乎有些肿胀,上唇似乎还有两处极小的伤口,莫苛‘噌’的红了脸:“……她嘴上的伤?”

老管家垂着眼眸点了点头:“正是庄主……若非是窗外有人用暗器伤了庄主的手,只怕你二人已经……”

莫苛的脸更红了,他懵懂的抬起被包扎好的手腕:“暗器?……”

老管家道:“若老奴猜的不错,定然小望山的人不放心宫主,所以一直躲在暗处……当时庄主与宫主……呃……庄主神志不清,下手自然没有分寸,想那小望山的人也是护住心切……”

莫苛目光游移,赶忙打断老管家的话:“罢了罢了……此事以后休要在提。”

老管家垂着眼点了点头:“粥先温在水中,庄主在躺一会吧,昨夜宫主不让下人们动手,一直照顾庄主到天际大亮,这会子才睡着。”话毕,老管家极有颜色的退出了屋子。

莫苛并未抬眸,一双桃花眼自睁开以后便再也未离开过醒之的脸,他的唇情不自禁的摩擦着醒之的眼睛、睫毛、额头,干涩的心田似乎被蜜水灌溉了一遍,酥酥麻麻暖意溢满了胸口,那种甜似乎都要满溢出来。

莫苛正想碰触醒之的嘴唇时,醒之陡然睁开了双眸,两人眼对眼的对视了片刻,醒之伸手推开了莫苛的脸,睡意朦胧的嘟囔道:“莫苛,胡子好扎……”言毕,翻个身换了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莫苛怔怔的瞪大桃花眸,心脏‘蹦蹦’的狂跳着,狂喜,抑制不住的狂喜,将他整个心淹没,莫苛单手扣住醒之的腰身,俊脸埋在醒之的颈窝,终于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连续不断的震动,从身后传来,即便醒之再瞌睡也睡不着了,她怒气冲冲的坐起身来,对着莫苛高声喝道:“让不让人睡了!”

当看到莫苛笑脸,醒之呆了呆,眯着眼拍了拍头,许久才想起昨晚的一切,醒之扶住头呻吟一声:“你终于醒了……喝醉酒折腾死人了。”

不想,莫苛却沉下了脸:“谁让你来的?”

起床气还没有发泄的醒之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莫苛阴沉沉的脸,“干嘛又黑着脸,我又不欠你银子,若是不烧了,便起来吃点东西,我也要回去了。”

“谁准你进来的!”莫苛听完醒之的话,明显一愣,阴沉着脸重复着一边。

“莫名其妙!我爱来就来,你能耐我何!好心当成驴肝肺!”醒之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恋的爬起身来,似乎也是真动了怒气。

莫苛没想到醒之会毫不留恋的起身,恼怒无比的拽住了醒之的手,醒之猛的一抽气,甩开了莫苛的手,醒之抬起手看了看昨天被莫苛拽了一夜早青紫一片的手腕,莫苛也看到了醒之手上的伤,顿时知道这伤和自己定然脱不了关系,有些心虚的垂下眼。

老管家听到争执声,赶忙跑了进来,见醒之怒气冲天的瞪着莫苛,顿时感觉不妙:“宫主起来了,可要吃些东西?”

醒之皱着眉头放下了手腕,拉了拉被莫苛扯破的衣襟:“林伯给我备辆车,我要回去了。”

老管家一愣,自然不敢擅作主张,下意识的看向莫苛。莫苛骤然抬眸看向醒之,本就布满血丝的桃花眸却更红了:“要走边快些走!谁稀罕你来!”

醒之回头瞪了莫苛一眼,穿上绣鞋就要朝外走:“你以为我稀罕来,若不是看你病的要死要活的,鬼才会下山呢!”

“你……咳咳……”莫苛猛然坐起身来,却因用力过猛,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老管家忙去端水,满是乞求的看看醒之一眼,此时醒之混沌的脑袋才忆起莫苛还病着,顿时有些理亏,可又想想自己劳心劳力的照顾半宿,又担心有人行刺他惶惶不敢闭眼,起来却又挨脸色,心里总归有些不情愿。

莫苛好一会才止住了咳,狠狠的瞪了站在床边垂着头的醒之一眼:“走啊,怎么不走了,难不成还让我叫人把你赶出去吗!”

老管家急忙想拉莫苛,可还是让莫苛把话说完了。本有些愧疚的醒之才压住的邪火,再次高涨的起来,她恨恨的瞪了莫苛一眼:“你!病死你也是活该!”言毕,转身就朝外走。

“不许给她备车!让她走回去!”莫苛见醒之连句软话都没说,真得要走,气恼的喝道。

老管家为难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一跺脚,追着醒之出了门:“宫主莫要生气……”

醒之一边朝大门走,一边对管家说道:“林伯不必为难,我到街口雇一辆车也能回去。”

“宫主千万不要和我家庄主较真,我家庄主一向沉稳识体,从不曾如此任性失态过,此时音儿小姐不在,庄主心情郁结病痛缠身,才会如此的错待宫主,求宫主便莫要和我家庄主斤斤计较。”老管家便小跑跟上醒之脚步,气喘吁吁的说道。

醒之顿了顿脚步,舒了一口气:“我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只是看他的那中气十足的样子,想来病也好了大半,至于他与音儿小姐的事,醒之实在是爱莫能助,而且醒之一夜未归,子秋定然担忧,所以才着急赶回去。”

老管家见醒之放软了态度忙说道:“宫主无须着急,老奴昨日派人给小望山送了信的,诸葛先生不会着急的,宫主也忙累了一夜,不如在此用了午饭再走吧。”

“管家!”一个小厮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管家快去看看……庄主、庄主吐血了!”

老管家与醒之陡然一惊,对视了一眼,二人再顾不上说话,慌慌张张的朝莫苛的卧室跑去,刚进卧室床前一滩怵目惊心的血迹被映入了眼眸,只见莫苛疲惫的靠在床沿,脸色白如宣纸,嘴角还有未擦拭的鲜血。

莫苛听到动静,疲惫的睁了睁眼,见来人是醒之,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被醒之快一步捂住了嘴:“好!我认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为了我这么个讨厌的人动肝火伤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得。”

缘浅缘深缘由天 (四) ...

莫苛轻喘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醒之用衣袖擦了擦莫苛嘴角的血迹,余光看见莫苛手腕上的伤也裂开了,她一边解着布条,一边对老管家说道:“快将顾大夫叫来。”

便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小厮对着站一旁的老管家说道:“小望山庐舍诸葛先生求见庄主。”

醒之大喜:“快让子秋进来,正好给莫苛看看。”醒之将药粉撒在裂开的伤口上,再次包扎好,动了动身子,没曾想却被人紧紧的抓住了手,醒之疑惑的垂下头去,却见莫苛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可却将自己的手攥在手心不肯放开。

但凡病中的人都怕孤单,醒之自然了然,想起方才两人无谓的争吵,确实也挺不值得,醒之好脾气的笑着哄道:“我刚刚睡醒有起床气,这才迁怒了你,静辉公子大人大量莫要同小女子计较了。”

莫苛半阖着眼眸,许久许久,极没精神的开口道:“我等了你七个时辰……”

醒之呆了呆根本不知道莫苛在说什么,以为莫苛又在说胡话,有些疑惑的看向老管家,老管家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却被人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诸葛宜满脸焦急的走进来,首先入目的便是离床三尺外的一滩怵目惊心的鲜血,诸葛宜倒吸了一口气,移了移目光,这才看到坐在床旁的完好的醒之,他轻吐了一口气,神情刚稍稍有些放松,却又看到醒之破损的衣襟和微肿的嘴唇,顿时诸葛宜浅棕色的眼眸一抹怒火,恨恨的瞪了一眼半阖着眼眸的莫苛。

醒之自然知道诸葛宜在气什么,有些心虚的傻笑了两声:“子秋来的正好,快帮来看看莫苛,方才他吐了血。”

诸葛宜并没有上前的意思,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莫苛:“郁结于心,外感风寒引起高烧,空腹酗酒伤了脾胃,肺火过旺淤血淤积,血吐出来倒是好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醒之惊喜的说道:“那他是没事了?”

诸葛宜笑着对醒之说道:“宫主莫要如此好心,有的人值得你对他好,有些是不值得的,莫庄主众星捧月身娇肉贵,那需宫主为他操心,他若真想死,又何必半死不活的演戏给宫主看?”

醒之瞪了诸葛宜一眼:“子秋!”

诸葛宜见醒之有些生气,顿时放软了声音:“诺儿自昨晚便闹着找宫主,今日非要跟着我下山来,虽好不容易哄住了,可宫主若再不回去,诺儿只怕又会闹个天翻地覆了。”

醒之想了想:“子秋先给莫苛开个方子吧,待他吃了药,咱们再回去吧。”

莫苛听罢醒之说话,猛然攥紧了醒之的手,虽还是未睁眼,可身上的怒气毫不遮掩。

诸葛宜对醒之安抚的一笑:“莫庄主都是小伤小病,用不了子秋的方子,便是子秋开了方子,莫庄主敢不敢吃还是一说呢。”

醒之看了眼依然半阖着眼的莫苛,手上传来一阵阵疼痛:“莫苛你先起身吃点东西好不好?”

莫苛微微睁开眼眸,目光专注的凝视着醒之,许久许久低声道:“你……你陪陪我,可好?”那沙哑的声音中竟隐隐带着恳求之意。

莫苛桃花眸中毫不遮掩的示弱和恳求,让醒之怔在当场,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莫苛,印象中的莫苛青春自信张扬且不可一世,从不曾见过他对任何人示弱半分,即便是失落即便是受伤,可却从不肯将弱点和伤处暴露人前。

音儿,这个从小自大的美梦和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一瞬间破碎了。纵然莫苛再坚强再懂事可此时也只是个失去了所有,无依无靠的少年。隐隐约约间,醒之似乎又看到那一场湮灭天地的大火,熊熊烈焰中,一身黑衣的人死死的握住一个的红衣女子的手,脸上的笑容恍惚而又明净,他说:“不怕了……”

他说,不怕了,什么也不怕,即便是同赴黄泉也甘之如饴。

“我不走。”醒之反握着莫苛的手,又重复了句:“我不走。”

莫苛露出一抹百花齐放的浅笑,桃花眸眯成了月牙儿,他双眸凝视着醒之,有些无力的将头靠在醒之的肩膀上,似梦似醒的呢喃道:“真好……”

“宫主不可!”诸葛宜浅棕色的眸中满满的焦急:“宫主!宫主怎能与……”诸葛宜想说些什么,可却又知道如何来劝,几次张张嘴又合上。

醒之看向焦急毫不遮掩的诸葛宜,笑着安抚道:“子秋先回去吧,我过几日再回去。子秋不必担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向稳重的诸葛宜上前两步,想拽开醒之可又恐醒之不喜:“子秋不敢干涉宫主的私事……可莫庄主实在实在……子秋怕宫主会……”

醒之看着诸葛宜说道:“子秋,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不说的我也明白,你不必如此担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诺儿若是闹,你便送他下来,让他也来住几天。”

“宫主就是太过心善!”诸葛宜跺跺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搁进去一个便也算了,难不成子秋还要将诺儿再掺和进来!”

醒之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子秋是为我好,可子秋也要相信我,子秋先回去吧。”

老管家垂着眼一脸不喜的站在诸葛宜身边,送客之意不言而喻。诸葛宜见醒之如此坚定也不好再劝,长叹一声:“宫主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会让连雪天天下来看看的,宫主若有什么事就和连雪说,莫进了贼人的圈套!”言毕,看也不看身旁的老管家,拂袖而去。

待诸葛宜走远,醒之忍不住笑出了声:“莫苛,你做了什么让好脾气的子秋那么讨厌你?”等了一会听不到回应,醒之侧目看去,不知何时莫苛已沉沉睡去。

老管家送人回来,便看到莫苛靠着醒之睡着了,连忙把莫苛从莫苛身上扶了下来,莫苛这次倒是安静,并未死巴着醒之不放,可未受伤的手依然攥住了醒之的衣襟,老管家对醒之歉意的笑笑:“今晨老奴就让人给宫主裁制了衣袍,待会便让送回来。”

醒之不以为然的笑笑:“没曾想莫苛生起病来,居然如此缠人,倒是一点都不像他。”

老管家客套的笑凝固在脸上:“宫主有所不知,庄主还在襁褓时便失去了父母,自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便是病中也不曾像别的孩子撒娇耍赖,有的时候怕音儿小姐会担忧,便瞒着病情,更不会如此放任自己。”

醒之皱着眉头看向老管家:“凤澈呢?凤澈对他不好吗”

老管家想了想:“说句不瞒宫主的话,他二人虽有师徒之情,可却始终亲近不起来,当年老庄主和主母死因不明,莫家庄好几百口除了送信在外的老奴,便只活了凤澈和刚呱呱坠地的庄主,所以老奴一直怀疑当年害死老庄主和戚夫人的便是他!”

“胡说!”醒之怒喝一声,正欲再说却被莫苛不甚安稳的呻吟声打断,醒之拍了拍莫苛,待他睡安稳以后目光一转,咄咄逼人的看向老管家:“我说莫苛为何要如此对待凤澈!原来凤澈与莫苛不和,全都是你这刁奴教唆的!凤澈若是真害死了他们,又怎么会含辛茹苦的养大莫苛!他性格孤傲,看似对莫苛不甚亲近,其实心里最是在乎,他若真起歹心又怎会如此用心的教导养育尚在襁褓中的莫苛!”

老管家并未因醒之的言语恼怒:“我并非诋毁他,只是一切太过巧合,他说……他说老庄主死在大火里,所以找不到尸骨,可主母身怀六甲都能逃脱,为何老庄主身负神功却会死在大火中!而又怎如此的巧合,主母会在那时早产,保住了孩子却保不住大人!我从不疑他是那种贪图财富害人性命的人,他也绝不会因为莫家庄而杀害老庄主……可他与老庄主自幼年便不合,恨老庄主入骨,得了机会又怎肯给他生路!”

醒之震撼当场,许久许久才找回声音:“……幼年不合?他们一个在漠北一个在江南,怎么会早早结了怨?”

“这本是莫家秘辛……本不该道给外人听,可庄主如此依赖宫主,老奴也不想让宫主误会庄主。”老管家默默的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叹息一声:“莫家庄历代子嗣单薄,三十多年前,庄主夫人被诊出有孕,年逾四十的庄主既是担忧又欣喜若狂,担忧的是庄主  夫人也已年近四十,如何才能顺利产下婴孩,欣喜的是莫家庄终于后继有人,庄主既喜又忧的,跌跌撞撞的过了几个月,眼看着庄主夫人临产之日一日日的接近。”

“老庄主机缘巧合,在庄外时救下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者,并收留在庄主,那老者许是感动庄主的善心,便对老庄主说,你夫人怀有双胎,一明一暗,明着乃光明磊落的开阳星君转世,他自立自强坚毅果断,将来定然是个尽职尽责的继承人,会将莫家庄发扬的更加光大!可为暗着,贪婪狡诈的天狼星,是附在开阳星君命中的陨星,他一生的使命便是败坏开阳星君的命势克父克母,更是开阳星君此生的命劫,若让他得势,开阳星君便会一生艰辛波折难得幸福,更甚至会让莫家庄庄毁人亡!”

“老庄子自然不信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更何况大夫一直诊断庄主夫人腹中只有一胎,庄主只当那疯子讲了个笑话,庄主夫人临产之日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平安产下一子,丫鬟们将孩子抱给庄主时,庄主欣喜若狂。正当稳婆收拾妥当后,却发现庄主夫人迟迟不肯落下胎盘,稳婆一探,才惊觉腹中还有一子,只是那孩子太过虚弱瘦小,攀附在庄主夫人腹中迟迟不肯下来,又整整两个多时辰,庄主夫人才产下了第二个孩子,可庄主夫人却因失血过多便……便在生下孩子后去了。”

 

“庄主与庄主夫人恩爱近二十年,便是一直没有子嗣, 也不曾想过要纳妾,可如今庄主夫人为了一个小小的婴孩失了性命,这让庄主怎生受得了?庄主看向瘦弱如小猫般的二子却怎么也难起怜爱之心,蓦然想起那疯子的一席话便更加肯定这第二个孩子便是那个陨星,当时便起了杀心,可即便如何不喜,他的性命也是庄主夫人用命换回来的,便再也下不去手了,后来他便将这个孩子交给了自己贴身的仆人,放在了莫家庄最偏远的院落教养起

老管家停了停看向醒之:“我便是当时庄主的贴身小仆林贵……”

醒之愣在原地,许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鬼神之说安能相信,莫庄主失了夫人又怎舍得错待自己的孩儿?”

老管家苦笑一声:“庄主不但相信而且是深信不疑……庄主夫人小名为凤铃,于是庄主便给大儿子起名莫凤童,字澈。可只给小儿子起了个莫显,故名思意莫要显现人前。即便将儿子丢在莫家最偏远的院落,庄主依然不放心,找上自己的好友侯月阁戚阁主,将五岁的大公子送去了昆仑山,更与戚阁主尚在襁褓中唯一的女儿定下了娃娃亲……”

“同人不同命……明明是一胎双生,明明是同样的长相,大公子却拜得名师,早早的名扬天下又有自己深爱的小师妹,将来还有富可敌国的莫家庄。可二公子长直十几岁还要遭受家仆的脸色和欺凌,一日一餐长长饿肚子……庄主怎么不明白呢?那么一个瘦瘦小小懂事贴心的孩子,你若愿意善待他,他又怎会、又怎会偏激成那样……所以后来二公子虽然做下了不少算不上光明的事,可老奴却一点都怪不起来他,二公子是老奴亲手带大的,老奴亲眼看着那些年二公子受的所有折磨和屈辱,二公子从个好好的孩子一点点的变得偏激执拗,老奴眼睁睁的看着大公子和二公子从至亲的血脉到不死不休的仇人……”

老管家擦了擦眼中泪水:“大公子荣耀了半生,有慈爱的父亲有疼他的师父,还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师妹,这些、这些都毁在了二公子的手中,二公子抢了他的妻子也并未善待,二公子联合戚老阁主抢了莫家庄庄主之位……可便是他恨二公子入骨可怎么不想想二公子当年是如何的可怜,没人疼没人爱,冬天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身下连个褥子都没有还要安慰老奴说自己一点都不冷……便是他恨二公子也是情有可原,可二公子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么能下的去手……”

不知是为凤澈不平还是可怜莫显,醒之也红了眼眶,她平复着内心的酸涩,垂下头凝视着莫苛的侧脸,坚定无比的说道:“不是凤澈,不管是戚嫣儿的死还是莫显的死,都和凤澈没有半分关系。”

“怎么可能!”老管家猛然一愣:“莫非天池宫留下了什么?”

醒之看向老管家:“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莫苛为何如此笃定莫显和戚嫣儿是凤澈害死的,但是我能确切的告诉你,莫显和戚嫣儿的死和凤澈没有半分关系,而且凤澈从不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他夫妻二人的事。凤澈无愧你们莫家庄无愧莫苛更无愧于莫显夫妇!”

“不可能!当年戚老阁主说他亲眼看到……” “难道戚老阁主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若他真的亲眼看到了,又怎么会放凤澈活到今日?”醒之目光炯炯的直视着老管家的双眸,反问道。

老管家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确定说道:“可他、可他是庄主的亲外公,怎么可能骗庄主与老奴!”

“凤澈还是莫苛的亲伯父,依他的性情怎么可能给莫显下手,他若要杀莫显早就可以动手,难道他在莫家庄这些年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吗?更何况那时他拿回了凰珠的时早已恢复了武功甚至不知比莫显高多少,可他想也不想便将武林至宝凰珠给了戚嫣儿,只为了了结戚嫣儿的一个心愿。”

醒之看向老管家:“你说,若凤澈有半分异心,恢复了武功又有了凰珠还愁什么!”醒之停了停又道:“戚阁主并非 良善之辈,凤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甚至双脚的脚筋都被生生的挑断,我不相信那是莫苛下的手,可若戚老阁主真如你说的那般良善,凤澈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忍心下那么狠的手!”

老管家一脸的不可置信,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戚夫人毕竟是戚老阁主的亲生女儿,杀女之仇,戚老阁主即便是下手狠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是吗?他若真有那么生气,当初他亲眼看到的时候,怎么不报仇?莫非是因为他打不过凤澈吗?”醒之冷笑一声:“再问一句,假如莫显杀了你的亲生女儿,你能下去手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吗?”

老管家没了声音,垂着浑浊的双眼不知再想什么,他有些不信的问道:“可戚老阁主为何要那么做?”

“我又怎么知道戚老阁主为什么那么做?你也说了,他当年暗中联合莫显抢了凤澈的莫家庄庄主之位,那时戚老阁主和凤澈没有任何仇恨,即便是凤澈解除了两家的婚约,也不过是为了成全了她女儿的一片痴心,并为她女儿的变心担下了罪名,可他却恩将仇报暗中联合莫显抢了凤澈庄主之位,并让凤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待在莫家为仆为奴,他为父为师,也是看着凤澈长大的……若是换成了你与莫显,你会如此对待莫显吗?”

老管家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房间内,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醒之不再理会老管家目光专注的凝视着莫苛的睡颜,只是那眼中的怜惜之色却更重了,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这辈子便只能做个卑鄙无耻的宵小之辈?!愣着干嘛!看都看了,还不快走!”极为不耐的声音,将醒之和老管家都拉出了沉思。

醒之动了动身子,对着门外轻声,疑惑的叫了声:“子秋?”等了片刻,门外只传来匆匆离去有些杂乱的的脚步声。

老管家朝外走了两步问道门外的人:“方才怎么回事?”

小厮答道:“同诸葛先生一同来的凤……先生,方才就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了……一直到诸葛先生与小的寻来,这才跟着诸葛先生走了……”

老管家斥道:“谁准你们让他进庄的!”

小厮道:“小的们也不知道,他在诸葛先生马车上,谁也没看到他,方才小人去送诸葛先生,诸葛先生发现人不见了,让小人陪着找,一路匆匆回来,便看到他一直站在窗外。”

老管家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下去吧。”

老管家回房与醒之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提方才的事,醒之将莫苛身上的被子朝上拉了拉,睡梦中的莫苛被自己的长发弄痒了,皱着眉头噘着嘴无意识的蹭了蹭枕头,见莫苛如此可爱的模样,醒之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老管家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

醒之忍不住的笑道:“还是睡着了比较好,醒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可爱,嘴巴又那么坏。”

老管家听了此话,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住的停了笑容,试探着开口道:“宫主不要怪庄主早上和你发脾气,冬至那日……庄主在门外等了宫主一天,依老奴看……庄主之所以闹脾气也只是想让宫主哄哄而已……”

“冬至?等我一天?”醒之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方才也说等了我七个时辰,我还以为他说胡话呢……他为什么等我?”

老管家道:“冬至那日是庄主的生辰……你也知道……戚夫人是难产而死,而老庄主也是那日去的……所以庄主从来都不过生辰的,那天庄主很高兴,和我说与你约好了要出去游玩,早早的就等在门外了,结果等了一日……却等来了付侯爷的圣旨……”

听罢此话,醒之的心莫名的一紧,心中涌动着淡淡的酸痛。那日莫苛扯着自己说的话似乎不停的在耳边萦绕,他说后日生辰,让自己帮他庆生,可自己却想,他静辉公子天下第一庄庄主要过生辰,自然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又怎会缺自己这么一个锦上添花的人,那曾想到过这种缘由。

那时,漠北姻缘湖边,莫苛为自己庆贺生辰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这一切让醒之更是内疚,她抬了抬眼眸,附在莫苛耳边小声许诺道:“待你病好,我补你一个生辰……”

缘浅缘深缘由天 (五) ...

一连半个多月的冷雨,在这日终是停了,莫家庄沐浴在水洗晴空的晨光中,水榭四周的奇花异草被雨淋漓,早已凋零得七零八落,此时景色虽不如夏季来得艳丽靡靡,可周遭枝桠尚存的脉脉莹绿与水榭内的潺潺水流交相辉映,看起来倒让这个冬季少了几分清寒。

莫苛反反复复的发了好些时日的高烧,如今虽是大好,可看着还是十分的憔悴虚弱,可怎么也比前些日子将自己关在房内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来得强,莫家庄的仆人们许是感染了家主的心情个个都喜上了眉梢,尤为老管家最甚,一脸的褶子笑的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花亭正中放了个火盆,莫苛斜斜的躺在软榻上,虽然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句句诗句自花亭一边传来,那轻轻柔柔的声音,说不出的安定人心。莫苛半阖着眼眸,偶尔抬一抬眼,眉宇间却是遮掩不住的烦乱。

醒之读了一会诗集,见莫苛依然闷闷不乐的不言不语,有些无聊的叹了口气:“你躺了好几日了也不难受啊?不如起来四处走走活动活动?”

莫苛抬起眼眸瞟了眼醒之,轻咳了一声:“才两日便闷了吗?”

醒之抱着书本半真半假的摇头说道:“天生劳碌命,常年住在山上,早已习惯山野生活了,那受得了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