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初年微微一愣,正欲开口,不想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正是疾驰而来的连雪,连雪快步上前摸向醒之的脉搏,顿时也变了脸色,急忙的喂下一粒药丸,连雪看向四周:“夜来香会诱发加重心疾,若在此耽搁,宫主性命不保!”

莫苛看了眼满园的娇艳的花儿,骤然抬眸,看向付初年,眼中溢满了恨意,他将醒之交给连雪:“跟紧我!”

付初年后退一步:“殊死抵抗者,杀无赦。”

“住手!”一声威严的怒喝,让付初年身形一震。

长庆帝快步上前:“付初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朕对天池宫下手!怪不得阿七当初会怀疑朕!”

连雪单手摸着醒之的脉搏,脸色已惨白一片:“宫主……宫主好像没有脉搏了……”

莫苛满眸骇然,瞳孔缩了缩:厉声喝道“不可能!”

长庆帝与付初年均是一愣,长庆帝大惊失色:“快传御医!”

小望山上,脸色苍白不停冒冷汗的郝诺,身形突然轻颤了颤,昏了过去,一直守在郝诺身旁的诸葛宜楞了楞,须更已满眸的惊恐,他站起身来,如一阵风般掠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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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晚宴过后众人已散的差不多了,煜王府东园的洞房的烛火还闪烁着,西园内却守卫森严灯火通明,仆人们来去匆匆,内间雕花床上,莫苛将醒之抱在怀中,源源不断的内力顺着筋脉输送到醒之体内,正在行针的连雪,苍白的脸已布满了汗水,越想镇定手却越是抖个不停,虽然莫苛一直用内力吊着,醒之的呼吸还是极其微弱。

长庆帝在对面的房间走来走去,不停的朝外张望着,等待着宣召的御医,付初年跪在大堂的正中,偶尔抬眸朝对面的房间张望一眼。见对面一直没动静,长庆帝英挺的脸上布满了焦躁与疲惫,他瞟了一眼跪的笔直的付初年,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可知错!”

付初年敛下眼眸,脸上没有半分的悔过之意:“初年不知错在何处!”

长庆帝顿时满面怒容:“为何要对天池宫下手!”

付初年冷笑一身:“她天池宫的人个个该死!若非他们阿七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长庆帝怒气冲冲的看向付初年,当目光触及他挺的笔直的脊梁,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以为天池宫愧对阿七了是吗?”

付出年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阿七儿时活泼好动又极爱说话,若非被叶凝裳掠走,他又怎会成了这般呆滞木讷的样子!”

长庆帝侧目看了眼忙乱的对面,轻摇了摇头:“你说阿七现在又有什么不好?……以前阿七没回来的时候也许朕会怪她们掠去了阿七,可自从阿七回来后,朕一点都怪不起来她们,阿七现在多好,如此的干净如此的单纯……他的手上从未沾染过兄弟的鲜血,也从没有经历宫中的那些龌龊,他性子还如儿时那般善良那般心软,干净的像一张宣纸般……他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难不成非要变成你我这样,才叫好吗?”

“那人虽说掠了阿七,可从阿七的性格上便可看出那人对阿七极其爱护,其实阿七比我们过的都好,她护着他,疼着他,不曾让他沾染任何龌龊,不舍得让他沾染江湖血腥事,阿七眼神清澈,什么也不懂,甚至连人都不曾杀过……若将阿七放在你的手里,你可以保证能将阿七保护的如此好吗?”

见付初年不语,长庆帝仰起头来,再次开口道:“朕无数次想,如果那时阿七没被天池宫掠去,一直与朕在一起,如今他会什么样子,当初父皇突然驾崩,大皇子偕同五皇子、瑨妃叛乱时,若非朕早有预料同你联手,也许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朕了,朕那时手刃众兄弟时,你都在看在眼中,若阿七在,你说朕会不会用他?”

付初年垂下眼,强辩道:“便是如此,若非天池宫的任性妄为,姨娘又何必与阿七骨肉分离几十年!阿七本就是大奉朝的王爷,自出生便该锦衣玉食,又何必在那寸草不生的山上吃苦受累为人奴仆!”

“为人奴仆!为人奴仆!说是仆士!你看阿七身子可有半分奴性!宫里那些真正为人奴仆是什么样子!阿七那样子分明就是被人宠惯坏了!任性随意,脾气执拗,不懂看人脸色!若有人那么对朕爱护有嘉,便是为人仆士又当如何!”

付初年满眸震惊:“陛下!你……”

长庆帝看向窗外的明月,似是在回忆什么,那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还记得那一年朕奉父皇之命亲自去漠北看望病重的付老侯爷吗?那时在谯郡城,朕曾亲眼看到过阿七与天池宫宫主,不知那宫主做了什么事,一路不停的对阿七道歉认错,阿七虽不理她,可阿七的喜悦便是朕站的如此远也能感觉到,那宫主不停的给阿七买东西,时不时的拽拽阿七的头发,朕明明跟的那样近,她们俩个却丝毫不知或者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她们相依相伴的两人,足足的跟了一天,朕清楚的看出那宫主是真心对阿七好的,便是朕这个亲哥哥也做不到她那般地步,你也许从未见过她对着阿七时的眼神,那般温柔又那般专注,这样的眼神便是母妃身上,朕也不曾看到过,那时朕站在街心曾荒谬的想,为何被她掠去的不是朕呢?”

“叶凝裳啊……叶凝裳是个奇女子,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像她这般无惧无畏的去爱一个人?每每想起她,再去看后宫中的那些美人妃子,朕总是想若朕也成了废人一个,她们可还会对朕好?每每看到她们千方百计的争宠?朕总是很寒心,若朕真成了废人只怕她们便会迫不及待的要朕的命……朕无数次奢想过,这世上可会有人像叶凝裳爱那人般爱着朕?”

付初年高声喝道:“陛下怎可受那妖女的蛊惑!天池宫叶凝裳喜怒无常血腥残忍,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又怎配得起陛下垂青!”

长庆帝回眸看向付初年因激动有些扭曲的脸:“朕不知你与叶凝裳之间发生过什么,会让你如此恨她入骨,可她已去世多年了,尸骨无存,你却为何还是放不下呢?难道真的是你所谓的恨吗?难道就真的单单是因为阿七吗?……此时的天池宫宫主又是何其无辜?”

付初年咬牙道:“历代天池宫宫主残忍不仁为祸漠北,人人得而诛之!”

长庆帝英挺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如今的天池宫宫主从不曾出没江湖,从不曾做出任何危害江南危害武林之事,为何初年一定要赶尽杀绝呢?朕从不知鲁莽的初年会有这般心机,那成片成片的夜来香,分明便是想一举取了那小宫主的性命!”

付初年骤然一愣:“陛下?!”

长庆帝微微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也许你知道还没有朕多……你可知道为何代代天池宫宫主必须守着婀娜山?并非是婀娜山真有什么宝藏,而是啊,她们如果离了婀娜山便会性命不保,你只知道这任小宫主有心疾,你可知道那叶凝裳其实也有心疾,你知道为何历代天池宫宫主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你真相信有什么诅咒吗?”

付初年疑惑的看向长庆帝:“初年不懂陛下的意思。”

长庆帝直视着付初年的双眸:“西域边陲历朝历代都归顺大奉,几百年来从不曾有过半分反抗之心,为何你付家世代却要重兵守在谯郡城?付初年,你可知道为何你祖上被赐付姓,毫无军功却可以世袭镇北候?你可知道为何天池宫宫主手中为何会有奉天令?”

“那时阿七被掠去的时,你曾怨付老侯爷不肯派兵去营救,你知道为何付老侯爷宁愿背上保护不利的罪名也不愿去营救皇子?你可又知道为何先皇从不曾追究阿七被掠之事?”

付初年眼中的疑惑更甚似乎还夹杂着慌乱:“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长庆帝深吸了一口气:“当年付老侯爷去的匆忙,所以从不曾告诉过你付家历代的使命……你付家一门并非是为了大奉镇守边陲才驻扎在谯郡城,而是为了保护天池宫宫主,就连那谯郡城也是为天池宫宫主而建!”

付初年满眸惊惧,厉声喝道:“什么?!不可能!”

“付初年你在质疑朕吗?”长庆帝的声音越显冰冷:“你付家原本只是无名无姓的家奴,当初赐姓氏为付,也是取只付出不求回报之意,你付家历代所享的荣华富贵不是大奉朝的皇帝给的而是天池宫宫主给的!”

付初年尖声道:“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付家与天池宫历来不曾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

长庆帝沉声道:“你付家历代手握三十万精兵,那些与其说是朝廷的军队不如说是你付家的私兵,若无你付家兵符,大奉朝历代帝王谁能调到你付家驻守谯郡城三十万精兵?朝廷为何要每年拨出大量的银钱养兵?并非是对你付家真那么放心,而是历代朝廷都有保护天池宫宫主的使命!你祖上不过是第一代天池宫宫主的家奴,大奉朝历代帝王却都要与付家联姻笼络你们,明明忌惮却还要对你付家优待有嘉,不是因为你们那些传说中的战功!为大奉朝立下赫赫战功的绝对没有你们付家!”

付初年脸色惨白惨白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凭什么!它天池宫凭什么!”

长庆帝低低的笑出了声:“你知道天池宫第一代宫主是谁吗?……她便是大奉朝历史上最尊贵的奉天公主,大奉朝开朝国君的义女,第二代国君的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付初年瞪大了双眸,满脸的不可思议,薄薄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

长庆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先祖怕自己的子孙后代不愿善待天池宫人,便赐予奉天公主奉天令,奉天令不但可以号令你漠北三十万精兵,还能开启大奉半壁江山的宝藏,若奉天令与先祖密诏一起拿出来,甚至可以废立大奉朝历代的君王,先祖两代帝君为了这奉天公主可谓费尽了苦心,甚至要自己的嫡系子孙立下血誓方能继位,那血誓和变相的血咒没有任何区别!历代大奉的君王可以愚昧昏庸,可以不问政事不管民间疾苦,但是万不能残害天池宫的血脉,否则付家将会第一个倒戈……你倒是好,还真和君家一条心。”

“我付家怎会……怎会是她天池宫的家奴……”付初年满眸癫狂,高声喝道,“历代天池宫宫主从不曾诞下子嗣,说什么天池宫血脉……每代宫主都有心疾怎么可能有机会诞下血脉!开朝帝君为何如此糊涂!为了那天池宫没有血缘的宫主如此的算计自己的子孙!”

“初年你逾越了,先祖的对错岂是你能议论的。”长庆帝背手而立,“你许是不知道,奉天公主的父亲乃不世鬼才,家有一祖传宝物能让人的魂魄暂时栖息,天池宫宫主的传承并非是血脉的传承而是灵魂的传承,每一代天池宫宫主身死后,灵魂都会寄居于凰珠之内,直至找到下一具可以转生的身体!”

“什么!……”付初年跌坐原地,满眸的狂乱和不知所措,他不停的摇着头,喘息越显粗重,“这……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人都说,‘凰珠’乃上古神兽凤凰最为悲伤时滴落在人间的一滴泪。凡人日日佩戴于身,开七窍,益寿百年。哪怕得米粒般大小般的碎片食下也可解百毒、治百病,更有那起死回生的功效。若练武之人有幸得之,日夜用此辅助练功,一年时日至少可得两甲子功力。”长庆帝蹲下身去,拍了拍付初年,轻声道,“付初年你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如此一件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宝物,为何大奉朝历代君王从不曾起占有之心?为何凭天池宫一主一仆能保住那凰珠在自己手中数百年?”

付初年瞳孔放大,呼吸越显急促,苍白的唇颤动着,几次欲言又止,不停的摇着头,手指紧紧的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袍。

“天池宫宫主与那凰珠相依相生,与其说那是凰珠,不如说是天池宫主的魂精!你说当初凤澈剜去一块凰珠喂给戚嫣儿时,叶凝裳遭受了怎样的噬心之痛?那种痛,就连朕这个拥有天池宫血咒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长庆帝蹲在付初年的身侧,目光中露出一丝玩味:“初年,你可知道……对面屋内那个垂死的小宫主便是你恨之入骨叶凝裳的转世。”

付初年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他不敢抬眼,甚至连看向对面的勇气都没有,他满眸满眸的混乱,手死死的扣着地面,他不停的摇着头,低语呐呐的什么。

明成公公小跑了进来,垂着眼眸道:“陛下,小望山诸葛宜求见天池宫宫住!”

长庆帝眸中闪过一抹喜色,霍然起身:“快快让他过去!”

长庆帝话才落音,诸葛宜几乎是冲进门来,直奔醒之所在的房间,当莫苛与连雪见到诸葛宜紧绷的脸终于有一丝放松,诸葛宜看也未看众人一眼,上前便按住了醒之的脉搏,一摸之下几乎魂飞魄散。

诸葛宜看向莫苛,厉声质问道:“宫主心疾较轻,怎会如此的来势凶猛?!”

连雪朝对面看了一眼,低声解释道:“此事与莫庄主无关,想必师父也看到了煜王府从前院到后园大片大片的夜来香,想来这些都是针对宫主的。”

诸葛宜看向醒之惨白的脸和乌紫乌紫的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浅棕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玉瓶,叩开瓶口一股怡人心脾的清凉药香自瓶内溢出,诸葛宜倒出一粒喂入醒之口中,接过连雪递来的银针,利落的扎在几处穴道上,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凝重。

连雪看诸葛宜慢慢收了手,急声问道:“现在当如何?”

诸葛眉头越蹙越紧:“这院中的夜来香必须尽快的移除,诺儿方才晕了过去,我真怕……此时若有凰珠还好,宫主又不易挪动……我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狠心,无论如何宫主也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怎能如此狠心。”

莫苛的手一刻也不敢离开醒之,他侧目注视着诸葛宜的脸,急切的说道:“那现在该如何?方才她几乎断了呼吸,如此这般会不会有危险,……陛下已令人将宫中所有的雪莲都送来,这会正在煎水,不是说雪莲对心疾有奇效吗?”

诸葛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莫庄主莫要浪费内力了,需让我好好想一想,陛下此时何在?”

便在此时,一直在对面屋内的长庆帝走了进来,看了眼靠在莫苛怀中的醒之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微怔了怔,忙安抚道:“诸葛神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诸葛宜与连雪站起身来正欲行礼,却被长庆帝拉住,长庆帝满怀歉意的说道:“此事都是朕考虑不周,让初年做下这种糊涂事,只要能医好小宫主,诸葛神医尽管开口便是。”

“还望陛下能尽快将王府院内所有的夜来香都移除。”诸葛宜垂了垂眼,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在下听说陛下曾在十几年前得米粒大小的凰珠碎片,不知陛下能否将凰珠碎片借在下一用。”

长庆帝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摇了摇头:“朕哪有什么凰珠碎片,那时母妃终日念叨阿七,朕不过是放出话去想引阿七回金陵罢了。”

诸葛宜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倒吸了一口冷气:“陛下此话当真!”

长庆帝点了点头:“人命关天,朕堂堂一国之君岂会信口开河。”

诸葛宜倒退了两步,满脸的不知所措,张了张嘴,话语却哽在喉间。莫苛见诸葛宜如此,脸色更加的难看,他紧了紧怀中的人,轻声问道:“非凰珠不可吗?续命的丹药那般多,只要诸葛先生开口,我莫家庄必倾尽全力……”

诸葛宜回了回神,目光呆滞的注视着莫苛,许久许久,屋内寂静一片:“莫庄主……真心想救我家宫主吗?”诸葛宜的声音已沙哑的不成语调。

莫苛沉了沉口气,目光真切的与诸葛宜对视着:“以前莫苛曾做下不少错事,莫苛不怪此时先生不信莫苛,但此时醒之危机,还望诸葛先生抛开往日的成见,便是让莫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诸葛宜避开了莫苛的目光:“当年戚夫人为孕育子嗣曾吃下凰珠碎片,如今那块碎片该是溶入了莫庄主的血脉,若莫庄主不吝……”

缘浅缘深缘由天(十二) ...

月明星稀,自昏迷中醒来的奉昭不顾众人的阻拦,疾步匆匆地朝西园赶来,方一进门便看到失魂落魄地跪在月光下的付初年,他蹲□去拽住独自出神的付初年,急声道:“之之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便在此时,对面屋内的门打开了,长庆帝皱了皱眉头,斥道:“阿七怎么这般的不懂事,今夜是洞房花烛岂能让你乱跑,莫要坏了规矩快些回去!”长庆帝给奉昭身后的明成公公递了个眼色。

明成公公气喘吁吁地说道:“王妃的盖头还没有揭,王爷时间不早了,今日是新婚初夜莫要冷落了王妃……”

“之之到底怎样了!她是不是有心疾!你们为何不让我进去!”不等明成公公说话,奉昭怒然看向长庆帝低声喝道。

站在长庆帝身后的诸葛宜看见一身新郎装的奉昭先愣了愣,随后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煜王爷现在倒是紧张了。”

奉昭看也不看诸葛宜,冷声喝道:“让开!”

诸葛宜微微笑道:“我天池宫的家务事,还望煜王爷莫要插手。”

“你!……之之自小跟着我长大,你有什么资格挡我!”奉昭脸色非常难看,声音也是前所未有地拔高。

诸葛宜笑了笑:“煜王爷也说是自小了,我想煜王爷比谁都清楚,当那时你选择离开婀娜山时便与我天池宫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若非为报王爷当年的养育之恩,宫主又怎会倾尽庐舍之财力,给煜王爷恭贺新婚呢?”

“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奉昭本涨红的脸逐渐苍白成一片,愤怒的双眸逐渐暗淡了下来,他脑中一片混乱,努力在找寻着那些可以辩驳的话。

没有……没有什么呢?……诸葛宜所说句句属实,是自己选择离开婀娜山的,是自己选择抛弃了之之,是自己选择遗忘过去了……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自己烧毁了叶凝裳的画像,甚至将赤邪剑都留在了天池宫,那时要的便是和天池宫再无半分瓜葛……为何会变成这样真的没有瓜葛了呢?

奉昭木然地抬眸看向长庆帝英挺的脸,又回头看了看跪在月光下付初年,想起那住在深宫中所谓的母妃,这些都是自己的亲人,自己便是为了这些血脉相连的人和一己之私离开了天池宫,丢下了之之的……可到底得到了什么?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一时间,奉昭突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的陌生,这世上还有谁,还有谁会像儿时的之之那般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己,谁又会像她那般视自己为整个天地?不会了……再不会有任何人了,再没有任何人对像儿时的之之那般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了。

“她何时……何时有的心疾?她自小便没有,怎么会……”

诸葛宜侧过眼眸,冷声道:“谢煜王爷关心,我家宫主并无心疾,方才只是园中花粉过多引发了气喘。”

“气喘?……”奉昭愣了愣,“可她捂住胸口分明……”

诸葛宜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一时呼吸困难,宫主被吓坏了。”

奉昭想了想,轻声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诸葛宜摇了摇头,无比和蔼地开口道:“莫庄主正陪着宫主说话,我等都被赶了出来,煜王爷还是莫要去打扰了,夜已深,煜王爷还是快入洞房吧。”

奉昭的目光越过诸葛宜想看看里面的人,却只见床帐挡住半张床,莫苛一人柔声说着什么,诸葛宜见此微微敛下眼睑,走出门外,伸手关上了内室的门,长庆帝见奉昭当着自己的面被拒,有些尴尬地看向门外,却也不打算出言相帮。

奉昭退了一步,满眸质疑地看向诸葛宜:“她真的没有心疾吗?”

诸葛宜侧目倨傲地瞟了奉昭一眼,冷笑一声:“煜王爷看不出来吗?还是说,煜王爷在期待什么?……身为天池宫仆士,可以不会武,但万万不可不会医,看煜王爷如此,难不成当年不曾习医吗?”

奉昭顿时哑口无言,有些狼狈地垂下脸去,想了想又欲开口。长庆帝不等奉昭再次开口,低声斥责道:“阿七胡闹够了吗!小宫主不过是喘症罢了,为何你非要说她有心疾!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莫不是要让你的新王妃坐到天亮不成吗?!”

奉昭身形震了震,抬眸看向满眸讥讽的诸葛宜,缓缓侧目看向满眸威严的长庆帝,又看向一边跪在对面失魂落魄的付初年,奉昭转身就朝外跑去,那身形说不出的狼狈又有几分可怜。

一阵冬风,跑至园中的奉昭突然感觉很冷很冷,这风似乎比三九天婀娜山上的狂风都要冷,好像一下子就把心吹空了。奉昭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满园孤零零的枯枝在冷冷的月光下随风轻动,如此的凄凉又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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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万里,暖暖的阳光从竹窗处打照床上,醒之在熟悉的暖香中睁开了眼,她的思绪有片刻的混乱,转了转眼眸看见了床侧的人,她轻动了动,那趴在床边的人豁然睁开眼眸,惺忪的睡眼正对上醒之探寻的眼眸。

顿时,莫苛已没了任何困意,握住醒之的手,轻声道:“睡醒了?可有哪不舒服?”

醒之闭了闭眼,呻吟道:“头有点晕,昏昏沉沉的有点难受……”

莫苛坐起身来,眉眼弯弯地哄道:“都睡了三天了能不晕吗?再睡下去,年都被你睡过去了。”

诸葛宜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怨道:“宫主想吓死我们吗?以后子秋怎还敢再让你一人出门。”

醒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对不起,又让子秋担心了。”

诸葛宜见醒之神色暗淡,立即笑道:“还好此次有莫庄主与你同行,否则子秋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宫主趁热先把药喝了吧。”

醒之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皱了皱眉头:“为何雪莲水的味道这般怪异?”

诸葛宜垂了垂眼:“没放糖块,又加了几味药材。”

醒之倒是没在意,侧目看向窗外:“天气那么好?怎不见郝诺?”

一直坐在一旁的莫苛有些不高兴地拽了拽醒之稍显凌乱的长发:“才醒来就找那小傻子,本庄主那么大一个人,怎不见你问问。”

诸葛宜连忙说道:“莫庄主都在这守了两天了,宫主也该谢谢人家,若非莫庄主倾力相救,只怕宫主此时还被困在煜王府呢。”诸葛宜话毕,转身走出了竹屋。

醒之皱了皱眉头,侧目看向莫苛:“你不觉得今天子秋怪怪的吗?”

莫苛不答突然伸出手,将醒之紧紧地抱住怀里,醒之动了动莫苛却搂得更紧了,紧得仿佛浑身都在颤抖着,醒之侧目:“莫苛,你怎么了?”

莫苛将脸深深地埋着醒之的颈窝,许久许久,吸了一口气,方才抬起眼帘,轻声道:“你知道吗?……我都快被吓死了,以后可不许再这般吓人了。”

醒之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自己和莫苛的距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有心疾,那日也是没注意院子里花罢了,你说这么冷的天,煜王府怎么会有那么多盛开的夜来香呢?”

莫苛的桃花眸暗了暗,拉起醒之的手,柔声哄道:“你才好一些莫想那么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和诸葛先生都会帮你处理。今个是年二十九了,我已好几日没回府了,我先回府安置一下,毕竟这是莫家庄在金陵的最后一年,有许多事都要安置,还有那些跟随莫家多年的大掌柜们都要安抚,新年便不能陪你,待到十五我会带你和小傻子一起看看元宵花灯,等过了元宵节咱们便回漠北去。”

醒之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思索了片刻:“莫苛,你的决定太过草率,你我自小环境不一样,并不适合在一起,更何况我并不喜……”

“好了好了,你身体尚未大好,莫要想这些了,我知道那时没保护你带来的人是我不好,我知道围攻小望山是我不该贪心,可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时糊涂便要否决我,何况我也没说非要你现在便接受我。”莫苛顿了顿,手指抚了抚醒之的脸颊,“你先养病,别的什么也不必想,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迫你,等我安置好莫家庄再来陪你。”

醒之横了横心,继续说道:“莫家庄在金陵屹立百年你说收便要收了,如此草率,莫苛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喜欢是相互的,并非是一厢……”当对上莫苛无比苍白的脸和有些慌乱而略显卑微的目光时,醒之话说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垂下眼,躲开了莫苛的眼眸,“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莫苛虚弱地笑了笑:“我们不说这些,你先养好身子,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言毕,莫苛站起身来,却感觉天昏地暗,身子一趔趄再次倒了下去。

醒之伸手扶住莫苛,当指尖触到莫苛肌肤时,陡然一惊:“你怎么在发烧?!”

莫苛侧脸轻动了动,脸颊依依不舍地摩擦着醒之微凉的手指,一双桃花眸柔软地能滴出水来,他轻吸了一口气,柔声安抚道:“没事,有点伤风,诸葛先生已给了药了。”

莫苛坐了片刻,忍着眩晕再次起身,对床上的醒之安抚地一笑:“莫要胡思乱想了,我会尽快安置好莫家庄的,若在山上过年闷得慌,便带着小傻子去莫家庄找我,最多十日我就忙完了,到时候带着你和小傻子上画舫看花灯,好不好?”

醒之皱了皱眉头:“莫苛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先不要忙了,在山上修养两日吧。”

莫苛眼眸中的氤氲的迷雾在一时间尽然散去,如此的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桃花眸逐渐眯成了月牙儿,嘴角轻扬:“傻瓜,我忙上几日便能与你一直相守,又何乐而不为?你乖乖听话,好好养病,过些时日我来接你。”

醒之倒也不争辩了,无比乖顺地点了点头,莫苛看着如此的醒之,一颗心顿时柔软一片,心田仿佛被蜜水灌溉一遍,酥酥麻麻的暖意溢满了胸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让人说不出的满足,抑制不住的喜悦快要从桃花眸中满溢出来。

连雪刚送莫苛离去,郝诺冲了出去,莽莽撞撞地冲进醒之的怀中,又是好一阵哭诉,只说了片刻的担忧,便开始说莫苛的坏话,如何如何将他赶出去,如何如何不让他进门的,看着这般没头没脑的郝诺,醒之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搂着他轻拍着低声安抚着。

窗外阳光明媚,似乎在昭示着冬季的尽头,醒之一觉醒来也说不出的如释重负,看到奉昭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断了醒之心中那些莫名的牵挂,毕竟当初两人相依为命近十年,十年,不是说放下便放下的。

当看到奉昭一身正红新郎装站在自己面前时,醒之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隐隐中又有几分欣慰,不爱说话情绪从不外露的奉昭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在金陵有疼爱他的亲人又有他心爱的人,孤孤单单的三十个岁月,终是和天池宫的缘分走到尽头了……

醒之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窗外的风景,纵然金陵再美仑美奂金碧辉煌也不是属于自己的天空,纵然奉昭再尽忠职守那毕竟也是师傅抢掠来的,一切物归原位,这种感觉让人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

醒之看着怀中哭到睡着的郝诺,开始向往起漠北的生活,不知道这一大家子未来有多么热闹,过几年给连雪连悦还有郝小包子每人讨一房夫人,那天池宫很快就会多出许多小萝卜头,人多自然兴旺,再过几年说不定天池宫也能跻身漠北大帮大派之中。

醒之低低地笑出声来,正好被来寻郝诺的诸葛宜看到,诸葛宜紧绷几日的心也放了下来,好脾气地问道:“宫主笑什么?”

醒之笑眯眯地回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郝诺将来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光景。”

诸葛宜怔了怔,垂下眼眸将一封信交给了醒之:“这是凤澈留下的。”

醒之惊讶地看向诸葛宜,诸葛宜侧过脸去:“那日郝诺昏迷,我与连悦下山去煜王府寻你,待到回来的时候,凤澈便已经走了,这封信本是放在宫主床上的,莫庄主一起回来,我便将它先收起来了。”

醒之放下怀中的郝诺,几乎是抖着手拆开了信,只薄薄的一张纸,工整干净的字体映入眼目。

醒之:

凤童幼年在漠北遇一老翁,他曾说过凤童命运多舛,将会众叛亲离,注定一生孤独。建议凤童随他修仙问道,那时凤童与嫣儿感情笃定,不肯信命,不肯远离尘世。

此去经年,他所说之话却也一一兑现,他曾说,凤童想开之日便去终南山找寻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