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之喝着汤匙中的雪莲水,眼偷偷睁了一条细缝,瞟了瞟身旁紧绷的人,心中闪过一丝坏意,只见她身形猛然一动,整个人极为迅速地沉入了天池水中,落然不及捉住那人,手中汤匙滑落,跳进云池跪下身来便去摸索,当感觉池底空空一片时,落然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破天荒地出现了惊慌失措。

醒之潜在水中悄然滑行过去,猝不及防地从落然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满眼的喜悦:“阿然!……”才一开口醒之便发现自己的喉咙疼得厉害,声音也极为沙哑。

落然从来不曾防备这人的气息,所以在醒之靠近时虽微微有所察觉却并没有出手,可当被她抱住时,浑身的肌肉再次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他的眉头微微地动了动,并未回头:“放开。”

醒之虽然脖子疼得很,可还是笑出声来:“你少装腔作势吓唬我,现在我可不怕你!”说着说着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人说濒死之人会看到前世会看到心中的人,你猜猜我刚才在姻缘湖边看到了什么?”

落然动了动似乎想挣脱身后的醒之,可当听到“濒死”两个字时却停了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回头也不搭话。

醒之一字一句地说道:“雪神在上,我苏醒之发誓,今后无论如何,苏醒之若嫌弃阿然半分,就让苏醒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永世不得出婀娜山!”软软绵绵的江南音,少了儿时的童稚,多了几分沙哑,却显得更加的温柔和认真,这一句话这声音,彷佛要将婀娜山的万年的冰层都融去了。

落然跪在原处,却感觉自己使不出半分力气挣脱身后的人,他身形晃了晃似乎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他双手死死地按住了云池边缘,惨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半垂着眼眸遮盖了心思,可长长的睫毛却如蝶翼般抖动着。他似乎忘记了呼吸,身体在温水中微微颤动着,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醒之嘴角轻轻勾起,轻声道:“阿然不要怕,真的不要怕,即便是阿然真的看不见了,之之也不会嫌弃阿然的,真的,不管阿然将来能不能好,脸上的疤能不能去,眼睛能不能看到,不管阿然变成什么模样,之之绝对不会嫌弃阿然半分的,真的!”醒之顿了顿,“不管阿然变成什么模样,之之绝对不会嫌弃阿然半分,所以阿然不用怕,不用躲着之之。”

一滴水珠,顺着眼角脸颊滑落,跌入云池内激起小小的波澜。

醒之虽未看到那悄然无息的眼泪,可身旁人的气息暗淡无比似乎在瞬时失了生气,醒之松开了落然的腰身,走了两步,站在了落然的身边,手掌覆在了落然的青筋凸起的手,拉着无知无觉的他,并排地坐在了云池的石阶上,云池中的手暖暖的,溢满了雪莲的香甜,让人心生怀念,恍惚不已。

洞内静寂一片,醒之虽与落然并排坐着,却没有松开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醒之感觉身旁的人的气息已不再暗淡了,才开口道:“阿然想知道,我们分开后的事吗?”这一句虽是问句,可醒之并未等落然的回答便再次说道,“那日我醒来不见你,心中很是慌乱,便直奔下山寻你……”

云池中泛出柔和的水波声,空气中云雾氤氲,一股股的暖流潺潺流淌,水声与微微沙哑的江南音形成一张密密麻麻巨大的网,不动声色地将落然的心牢牢地扣住,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彷佛有魔力般,让落然的心也随醒之的经历起起伏伏,一字一句中有些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紧绷的情绪和那些不安分的东西都平静了下来。恍惚间落然慢慢地转过脸来,如受了蛊惑般,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如此的平静、柔和,一眼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彷佛又看到那个抱着自己一直喋喋不休的人,如此的亲近,如此的心满意足。

醒之将这几年的事都说完了,看了对面的人许久,笑道:“既然我将我的事都说了,那么阿然是不是要告诉我,当年你为何要下婀娜山?为何要离开之之?”

落然好看的眉皱了皱,脱口而出:“奉昭,你要奉昭。”

醒之怔了怔:“我睡着的时候要找奉昭……所以你下了山,被姨娘派来的人抓走了?”

落然似乎恍然醒悟过来,突然将脸转到一边,并未回答醒之的问题。

醒之低低的笑出声来却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疼,伸手拿起池边的碗将里面煮好的雪莲水一口饮下,一阵清凉自胸口散开,醒之舒服地喟叹一声,似乎在转眼间那自恢复记忆后日日夜夜压在胸口的大石霎时消失不见了,醒之的整片天空豁然开朗。

醒之忆起一切后,一直不明白为何落然会和奉昭一样,弃自己而去。玲珑月虽多次和醒之说过是她派人抓走了落然,可醒之却不信,当今江湖没人破得婀娜山下的阵法,若非他自愿下山,谁也抓不走他的。醒之可以不介意任何事,但是独独对这一事,一直耿耿于怀,醒之无法接受任何人对自己抛弃,谁也不可以。

落然坐了一会,理智让他挣脱一直攥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可身体却迟迟不肯动手,这次松开后,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碰触她了,落然缩了缩手指,却狠不下心来。

醒之自然感到了他手指的退缩,她的手紧了紧,缓缓抬眸目光停留在落然脖颈上的露出的半边伤痕上,本愉悦的心情慢慢地消退,她错过看向远处的书架,过了片刻,开口道:“在大煜朝的东北方向,有无尽连绵的山峰和森林,有一种肉食的鸟儿,它自出生便不能得到父母的爱,为了食物和生存与同窝的兄弟姐妹相互厮杀,胜者生存。那种鸟儿非常骄傲,视爬行为耻辱,所以在它勉强能飞时,它的母亲便会打断它们全身大部分的骨骼,将它们推下山崖,它们必须忍着痛飞起来,否则便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

它有和人差不多长的寿命,在壮年的时候,它捕食用的锐利的爪子会退化,喙上会结上一层很厚很厚的茧,双翅上的羽毛也会厚厚地堆积一起,这个时候,它的爪子不能再捕食,它的喙不在锋利却阻碍进食,那双翅堆积的厚重的羽毛,让它不能在轻盈的盘旋在高空上,若要继续生存,必须经历一次痛不欲生的脱胎换骨。

这时,它们会在悬崖峭壁上寻找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然后它会在飞翔中狠狠地撞向山崖,将自己的喙和最上皮肉全部磕掉,在那个隐秘的山洞中慢慢地等待新的喙长出来之后,它会用新喙将爪子上的那些不锋利的老指甲一根根地拨去,待到新指甲彻底长好时,它便用新指甲将双翅上的厚重的羽毛全部扯掉,这中间它们也许会饿死也许会疼死也许会被别的动物杀死,但是等它熬过这些后,它便可以重新飞翔,重新抬起高傲的头颅,开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新生活。”

醒之注视着落然的侧脸:“你和它几乎有相同的经历,所不同的是它不会想那么多,却知道更好的生活,可你却不是,你想的太多,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不许人靠近,拒绝了任何人对你的好……”

醒之对落然歪着头,微微一笑:“阿然还记得那些誓言就该知道,之之不会嫌弃阿然,不管阿然变成什么样,之之永远不会嫌弃阿然。是不是……因为醒之那时没认出来阿然又做错了事,所以阿然不原谅醒之,所以嫌弃醒之了?”

“不!”落然瞳孔放大惊声喝道,他不知所措地摇着头,却不知说些什么辩解的话,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缝隙。

醒之脸上的笑意更甚:“既然如此,阿然便不要留着这一身伤痕让我内疚了,从今日起,阿然每日在云池内泡两个时辰,这样最多一年,阿然身上便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醒之话毕便要去解落然脖颈处的纽扣,不想却被落然伸手阻止住了。落然的手挡在自己的脖颈上,却半垂着眼眸不肯与醒之对视,醒之站起身来,拨开他无力的手,落然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缩了缩身子,却发现这样的退缩根本躲不开醒之的碰触。他毫无情绪的眸中已溢满了慌乱,苍白的脸上更是满满的不知所措,直到缩到云池的最角落,他凄凄惶惶地抬头来,满眸恳求地看向醒之,当看到醒之脸上的坚定时,他再次垂下了眼眸:“不要……”那本该冰冷无情的声音中却夹杂了微不可查的恳求。

醒之愣在原地,凝视着蜷缩在角落的落然,他彷佛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双手微颤颤地护住脖颈,本来冰冷的眉宇间却流露出脆弱彷徨和无措,他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却因为受到惊吓而快速地颤动着。便在醒之愣神时,落然猛然窜起,穿过极小的缝隙,飞掠出了云池,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山洞。

心悦君兮君可知(三)

落然一口气冲下婀娜山,那双本该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翻涌这无数种情绪,不舍、失落、痛苦、绝望、还有嗜血般的恨意,所有的所有燃烧着他的理智,此时他的眼前黑暗一片,彷佛又回来到那一个暗无天日洞穴,无止尽的刑罚,烙铁烫入皮肉的声音,竹签穿入手指的疼痛,鞭打声和叫骂声,男男女女的□与呻吟声在脑中中挥之不去,那些狰狞的笑容和扭曲的尖叫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放着,让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落然站在昆仑山之巅,冷眼看向侯月阁内来来往往的众人,脑海中那些狰狞脸庞越来越近,笑声越来越刺耳,落然心中的恨意也到了顶峰,他从腰间抽出软剑,在手中轻轻一甩,那剑身已笔直寒光凛冽,只听一声尖啸,落然已入离弦的箭般冲入了侯月阁前院。

呐喊声,求救声,惨叫声,都挡不住持剑人的滔天般的杀意,那些溅在身上脸上的鲜血没能洗涮去持剑人的怒恨却让他浅灰色的眼眸的变得更加的嗜血,那种要毁天灭地同归于尽的决绝让他本人宛如一柄锋利的神兵利器,华光流转,杀气迸射。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广阔的前院已处处都是惨死的尸身,地面已被鲜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蜂拥不断的人群已变得稀稀落落,许多人都不愿再朝前走一步,被围在中间的人黑衣上并不能看到鲜血的痕迹,若非苍白脸的上染上了鲜血,谁也看不出这人便是那个眼睛都不眨已使得侯月阁近半数弟子毙命的魔头。

一阵冷风,院内梨花在风中飞舞,旋转着落在了落然的眼前,落然慢慢地停下了手中一直逼近的剑锋,浅灰色的眼眸凝视着如雪的梨花,似有一股甜腻的香气缭绕鼻尖,翻滚的血液似乎被这甜腻的香气平复了下来。落然抬眸望向满是花朵的梨树,那些花瓣在鲜血的衬托下越显娇艳。站在原地凝望着雪白的梨花许久许久,落然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软剑,伸出手折了一支梨花,身形一闪已飞掠了出去。

待那黑影一点点消失在天地间,两个人从侯月阁内阁走了出来,戚老阁主看到残破不堪的前院以及满地的尸身还有不停惨叫的受伤弟子时,浑浊眼中的狠意一闪而逝,许久,他回过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少年叹息道:“此魔头不除,武林浩劫为止不远。”

莫苛扫了一眼周围,红唇轻启:“外公放心,武林盟已广发武林贴,十月的武林会盟之期便是那妖孽的死期。”

天已黑透,婀娜山下琼羽宫内却灯火通明已乱作一团。

落然才踏入梅园便被诸葛宜挡住,当诸葛宜看到落然仍然独自一人,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这些都让诸葛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公子可曾见过我家宫主?”

诸葛宜似是知道落然不会回答自己一般,又说道:“宫主自早上出去后,直至现在未归,中午时暗七将我家宫主跟丢在闹市……公子可曾见过我家宫主?”

落然看了眼手中那一枝雪白的梨花,身形顿了顿,扫了诸葛宜一眼:“婀娜山顶。”

诸葛宜听到他的答话,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可眼中的疑惑却没有消散:“公子今日一直与我宫主在一起吗?”

落然眸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耐与焦躁,不顾诸葛宜的手臂,转身便朝梅园内走,诸葛宜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紧追不舍地说道:“公子又去杀人了?在下给公子的那凝神的药枕和檀香公子可有用?”

诸葛宜追随着落然的脚步,边走边说道:“公子可是当着宫主的面杀的人?”

落然顿住了脚步,回眸看了眼紧绷着脸的诸葛宜:“不曾。”

诸葛宜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宫主并不知道公子有狂躁之症,还望公子行事谨慎一些……不知公子可否让在下开始为你诊治隐疾,我虽对外宣称公子应了医,可公子若迟迟不见起色,难免会被玲珑宫主他们疑心,而且我家宫主也一直询问公子病情,长此以往,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觉了。”

落然眸中烦躁更甚,甩手丢弃了手中的那一枝梨花,不再看诸葛宜转身就要进屋,不想诸葛宜却不怕死地挡住了房门,诸葛宜皱眉道:“公子若不放弃便还有希望,若公子一直不肯就医,那便什么希望都没有了,难不成公子不想治好病吗?”诸葛宜顿了顿,“公子明明知道不管是玲珑宫主还是我家宫主都极其关注你的病情,公子却迟迟不肯去疤,不肯治病,若非公子想让她二人愧疚一生吗?我家宫主一直将公子江南遭受的那些磨难算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不敢靠近公子,生怕公子心生厌恶,她们不动声色却千方百计地讨好公子也并非只是为了愧疚……公子自己好好想一想。”

落然彷佛没听见诸葛宜的话一般,转身走进了房门,将房门从里反锁住,快步走到内间的柜子前,明明都是极快速的动作可当手伸到柜门时却骤然停住了,他站在柜前许久慢慢平复了浅灰色眼眸中翻滚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柜门伸出手碰那个深蓝色的锦盒,当他的手指接触锦盒的瞬间便不自主地颤了下,他定了定神,闭了闭眼,当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恢复往昔的不动声色与坚定,拿出那锦盒,放在了窗边的桌上,没有半分犹豫地打开了。

锦盒内躺着一株莹紫色的四瓣花朵,这花朵的颜色是很浅的紫,四瓣花平平无奇说不上好看说不上难看,若不是花朵比野花大一些,放在野花群里根本不会被发现,就这样堪比野花的小花却有个奇怪的名字——千年殇。

千年殇只产于西域,传说每一任天竺圣女在登上圣坛之前都会服下一株千年,从此她们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没有什么开始也没有什么结束,不会忘记任何事,却不会再爱心中的那个人,没有任何损伤,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是不爱了……

不爱了……不爱了……

这三个字一直缭绕在落然的脑海,他那双浅灰色的淹没逐渐泛起一层氤氲的迷雾,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攥住花朵的指甲一点点地陷入千年殇的花瓣中,一时间他似乎想到了许多过往,可又彷佛什么都没想到,只有“不爱了”三个字牢牢地占据在他的心田。

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不看不听不接近,可以隐忍,可以不在乎……可是不行,压抑不住,狠不下心,每一次的对峙,每一次的面对,都让他不知所措筋疲力尽。

落然的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花儿——不爱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便什么都不用了,不用压抑,不用不看不听不接近了,不用隐忍,可以不在乎了。

不爱了,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失去了……

落然双眼骤然瞪大,浅灰色的瞳孔中满满恐惧满满的惊慌,他霍然站起身来,骤然施力将手中的小花碾压成汁,一眼不眨地看着那花朵零落成粉末时,这才放下心来。这一刻,他如失了所有支柱瘫软在床榻上,急促地轻喘一声,喉咙中发出一声似是啜泣的呜咽,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无神地看向一个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四月中旬,漠北的天气已经逐渐地暖和起来,梅园内悠悠扬扬的琴声带着几分少有的欢快,银制的掐丝香炉青烟缭绕,满院的玉兰花也已开始凋落了,各色的花瓣随微风飘落。

玲珑月走到拐角内边看到笑翠梨涡浅笑地俯在落然耳边说着什么趣事,落然睁着眼却也并未拒绝她的接近,玲珑月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的糟糕,她快步走了过去,皱着眉头看向散乱在桌上的众多酒壶,又看向已喝到微醺的落然,本满心的关切却再也说不出口,怒气冲冲地看向落然身边的笑翠。

笑翠见玲珑月目光不善,连忙站起身来,强笑道:“宫主请坐。”

玲珑月冷笑一声:“你倒不亏为花楼出身,居然教你家主子喝起酒来了。”

笑翠连忙跪下身去:“笑翠知错,笑翠不忍见公子夜夜不眠才……才命人取来些甜酒让公子饮下好助眠的。”

玲珑月笑出声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如此说来,本宫还要谢谢你的好意。”

笑翠垂下头不语,只是咬着下唇显得无比委屈。

笑翠委屈的模样让玲珑月的美眸中更是怒火高涨,抬脚踹向跪在地上的人,笑翠惊呼一声,一头撞在案几上,顿时呻吟出声,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落然手指轻弹一道劲风直逼玲珑月脸面,玲珑月跃然而起,躲开了这一道强劲的内力,站在亭外的方向,满眸的怒火地看向喝得醉醺醺的人:“醒之已经十几日不曾回宫了,你却还有心思在此饮酒作乐!”

玲珑月见落然没有半分反应,怒极反笑:“镇北侯府每两日便送一次拜帖过来,那小侯爷听说醒之人在婀娜山上,便派人十二个时辰等在山下,诸葛宜命连雪买了大量的炭火送去了婀娜山,庐舍众人已经陆续将自己的行李朝婀娜山上搬了。”

玲珑月见落然依然没有半分反应自顾自地喝着酒,再也忍不住说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能看出醒之似乎已经打算放弃你了。”

一声瓷器碎裂声,落然手中的酒壶滑落在地,他愣愣地看向碎裂一地的碎片,却如梦魔般伸出手想要捡起,才抓起一片却被割伤了手指,鲜血滴在酒水上,迅速地消散开来,那一抹殷红很快便消失的了无痕迹。落然静静地凝视着那血液混入酒水中消失不见的模样,眼中的冰层瞬时断裂开来,再不似方才的平静冰冷。

玲珑月似是看出了落然的慌乱,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转身离去。

心悦君兮君可知(四)

婀娜山顶上,醒之发髻凌乱地坐在地上的皮毛上,埋着头翻找着书卷,她的周围已经布满了散乱的书简,远远地看去好像她整个人都埋在书堆中,诸葛宜坐在她身边的案几边,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医书,时不时皱皱眉头。

醒之抽出最底层的一摞竹简,打开翻了两下,惊喜地说道:“找到了,在这里!”

醒之看了一会竹简,抬首对诸葛宜说道:“……竹简上说,有的时候人失明或是不会说话了,并非是因为受伤和生病,却是心里的一种消极暗示……那时子秋告诉落然治不好了,也许他便抱着根本治不好的心理在治病,所以这病才不会好,书简上说‘人们为了追求功利或逃避痛苦,会不自觉地使用各种暗示的方法,暗示分自我暗示与他暗示两种。’”

诸葛宜想了想放下书来,不禁点了点头:“嗯,宫主说的也对,当初我虽说即便公子能痊愈,将来恐也无力房事……只说恐怕,也许那个时候他听见了,便记住了。”

醒之歪着头:“你不是说,那个时候他是昏迷的吗?”

诸葛宜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了:“昏迷也分许多种,公子身上的伤已让他达到了极限,不能保持清醒,但是他的神经却紧绷着一直不放弃,不允许自己晕过去,所以才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对话……当时我私心作祟又顾虑颇多,本就不愿意救助公子,甚至劝说玲珑宫主放弃公子,说了很多伤重不能救助的话……还说出便是好了也会因为隐疾生不如死……也许那时公子都听见,并牢牢地记在心中,就像宫主说的那样,虽看不出伤病,却心中有疾。”

醒之抚了抚诸葛宜的后背,浅浅笑道:“子秋莫要自责,那时你有私心也是难免的,就好像我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对小望山众人多加防备,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有私心,更何况到底是你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你根本不必自责,能与不能治好,我们都不要强求,只要尽力便好。”

诸葛宜浅棕色的眼眸怔怔地看向醒之的笑脸,慢慢红了眼眶,为了遮掩眼中的泪水他慌忙转过脸去添了几个炭火,收拾桌子和地上的书简,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天色不早了,子秋要下山了,宫主是否与子秋一同回去?”

醒之笑着摇摇头:“我还有些东西要查找,这几日便不回去了。”

诸葛宜回过脸来,已看不出方才的激动:“子秋给宫主多点几盆火,看了一日的书了,入黑后便不要再看了,天黑以后万不可出山洞,若是乏得慌便去云池泡一会,睡前不可贪嘴。”

诸葛宜每多说一句话,醒之脸上的笑容便越大,她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下山也要小心点。”

诸葛宜白皙的脸上也露出一点极温暖的浅笑:“宫主明早想吃些什么?”

醒之眯着眼笑道:“子秋带什么,我便吃什么。”

诸葛宜将所有的书卷都整理好,又多燃上两个火盘,回过头来对醒之说道:“那明天给宫主煮点菜粥,做几个包子?”

醒之趴在案几上,注视着诸葛宜的一举一动,心中说不出的温暖,当诸葛宜说完这句时,醒之感觉自己真的被感动了,被这平凡的一句话感动了,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诸葛宜以为她又在神游,笑了笑,便朝外走,刚走出山洞,便被猛然冲出来的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

醒之红着眼睛抱住诸葛宜的腰,低声道:“子秋你不要走,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我都没怪过你,你不要去找新仆士,不要带着连雪和连悦离开,我不管那些后人有没有仆士,我只是不想离开你,那时我把奉昭当成最亲的人,可奉昭从来不会对我那么好……当初我在小望山时对你们那么坏,你们却一直对我那么好……有的时候,我便想为何当年留在婀娜山照顾我不是你,子秋不要走了好不好?”

诸葛宜垂下头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扶住身后醒之慢慢地转过身来,抚过醒之长发柔声道:“宫主莫哭,子秋不走了……子秋那时只不过说说气话,不管是咒还是病,子秋都有信心治好宫主,所以我们天池宫不再需要什么换血的仆士,子秋也不会离开宫主。”

醒之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耍赖地在诸葛宜怀里蹭了蹭,撒娇地说道:“子秋你要是我爹爹就好了。”

诸葛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宫主又说傻话,快些进去,小心着了凉。”

落然站在峭壁边缘看向洞口的人,虽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可两人的表情却看在了眼中,他站在风雪中任呼啸的冷风刮过脸颊却不觉疼痛,就这样如失了魂魄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垂首,右手紧紧地攥着才从后山采摘下的雪莲,不自主地一滴滴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划过脸颊下巴,无声无息地砸在莹白色的花瓣上碎成了无数点,与花中的雪水融合在一起。

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了,好像要飘起来了,恍恍惚惚地忆起那一朵被碾碎的浅紫色的小花,吃下去……不爱了……

落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得到过,却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生命中本只有那绵延心中的牵绊,似乎也要断了,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烁着。

从婀娜山再次回到那山崖后的洞穴后,从来没有情绪的他,知道去恨一个人,恨不得将将他掠出婀娜山的那人碎尸万段,同样住的是山洞一个满是阳光、笑声和温暖,另一个却冰冷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从那时,落然懂得了什么是刻骨的恨,懂得了寂寞,懂得了想念,也懂得了牵挂,有了牵挂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说那鸟儿是为了活下来的新生活才一次次地经历磨难,可他却不是为了新生活,他想活下来回到她身边过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所以他才会在一次次濒死的走火入魔中慢慢地挺过来,他不能死,他知道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她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落然站在原地,想了许多许多,那些许多很快被“不爱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句话占据了,他紧紧地捏住手中盛开的雪莲花,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苍白的薄唇慢慢溢出了一屡鲜血,挺拔的身形也越显不稳了,陡然间,踉跄了一步摔倒在雪地中,鲜红的血液大口大口地呕出。他深吸了一口气,趴在地上努力平复翻涌的血脉,挣扎地跪起身来,却无力支撑自己站起来。从眼角溢出止不住的泪水,滑落脸颊掉在雪地中的鲜血上,分不出是血是泪,一颗心彷佛被热油淋了透彻,从来不曾像这一种疼一样让人忍受不住地想要尖叫,欲死而不能。

落然匍匐着身子一点点地朝山下爬去,口中不住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地,沉重的身子在雪地中拖出长长的痕迹,那些伪装的冰冷已在虚弱中碎裂了,精致的眉宇间满是绝望的脆弱,印堂已黯淡到了极致,那些凌厉那些强势那些杀戮,彷佛云烟般在这样一个一心求死之人身上消散了。

醒之泡在云池中莫名的不安起来,她慢慢坐起身来,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洞口,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跳出云池,匆匆地穿上亵衣,鞋都来不及穿,撩开了洞口的帘幕,四周望了一眼,并未发现异常,她皱了皱眉头慢慢地垂下眼眸,可余光却擦过一抹黑影,慢慢地看向那一处,下山的路上似是有一抹黑色在雪地中慢慢地蠕动着。

醒之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地奔出洞口朝那一抹玄色跑去,当清晰地看到雪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时,醒之感觉自己剧烈急促的心跳快要停了,她跌跌撞撞地奔到那人的面前,急声道:“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吗?”

恍恍惚惚间落然彷佛又听到了那个让自己思念成伤的声音,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眸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抿了抿染血的薄唇,绕开挡在身前的障碍,一点点地用尽全力地朝下山的路爬去,用尽全力地想离开,潜意识的要保护最后的尊严与爱恋。

醒之对上落然痛楚迷离的双眸,感觉自己的胸口彷佛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头,心疼难忍,她伸手扶起落然,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柔声道:“阿然,我是之之,你不认识之之了吗?”

一股甜腻而冷冽的清香将落然冰冷的世界团团地围住,空荡荡的胸口似乎在一瞬间被什么填满了,火燎火烤的心流入一股甘甜的泉水,那些空洞,那些疼痛,那些绝望,在这一阵清香中灰飞烟灭了,余下的只有温暖,彷佛被所有的阳光紧紧包裹住的温暖让人眷恋难舍。

落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骤然用力将抱住自己的人拉得更近,不顾一切地圈在自己怀中,似乎有什么湿润了眼眶,他的手越扣越紧眼泪止不住的滑落,许久许久,他喉中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呜咽:“不要放弃……”

醒之被一声哭啼般的恳求惊在当场,虽不知为何他会如此,可也忙不迟疑地保证道:“不会,苏醒之永远不会离开落然,落然不是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醒之顿了顿,发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肩膀流了下来,血液特有的腥味自肩膀传来,而搂住自己的人却抖得更加厉害了,醒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慌乱:“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苏醒之发誓,今后无论如何,我苏醒之若起嫌弃离弃落然之心,定遭五雷轰顶,天人共诛,死无全尸!

这一声落,醒之感觉身上的钳制似乎轻了许多,她小心的侧了侧脸却发现搂住自己的人已昏了过去。

心悦君兮君可知(五)

天方亮,洞外寒冷凛冽,洞内却暖如春日,潺潺的水声似是有魔力般的奇迹抚平心中的躁狂,床上的人鼻翼扇动,睡得很熟,眉头是难得舒展,不知是不是错觉,醒之甚至能从那苍白的薄唇隐隐读出一丝轻松而又满足的笑意。

醒之靠坐在床边,单手托着下巴凝视着床上的睡得正香甜的人,另一只手被那昏睡中的人紧紧地握住,那只手凉凉的并没有什么温度,可醒之心中像四月的阳光一般灿烂,眉宇说不出的轻松,笑意直至眼底。

他不懂山盟海誓,不懂花言巧语,不懂得进取,演技拙劣,全身上下似乎没有半分的可取之处,可醒之却能从这样冰冷的一个人身上感受到真挚与温暖,在姻缘湖边的最后一眼中,那些误解、冲突、挣扎似乎被炙热的阳光照耀的烟消云散,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沉默寡言却满身暖意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不顾一切地带自己走出黑暗。

当云池中得到了那一句没有被抛弃的答案时,醒之觉得什么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他从来没有离弃自己之心,甚至逃出困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寻找自己,别的还有什么重要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抵得过一颗从始至终都从不曾改变的真心。

床上的人手指轻动了动,睫毛颤了颤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浅灰色的眼眸有瞬间的惺忪,却极为迅速地恢复了冷静,他机警地打量周围,当发现自己身在婀娜山顶时,似乎微微放下心来。

落然手轻动了动却发现了手里还握着什么,有些愣神的望向自己的右手,只见自己的右手与一只手十指紧扣的交织一起,有片刻的怔愣,骤然抬起眼眸看向手的主人,当对上醒之面无表情的脸时,他的手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无措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彷佛如受到惊吓般轻轻颤动着。

醒之挑了挑眉头,看了眼自己被丢弃的那只手,冷笑一声:“既然醒了便不要装死了,给齐药银快下山去吧,我婀娜山不留外客。”

落然抬起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醒之,那眸中分明闪过一丝受伤,再次垂下了眼睑,倔强地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几次起身未果,似乎有些焦急。

醒之见他摔在床上几次,虽然心疼却也不动声色,她拿捏好分寸将已勉强坐起身来的人再次推倒床上,不怀好意地说道:“落然公子好大的脾气,对别人狠心也就算了,可对自己也那么狠心,什么气怒能让落然公子走火入魔五脏皆损还差点丧命……这走火入魔可不是普通的药能救回来的,不算落然公子昏迷这十几日的吃住,便是只算药材,落然公子便是卖了自己也还不起,更何况姨娘已将你赶出琼羽宫了,不知落然公子拿什么来还汤药钱?”

落然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却使不出半分气力,他垂着眼不去看醒之,双手紧紧地捏着身上的棉被,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显然已经生气了。

醒之不以为惧地笑道:“落然公子好生小气,这便生气了?”醒之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挑了挑落然的下巴,“醒之可记得公子以前可是嚣张得很呢,总是要侍卫赶我走,大冷天的断我粮柴与汤药,不知公子还记得与否?”

落然将脸撇开,脱离了醒之的钳制,伸手想推醒之一把,可抬抬手却又放下来,他的眉头已皱成一团,不知是怒还是羞,苍白的脸颊已晕染上一抹霞色。

醒之脸上笑容更甚,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坏意:“公子又气又怒却不敢承认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还记得那人年前从漠北千里迢迢跑去江南,偷偷地躲在暗处听别人聊天,救了人却不敢现身……不知公子可认得那人?”

落然的手指轻动了一下,侧了侧脸躲避着醒之的目光,身形却挣扎得越加剧烈了,看那样子是铁了心要离开这石床。

醒之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公子想走,我天池宫也不拦你,先把欠上的药银还上,否则可别怪我苏醒之翻脸无情!”

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骤然抬眸看向醒之冷冷的脸庞,精致绝伦的脸惨白惨白的,他似乎要辩解些什么,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慢慢地了红了眼,似乎是被醒之的冰冷伤到了,再也顾不上不顾全身的疼痛,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喘息了片刻,从脖颈中拽出一个玄色的令牌扔在醒之身上。

醒之伸手接过那令牌,看了眼便是认出来了,这正是去江南的路上自己亲手给他戴在脖颈的琼羽宫令,令牌上的红绳已有些发白了,而且有两个接口,显然这绳子曾被人割断后又系上的,看编制的手法醒之知道这一条红绳便是当初自己系在他脖颈的那一条,忆起往事,醒之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自责。

醒之见落然已摇摇晃晃地想要下床了,才惊觉已经玩出火了,忙着堆起讨好的笑容蹭到落然身边,扶住那坐都坐不稳的人,好声好气地安抚道:“才说你两句便生气了?你在琼羽宫对我做的那些可比我过分多了,你可知道那时我心里有多难受?”

落然显然不想听醒之的解释,挣扎着要逃离醒之的搀扶。

醒之见落然一直不抬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柔声道:“别生气了,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也莫要跟我计较了,那天见你满脸都是血趴在雪地上差点把我吓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大气性,能把自己气成这样,若非是子秋临时返了回来,你这一身的武功便要废了。”

落然全身僵硬,缓缓地转过脸来,看向抱住自己的醒之,浅灰色的眼眸中似乎还有一丝不确定,他抬了抬手指,考虑了许久才敢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醒之的脸颊。

醒之看着那只碰了自己一下便逃跑,被缩在身后的手指,不禁笑出声来:“阿然还生气吗?”

落然摇了摇头,却不肯伸出手去触碰醒之,白皙的耳根染上一抹霞色,只是身体却越显紧绷,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醒之自然感觉他的紧张,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先去云池泡一会,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子秋这两天一直住在后山祠堂,一会就该过来了,待他来了让他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落然听到“子秋”两字后,本温顺的气息即刻阴沉一片:“不。”

醒之自然能看出落然的转变,思索了片刻:“你那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落然一点不觉得自己偷窥有何不可,非常理直气壮地冷哼一声,侧了侧身体,并不打算回答醒之的问题。

醒之看到如此孩子气的落然,哭笑不得:“你那天看见我和子秋在洞口说话,才气成那样?”

落然被说中了心事,耳尖染上一抹霞色,却也不肯回身。

醒之从身后搂住了落然,落然身形虽僵了僵却没有一丝一毫拒绝这拥抱的意思,醒之感觉到落然又变得温顺的气息,心中更加柔软了:“那时江南,我知道你被人掠走后心急如焚,怀疑小望山的所有人的动机,甚至恶言相向,子秋本就自责因受不住我的怀疑,差点撞死我的面前,可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有怪我,他们一直无怨无悔地对我很好很好。我在谯郡城时总是叫付总管叫爹爹,却从来感觉不到亲情,子秋虽名义上是我仆士,可在江南和后来的日子里却如亲人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也是遇见子秋以后我才知道怎样才是一个爹爹,那日我不过是问子秋愿不愿意做我爹爹。”

醒之见落然没有任何反应却也知道他听进去了:“你筋脉受损了,去云池里泡一泡会快一些,别耍赖了,快些起来。”

落然动了动,靠着醒之的扶持坐起身来,下床慢慢地走进云池坐在云池的台阶上,那一身的内伤所造成的疼痛在接触云池水的瞬间去了大半,落然紧蹙的眉头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醒之自然能感觉身旁的人肌肉的放松,用手撩起池水洒在池外的肌肤上。

醒之安置好落然便要起身,不想却被水池里的人紧紧地拽住了手,醒之回头却见落然若无其事地坐着,彷佛拽住人手的不是他。醒之宠溺地抚了抚他的漆黑的长发,想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未果,醒之看了一眼四处张望的人,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你是要我陪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