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叫声,面前那一整排看似简陋的屋子全都掌起了灯,通亮通亮,连绵成一条线。好长的一条线,越蒙惊诧了半晌,没想当初万漠竟送了夕蕴那么大一块地。一个以画为生的男人,轻轻松松地在扬州买下一个地哄红颜一笑,这,可能么?

“你真是的,怎么上了私塾还是那么吵闹,一看就知道你没内涵。”正中那栋较大的屋子门开了,有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说边打理着衣裳。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柔柔弱弱的。没多久后,这个书生就注意到了越蒙,困惑地皱眉迎了上来:“你是?”

“展越蒙。”怕夜太深,路就难走了,越蒙没心思饶弯子,回得很简洁。

可显然那个书生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看,“展家的来做什么?那两个讨债小鬼,已经搞得我们人仰马翻了。”

“我有些事想要你们帮忙查。”越蒙故意忽略掉他的排斥,开门见山。

“展二爷在开玩笑么,蜀冈上竟是些落魄书生,还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能帮你什么。”书生斜了他一眼,每每想到展越浩对钱夕蕴的态度,就无法对展家人和颜悦色。

“是夕蕴让我来的。”越蒙耸肩。说实话,他也不明白夕蕴为什么让他来找这群人帮忙查陆仪。

这话一出,书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比起先前缓和了不少。

“大呆,大呆,快告诉我小惠换到哪间房去了,我要见她。”钱小弟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倒数第二间,下次不要叫我‘大呆’!我叫戴诗颐!”戴书生吼得很兴起,可是钱小弟却压根不理他,迅速朝着前头奔去了。慢慢平复住心情后,他又打量了会越蒙,转身说道:“跟我进屋里说吧,外头有蚊子,咬死人的。”

兴许是戴书生吼得太大声的缘故,又兴许难得看见有陌生人来这,其他书生也都凑了过来,一块挤进了中间那间大屋。越蒙颇觉得不自在,也学着夕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那一双双打量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院里的姑娘,正在供人估价。

然而,事实是,他竟然感觉对了。

“既然是夫人介绍来的,那她应该跟你说了价格吧,不管查什么,我们都能帮你搞定。十天之内是一百两,半个月是八十两,一个月五十两。超过一个月不计价,因为我们查事情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讹诈吗?”越蒙瞪大眼,怀疑自己误闯进了贼窝。一百两啊,展府最好的丝绸都能买上无数匹!

“怎么可能,人无信而不立。就算你是夫人介绍来的,也不能这样污蔑我们,这些价格可是早有规定的!”最先不满地是戴诗颐,猛地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张纸,塞进越蒙手中。

白纸黑字,确实清清楚楚地写着价格,那字迹,越蒙一眼就认出是夕蕴的杰作。

“要想二价,就赶紧走,我们还赶着去和周公博弈呢。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可是人称‘韩康第二’的,口不二价,虽没三十余年,也有个几载了”

“好了好了,说定了就是,查好了想办法通知我声。我要知道陆仪在进户部侍郎的府前,是做什么的,陆仪就是”

“知道了,到时候再找你吧,陆仪的事我们清楚得很。”很快,戴诗颐打断了他的话,又从他手中把那张写着价格的纸夺了回来,开口逐客了:“展二爷快回吧,赶紧把钱小弟带走。”

直到离开蜀冈,越蒙都觉得云里雾里,他连屁股都没做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被他们赶了出来。而那群书生竟然还能信誓旦旦的保证十天解决,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你放心啦,他们是‘扬州杂闻’的人,还当真没什么是大呆他们挖不出的。尤其你还说了是姐介绍去的,他们见到姐怕,没准五天就给你查出来了。”看出越蒙的迷惑,钱小弟忽然钻出头来,笑嘻嘻地说。

想到五天后又能见到小惠,小弟就觉得心情舒畅极了。

“扬州杂闻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姐叫做银不换,怕是她藏的银子比展府还多。”越蒙终于明白夕蕴为什么非要他来蜀冈求救了,小小的惊讶过后,他只有莞尔笑叹。真是搞不懂那女人,拼了命的赚那么多银子,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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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夏影和老夫人的周年祭了,整个展府里里外外都忙得焦头烂额。展越浩好些日没回府了,听说是日日和陆仪在一块,偶尔空了会在丝栈待上一整天。

方明婕垂下眸,拨弄着眼前精致的糕点。分明觉得饿了,却又不想吃东西,总觉得心里压着事。

这样子持续了好些天,她才渐渐明白了些。

爱他,就这样一个理由,方明婕留了好多年。从前有夏影,而后又有了夕蕴,这两个女人都是她怨着却无法去恨的。一个知书达理,总是恭恭敬敬地待她;另一个率真娇俏,那笑容灼热得让人躲不过。可方明婕万万没料到,竟然还会冒出个陆仪。

望着外头,她怔怔地出神,不禁开始反省起越蒙曾经的劝。为什么要忍?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卑微于人下?就为了这样一个哭笑不得的结局么。方明婕有时候时常会想,如果她能像夕蕴那样大胆,爱就闹到全城皆知,她和越浩的关系会不会有所改变?

“哟,方夫人,外头都快忙死了,你竟还有闲情在这发呆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连房里的丫鬟都惊了下,没料到许久没踏进过这园子的盛雅,会忽然出现。

“妹妹今日怎么会来这儿?”

“是这样的,钱夕蕴又订了些香烛,人家送上门了,她不知道去了哪儿。府里的银子我作不了主,东叔也不在,想请你去看看。”盛雅撇了撇嘴,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愿来这儿。总觉得方明婕和她明里虽是没有什么争端,可暗地里比钱夕蕴更教人觉得胆寒。

“不用看了,料想夕蕴去订的,他们也不会送差的来,我们直接去帐房吧。”方明婕笑着起身,没让丫鬟跟,径自往外走去。

迟疑了会,盛雅才跟上,不远处从凉忽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一阵惊讶后,盛雅缓过神,“怎么这样横冲直撞的。”这孩子自从街城回来后,就变了,虽然偶尔还会哭哭啼啼的,可大半时候她那副横冲直撞的模样,竟让盛雅总是忍不住想到夕蕴。

“姨娘,你有见到钱大哥吗?我找了他一天了,丫鬟们说他这两天不用上私塾,大娘给他请假了。你帮我派人去找他好吗,我想让他陪我玩,他总是躲着我。”

“是钱小弟吗?”钱大哥这个称呼,让盛雅反映了良久才明白。

她打从一早就忙到现在,自家小姐的周年祭,她怎么也得出点力,压根就没注意到钱小弟。被这么一问,盛雅只好望向贴身丫鬟。那丫鬟回想了会,才回道:“一早就跟二爷出门了,说是去街城了。那会还嘱咐大夫人说会稍晚些回来,好像从那之后就没见到大夫人和东叔了。”

“讨厌,他又不带我偷偷去玩,一定是去见那个小惠了”从凉失落地垂下头,咕哝着离开了。

简直就是来去如风,盛雅怔了半晌,都不敢相信那是她从小亲手带大的女娃。

“呵呵,妹妹,这孩子变了好多,都快不认得了,以前脸上总是挂着两行泪,现在活泼多了。就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眼见她跟大夫人、钱少爷越来越亲近了,倒也好,当家的应该会很开心。”方明婕一直望着从凉远去的背影,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地就脱口而出了。

“当家的?他怕是已经没空理这些了,小姐和老夫人的周年祭都不见他帮忙打点,现在的当家的,心里头只有那个歌妓。哼,真是比输给钱夕蕴更让人觉得不值。”盛雅不甘地咬着唇。

却惹得方明婕轻笑:“由得到你来烦这事吗?有大夫人那烈性子在,陆姑娘和当家的怎么可能长久。与其跟着参合,倒还不如坐享其成。”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当家的,他性子不也烈得很么,以前连小姐都不敢管当家的那些风流事,怎么可能钱夕蕴说不准就不准的,也得他愿意搭理啊。陆仪来府上的第一天她不就闹过一场了,也没见有什么成效,最近她都没什么动静了,怕是顾念着她爹在,打算息事宁人了。”

“顶多也就消停个几天,等夏夫人和展老夫人周年祭过了,还得闹。”方明婕说得很肯定,相处多日,她对夕蕴的性子算是了然了,“何况,我看当家的对她还是不一样的,即使嘴上不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呵呵,那种纵容,怕是夏夫人都没享受过。”

“难道说,陆仪其实根本构不成威胁,真正威胁着我的只有钱夕蕴?”盛雅寻思着她的话,那字字句句似乎都是一种对她的提点,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别扭?

“你想哪去了,什么威胁不威胁的,她又没有容不下你,这样两人一起伺候着当家的不是挺好吗?我只是说她那性子,见不得当家的待其他女人好而已。你别多想了,我们赶紧去帐房吧,当家的把周年祭还是看得挺重的,一再交代了我好多次,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再宠的人他都会怪罪”

随着声音的渐渐淡去,两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了。盛雅再也没有说话,仔细回忆着方明婕的每句话,忽然地,她眸光一紧,仿佛被人醍醐灌顶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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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回廊深处的厢房里,展越浩倚立在窗边。

窗外是花园,团团簇簇的五色海棠,在白花花的日光下,开得正艳,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这间厢房在浩园里,很不起眼,丫鬟隔三差五会来打扫下,平日里其他人是不得入内的。房间里很简洁,素粉色的床罩,红木的妆台,月白色的帷幔,乍一看,很冷。

展越浩慢慢地定住目光,朝着妆台走去,每一步他都迈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般。

铜镜里倒映出他模糊的模样,他微微侧过头,痴看了会。分明看见那个女子坐在妆台前点妆,动作轻柔,良久,回头问他:“漂亮吗?”

明知是幻觉,展越浩还是闭上眼帘,幽声呢喃道:“跟小时候一样漂亮。”

“越浩,你说用哪个发簪好看?”

几乎每天一早,她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乐此不疲。想着,展越浩不自觉地笑,轻手打开了妆台上的小抽屉,里头零零总总的有许多发簪。各式各样的,收集发簪似乎是她生活中的唯一爱好。

看着看着,他就不禁恍惚了起来。

去年今日,子夜,有一场大火染亮了钱塘的夜。对于一个以纸为生的商人而言,这毁灭是彻底的。

如果不是夏影及时发现,也许展家就此毁了。可是留住了万贯家财又如何,那是她和娘用命换来的,他必须背着这种愧疚,一生。

回过神后,越浩才发现,似乎有道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他。这种感觉他很熟悉,片刻后,他看向窗外。隔着回廊,夕蕴笑嘻嘻地站着,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两两相望。

这一刻,越浩才更有那种感慨——幸好有她。

半晌,他忽地蹙起眉,看着远处匆忙奔来的身影,是如乐。

感觉到了他的不寻常,夕蕴也转过了头,好奇地打量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如乐:“怎么了?”

“当家的,夫人”如乐大口呼吸着,脸色很红,喉间一个劲地发干,“展老夫人的牌位被毁了”

第二十三章

这一年的展府,不是一般的热闹;这一年展府里的人,也不是一般的癫狂。

夕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隐隐开始觉得头疼,从商和从凉躲在角落一言都不敢发,盛雅在呼天抢地,丫鬟家丁们手忙脚乱。她很庆幸陆仪自知身份不对,一早就出门去了。

“刚才夫人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跑去找您了,命大伙去祠堂里看看还有没有纰漏。结果,一开门,就瞧见这里乱七八糟的,老夫人的牌位也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了。”见当家的来了,东叔赶紧上前解释,生怕让盛雅抢了先,难免要添油加醋把事夸大化了。

“有谁接近过祠堂?”越浩锁着眉,目光很冷,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更是冷漠。

“周年祭的事全是钱夕蕴一人操持的,除了她,还有谁能随意进祠堂。”盛雅抹了抹泪,给出了个意有所指的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夕蕴身上,连好奇赶来的钱有为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真无聊。”夕蕴低嗔了句,一把抢过如乐手中的扇子,大咧咧地扇了起来。再不快点消热,身体里的那股火就要窜出来了,“我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过,犯得着拿她的牌位撒气吗?”

“你不是很爱当家的么,当年因为父母之命,当家的娶了小姐,说不定你还记恨着”

“不可能,这女儿是我教的,她绝不会做这种事!”盛雅的话说了一半,钱有为就听不下去了。

“钱老爷,难道说她在外面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你教导出来的吗?你把两个孩子教得真好!当家的,这样居心叵测的人,你怎么放心把两个孩子交给她”

“啪”的一声,让整个祠堂都静了下来。夕蕴就这么冲上前,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挥了她一巴掌,脸色很冷。死死地瞪视了盛雅片刻后,她厉声说道:“没有人可以说我爹。”

“冷静一点。”最先醒悟过来的是越浩,迅速把夕蕴拉到自己身边后,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而后,便看向一旁的几个丫鬟:“把小弟还有少爷、小姐都带出去。”

好在,这次两个孩子没有像之前一样哭闹。可能是还没能从这事中回过神,看起来两人都是呆呆的,眼里擒着泪,对夕蕴并没有太多指责。他们,只是任由着丫鬟们把自己带出门。

“都别吵了,当家的,先赶紧善后吧,别误了时辰。”倒是方明婕,事不关己,很冷静。

“我会善后,也愿意跪祠堂,是我没能操持妥当。但,不是我做的事,我绝不会承认。”慢慢消了气,夕蕴撇了眼盛雅,伴着哼笑说。

“我帮你。”异口同声地是越蒙和吴越。

话出口后,俩人都颇觉尴尬,互看了眼。

倒是展越浩,很平静,语气依旧冷硬:“跪祠堂的事以后再说,让越蒙他们帮你,这些天你也累了。牌位的事,到此为止,我可以不再计较。都给我记住,钱夕蕴现在是展府的当家主母,你们的大夫人,是我自愿娶她的,不管是任何人,若是对她有什么不满,那就冲着我来,不要利用娘!”

“都疯了,当家的连你都帮她说话,那是老夫人的牌位啊,你的亲娘啊!”这个结局,实在有些可笑,盛雅不敢相信地问道。

“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我信她。你如果想要继续闹下去,那就回你的园子慢慢闹!”展越浩的口气很不耐,他认识夕蕴那么久,很明白她的自尊不会容许她去做这种事。何况,全府上下都知道周年祭是她操持的,她更不会犯傻。

被这么一吼,盛雅纵有满腹的不甘,也只好吞回肚里,哀怨地瞪了眼夕蕴。她想,方明婕是说对了,展越浩对这个女人是非同一般的。甚至一定是喜欢着的,不然,哪来的这般信任。想着,原本充斥着怨色的眸子里渐渐氤氲出了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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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弟烦躁地在房里徘徊,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凝重,故作深沉的模样还真煞有其事。

耳边不停地响起从凉和从商的叹息声,偶尔会有几声断断续续地指责从他们口中溢出,矛盾焦点几乎都在姐姐身上。

终于,钱小弟按耐不住了:“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们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那你说除了她,还有谁?”从商也很理直气壮。

“我姐的性格我最了解,就像刚才,她要看谁不顺眼了,只会明刀明枪,不可能玩这么低级的把戏。”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姐姐啊,如果她会使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那岂不是浪费了他的崇拜?

“所以所以她就明刀明枪地毁了我阿嬷的牌位,对吗?”

“对个屁,这算什么明刀明枪,那算对着块木头发神经。”钱小弟一直觉得那种东西太形式,不过是块木头,顶多也就是块写着字质量好点的木头,犯得着吗?

“你怎么说脏话,那是我阿嬷,不是木头!姨娘和方夫人都说了,只有她能做到!”从商继续据理力争。

钱小弟仰天看了眼,长吁出一口气:“你怎么人云亦云,一点都没自己的思想。”

“我的思想告诉我,就是你姐姐干的!”

“那就是你的思想有病!”

“你们不要吵了”从凉轻声细语地说道,泪总算有点止住了,怯弱地看向钱小弟:“钱大哥那你说是谁?”

钱小弟暗自想了会,“你姨娘。”

他觉得府里的丫鬟家丁,是绝对没有这个胆的;方夫人温柔娴静,更不会做这种事;其他人都待姐姐挺好。只有那个从事发后,就嚷嚷个不停的盛雅最可疑。

“怎么可能?!”

显然,从商和从凉都不相信这个答案。姨娘对他们那么好,又一向很敬重阿嬷。

“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一定会想个办法证明给你们看的。”

“我有办法不过”

从凉还是一贯的支支吾吾,看起来很柔弱,可是当她叙述她所谓的办法时,钱小弟一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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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一阵风抚过,阴凉阴凉的。

祠堂的烛火晃了几下,两旁暗白色的帷幔也跟着飘荡,夕蕴半跪在堂中,目光惘然。

吴越在门边静看了她许久,才撩袍跨了进去,感慨道:“大哥真的让你跪祠堂吗?”

“没有,只是我想在这多待会。”夕蕴抬眸,笑了笑,有些无力。

“大半夜的,他也不陪着你吗?”

“最近事多,他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夕蕴很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出什么事端,可是显然其他人不是那么想。对于有些人来说,她的存在是很刺眼的,以前她很天真,总以为她的爱碍不了任何人,似乎错了。

“事多?”吴越忽然嗤笑,“那他还有空天天陪着陆仪,甚至带她去了那么多丝栈分号,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事多?”

“你这话好酸,跟个吃醋的小媳妇似的,你该不会是看上你哥了吧。”这话里透出的不满,着实让她心头暗惊了下,只好不着痕迹地玩笑而过。

却招来了吴越地瞪视,“我只是不喜欢他总是这样,对你,对夏影,都这样。明明不喜欢,却又要娶回来,生生地把人家给耽误了。夏影跟了他那么多年,非但将展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最后连命都赔上了,换来了什么?”

“他不爱夏影吗?我猜,只是你看不出来他的爱吧,你大哥闷骚着呐。如果不爱,按他的性子,就算有父母之命,也绝不会娶夏影。”夕蕴含笑低语,却觉得一阵颤栗,吴越总是恭恭敬敬地唤她大嫂,反而直呼夏影的名讳。

“他对夏影没有感情,这我比谁都清楚!”

吴越猛地起身,大吼大叫的,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般,很是激动。这是夕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印象中这个男人一直是温吞的。狐疑地皱了下眉后,她轻笑了下起身,不想再与他深聊下去:“夜深了,我去睡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片刻后,伴着一声悠悠地嗟叹,祠堂的门被轻轻合上,吴越略侧过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室静谧,他的心却静不下来,“钱夕蕴”

沉默了些会,吴越启唇,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更像是种自言自语。这个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尤为漂亮,似是一朵常开不败的花,可,终有一天还是会败就像她。想着,吴越微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夏影的牌位。

烛火下他绽开笑容,很淡很淡,柔情似水,仿佛看到了那个她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般。倏忽,一道不算太响的惊呼传来,是夕蕴的声音,他迅速收敛起笑意,冲出了祠堂。

“怎么了?”没走几步,吴越就见到了夕蕴,她正紧靠着假山,脸色惨白如纸,似是被什么事吓到了。

痴愣了很久,夕蕴也没能挤出一句话。还真是难得见她大惊失色的模样,吴越不禁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可惜天色太暗,山前的小径通幽,入眼只是模糊一片,只瞧见隐约有道白乎乎的身影,他不禁蹙起眉心,脱口问道:“那是什么?”

“跟去看看。”夕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压低声音说了句后,就拉起吴越追了上去。

直到慢慢靠近那个身影,吴越才总算看清楚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影,清晰可见。那“人”穿着白色的衣裳,衣裳上还有一些焦黑的印记,一看便知是被火灼烧过的。从身形判断是个女人,长发覆面,很是诡异。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小雅,我来看你了”

“夏影?是夏影!”吴越忽然很激动。

就在他失控地想冲上前时,夕蕴迅速地拦住他:“你疯了,就算真是夏影,那也是鬼不是人。你给我安静点,不然我就把你敲晕,让你连夏影的鬼影都见不到!”

“可是我唔”吴越刚想反驳,就觉得有异物塞满了嘴,取下一看才瞧清是夕蕴的丝帕。想质问她的时候,又瞧见她随着“夏影”加快了脚步。

无奈之下他只好扁了扁嘴,跟上前去。就在夕蕴和吴越看得出神时,“夏影”忽然摔了一跤,像是还伴着两声稚嫩地惊叫,却被吴越揪心的大叫声掩盖了。回过神后,他们只瞧见“夏影”的上身和下身,就这样活活地分离了。下身被无情地抛弃在了湖边,上半身还在继续前行,所经之处皆留下长长的血迹。

“难道真的是她的魂魄回来了?”见到此景,吴越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若说刚才是人装的,那现在怎么解释,难道那人为了扮鬼还把自己劈成两半不成吗?

“我怎么知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夕蕴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不同的是,她是因为努力忍着笑,才会导致这样。

那“半个夏影”朝着盛雅地园子“飘”去,嘴里依旧敬业地念念有词,还伴着呜咽声,那声音倒不像是假装的,凄凄凉凉,很是让人心颤。夕蕴和越蒙一直被“她”带到了盛雅的房前。

园子里半个丫鬟都没有,静地有点出奇。

蓦地,“半个夏影”忽然用头撞了撞门,不重不响。俩人这才发现,她没有手,宽长的衣袖下是空荡荡的,风一吹,还飘荡着。

没多久,盛雅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门边没有人,她呆滞了下,以为是自己幻听,刚打算把门关上的时候,目光一闪,看见了身下矮了半截的“夏影”。

“啊”下意识地,她尖叫出声,还没能搞懂那究竟是谁,可她至少能肯定,没有一个正常会只有半个身体的。

“小雅,为什么为什么要弄坏老夫人的牌位?”她又开口,这次,声音很凄厉,慢慢地靠近盛雅。

一路上拖曳出来的血迹更加明显了,盛雅吓得跌坐在地上,拼命地想逃回房里。

“老夫人好惨啊,把牌位还给她,把牌位还给她”

“不、不要”盛雅大叫,“小姐,不是我不是我弄的,是、是钱夕蕴对,就是钱夕蕴,您去找她吧不要找我,不要。”

“我和老夫人都看清楚了,是你!为什么要弄坏老夫人的牌位,她好惨啊。”

“小姐不要怪我,求您了我都是为您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放过我吧。我明天就给老夫人多烧些纸钱,求求您,让她老人家饶了我吧。”

“把牌位还给老夫人。”那个声音还在很机械化地说着。

“小姐,我是怕有天当家的会忘了你,忘了少爷和小姐,才这么做的钱夕蕴想把你取代了呀小姐,我真的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闻言,夏影“砰”地跌倒在了地上,瞬间,又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