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到凝翠亭的时候,就见两个丫头还抱在一起,你掐我,我拧你的纠缠呢,旁边她们俩的小丫头也是互相揪住头发,你踹我一脚,我踢你两下,完全就是小孩子打架。

偏偏十五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蹭一下跳在台阶上指着陶陶:“我说你小子跟我打架的本事呢,怎么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

五爷见实在不像话,不禁道:“老十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下来,成什么样子。”说着把他拖了下来。

大老爷见闹得实在不像话,忙吩咐几个婆子上去把两人拉开,两人的样子已经不能看了,陶陶脸上挨了一记黑拳,左眼的眼眶有些淤青,早上小雀儿费了半天力气才梳好的包包头,也散了,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肩膀上,乱蓬蓬的跟个疯婆子差不多。

身上的衣裳又是泥又是土,袖子上扯了个大口子,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胳膊来,晋王见十五直勾勾盯着陶陶的胳膊,微微皱了皱眉,叫小安子把自己的斗篷拿来,走过去披在陶陶身上,给她仔细系上带子,又帮她的头发拢了拢,才牵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儿站了。

晋王这一番动作,他跟陶陶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看在众人眼里便有些不一样了,尤其姚府的两位老爷。

本来二老爷一见自己闺女这个狼狈样儿,火气早窜了上来,陶家这丫头如今能在晋王府住着,凭的不过是她姐陶秋岚跟晋王那点情分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却敢跟子萱动手,岂不疯魔了。

子萱什么身份,国公府千金贵女,自己的掌上明珠,竟然给个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打了,这还了得,本要发作,却给晋王明显护犊子的行为,弄的上不来下不去,想发作却也知道不妥,虽说晋王是自己的外甥,是后辈,却是皇子,平常他跟魏王叫自己一声舅舅是客气,真格的自己见了他们得磕头问安,这是规矩。

更何况,这个外甥什么性子,自己还能不知吗,这是摆明了要护着这丫头啊,不能拿这丫头如何,忽瞥见跟四儿站在一起的小雀儿,二老爷顿时找到了发作的地方,抬手指着她:“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敢是忘了死了。”

小雀儿却精,根本不理二老爷,扑通一声跪在晋王跟前声泪俱下:“主子今儿是奴婢的错,让二姑娘受了委屈,奴婢该死。”

晋王低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小命暂且留着,说,倒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陪着姑娘来花园散散心的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小雀瞥了那边儿的姚子萱一眼,开口道:“奴婢是陪着姑娘来园子里散心的,姑娘说这个亭儿的名儿起的妙,景儿也好,就在亭子里坐着看景儿,觉着口渴,让奴婢去端茶的功夫,不想姚府的萱小姐就来了,先骂姑娘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又让姑娘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敢高攀主子,让姑娘趁早识趣滚蛋,还说什么姑娘的姐姐就是姑娘的影儿,好在二姑娘脾气好,又念着今儿是老太君过寿,怕闹起来伤了姚府的体面,未跟宣小姐争辩,不想倒更惹恼了萱小姐,冲过来就跟姑娘扭打在了一起,奴婢本想劝开,却给这丫头拦住,才让姑娘受了委屈。”说着一指四儿。

陶陶心里都佩服小雀了,这丫头平常瞧着挺傻的,不想到了关键时刻这么机灵,简直猴精猴精的,她这番话虽说的*不离十,却该详的时候详,该略的时候略,既把事儿说明白了,还顺道告了这位姚家主仆一状,实在机灵。

四儿听了可不干了:“你,你胡说。”小

小雀儿:“我哪句是胡说的,你指出来,主子跟前我跟你对峙。”

四儿:“你,你家姑娘哪有你说的真没好,她也说我们小姐了。”

小雀:“我家姑娘说你们小姐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你说来听听。”

陶陶说的那几句话,四儿哪敢学,一学了不是把自家小姐喜欢七爷的事儿给戳破了吗,这未出阁的小姐就惦记着男人,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过后便小姐能饶了自己,老爷也断不会依的。

心里头急的不行,可就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只道:“反正你们姑娘说了不好听的话,要不然我们家小姐怎会跟她动手。”

小雀儿却眨眨眼:“哦,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们家姑娘说是说了你们小姐一句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什么的,你们家小姐就恼了。”说着看向陶陶:“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没听明白。”

姚府的大老爷看了自己兄弟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埋怨,让你早管管女儿,非不听,一味宠着溺着,瞧瞧都宠成什么样儿了,堂堂公侯府的千金小姐为了争男人,跟人动手,若传出去,姚府老祖宗的脸都得丢光了。

且,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小孩子之间打个架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如今该怎么发落此事?怎么发落都不妥。

正为难呢,忽听秦王开口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你们未上心伺候的缘故,本是你们的过失,却还在这儿耍嘴皮子,规矩都忘了不成,来人把这丫头压回府关起来,今儿是老太君过寿的好日子,不能让个丫头搅合了,过后再发落不迟。”

洪承早赶了来,听见三爷这话自然知道是解围呢,不然,这么闹下去该怎么收场?指望七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万万不能的,若别的事儿爷还能公正处置,只一扯上陶陶,爷就什么原则就都没了,完全一面倒。

尤其,这位脸上还挂了彩,浑身这个狼狈样儿,看在爷眼里,不定多心疼呢,若不是多少顾及自己两个亲娘舅的体面,不定早发作起来,哪还等的到三爷出面解围,忙叫两个婆子过来把小雀带走了。

陶陶担心小雀,轻轻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晋王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跟两个舅舅道:“寿也拜完了,戏就不看了,我府里还有些要紧的事儿要料理,先回了。”撂下话不等两位舅舅说什么,牵着陶陶去了。

大老爷跟二老爷面面相觑,知道这是恼了,只是念着自己两人好歹是长辈,未发作罢了,这席才开到一半晋王就走了,若这几位爷也跟着走,可怎么好?

想着看向秦王,盼着这位再帮帮忙,三爷倒不负众望,笑了一声:“不过小孩子在一起打架罢了,想来是争果子没争赢恼了,才动起手来,算得什么大事儿,前头的戏可才开唱,我这儿还没过足瘾呢,来,来,咱们回席上接着吃酒看戏去…”

第35章

三爷若有若无的瞟了四儿一眼,四儿吓得一哆嗦,姚子萱见了,挺胸挡在四儿跟前儿,那意思不能难为她的丫头。

三爷笑了笑,哪会跟个小丫头较真儿,转身跟着大老爷去了。

几位爷一走,凝翠亭的人也就散了,一时只剩下父女俩,二老爷看着女儿的狼狈样,摇摇头:“你这个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一个公候千金跟个野丫头动什么手,叫几位爷瞧了怎么想。”

姚子萱给陶陶打的浑身都是疼的,一点儿便宜没落上不说,刚先是七爷护着那丫头,接着又是三爷,这会儿连自己的亲爹都向着外人来数落自己,顿时委屈上来,哇一声哭了起来:“他们都向着那狐狸精还算了,怎么爹也如此,我是不是你亲闺女,呜呜…”一纵身扑到二老爷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之极。

二老爷心一酸:“我就是太疼你了,纵的你不知轻重。”

姚子萱抹了抹眼泪:“我怎么不知轻重了,那丫头算什么东西吗,说到底不就是个奶娘的妹子吗,我早听说了,她姐就是个狐狸精,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却不要脸的勾搭七爷,后来被大皇…”

她话没说完二老爷急忙打断:“混说什么,这件事儿万岁爷都下过谕旨,不许人提,你也不想想谁不知那丫头是什么身份,可有一个说出来的吗,都知道避讳着,偏你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成,若传出去只怕姚府也要受牵连。”

见女儿噘着嘴一脸不高兴,二老爷叹了口气:“况,我今儿在一边儿冷眼瞧着这丫头,可比她姐有本事。”

姚子萱哼了一声:“什么本事,长得这么丑,又没规矩,简直就是个野丫头。”

二老爷:“正是因为没什么姿色,却能得几位爷护着,才更见本事,几位爷府里美人还少了,什么样儿的没有,姿色再好也不过玩意罢了,没说带着出来的,便带着出来也是伺候的下人,可这丫头却是七爷牵着手进来的,还让她给老太天拜了寿,这哪儿是奴才,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给了见面礼,还叫你跟她认识。”

“难道七爷真瞧上了她,怎么可能吗,什么眼光啊?”

二老爷:“瞧没瞧上是后话,这丫头才十一,便瞧上也有的等了。”说着看向女儿:“不管瞧没瞧上都跟你没关系,想来你也听见那日你姐说的话了,依着爹这倒是好事儿,皇家虽好规矩却也大,偏你又是个最受不得拘束的性子,等过个一两年,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别太远,近边边儿的守着家,岂不比嫁进皇家强。”

饶是姚子萱的性子,说到亲事也不免害臊:“爹说什么呢,谁说嫁人了。”见她难得一副小女儿的样子,二老爷给她掸了掸身上的土:“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既不喜欢她,以后见了只不理会就是了,她便再得七爷的意,如今也没名没分,你不搭理她,晾她也不敢主动找你麻烦,瞧,头发都散了,回房叫四儿重梳梳头发,换一身新衣裳去前头,免得老太君这半天不见你担心。”

好歹劝着去了,二老爷方才回了席上,戏台上正唱麻姑献寿,十停做寿十回都唱这出,十五觉着没意思的紧,见二老爷回来了,凑过去道:“以往真没看出来,原来子萱如此厉害,今儿竟然把那姓陶的小,不,丫头打了个乌眼青,你别看那丫头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却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跟她交过几次手都没占了上风。”

五爷咳嗽了一声:“老十五,你这是看戏呢还是说书呢,这戏台上唱的都没你说的热闹,你刚不是一直吵着要看八仙贺寿吗,这可唱上了。”

十五:“我什么时候说要看八仙贺寿了,每次都是这些老俗套子的戏,也就刚那个李逵探母还有些意思,这个八仙贺寿我今年都看了不下十回了,有什么意思。”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我忽然想起来七哥府上有个会吹笛子的小太监,吹得笛子能引来天上的鸟,今儿既出来了,不如去七哥府上听他吹笛子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三爷却道:“老十五,你今儿要去可不巧了,我听说那小太监病了好些日子了,炕都下不来,哪有力气吹笛子给你听,倒是我府上新来了几个南边的女孩儿,也有个会吹笛子的,虽不能引天上的鸟,却也极动听,你既想听就随我去吧。”说着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叨扰了贵府这半日,也该着回去了。”

两位老爷忙留:“时候还早呢,这戏单子才唱了一半,怎就要走。”

三爷笑道:“两位大人也听见了,老十五不耐烦看戏,要听吹笛子,与其让他去搅合七弟,倒不如跟我去倒便宜,况且,我走了还有五弟呢,有他在自然能把戏单子唱完了。”撂下话走了。

十五虽不大情愿,可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想着正好趁机问问那丫头的事儿,便跟着三哥走了。

三爷是不骑马的,十五也只能弃了坐骑,跟着坐上了马车,一坐上车就忍不住问:“三哥,那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上回见她还是庙儿胡同烧陶的老板呢,怎么一转眼就跑七哥府上了。”

秦王:“你自来不在这些事儿上留心,今儿倒稀罕,怎么扫听起人来?我倒奇怪好端端的你跑庙儿胡同去做什么?”

“我,我就是去随便逛逛,随便逛逛,跟那丫头也是偶然遇上的,不算相熟。”

秦王看了他一会儿方开口:“她是陶秋岚的妹子。”

陶秋岚?十五一愣:“三哥说的是先头七哥府上那个姓陶的美人儿,后来被大哥…”听见秦王咳嗽了一声,忽想起这件事儿是不能提的,忙停住话头,愣了老半天才道:“不像啊,这丫头长得也忒难看了点儿,跟她姐怎么没一点儿像的地儿,是亲的吗,莫不是她爹娘抱来的吧。”

秦王不禁好笑,难怪那丫头讨厌十五呢,哪个女孩喜欢人说她丑的,就算那丫头真不算漂亮,也一样是女孩子,是女孩儿就没有不爱漂亮的。

外头潘铎的声音传来:“爷到了。”

三爷点点头:“知道了,十五弟,算着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府了,你三嫂昨儿还念叨呢,说记得你喜欢吃野味儿,正好安达礼前儿叫人从西北捎回来了一车的野味儿,还说给你送去呢,今儿你来了倒正好,一会儿叫你三嫂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你也尝尝她的手艺虽比不得宫里御厨,却也别有风味。”

三爷这般一说,十五便再不想也推辞不得了,只得跟着三哥进了□□不提,再说陶陶,从姚府出来,轿子就不见了,变成了马车,陶陶跟着坐进去,低着头手指搅着荷包的穗子不吭声,心里知道自己闯了祸。

就算是哪个姚子萱挑衅再先,先动手的也是她,却也是自己的言辞激怒了她才变成这样,而且,陶陶便再不想,也知道这是哪儿,这不是自己的世界,没有什么平等民主,人与人之间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贵贱尊卑。

姚子萱再刁蛮再不讲理,却是姚府的千金贵女,姚府何等显赫,既有累世的功勋又是皇亲国戚,五爷七爷的亲娘,当今的姚贵妃,不就是姚府的贵女吗,由此可知姚子萱的身份有多贵重。

这是个讲究出身的世界,出身决定一切,而自己算什么,先不说陶家往上倒有没有当官的?就算有当官的,也不过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能跟国公府比吗,再有,自己的姐姐陶大妮,即便在晋王府混出了些体面,可这体面陶陶反而觉得还不如没有得好。

虽说不知道陶大妮具体怎么死的,可从别人的一言半语讳若莫深里,也能知道,陶大妮死的极不光彩,且是公认的忌讳。

不过,就连这些皇子大臣都不能提,陶大妮到底怎么死的?陶陶忽有些好奇起来,想着忍不住问了句:“我姐真是病死的吗?”

晋王眉头一皱:“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可是子萱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那丫头自来爱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陶陶抬头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晋王别开头看向窗外,沉默了良久,久到陶陶以为他不会说了,却忽听他道:“年上二哥在府里摆酒,邀我们兄弟前去凑热闹,你姐那几日着了风寒正病着,本不用跟去伺候,却赶上那日天冷,不知听谁说我忘了带平日那个用惯了的手炉,想是觉得身子好了些,生怕别人不底细,便自己跑了一趟。”说着顿了顿:“不想就如此巧,正遇上我大哥吃醉了酒,见秋岚姿色出众,不由分说拖到了花园内的石头洞子里…等我得了信儿赶到的时候,满地的血,秋岚已碰死在石头上,当时父皇也在二哥府上,下了口谕不许有人提起此事,故此,便你姐得急病没了。”

陶陶愣愣看着他,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因大皇子喝醉了□□未遂,逼死了良家妇女,这样的丑事自然不能传出去,若传出去置皇家体面于何处,而陶大妮不过一个下人罢了,死就死了,没人会追究,也不敢追究,若不是晋王还有些良知,念着陶大妮伺候他的情分,只怕都没人记得陶大妮是谁。

即便没人敢提,知道的人却不少,就连姚子萱这样一个国公府的千金都知道,更何况别人了,只是别人没有姚子萱这么傻,会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出来罢了。

忽想起姚子萱说陶大妮就是自己的例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晋王急忙拉着她的手:“怎么手这样冷,敢是病了不成?”说着又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陶陶却扭头避开,自己的手也缩了回来,咬了咬嘴唇:“我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做了什么?你既念着我姐的情分,为何能如此无动于衷?”

晋王身子略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秋岚,让她造此横祸,你若因此怨我,我并无二话可辩驳。”

陶陶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憋闷还是难过,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即便自己跟陶大妮并不是真的姐妹,却也忍不住为她悲惨的命运难过,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面,这就是权贵,他们可以轻易就夺走一个人最为宝贵的生命,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陶陶相信那个大皇子如今肯定还过得无比滋润,有皇子的头衔罩着,他可以干尽所有丧尽天良的事,而不受到惩罚,这就是掌权者的特权。

自己也是命如草芥的老百姓,会不会有一天也跟陶大妮一样死于非命,越想越有些害怕,看着眼前的男人也有些怕。

夜里陶陶做了个噩梦,梦里都是血,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浑身赤,裸,眼睛睁的老大,血顺着额头留在脸上,狰狞非常,陶陶啊一声惊醒过来,瞧见床边儿的男人,立马就坐了起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飞快缩到床角,拥着被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晋王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小雀儿忙搅了温帕子来,帮她擦了身上的热汗,又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伺候着换了,扶着她躺下方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莫不是因为姚府的事儿恼了爷,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算起来,姚府可是爷的外家,那位子萱小姐是爷的表妹,爷可是一点儿都没偏着那边儿,就是奴婢也没受罚,反而赏了奴婢,说奴婢护主有功,姑娘怎么跟爷别扭上了。”

陶陶倒没想到小雀儿还得了赏,忍不住问:“赏了你什么?”

小雀儿下意识捂住腰里的荷包:“没,没赏什么?”

陶陶一见她这样儿更好奇了,伸出手:“拿来给我瞧瞧,放心,我不要你的。”

小雀儿这才万分不愿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来,放在陶陶手上,眼珠子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陶陶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金瓜子就没了,嘴里还唠叨着:“我家如今住的那个院子是赁了人家的,终究不是长事儿,这两年我在家里白吃饭,都靠着两个哥哥养着,如今我也大了,总得帮着家里些,若是明年能把我家那个院子买下来,我娘住着也安生。”

陶陶把手里的金瓜子还给她:“你倒是个孝顺闺女。”

小雀儿:“我算什么孝顺啊,比我大哥二哥差远了。”

陶陶想起小安子哥俩儿点点头:“有个娘让你们孝顺着真好。”

小雀儿:“姑娘莫不是想姑娘的娘亲了吧。”

陶陶点点头。

小雀儿:“姑娘的爹娘虽去的早,却在天上看顾着姑娘呢,再说,还有爷疼姑娘,刚听说姑娘睡得不安稳,特意过来瞧姑娘,不想姑娘却闹起了别扭。”

陶陶心说这哪儿是别扭,一想到陶大妮的下场,自己便有些不寒而栗,只是这会儿跟小雀儿说了会儿话,倒好了许多,与其害怕不如早些把铺子开起来,到时候就说铺子里头忙,不回府里住了,想来他也不好勉强自己…

第36章

转天一早陶陶就起了,赶着七爷没从朝堂回来忙着梳洗好换了衣裳就要出去,小雀儿忙道:“姑娘急什么,吃了早饭再出去也不迟啊。”

陶陶心说等吃了早饭,可不又碰上了七爷,她如今有些不知道怎么跟那男人相处,干脆避开的好,拉着小雀儿:“今儿在外头吃,咱们去国子监那边儿逛逛,听人说那边儿可热闹了,都是卖吃食的,还能饿着不成,走啦,再晚就来不及了。”小雀给她紧着拉了出去。

洪承哪敢让陶陶就带个丫头出去啊,回头再出了什么事儿,爷非扒了自己的皮不行,忙叫小安子跟了去。

到了地儿,小安子叫车把式去海子边儿上等着,他心里明白,姑娘今儿出来不是逛热闹的,是来寻门面开铺子的,自然不会在一个地儿晃,逛着逛着十有*得逛到海子边儿上去,便逛不到那边儿,自己也得把人引到哪儿去,这可是爷昨儿吩咐下的。

小安子实在佩服爷,把姑娘的心思拿捏的这叫一个准儿,就知道姑娘今儿的避开爷出来找门面,一早就安排好了。

想也是,爷这么着紧姑娘,哪可能让姑娘自己瞎撞着找门面呢,这京城里的门面是不少,可好的早有主了,哪是这么逛大街就能逛来的,京里头有眼力的人多了去了,哪府里不养几个眼光独到会经营的,管着府里的产业,这可是各府里的进项,没这个指望朝廷俸禄早喝西北风去了。

爷手里的产业虽不多,找一两个像样的门面也不难,只不过爷也真不易,想对这位好还得拐弯抹角的,直接来,这位不定又要闹别扭了。

小安子就没见过像陶陶这么能折腾的,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在家学学针线刺绣,便是各府里的千金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见过跟这位一样,天天恨不能往外跑的,女人抛头露面的开铺子做买卖,亏这位想的出来,不过,爷都没说什么,更能轮不上自己一个奴才说话,好生伺候着别出岔子就成了。

嘱咐了车把式,见陶陶已经进了前头的铺子,忙紧着几步跟了过去,在门口拦住陶陶:“姑娘,这是当铺,您上这儿做什么?咱去前头逛吧。”

陶陶抬头看了看:“我知道是当铺啊,不是当铺我还不进呢。”陶陶是觉得新鲜,这当铺就在电视里头见过,她那个时代,当铺这种营生早就没了,虽有典当行拍卖会,但跟古代的当铺也不大一样,她是好奇所以想进去瞅瞅。

感觉这里跟别的买卖很不一样,门口没有迎客的伙计,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招牌也简单,就一个斗大的当字。

陶陶拨开小安子走了进去,迎面高高的柜台上直通到顶的木栅栏,就在中间开了个小小的门,从里头探出个花白胡子,带着一顶小凉帽的脑袋来,上下打量陶陶几眼,没好气的挥挥手:“去,去,别处玩去,我这儿是做买卖的地儿,小孩子别跟着捣乱。”

倒是目光落在陶陶身边的小雀儿身上闪了闪:“这位小姑娘,可是来典当的吗?”

陶陶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今儿没听小雀的,穿的是之前从庙儿胡同拿来的衣裳,柳大娘帮着改小了的袄裤,都洗白了,的确有些寒酸,随便扎了头发,跟街上跑的小子差不多。

陶陶是故意这样打扮的,她可不想穿那些鲜亮的绸缎衣裳,也不是出来秀的,她是有正经事儿要办。

倒是小雀儿虽说穿的是晋王府丫头的制服,却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穿的起的,当铺里的朝奉眼最毒,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猜着小雀儿不定是哪府里的丫头,私下偷了主人的物件饿来当铺换银子的。

京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富贵人家的宅门里,人多事杂,便管的再严也难保偷手,他们当铺吃的就是这行饭,越是贼赃越能谋大利。

小雀儿见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没好气的道:“谁来典当?我有吃有喝的用的着当东西吗。”

那老头子听了倒呵呵笑了起来:有吃有喝的才当东西呢,真没吃没喝了,自然是东西都当没了,还当什么,你别怕,不管你的东西是什么来路,到了我这儿也就到头了,便将来翻出来也倒不到你头上。”

陶陶不禁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这儿莫非干的是收赃的买卖,这可是犯了王法的,难道你不怕吗。”

那老头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嘿嘿一乐:“世上犯王法的事儿多了去了,官府都管,管的过来吗,再说,这有卖才有买,别说老百姓家里了,就是万岁爷的皇城内宫里,也短不了偷手,不然,那些宫里的宝贝外头怎见得着,还不是那些内官老爷们弄出来的,这些人在宫里当差,得主子意的自然有赏赐,不得意的不想点儿外招儿,到哪儿弄银子去。”

小雀儿:“你这可是胡说,宫里那些内官老爷们都有月例银子的,吃喝穿用又不用自己花钱,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老头儿:“这你们就不明白了,越是宫里使银子的地儿才越多呢,这宫里的差事也分个三六九等,有给主子娘娘梳头端洗脸水的,自然也有倒屎尿唰马桶的,谁不乐意捡着好的差事干,那些脏的臭的差事不就没人干了吗,故此,这里头就得瞧谁舍得使银子了,银子使的多了,买通了管事的大太监,自然就能派个好差,没银子的,对不住您了,只能去皇城东南角跟屎尿作伴儿去吧,你说没银子成吗。”

陶陶:“他们倒腾出来的东西你收了,若是查出来岂不是麻烦。”

那老头得意的笑了两声:“你小子一看就是没见识的,也不瞧瞧我们这儿是谁的买卖,别说皇城里的东西,就是万岁爷御书房里的摆件儿,只你弄的来,我就敢收。”

陶陶愣了愣,心说这老头好大的口气,看来后戳极硬。

那老头儿见他们几个没有拿东西的意思,便有些不耐起来,老脸一耷拉:“若不当东西,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儿逗什么咳嗽。”

小安子冲妹子使了个颜色,小雀儿会意,忙拉着陶陶出去了。

到了街上,陶陶不禁转头看了看这当铺,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再看,方瞧见门楼子上有石刻的招牌,写着三个字,万通当。

陶陶问小安子:“这是谁的本钱,竟取了这样牛气的名儿?”

小安子低声道:“听说这万通当是仁亲王府的本钱,京里头一号的当当。”

仁亲王?陶陶:“谁是仁亲王?”

小安子:“就是大皇子,咱们七爷上头顶大的哥哥,已故的孝贤皇后所出嫡子,这位爷可是有了名儿的荒唐…”见陶陶脸色有些不对,猛然想起秋岚的事儿,虽拿不准这位知不知道底细,可这人多嘴杂的,不定谁就透出一两句来,提起大皇子却不妥,忙住了嘴岔开话题:“姑娘瞧,前头那家馄饨张馅儿大味儿好,汤还浓,姑娘不是还没用早饭吗,不如去吃碗馄饨吧。”

陶陶也不想听这些,颇有些后悔进了万通当,早知道是那个什么大皇子的买卖,打死她都不进去。

不过,馄饨张家的馄饨的确好吃,熬得浓浓的棒骨汤奶白奶白的,一个个兔耳朵一般的小馄饨,在汤里滚几个开,装到调好味的大碗里,撒上一些切的碎碎的芫荽,点两滴麻油,闻起来喷香,吃着软中带嫩,别提多好吃了。

一大碗馄饨陶陶吃的一滴答不剩,结了账出来还有些意犹未尽:“”这边儿的吃食可比城西的好吃多了。”

小安子听了忍不住嗤一声乐了:“瞧姑娘说的,这哪儿能比,这边儿守着国子监,住的都是些来京赶考的举子,这些人既读的起书,家里自然都不穷,比不得城西都是外省逃荒逃难来的老百姓,寻个落脚的地儿,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了,这边儿举人秀才老爷们口儿都高着呢,寻常吃食哪卖的出去,其实,这馄饨张也没什么秘方,无非就是舍得下本罢了,多放些大棒骨,汤自然熬的香浓,肉多些馅儿就好,真材实料自然价儿也高,这么一碗馄饨要三十个大子儿,在城西都够一家子七八口吃的饱饱儿了,谁舍得买这个,所以说,这做买卖真的瞧在哪儿,地方可要紧呢。”

陶陶心有同感,这倒是,在这儿随便一碗馄饨都能卖三十个大子儿,在城西想都不可能,忽想起第一次遇上十五的时候,那小子只吃了一口面就喷了,满嘴嚷嚷着难吃,想来也不怪他,在皇宫里头住着,天天吃的都是御厨做的山珍海味,那面自己都勉强才吃下去,更何况那小子了。

不过,这更坚信了陶陶在这边儿开铺子的主意,她要开铺子的卖点就是新奇稀罕,若是吃饭还费劲呢,谁有闲钱买这些,就得是那些有钱的才行,例如像十五这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小子,还有姚家那个见了自己跟斗鸡似的姚子萱,都是自己的隐性客户。

这么想着忽觉昨儿在姚府跟那丫头打起来,实在有些莽撞,早知道昨儿忍忍就好了,失策失策,算了,没有姚子萱还有别人呢,这京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纨绔子弟跟刁蛮千金,只要自己卖的东西新奇好玩,客源是不用愁的。

如今愁的就是地方,想着便问小安子:“你可知那些买卖房子的中人都在哪儿?”

小安子:“这个姑娘可是问着了,前些日子奴才帮个远房的亲戚赁院子,可没少跑,正巧认识个靠谱的中人,他平常不是在家就是在茶楼里听书,姑娘瞧,就是前头街角的状元阁,若是不在,再往他家里找必能找着。”

陶陶高兴的道:“那咱们赶紧去找他。”

到了状元阁外,陶陶刚要往里走,小雀儿拉住她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就在这儿等着吧,您瞧上头都是些什么人啊。”

说着往上瞄了瞄,陶陶抬头,这状元阁二楼是一圈的槛窗,想来是天和日暖,如今都打开来,故此能清楚瞧见里头几个妖娆女子,正跟旁边的男人或调笑或说话儿,分外暧昧,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陶陶:“这里不是茶楼吗?”

小雀儿哼了一声:“谁知道,大白天的就跟男人勾肩搭背的,真不要脸,这里不好,姑娘千万别进去。”死活拉着陶陶不让她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