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陶陶回来七爷见她两只手裹着布唬了一跳:“手怎么伤了?我瞧瞧。”说着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要看,陶陶忙道:“就是破了皮,不妨事,已经上了药,过一两日就好了,不用看了。”

七爷却不依,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裹着棉布打开,见手上不知被什么割的都是细细长长的口子,上的药极好并没有肿起来,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反而有股清淡的香味,不禁道:“是三哥上的药?”

陶陶愣了愣:“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猜着是三爷给我上的药。”

七爷没说话儿,旁边的小安子低声道:“二姑娘,这伤药是玉荟膏,番邦进贡的好东西,去年从南边巡河防回来,万岁爷听太医说三爷着了湿气身上生了疹子,特意赐了一瓶玉荟膏,满京城都算上,除了贵妃娘娘哪儿得了一瓶就是三爷有这样的宝贝了。”

陶陶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儿,在江宁的时候,三爷因不适应南边阴雨潮湿的天气,身上起了湿疹,自己说找郎中来瞧瞧,开些去湿的汤药,却给他死活拦了,说什么区区小疾,不妨事,当时自己还猜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不想让郎中瞧他的身体,毕竟皮肤病光瞧脉是不成,怎么也得看看。

如今才算明白过来,什么怪癖啊,根本就是有意不治,让皇上觉得他为了办差连自己生病都顾不上了,可见多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要不然这一瓶珍贵的玉荟膏也不会独独赐给他,这份心计细想起来真有些让人害怕。

却想起这样珍贵的药,三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给了自己,他对自己真是好的过分,自己如此想三爷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跟自己没干系,三爷心计再深,算计的是金銮殿上的九龙宝座,断然不用在自己一个小丫头身上,更何况虽未正式拜师自己跟三爷也有师徒之情,若三爷将来能如愿,对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没准还有好处,所以想这些做什么。

摇摇头,叫小雀儿把药瓶子拿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什么玉荟膏?瞅着跟平常的药没什么两样啊。”说着眼睛一亮:“照你这么说,这东西得值多少银子啊。”

小安子愣了愣道:“这是宝贝,宫里都没几瓶,外头哪儿见得着,就算金山银山也买不来啊。”

七爷把棉布给她裹好摇摇头:“这药极难得,你又淘气好动,三天两头的不是割破了手就是碰伤皮,有这个药正好备着使,不许卖,记住了?”

陶陶嘿嘿一笑:“放心放心,不卖 ,卖了我自己怎么办啊。”心道不过可以找个明白人研究研究成份吗,就算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差不多功效的也成啊。

找谁呢,陶陶忽的想起一个人来,太医院的头头儿许长生,可贸然往太医院找人目标太大,去许府又太莽撞,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而且这位许太医跟三爷一样为人古板拘束,这件事儿直接说估计不成,得拐个弯才行得通。

七爷见她浑身狼狈不堪,衣裳都破了两处,一边儿吩咐小雀打水拿换洗的衣裳,一边儿道:“你这是学骑马还是去打仗了,怎么跟丢盔卸甲了一样。”

陶陶:“以后我再也不学骑马了,皇上若是问起来,我就直接跟皇上说我笨学不会,要杀要砍悉听尊便,反正被皇上砍头跟从马上摔死一样惨,砍头我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七爷:“又胡说,什么死啊活的,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

陶陶叹了口气:“不是我咒自己,是我真的学不会骑马,死也学不会。”

七爷:“越说不吉利了还说,骑马有什么难的,开铺子做买卖这么难的事儿你都料理的妥妥帖帖,难道骑马比做买卖还难不成。”

陶陶:“这话可是,对我来说做买卖简单多了,骑马却难如登天,今儿若不是三爷跟十四赶巧去了跑马场,我这条小命儿非交代了不行,十五还一个劲儿拍着胸脯不说,他骑术多高,准备半天就能把我教会,谁知都是吹牛的,就他那骑术连十四都不如,还吹呢,我都替他臊得慌。”

七爷微微皱了皱眉:“不说跟子萱几个学吗,怎么,十五弟也去了?”

陶陶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气之下把十五说了出来,前头因为十五两人可是闹了几次别扭,怎么又提那小子了,其实陶陶真没把十五当回事儿,他根本不是自己的菜,别说他如今都娶了媳妇儿,就算他如今还单身,自己跟他也不可能,更何况听子萱说十五才娶了媳妇儿不满一年,期间又把陈韶妹子买了回去,还不知足,前后又弄了好几个女人进府伺候,府里一大堆莺莺燕燕了,却还有事儿没事儿就跑自己跟前儿来献殷勤,简直就是个花心大罗卜。

自己本来是能避则避,免得那天不爽了把这小子臭揍一顿,可今儿却是在马场碰上的,自己也不能因为碰上就白跑一趟吧,更何况自己是有些虚,老听安铭说十五的骑术如何如何高明,琢磨他要是真能指点指点,也省了不少事,也就勉强顺水推舟了一回,哪想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啊,这骑马没学会,差点儿小命都搭进去,这会儿还因为这小子惹七爷不快。果然这小子是瘟神。

不想这次七爷倒大度了起来,并未追究此事而是道:“我们几个兄弟之中骑射弓马数着十四十五最好,只不过十五到底不比老十四在西北兵营里历练了一年骑术也更精湛一些。

陶陶歪着脑袋看着他,神情颇有些意外,七爷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十五常去马场,你凑巧碰上他也并不稀奇。?”

陶陶:“那以前怎么总因十五跟我闹别扭。”

七爷有些不在:“谁闹别扭了,我怎么不记的。”

陶陶眨眨眼忽的笑了起来:“原来七爷也会耍赖。”

七爷俊脸微红,拉着她坐下:“好了,手都伤了还不老实些,伤了手,这几日就别处去乱跑了,在家里老实的养伤吧。”

陶陶乖巧的点点头,手都这样了,出去也什么都干不了,而且秋傻子的劲儿上来,外头也有些热,今儿听了子萱的主意出去学骑马简直就是大大的失策。

伤口本来就不深,加上药换的勤,没几天就好了,腿了一层薄薄的皮,一点儿疤都没留,陶陶拿着玉荟膏的药瓶,左看右看一会儿闻一会儿倒出来一些在手上涂抹一下,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神奇的成分,不像药,倒有些像贵妃娘娘给自己擦脸的那个玉容膏,只不过味道有些不大一样,颜色也有区别。

正研究呢,忽的洪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二姑娘,二姑娘,宫里的冯爷爷来了,先再前头花厅待茶呢。”

陶陶见他满头大汗,还当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不想是来了客,不禁道:“什么冯爷爷李爷爷的,这会儿七爷不在府里,问他可有急事,若有急事你叫小安子立马去寻七爷回来,若无急事,改日再来也就是了,你跑来找我有什么用?”

洪承忙道:“冯爷爷不是来见主子的,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陶陶愣了愣:“送东西?你说的这个冯爷爷倒是谁啊?我怎么不记的认识这人?他给我送的什么东西,你可瞧了?”

洪承:“姑娘,冯爷爷就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御前总管冯六,后头两个小太监抬着个老大的箱子,瞧不见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御前总管冯六?他一说陶陶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在漪澜阁跟皇上说话的时候,旁边是站着个白面的老太监,脸上的表情半天都不变,规范的像带了个一层□□,漪澜阁那些小太监在他跟前儿头都不敢抬,后来子蕙姐说是御前总官冯六,自己才明白是那些太监的头头儿,怪不得这么怕他呢。

这位虽是太监,却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儿,不说自己一个小丫头,就是七爷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不能得罪,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什么东西,怎么想也想不通,看着洪承:“你确定是御前总官冯六,不是你认错了人吧!”

洪承:“奴才就是眼神再不济,冯爷爷也不敢认差了啊,姑娘您就别再问了,赶紧去前头吧,东西十有**是万岁爷叫冯爷爷送过来的,若怠慢了可是抗旨。”

陶陶翻了白眼:“什么抗旨?哪来的旨啊?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站起来往外走。

洪承连忙跟着:“二姑娘且收着些性子,这位冯爷爷可不能得罪…”嘴里啰嗦了一道儿,生怕陶陶把冯六给得罪了。

哪想自己的担心都是白费,陶陶刚才还一脸不痛快呢,脚一迈进花厅,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挂上个大大甜甜的笑:“陶陶给冯爷爷见礼,这一程子不见,冯爷爷身子骨可还硬朗?”

第90章

冯六忙道:“劳小主子动问,老奴这身子骨还算过得去。”

洪承微愣了愣,虽说冯六也是奴才,可这奴才跟奴才差别大去了,就算是倒马桶伺候夜壶的奴才,只要是万岁爷跟前儿的那眼睛也都长在脑袋顶上,就是朝堂大臣见了也不敢拿架子,私下里还得多送银子好处,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能消息灵通些,更何况冯六是御前的大总管,就是几位爷见了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这冯六虽说看着随和,却是个极难讨好的,眼里除了万岁爷,就算对几位爷也一样不假辞色,当然主子还是主子,礼儿上自然一点儿不错,可要是谁想给他送点儿好处,扫听点儿消息,真比登天还难,而且极重规矩,断然不会为了奉承七爷就对陶姑娘格外讨好,所以这声小主子真把洪承惊了一下,冯六不会不明白,他这小主子一叫,就等于给陶姑娘正名了吧,若不是圣意,精明审慎的冯六怎会犯这样的口误。

陶陶笑道:“秋天易生躁火,我哪儿有些好洋参,最是生津去燥,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最适宜这时候吃,泡水,煮汤都好,那天在宫里听见您老有些咳嗽,回来就想给您送些去,奈何您老在宫里当差,不大方便。”

冯六:“老奴这咳疾是老症候了,一到春秋两季儿的就得犯上几日,吃多少药也不顶事儿,前些日子请许太医给老奴瞧了瞧倒是说了个保养之法儿,就是这洋参,说这西洋的人参性凉味甘正对躁火咳嗽之症,叫老奴平常日子当茶饮用,老奴这儿正愁没地儿寻好洋参呢,如今可算救了老奴的急,老奴这儿先谢小主子的赏了。”

这可是明摆着的客气话儿,冯六是谁啊,御前大总管 ,别说几棵洋参就是百年前年的老山参一天吃一根儿,也不成事儿,更何况满朝文武谁不知冯六是有了名儿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算几位爷想送点儿好处,怎么送去的怎么退回来,大皇子都不知吃了多少回闭门羹了,可年年还是要往上撞这个哑巴钟,不就是想从冯六这儿扫听点儿万岁爷的事儿吗,可惜白搭,这位那张嘴蚌壳都紧,谁也撬不开。

这会儿忽然就收了陶陶的礼,洪承更惊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冯六怎么就对陶姑娘格外青眼呢,难道是万岁爷?

陶陶笑眯眯的道:“这就是了,这东西既养身又治病,平常就别断了,这么着,我哪儿还剩下两箱子,回头您叫个妥帖的人去我铺子里先抬一箱子回去慢慢吃,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的是。”

冯六:“那老奴可就不跟小主子客气了,回头就叫人抬去。”

两人你来我往瞧着格外熟络,若不是洪承是个知道底细的,打死他都不信,这两人不相熟。

说了会儿闲话儿,陶陶才道:“立了秋天儿还热呢,您老怎么出宫来了?”说着瞥了地上的箱子一眼,箱子瞧着有些老旧,材质像是紫檀的,雕工细致精美,瞧着是种花儿,可陶陶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花儿?

冯六叫小太监打开箱子,陶陶一愣,里头装的是一套大红的骑装,袖口跟裙边儿镶晶莹圆润的珍珠,红白相映,漂亮至极,旁边的鹿皮软靴,靴子边儿上也镶了一圈珍珠,还有马鞭子,马鞍,竟是全套的骑马装备,而且是女子的,陶陶看了看箱子,忽觉大祸临头,心存侥幸的道:“那个,冯爷爷,您这些东西是送七爷的?”

冯六笑了:“小主子说笑了,这是女子骑装七爷哪能穿用,是昨儿万岁爷忽想起来,库里还收着这么一套骑马的家伙什儿呢,说小主子身量儿,估摸差不离,吩咐老奴特意找了给您送了过来,过几日秋猎的时候好穿,也省的白搁着。”

陶陶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禁道:“冯爷爷,可我不会骑马啊,这衣裳给我岂不糟蹋了,要不您老回去跟万岁爷说说,赏给别人吧,对了子萱,姚府的二小姐子萱就挺合适,她骑术好的紧,定不会辜负了这样的好东西。”

洪承瞪着眼儿差点儿昏过去,心说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万岁爷放的赏还又推给别人的,这位也不知怎么想的,若是追究下来,这就是抗旨的大罪,忙咳嗽了一声。

陶陶没搭理他,而是缠着冯六:“冯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不会骑马,而且也笨,根本学不会,我跟您说昨儿我去郊外的马场学来着,七八个围着我教了一天连上马都没教会,反而惊了吗,不是十四爷出手相救,我这条小命儿可就交代了。”

万岁爷赏这套骑装下来,是有些一时兴起,却也间接说明了心里是真喜欢这丫头,这套骑装的来历,只怕宫里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正是因为清楚才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这要是搁别人身上,非欢喜晕了不成,这丫头却一个劲儿的往外推,真不知这小丫头的脑袋瓜里琢什么呢,不会骑马学呗,有什么难的?做买卖开铺子可比骑马难多了,这丫头不一样干得有来道去的吗。

想到此笑道:“想来是教小主子骑马的师傅没选好,这么着回头老奴禀明了万岁爷,给小主子挑一个好的,管保一学就会,老奴这出来有一会儿了,万岁爷哪儿还等着回话儿,不敢耽搁,这就先回了 。”不等陶陶再说什么,撂下话走了。

陶陶盯着地上箱子里那套骑马装直运气,琢磨这皇上是不是太闲了,好端端的给自己送这个做什么,哪有这么逼着人学骑马的。

七爷一回来洪承就忙着回了,七爷愣了愣:“你说冯六特意送过来的?怎么可能?就算父皇想赏陶陶,也用不着冯六跑腿儿啊”

洪承点点头:“奴才也纳闷呢,这样的小事儿哪用劳动御前大总管啊。”

七爷:“赏的什么?”

洪承:“是一套骑装还有马鞭子马鞍”

七爷一听皱了皱眉,心说这丫头不定怎么别扭呢,忙快步往里走。

一进屋就见陶陶正瞪着地上的箱子生气呢,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一个人坐这儿发什么呆?”

陶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就讨人厌,不然皇上天天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想起关心我骑马的小事儿,我会不会骑马有什么干系吗,你们这儿的女孩子不都讲究笑不露齿,三从四德吗,子萱骑马还被好些人笑话呢,怎么到了我这儿规矩就变了。”

七爷挑挑眉:“我们这儿,什么话儿,难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女孩子不成,不是到你这儿规矩变了,更不是讨厌,正好相反,你这丫头太招人喜欢了,你上回在宫里倒是跟父皇说了什么,把父皇哄的这般喜欢你,还特意让冯六给你送了一套骑装来。”

陶陶嘟囔道:“哪儿说什么了?不过就是些哄老人家高兴的场面话罢了,我要是知道后头有这么多麻烦事,那天绝对装哑巴。”

七爷笑了起来:“你这个小话唠装哑巴,还不憋死了。”说着打开箱子,伸手默默里头的骑装:“这套骑装你穿着肯定好看。”

陶陶翻了白眼:“我要是骑术精湛,穿上这么套好看的骑装,自然好啦,问题是我连马都上不去,穿的越好看越扎眼岂不越丢脸吗,而且冯六说回去跟皇上说找个师傅来教我骑马,我这一难是躲不过去了,我要是真给马踩死了,你也别难过,就当我是在劫难逃好了…”

七爷脸色一变:“又胡说,什么在劫难逃,多大的事儿,值当这样咒自己,你别怕,明儿一早上我进宫去找母妃,让母妃跟父皇说说情也就是了。”

陶陶眼睛一亮:“真的?娘娘说情有用?”

七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来父皇不会太为难你。”

陶陶顿时高兴起来,直接依在他怀里:“你最好了。”

声音软软娇娇的,简单的四个字就叫人再也舍不得为难她。

七爷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我倒没想到父皇会如此喜欢你,想来便不学骑马,这次秋猎也必然要跟了去的。”

陶陶:“只要不骑马,跟去就跟去呗。”

七爷欲言又止,心里却有些忧虑,父皇的喜欢对于陶陶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他本来想两人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不跟其他兄弟争那个位子,陶陶忽然得了父皇宠爱,其他兄弟会怎么想,他跟陶陶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稳的了吗。

七爷忽然想起今天五哥跟自己说的的话:“老七有些事儿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开的,你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不能逃,不可避,这是你我身在帝王家必须去背负的命运,祸福虽有天定,争与不争不在你我,真要逼到这个份上,不争也得争。”

七爷拦着怀中人,忽的想到若是为了怀中人,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有这份平常心,忽听窗外风声大作,吹的廊下的雨眉油布哗啦啦啦响,颇有几分秋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难道真要变天了吗…

第91章

冯六接了小太监的茶盏亲自送了进去,把案头的旧茶换了,刚要出去便听万岁爷开口道:“那丫头可喜欢?”

万岁爷这么一问冯六倒有些踌躇,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冯六道:“奴才不敢欺瞒万岁爷,那位小主子不会骑马,昨儿去马场折腾了一天,连上马都没学会,还惊了马,险些出了大事儿,万岁爷赏的骑装,瞧着倒是很喜欢。”

皇上微愣了愣:“她不善骑术吗?”继而点点头:“是了,毕竟不是她,倒是朕糊涂了。”

冯六:“老奴倒是觉着小主子聪明的紧,想是师傅教的不得法儿。”

皇上:“老七糊涂怎么不找个妥帖的师傅,还惊了马。”略沉吟片刻道:“叫图塔去教这丫头吧。”

冯六忙道:“图塔性子稳妥,管保能教会。”

皇上哼了一声:“白长了个聪明相,闹半天都是嘴把式。”

这话说的不客气,却透着亲切呢,冯六哪有不明白的笑道:“也不全是嘴把式,倒真有孝心,奴才今儿去了,说上回进宫的时候听见底下人说老奴有咳疾,便说吃洋参好,叫老奴派人去铺子里抬一箱子泡水冲茶。”

皇上:“朕记得你总闹腿疼,倒不知还要咳疾?”

冯六:“老奴先头也有些纳闷,后一琢磨就明白了,想是那日在漪澜阁的时候听见万岁爷咳嗽了两声,便记在了心里,若直接说送万岁爷洋参只怕不妥,便借了老奴的由头,这洋参就是打了老奴的幌子,其实是孝顺万岁爷的”

皇上听了嗤的笑了:“这丫头心眼子都用这儿了,只这洋参虽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却是西洋才有,她一个小丫头从哪儿弄这么多洋参?得了,别管怎么来的,横竖是她的孝心,回头你跟她说,朕要了她的参,这骑马也要学会,等秋猎的时候,她若骑的好,朕有赏。”

冯六本来还有些为难,那位的身份还真有些尴尬,不是出身如何,是她那个姐姐陶秋岚,当初那档子事儿可把万岁爷膈应的够呛,说起来那也是个苦命人,那件儿丑事儿也不能怪她,怪只怪陶秋岚长了那么个勾人的模样儿,引动了大皇子的色心,后一头撞死更怵了万岁爷的霉头,故此招了万岁爷的嫌,可这谁也没想到陶秋岚还有这么个能说会道且运气其佳的妹子。

模样虽比她姐差多了,却天生一副好人缘,加上心眼儿活,人机灵,那张小嘴也会说话儿,把万岁爷哄了个乐呵呵,竟勾起了年少时的一段心事,那些事,那个人,便已经过了数十年之久却依然藏在万岁爷心里,可见刻骨铭心,要说这丫头的性子哪儿像,还真不好说,模样儿不如那位,性子也比那位滑头,那位也不如这丫头能说会道,唯有那股子娇憨劲儿像的紧。

要不说这人真是命呢,一奶同胞的姐俩却是如此天差地别的命运,这说出来都没人信,万岁爷估摸也想不到这丫头就是陶秋岚的妹子,周围这么些人也没人提一句,虽不是刻意瞒着,却也都是想护着那丫头,自己何必讨嫌,更何况那丫头一口一个冯爷爷叫着,自己也不忍心戳破,反正万岁爷没问,自己就当不知道吧,只是七爷自来不喜图塔,万岁爷让图塔去教那丫头,七爷哪儿…哎呦,自己怎么糊涂了,七爷再不喜图塔,万岁爷的口谕都下了,还能把驳回不成,横竖是教那丫头跟七爷没大干系。

想着便亲去宫门寻图塔,图塔是内廷侍卫的头儿 ,前些年才提拔上来的,之前是郊外兵营的大头兵,是西北汉子,一身功夫,尤精骑射,机缘巧合入了万岁爷的眼,这才调入内廷当了侍卫,去年才熬成了小头头,每年万岁爷打猎都点他随扈,可见极信任,只图塔这人性子有些执拗,尤其跟七爷不知什么地方过不去,彼此都看不顺眼,冯六是怕他不知底细回头把那丫头得罪了,倒麻烦。

图塔正在宫门的值房里坐着喝水呢,如今他熬出了头不用在外头站规矩,却也不能离开,见冯六来了心里虽觉意外却不敢怠慢,忙让进来,叫下头的人端茶。

冯六摆摆手:“茶就不用了,咱家刚从里头吃了茶,不渴呢。”

图塔:“您老这是要出宫?”

冯六:“不出宫,咱家特地来找你的,万岁爷派了你个差事…”冯六本来以为自己得费些唇舌,跟他道明利害关系,这个执拗的汉子才会答应,不想一提图塔就痛快的应了。

这么一来冯六更不放心了,忍不住嘱咐他:“图塔,这位可不同旁人,万岁爷格外看重,又是七爷的心尖子,不能有丝毫闪失,且我先跟你透个底儿,这位的性子只怕这差事不容易。”

图塔拱手:“多谢您老提点,图塔自当尽心尽力。”

冯六点点头:“有句话咱家早就想问你了,你跟七爷倒是有什么过节不成?”

图塔沉默良久苦笑一声:“他是主子图塔是奴才,奴才敢跟主子敢有什么过节?”

冯六:“你明白这个道理咱家就放心了。”

图塔送着冯六出去,愣了一会儿才进屋。下头的侍卫听见信儿跑进来低声道:“头儿,我可跟你说,七爷府上那位可不是善茬儿,您得小心着些。”

图塔看了他一眼:“你见过?”

那侍卫道:“年前那位跟七爷进来过一趟,正赶上我当值,照了一面,七爷宝贝一样护着,小的没敢仔细端详,略扫了一眼,说句实话,模样儿寻常了些,只不过别看模样寻常可招人儿的紧,十五爷哪儿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呢,那天属下正好去郊外跑马,可巧儿就撞上了那位在马场学骑马,十五爷在旁边护的紧啊,生怕那位摔了,七八个人围着一人一马正转悠了老半天不见动地儿,可惜了那匹上好的青骢马,偏遇上了这么一位,真真糟蹋一匹好马。”

图塔:“不说是七爷的人吗,怎么又跟十五爷有牵连了?”

侍卫小声道:“所以才说这位招人儿啊,况且说是七爷的人,那是好听的,这位才多大,听说还没成事儿呢,名份也未定准,只是挂了个名儿,更何况这位的出身在哪儿摆着呢,就算贵妃娘娘喜欢,万岁爷青眼,这样的出身,也成不了正妃,至大是个侧的,将来正妃进了晋王府,就算这位再得宠又如何,嫡庶有别啊,不过以这位的出身能当个侧妃也是祖上积德了,要是有造化,七爷成了大事儿,说不准就熬出头了…”

侍卫大都是兵营里出来的糙汉子,不跟那些读书人一样,肚子里有八道弯儿,想什么说什么,一根肠子通到底儿的性子,有些不防头的话私底下也说,倒没人在意,全当个乐子听。

图塔却不过含糊的应了声,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转过天图塔就亲自来了晋王府,洪承一见他愣了楞,虽知主子不待见这位,可人家是内廷侍卫,皇上身边的人,哪是自己能得罪的,忙迎了过来:“这不是图爷吗,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图塔拱拱手:“洪管家有礼,图某来请见贵府的陶姑娘。”

他一说洪承就明白了,昨儿晚半晌儿的时候宫里就传了话出来,说万岁爷亲自给陶姑娘指了一位教骑马的师傅,今儿就来,为此陶姑娘别扭的晚上饭都没怎么吃,主子哄了大半晚上,才算好了些,不想皇上给陶姑娘指的师傅竟是图塔,这可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爷跟图塔之间的过节,洪承也不大明白,仿佛这图塔跟秋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主子才死瞧不上图塔,具体怎么回事儿,秋岚一死就更闹不清了。

图塔这一来,主子哪儿不定怎么生气呢,不通报这位是皇差,通报吧又怕闹起来,而且图塔说的明白请见的是陶姑娘,不是七爷,若七爷给图塔难看,更为不妥。

图塔却也是个爽利汉子,哪会瞧不出洪承的为难,开口道:“若陶姑娘这会儿不方便也无妨,请洪管家替图某带句话儿,就说图某在郊外的马场候着姑娘玉驾。”丢下话翻身上马去了。

洪承松了口气,不跟主子见面就好,免得闹起来不好看,径直进去回话儿。

陶陶正不爽呢,本来还想这辈子都不学骑马了,谁想冯六来了一趟,自己又得赶鸭子上架,而且自己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大早就来了一位犯人的骑马师傅,名字还这么怪,见七爷脸色一听图塔立马就黑了,更为好奇不禁问了句:“图塔是谁?”

洪承偷瞄了主子一眼低声道:“是宫里的内廷侍卫。”

陶陶看了七爷一眼:“你认识这个叫图塔的?有过节?”

七爷哼了一声:“爷跟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过节,也太抬举他。”

陶陶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真是死鸭子嘴硬,没过节这是什么语气,陶陶格外好奇七爷一个皇子王爷跟一个侍卫地位天差地远,估摸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怎会有过节,这里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陶陶很清楚七爷不乐意说的,自己就算问了也白搭,洪承更不会告诉自己,唯一能扫听的渠道就是这个图塔。

想到此忽然对这个图塔好奇起来,站起来道:“万岁爷给我找的师傅,总不好怠慢,我先去应付应付。”说着带着小雀儿跑了。

第92章

陶陶第二次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定摔成了四瓣,不然咋这么疼呢,图塔却仍皱眉冷声道:“起来上马。”

陶陶索性耍赖:“起不来了,腿摔断了。”

图塔蹲下要看她的腿,陶陶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碰我的腿可不妥当。”

图塔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就是靠这个哄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