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下车,大力摔上车门。

随着宛云的用力,车门发出幽怨一声。钢铁虚弱震动,突然,整个老旧车门咣当的掉在地上。

冯简不可置信盯着他空了的左侧,脸都发青,赶紧下车查看。

“李宛云!”

宛云没有美国时间再和冯简继续磨蹭。她抬头,正好看到一辆巴士停在不远处。

巴士虽然已经出站。但随着宛云在路边的招手,对方居然缓缓地把车开过来,门打开,让她跳上车。

这就是美人的优势。

身后的冯简直起身,气道:“李宛云?!”

宛云从玻璃窗回头,看对方气急败坏的脸。

过了会,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微笑,双颊通红。

发布会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托冯简的福,宛云赶到时,内心已经没有半分多余的负面情绪。

律师起草份声明,该解释的事情解释明白。然而记者好不容易抓住宛云本人,尖锐问题层出不穷。

“李大小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这件事并没有其余内幕。但能解释下你为何前去戒毒所?”

“为什么你十年前发生车祸,消息一直未被披露,这中间是否有猫腻”

“十年前的车祸后,李大小姐养好伤,却全面淡出社交圈和商圈,请问是否还有隐情?”

“你跟冯简的婚姻,究竟从哪里开始?”

面对记者的提问,宛云言简意赅的解释,惯来表情温和,眼睛却没有任何笑意。

“…李大小姐,你说曾经出车祸的原因不是因为酒精,但原因是什么?”

“——自尊心而已。”

“哦?哦?”

宛云突然伸手接过对方的话筒。她看着电视的摄像镜头:“我曾经以为,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尊。而我之前太过顺利,到了傲慢的地步。之后发生那种事情,可以说是变相惩罚,也幸亏家人照料——我选你,是因为我曾见过你本来的样子,我知道你没有改变过。很羡慕你,我希望自己是你这样的性格,我希望我和你一样对自己的选择有尊严,所以选了你。这就是答案。”

“什么?”

“啊?”

“李小姐?”

在场的记者均迷惑不解。

正在看直播的冯简差点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把电视关闭。

整日都要防这种疯子的报复,容易么。

79 12.4

与来时掀起的血雨腥风相比,宛今的离去显得静悄悄。

深夜的机场,空荡荡,冷清清,特意订的晚班航线。何泷正惯性地拉住宛云,惯性地嘱咐。冯简连续半个月都没睡好,在旁边无所事事的站着。宛今戴着眼镜,宽大帽衫垂下遮住半张脸,生怕再被偷拍。

与边上的亲热相比,他们这厢似乎显得冷清。

于是冯简干巴巴的对宛今说:“…要走了?”

宛今只觉得很多话想说,然而太多事情,又无力表述。当初一腔热血回来,阴阳差错,落得这个下场。宛今眼睛看着地面,来回的搓着手中机票,并不立刻应答。

于是冯简思筹了一下,爽快的放弃告别。本来就不特别擅长这些,再说宛今手里的机票已经被捏的够皱,光看着都心烦。

如果把宛今比喻具体什么,他会往家里的那两只牧羊犬身上靠,类似这段婚姻安静温顺的无用附赠品。尽管事实证明,宛今没有犬类动物那么忠诚勇敢,但这也不全是她的错。

冯简转头对何泷说:“狗链,懂吧?狗链。”

何泷张了张嘴,原本勉强想对冯简的关心之词再咽下去。有关自己嘴角的皱纹,面前的臭小子要付很大责任。

她拉了把宛今:“跟你姐姐和姐夫说声再见。”

宛今咬着下唇。

冯简说:“不用,待会又哭了。”

他自觉口气很正常,然而宛今的眼眶果然再迅速红起来,连带何泷都狠狠瞪了冯简一眼。

宛云送她们到登机口。

她对妹妹嘱咐的当口,何泷终于转头,矜持对冯简说:“给你留张名片,买新车前给车行打电话。那车行老板是我老朋友,能给些价钱优惠,并可以预先挑最新车型。”

冯简却奇道:“什么,谁说我要买新车?”

他那破车!姑且说“车”都侮辱了现代工业!何泷鲜红的嘴唇张开,随后再紧紧比龙,片刻后又再张开,这动作反复几次终于忍住,她自我安慰道:“不买没关系,反正你公司的车还能用。而家里,云云可以随时征用我的车。”

冯简低头:“这名片我还能收下吗?”

何泷呼口气。

这是场真挚的离别,因为离别气息极其微弱。在场的一半人士都希望速速脱离此地,尽量不要再相见。

好不易送走气鼓鼓的丈母娘和永远热泪盈眶的小姨子,冯简觉得整个世界终于又都清静下来。

终于。

半山别墅显得宽阔,城市天气显得清澈,连那些继续追踪他和宛云的摄像头都显得比较可爱。

冯简没有忘记把何泷和宛今别墅吃喝的账单,重新再寄回英国。

而对于旧车的处置,宛云倒很看得开。

“那车,你想留下就留在车库。即使以后不能开出去,再把另一边的门卸掉,直接当雪橇好了。”

冯简怀疑她在讽刺。

“别墅里正好白养着两只狗,它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可以拉雪橇。”

宛云看他一眼,慢慢说:“家里那两只都是牧羊犬,你知道吧?”

冯简沉默。

宛云再建议他:“要不要我们再去狗舍买两只雪橇犬,拉你的雪橇?”

“…李宛云你够了。”

冯简虽然自认略微节省,但该花的钱总不能省。

几日后,还是舀着名片去车行挑车。

华而不实跑车系列自然全部剔除,空间窄小精致的欧洲车又实在不适合,宛云又不喜欢粗犷的美式车。最后挑了款丰田,冯简向来懂这些机械,于是从内配到装置都自己挑选。这般计算下来,整车价格也是不菲,内置宽大舒适,外表低调。

珍妈撅着嘴,在新车前转一圈。

“同样的价钱,还不如买两辆房车。”知道价钱后,她免不了嘟嘟囔囔,然而还算满意,“但这车感觉也蛮好,空间大,**强,以后接送孩子都很方便,可以做保姆车。”

她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男主人和女主人却渀佛都没听见。

男主人正作势用脚赶开牧羊犬,以防它们在新橡胶轮胎底将毛蹭来蹭去。而女主人半坐在主驾驶座上,正细心给车里绑小小而红色的平安符。。

试驾的时候,冯简顺便带着在宛云全城兜风。

此刻天下着小雨,夜风急速扑到脸上,略微冷,带些寒。这样的季节,配上路边无尽延伸的路灯,似乎格外适合回忆。

轿车在高架桥上均匀提速,越来越快,宛云有些难受地从车窗外移开视线。

高速行驶而引起的视觉晕眩感让人不适,不安的熟悉感,渀佛随时会颠覆摔碎。而小指末端好像又开始传来虚幻疼痛,咽喉似乎不能呼吸,心跳大的几乎盖过了风声。

宛云紧紧抓着安全带。

零星的小雨顺着风飘过来,扑在脸上,略微的凉意。她略微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平静呼吸,抑制住喊停的念头。

冯简浑然不觉。

他很少为自己买东西,此刻正处于试驾的乐趣中,直到无意偏头回看的时候,不由一愣。

“你晕车?”

得不到回答,冯简不由皱眉。

他再向旁边凝神看过去,心不由一跳。

宛云脸色已经雪白,此刻正安静交握双手,周身皆散发冷淡拒绝的味道,唯独眼神痛苦的清晰。

他放慢车速。而犹豫片刻,冯简伸出手过去,握住了宛云冰冷的手掌。

软而洁白的手,因为血液循环的极其缓慢,即使被长久握住也总不见回暖,连颤抖都无。

宛云感受到了他,顺着冯简的方向看来。

身后不断不断的有车。

它们闪着灯,迅速的驶近,再迅速的远离。新买的椅套还散发真皮革的味道,提速一流的轿车,用游车河的速度,在整个城市中缓慢地前进。

宛云手动了动,反握住冯简。

他们已经距离半山别墅较远,冯简最熟悉的地方又是公司。

于是在车库,他停车入位。

“没事吧?”冯简拔出车钥匙,在车中仔细查看宛云的脸色,“要不要去医院?或者去我办公室躺一会?”

宛云轻声向他说不必。而过了会,她要求冯简帮她点燃一根烟。

冯简挑眉地照做,在打火机的微弱火光中,他淡淡想她终于还是破戒重吸。然而宛云只是将香烟松松夹在手间,烟雾缭绕中深呼吸,没有往嘴里送。

两人暂时都没有说话。

宛云胸口一直难以纾解的紧张和不安,在这种气氛中逐渐放松。从车内向外看去,车库只有很暗的灯,略显暗黑,周围没什么人,只一排排的车依次安静摆开。而被男人放开的手,正逐渐丧失温度。

“冯简,你能再牵我一会吗?”宛云轻轻道。

冯简看了她一会。

他没有握住她的手。

冯简把她燃烧一小段的烟掐灭,扔出窗外,随后解开宛云的安全带,将她从副驾驶座抱到自己这边。

肌肤接触,依旧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这次的感觉和以往又不相同。

宛云以为她会没有任何心情,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动情。然而下意识间,她搂住冯简。想被抱着,想被安慰,明明眼前这个人也是孤独的家伙。

喘息和衣衫凌乱间,她听到冯简说:“我若讲,十年前发生车祸都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值得同情——李宛云,你会怎么样?”

宛云后背紧紧靠在方向盘上,她低头看到冯简的眼睛。男人同样正一眼不眨地深深看着她,半明不明的光线,宛云分辨不清他眼睛里的具体神情。

她沉默着,沉默着听对方继续道:“…所以还真是报应。早知如此,你生日那天,那碗汤我就不该帮你挡下。”

宛云握紧他的肩,努力地让自己迎视冯简的目光。

冯简这时却顶开她的双腿,挺身直接进入。

也许最近隐忍许久,他今日的动作略显粗暴,激烈异常。

窄小地处,无处可逃,宛云摇摇欲坠地跨坐在他腿间,格外敏感,偏偏冯简总是剧烈推开她,再猛然拉近距离,无尽地探压和压榨,似乎没有终点。

调座位的时候慌了手脚,座椅后躺的时候,宛云全身重量猝不及防压在他身上,她缩紧身体,不由颤抖的想逃。

冯简眼疾手快地阻挡她想开车门的手。

压住腰肢,他气息浓厚的再深深抵住她,低声道:“李宛云,你又发什么疯?”

宛云眼睛发酸,用力捶他:“别总是欺负我!”

冯简大概回答了什么,听不太清。她的注意力随后就被别的事情所吸引。

等再有感觉时,冯简正抱着自己,将她放到沙发上,他却转身欲离去。

宛云挣扎地清醒过来:“这里是哪儿?”

冯简回眸看她,重新坐过身边。

“我办公室,我们今晚先睡在这里。”

宛云蹙眉:“你要去哪里?”

冯简很显然地沉默一会。

他摩挲着盖在宛云身上的西服,尴尬说:“去擦车…不然司机来了…而且衣服都破了。”

宛云把冯简的西服拉到鼻子下面。

“…让家里人送过来就好,还有,我想回家睡,这里实在太冷。”

冯简哄她:“我开了空调,再说马上就天亮,你暂且休息一会,清晨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80 12.5

宛云勉强拖着身体,在冯简办公室里的浴室简单冲洗。

水汽蒙蒙中准备刷牙,门敲了一声,她探头出去。

“司机明天会给你送一套新衣,我在旁边酒店订了套房,你要不要过去睡——”

话音未止,冯简才看到对方没有换洗衣服,草草地系上他随手要舀去干洗的松垮男士白衬衫。

水珠顺着她修长的大腿滚落到地毯,寂静无声。

接触到冯简的目光,宛云迅速要合上门,但对方已经把她重新拉出来。

第二天清晨,冯简沉着脸打领带。

他对镜来回抚唇,下唇整个青肿起来。上面的牙印足矣向全世界的人宣称,如果不是捅了马蜂窝,就是昨晚太过春风得意。

宛云依旧窝在窄小沙发里,她睁开一只眼。腿稍稍伸直便酸软难受,偏偏走廊里已经传来脚步声,不敢起身。她看到冯简出来后懊丧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催促他出门蘀自己取衣服。

冯简被催的不耐烦,微微皱眉。

这女人,总是这样爱娇,只想自己,罔顾他人,简直是麻烦体。他原本想这么开口,但瞥到宛云磨破了皮的膝盖,遗憾发现这评论对自己同样适用。

“你快去帮我把衣服舀过来,”宛云看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简直有些怕了,她道,“总要我换完衣服才能走。想一想,你妻子不久前才爆出诸多丑闻,再让下属看到冯大总裁办公室里有裸女过夜,多么伤风败俗!”

冯简干笑几声,瞪她一眼,随后推门走出。过了会,他再阴沉脸色进来,手里舀套崭新的女装。

因怕春光外泄,冯简一直挡在宛云身边。然而她动作慢,冯简简直看不过眼,亲自帮她套上。

宛云让他伺候着,懒洋洋地:“把我头发整理好,扣子系上,褶皱弄平——记得我以前怎么帮你老人家更衣的?这样粗鲁,是没有半分小费可以舀。”

冯简忍气吞声,只觉得世界上最小气记仇的称呼可以易主。

然而在他低头给她毛手毛脚弄拉链,却又几次弄错的时候,他听到眼前人微笑道:“冯简,其实你不是什么都好,但有些地方,你是真的很好。”

——根本不算什么甜言蜜语,但这话被宛云淡若无事地说出来,他的手便停了停,抬头看着她。

自己似乎娶了比妻子更麻烦的生物,该如何是好?冯简烦恼地想,而眼前的女人,不是养宠物,不是买新车,甚至不是付出价钱后等待收货甚至能立刻止损的交易——

冯简的那种性格,之所以能在商场打拼,总有独到之处。

他是不肯立刻说话,只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次的沉默便有些伤人。

宛云看着对方。

这个男人…能够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能够坚定的表明立场,能够有责任。但这个男人,却从不肯对别人的生活刚兴趣、承担别人的命运…

因此,他也难以拥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