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长时间呀!我安慰自己,不是我带夏长宁回的家,是他脸皮厚钻进我家的,不算。

“想什么呢?”

夏长宁一句话拉回了走神的我,我笑了笑,“没什么。”

他安慰我:“老爷子比薇子讲理多了。她是被宠坏了。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象中要拒绝人不外是横眉冷对,大不了再给我张支票用钱收买。我突然想起N多电视剧的经典拒绝段子——

“你要多少钱?这个数字够不够?你拿了钱就离开他。”

然后女主角不是拿起支票撕个粉碎,就是托在掌心一口气吹掉,再或者骄傲地回答:“也许你钱多,也许我贫穷,但是钱不是万能的,你买不到爱情!”

“又走神了?想什么?”夏长宁好奇地问我。

我严肃地告诉他:“要是伍月薇的老爹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

他笑道:“你会拒绝,然后说,夏长宁的身家比这个数字多得多!”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想到什么了?”

我眨眨眼告诉他:“我想要是给我一大笔钱,我马上同意。”

夏长宁根本不相信,笑嘻嘻地揽过我说:“我不信。你肯定小脸气得通红,然后用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无法转让!”

“对,我就告诉他,夏长宁不是东西,是人,给我的钱要多点儿再多点儿!”我抿着嘴笑得直抖。

他的朋友在前面开车,一时没忍住也笑出声来。

夏长宁吼了他一句:“专心开车!”把我使劲往怀里带,恨不得掐死我。

上了飞机,我拿着报纸看。夏长宁这厮装睡,头靠在我头顶,轻声问我:“福生,要是老爷子给你张支票,你会不会要啊?不上税的!”

“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说来气我是吧?”夏长宁闭着眼呢喃,听语气显然很愉快。

我现在真不怕他了,看着报纸目不斜视,“要是给我现金,我就要,金钱是赤裸裸的!支票不是。”

他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啊!你收了,我帮你拎回去!”

“嗯,你的卖身银子你拎着稳当?再说了,我估计我收了钱,伍月薇会把你拴好的。”我埋下头,忍笑忍得肚子痛。

偷眼望去,夏长宁已坐直了身体,拿着报纸看得格外认真,就当什么话也没说过似的。我心里又有些不安了。这家伙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福生,我对老爷子说你是我未婚妻订了婚的,所以,他们会安排我们住同一间房。”夏长宁认真地翻着报纸轻声说。

不是吧?在陌生人家里和夏长宁住一间房?我拉着他的手说:“这样不礼貌的,在别人家里不能这样的。再说,一定要住在家里吗?”

“你说呢?所以我说算了别去,你呢,非要陪着我去。你说怎么办?”

他说话头也不抬,我愣了几秒钟开始使劲扭他,“逗我是吧?我才不怕!”

他扑哧笑了,“好吧,我逗你的。如果你收回你刚才的话,我就不这样安排!”

“我坐飞机回去!”

“上了飞机和上了贼船没区别,别想回去了。”

我就不信,他敢?!

下了飞机,坐车去伍月薇家,夏长宁凑我耳边说:“最后的机会!”

我“哼”了声不理他。

都说老一辈军人是特别传统守旧的,我不信夏长宁能捣鼓出什么花样来。

这是一层的联排小别墅,看得出年代已经久了。跟着夏长宁走进去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下,很普通的装修。很朴实的老爷子嘛。

我想象中夏长宁的首长是个须眉花白、不怒自威且雷声大雨点小的老人。

他走出来的时候我才一愣。什么老爷子?首长和我爸差不多年纪,身体没有发福,看上去挺年轻的,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养得好,之前听夏长宁说过他已经六十二了。

“老爷子身子骨还好?给您介绍下,这是福生。”

老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呵呵笑了,“不错,这孩子秀气着哪!”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么简单!我赶紧打开包,把老爸珍藏的普洱茶拿出来双手递过去,“这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他没接,脸色突然一变,“又没薇子漂亮,一看就小家子气!阿宁你看上她什么了?还好意思带家里来?我咋说的?害薇子这么伤心,你以后别再登我家的门!”

我吓傻了,见过不讲礼貌的,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手一松,茶盒子就掉地上了。

这就算了,他居然很轻蔑地瞟了一眼说:“拿块茶饼子就想讨好我?”

我真想拿茶饼子砸他!

“薇子是你女儿,我不是你儿子?”夏长宁一点儿也不生气,淡淡地问道。

老爷子“哼”了声,“是我儿子就该对她好。薇子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忍心伤她的心?我要是点头同意了,我怎么向她交代?”

我瞪了他几秒钟,拉着夏长宁的手说:“要么我们走,要么你卖身给伍月薇吧!”什么帮夏长宁过关,什么不害怕,什么要忍要有礼貌之类的想法通通飞走了。这家人真没有教养!

夏长宁站着不动,拉着我和老爷子对眼!

我翻了个白眼站在旁边,等到他瞪得眼酸好走人。龙生龙凤生凤,有伍月薇那样的女孩,就有什么样的老爹!我真是气死了。

他说我不够,还看不起我家的茶饼子。我老爸还舍不得喝哪!

“说吧,你要多少钱?!”

我被口水呛得咳嗽,咳了几声才望着夏长宁说:“你回答他!”

夏长宁满脸笑意,“福生要现金,她说金钱才是赤裸裸的。不过,要这个数!”他张开了一个巴掌。

老爷子看了他很久,喊了一嗓子,进来一个勤务兵,“去,把我床头放的东西拿来!”

一会儿勤务兵拿来一个包放在茶几上。老爷子对我说:“五万块现金,我早准备好了,你拿去。”

五万块气不倒我,最多气死夏长宁,我猜他说的数是五百万吧!我笑嘻嘻地把钱拿上说:“谢谢您的见面礼。阿宁,我们走吧,不打扰首长休息!”我故意喊这么亲热,想气我?还说不准谁气谁哪!

夏长宁被这五万块卖身钱噎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夺下我手中的包放回去,感叹了句“还真给我准备了”!

我看是礼轻了吧!夏长宁就只值这五万块?你一个巴掌伸出来,不是五百万,也是五十万吧!

“她都收了,你紧张什么?拿走!”

夏长宁看着那个包裹,伸手拉我,“福生,跪下!”

什么?我瞠目结舌,硬挺着不干。“我不做这种奴颜婢膝的事!我也见不得你这样!”我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福生,你为了我做不到下跪求他吗?”夏长宁静静地看着我。

糟老头子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有薇子对你好吗?薇子为了你连命都舍得。阿宁,你真是瞎了眼了。”

我真是恨他们!我气鼓鼓地想,我还真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先前的想法又冒出来:不是门当户对,就是不行!连旧时的家长派头都拿出来了。

夏长宁还拉着我的手,我挣不过他,张嘴就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手一松,我就吼:“你别过来!搞不定他就别来找我!”

我转身就走,老爷子石破天惊一声吼:“站住!”

我是站住了,还走回去捡起了茶盒子,“我爸藏了几十年的茶,我还舍不得送你呢!夏长宁,我爸妈教过我一句话:‘做人没有骨气都不打紧,得有傲气!’你要下跪求他,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感恩行孝也不能盲从!”

我拿起包往外走,夏长宁一把拉着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我说老头子,你就非要这样折腾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她来的!你别玩了!福生说的,搞不定你就别去找她,到时候,难道您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面?”

我被他的话震得一晕。靠,又演戏!薇子真得了她老爹真传了!

老爷子嘿嘿笑了,“以后说起来,我也吼过你一顿了,薇子大概不会怪我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自小把夏长宁当儿子养,长大了想招为女婿的想法却落空了,这也怪不得他生气。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我回过头认真地对老爷子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俩在唱双簧。”

夏长宁用拳头挡住嘴轻咳几声朝我使眼色,“什么唱双簧……”

我委屈地嘟囔:“上回伍月薇和你也唱过一回。”

“呵呵!伯伯没吓着你吧!福生,这名字我喜欢,很喜庆。脾气很好,温顺乖巧。不生伯伯的气了?”

我的天,我刚才的表现叫温顺乖巧?我真想知道伍月薇在家是什么样子。

他缓和了脸色,温和地说:“福生,来,给伯伯泡杯茶,尝尝你爸爸珍藏了几十年的普洱是什么味道。”

我打开茶盒,他拿起茶饼深嗅了嗅,眉飞色舞,“阿宁给你说的吧?我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喝劲道大的茶!”

我呵呵地笑着说:“不是,我爸爱喝茶。来拜年,一时又不知道送什么好,就送了这个。您喜欢就好。”

夏长宁微笑地看着我问道:“钱还要不要?”

我才想起刚才他要我下跪的事。这钱难道另有名堂?我突然猜到这没准儿是老爷子送给夏长宁结婚的贺礼。可是,我还没答应要嫁他呢!我低着头用尖嘴钳撬茶叶,坚定地说:“不要,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不用花长辈的钱!”

“丫头,我的儿子结婚,我都送这么多当贺礼。收下!”

我恍然大悟,夏长宁张开手掌要这个数就是想要他同意了。

夏长宁拿走了我手上的工具,很认真地双膝跪地。他拉我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犹豫了下心又软了,跟着他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心里还在想:这样就定了吗?他还没向我求婚哪!不算,这是个权宜之计,不算数!

夏长宁说:“以前您说过,有了媳妇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您是不来的。”

老爷子乐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发上说:“我看准了,就冲你吼阿宁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您夫人也管您?”

“谁说的,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抿嘴笑了,看来男人都这样,嘴上绝不承认自己是妻管严。我瞟了夏长宁一眼,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十拿九稳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在我耳边轻笑着问我:“开了春嫁给我?”

我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太快了,而且和夏长宁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哪,接受他和嫁给他这中间需要过程。

我白了他一眼,“不嫁!”

他悠悠然地说:“知道为什么明知老爷子会唱戏又不提前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收回你想拿钱卖我的话,你又不肯。”这厮说着还斜斜地瞟我一眼,看得我直想扁他!

我就不信有这么邪,偏不顺着他。我“哼”了声不说话了。

第十九章 相思已起

我对他好奇,对他的过往好奇,对他曾有过的恋情好奇。夏长宁逼着我让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确实在为他吃醋。

我家的传统是在外公、外婆家团年。因为今年家里多出了夏长宁,爸妈考虑到年三十那天他要和他父母过,所以我家在大年二十九就团年了。

我们回来后就直奔小镇,外婆看夏长宁时始终有点儿戒备,时不时地背着爸妈嘟囔几句。而夏长宁的表现却让她脸上有了笑容。

小镇的水好,这里的豆腐宴远近闻名。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去盐神庙旁边的八角井拎井水回来做豆腐。

以往这活儿都是爸妈和我干,这回夏长宁来了,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夏长宁是穿着大衣西装的,外婆就拿了件棉衣给他换上。

棉衣是外婆给外公做的,外公喜欢穿外婆做的棉衣,总说羽绒服料子摸着硬,不舒服。但是外婆做出来的款式却是旧式的小领中式对襟,用的是阴丹布的面料,深青色。夏长宁一穿上,我就忍不住笑。他要是再换上一双圆口布鞋,就和土匪一般无二了。

这厮满脸笑容,还不忘讨好几句,“换上这衣服就舒服了,比我的西装舒服!大小也合适,棉花新弹的吧?软和!”

外婆顿时笑眯了眼,连声说他要是喜欢,就给他另做一身。

我对夏长宁的小伎俩恨之入骨,他就是凭着这招讨得了爸妈的欢心,现在把我仅存的后花园也占领了,实在是居心叵测。于是我吆喝着他担起水桶去提水,还折了根枯干的柳枝在后面抽他屁股。“夏长宁,你老实点儿,别讨好卖乖!”

“福大少!你妈在后面呢!”夏长宁低声说道。

我吓得一抖,扔了柳枝。要是被我妈看到我这种行径,非狠狠地数落我一顿不可!

夏长宁便喷笑出来,担着两只水桶直往前跑。

我知道又上他的当了,追了几步才发现他担着桶还比我跑得快!我喘着气叫他慢点儿,夏长宁回过头冲我笑,“福生,过了年每天跟我跑步去!”

我才不干呢!等开了春,爸妈上班,我就在家一个人逍遥着等成绩。这种睡懒觉的机会千载难逢。

八角井为了方便汲水改成了机压井,上面的亭子依然古香古色。我睨了夏长宁一眼,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

夏长宁抬头看了眼亭子,笑了,“有八个角的亭子呗!”

我一口气倒呛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亭子是八个角?”

夏长宁嘿嘿一笑,“脑筋急转弯是孩子才爱玩的。不过,看你这么乖,告诉你答案好了。这亭子是只有四个角,映在井水中不就是八个角了?”

这厮强词夺理的时候脸都不会红一下。我叹了口气,说:“听着,宁老师要给你上课了。八角井是因为井的内壁是圆的,井口呢,是用石板嵌成了八角形。明白?”

夏长宁疑惑地看着我,“井水就变得比别的井水甜了?”

我呆了呆,他已大笑出声,担着桶走进了亭子。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正经和他说话,他却净扯歪理,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来担水的人多,亭子里湿漉漉的。夏长宁便吩咐了一句:“你在外面等着。”

“没关系,往年都这样!”我说着就跟他往里走。

他眉头一皱,“在外等着!别添乱!”

我就站在了外面。

他的声音语气虽然不悦,但透出的关心却让人心动。我看着他忍不住偷偷笑了。

夏长宁往下压水的时候,阳光照在他脸上。劳动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比坐在茶楼或咖啡厅里温存聊天的人有魅力得多。

他压着水,侧过脸看我,“花痴!”

“胡说!我是看水桶几时能装满!”

“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我噎住,死死地闭住了嘴。

他左右看了看,飞快地走出来,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又继续压水。

我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等他担着水往回走的时候,我就在背后扯住了他棉袄的一角,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福生,你挺黏人的!”

“不喜欢的人我才不黏呢!”

也就是这句话,他站住了,把桶一放转过了身,“福生,再说一次,要正儿八经的!”

“水都漾出来了!”这个白痴!谁好意思正儿八经地说啊?

他看着我,不屑地说:“我以前女朋友成天都把爱我挂在嘴边,心肝宝贝儿地喊个不停,嘴甜着哪,你真没法比。”

我就想起伍月薇来,浑身一凛打了个寒战,是被雷的。伍月薇叫夏长宁“心肝宝贝儿”?“伍月薇还要不要叫你,达令……”

夏长宁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薇子,是逸尘。她还叫我夏夏、宁宁……”

我捂着胸口做呕吐状,“还好,还没吃午饭,不然吐出来就浪费了。”

夏长宁颇含深意地笑,伸手拧了拧我的脸说:“福生,就你,连喊亲热一点儿都不肯,成天‘夏长宁、夏长宁’地叫。”

“好吧,那就看你的表现好不好。表现好,我就赐你一个昵称!”我昂首阔步往前走,还不忘嘱咐他,“担好水,别洒了,晚上教你磨豆腐!”

他担起水,在身后吊儿郎当地自言自语:“晚上教我吃豆腐。这主意不错!”

“说什么哪?”

他嘿嘿一笑正要回答时,他的手机响了。

“帮我拿着手机,我担着水哪。”

就不知道放下再听电话?想是这样想,手还是伸进了他的裤兜拿出手机打开,放在他老人家耳边。

因为凑得近,我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音:“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