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文毫不怀疑,若不是囚犯此刻颈上带着木枷,这只遒劲有力的手掌只怕是更想要覆于其上,然后将那颈子凶狠捏折了去。

宋毅最终还是收回了力道。掌心在那冰凉的肌肤上停留寸许,方强令自己撤离那沁凉的触感,收手握拳于身侧。

宋毅抬眼迅速将苏倾上下扫过,眸光在那沉重的木枷以及手脚镣铐上定了瞬,而后转向一旁狱卒,沉着脸问:“她所犯何罪?你们又要将她押往何处?”

那狱卒隐约察觉大人的不快,不免慌张回道:“回大人,这犯人乃福王世子,小的们正要押他去过堂审讯。”

似乎是没料到得到的是这般结果,宋毅的身体当即僵了下。而后他猛地又转头盯视苏倾,又低头俯身,似不敢置信的直直逼视她眸底。

“福王世子?”他咬字极重的说着,额头青筋直跳。

短促灼烫的气息铺洒在面上,苏倾有些不适,索性别过脸,躲开他的逼视。

宋毅胸腹间急剧起伏了几个瞬间。

再次站直身体时,宋毅面上已勉强趋于平静。转而侧眸看向一旁狱卒,沉着脸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狱卒们如临大赦。行退礼后,赶忙押着犯人匆匆往那正堂方向而去。

一直到这行人消失在拐角处,宋毅方收回了目光。

梁简文迟疑道:“那大人,咱们这会……”可是还要去往后堂?

“去正堂。”宋毅沉声道,语气不辨喜怒:“听审。”

此刻的三堂会审有些陷入僵局。

刚提审的叛贼的几个头目,冥顽不灵,饶是到了穷途末路却也悍不惧死。自进了大堂之后就破口大骂,拒不配合审讯不提,还当堂羞辱诅咒当今圣上,更有甚者以死明志,当堂触柱而亡。

左相看向对面的人,精明的眼里难掩幸灾乐祸之色。

巫老贼还妄想给这帮叛贼说情,他倒要看看最后他要如何收场。

堂上负责此次会审的三位官员面上皆有些不大好看。

大理寺卿道:“要不,直接提审贼首。两位大人你们看如何?”

刑部尚书:“那典夷……”

都察院御史:“典夷疯疯癫癫,不审也罢。”

如此,三位负责官员一致通过,提审贼首。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带姒晋!”

伴着杀威棒击地的咚咚声,苏倾被推搡着进了大堂,而后屈膝跪在了堂上三位官老爷的面前。

随着苏倾迈进大堂,堂内的气氛为之一肃,无论是负责审讯的官员还是两侧旁听的,皆第一时间睁大眼睛,不错眼珠的直直望向那传说中的福王世子。

进来的囚徒披枷带锁,步履维艰,唯独那脊背始终未曾弯上半寸。

难得的是那周身气度端静安素。即便如今囚徒之身却也不见其面上有丝毫狼狈之态,反倒从容平和,有种峨峨兮若泰山的高士之风。

右相望着堂上垂眸跪地之人,心情似悲还喜。

这般的女子的确堪配他巫家儿郎。

堂上官员注意力皆在苏倾一人身上,倒没人注意堂外一阵窸窣后,本来被堵得严实的堂口被让出了条路来。

堂外的官员朝两侧恭谨的避让,直待着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官员稳步踏过,这方轻手轻脚的朝着堂口挤了过去。

宋毅踏入正堂时,没有错过右相眼里那一闪即逝的悲喜之态。几乎瞬间他便想到右相一力保她一事,想到右相宁愿自断一臂却也坚持要保她的决心,宋毅脑中不由闪过数个不妙的猜测,心也顿时下沉了几分。

略垂了眸掩下个中情绪,宋毅举步往旁听的位子迈去,在经过堂上跪地之人时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下,而后转过案桌撩了朝服袍摆坐于右相旁侧。

右相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宋毅略一拱手,右相点头颔首。

两人的目光下一刻便皆移到堂上之人身上。

大理寺卿:“堂下之人可是乱贼余孽姒晋?”

苏倾伏地叩首:“大人,草民冤枉。”

声音不复记忆中的清润,带了丝疲惫的嘶哑,却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宋毅这般看着她的侧颜,眸光深了几分。

大理寺卿道:“何来冤枉?难道你并非那昔日凉州福王嫡子姒晋?”

“大人明察,草民并非姒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血书,双手举过:“草民姓苏名青,是无辜被叛贼挟裹的普通百姓,被以贼首之污名入狱,着属冤枉。草民谨以血书,以此明志,望大人过目。”

有衙役几步上前接过血书,然后呈递上座几位官老爷。

血书于案上展开。半丈宽的白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血书,字字泣血,句句含怨,令人动容。

大理寺卿道:“堂下之人,你说你非姒晋,而是江夏城南麓书院山下常居的普通百姓苏青,可有人证?”

苏倾默了会,道:“有。南麓书院的夫子学子皆可证明。”

话音刚落,苏倾明显刚到落到身上的一道光陡然锐利。却也稍纵即逝。

宋毅垂眸捏着眉心掩住眸底戾色。

他突然想到,之前他接到的密信中提到,这三年来那叫沈子期的男人,与她过往甚密。

不,是魏期。

之后大理寺卿又问了若干问题,苏倾皆按照之前那狱卒所教授的般一一答复。

又有当时收监的官员呈上物证,是些能证明苏倾身份的户籍等物。如此连番操作下来,苏倾这一被席卷至此桩叛乱案的无辜百姓身份就愈发清晰明朗起来,剩下的便是人证了。

大理寺卿暗下松口气。今日过堂这连番操作也算是几乎毫无破绽,只待江夏城的人证过来,那堂下之人便应该能脱身了。如此,他倒也成功完成宋大人交待的任务。

三位负责官员略一商量,便且定下将那堂下之人暂收押大理寺狱,待几日后南麓书院的人证至此,届时二次提审再下最终定论。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退堂。”

待堂内的众官员散去时,右相迅速的与宋毅交换了隐晦的眼神。见宋毅淡笑的颔首示意,右相自然认为一切妥当,便也安心的转身离去。

待众官员散尽,宋毅刹那收尽了面上笑意,神色陡然沉如寒冰。

“卫寺卿!”

大理寺卿卫平赶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苏倾人何在?”

“被暂押大理寺狱。”

下意识回答完后,卫平不免有些诧异,苏青一案应该快要了结,宋大人这般特意提及可是又出了何变故?

未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得对方沉声令道:“提人到刑室。本官,要亲自提审。”

卫平目瞪口呆。

苏倾刚回到了地牢监舍,没等她坐下歇息片刻,刚被阖上锁的两道铁栅栏又相继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闯入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胳膊就拖了出来。

苏倾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待她出口相问,那两狱卒就下了她脖上的木枷,接着又拿钥匙打开了她手脚镣铐。

没了枷锁在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可没等她松口气,其中一狱卒却不知从何处抽了条黑布出来,下一刻便在她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中,将那条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两端牢牢系在脑后。

“你们究竟想要作何?”

两狱卒押着她的肩,推搡着就往前走,嘴里喝叱一声:“少废话。走!”

苏倾按捺住心慌,强自镇定的由身后人推搡着朝着某个方向走。

眼前的黑布并非完全不透光。透过黑朦胧的布,她能勉强看到几丝模糊的光,最强烈的莫过于狱墙上的高高悬着的挂灯,烛火一跳一跳的,幢幢犹如鬼火。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转过数个狱墙拐角,在一个类似于暗室之处,苏倾感到身后两狱卒脚步顿了下,喉咙里隐约要发出个声音却刹那间咽了下。就仿佛被人制止了般。

紧接着推搡的力道又传来,苏倾便抬脚进了这貌似暗室的地方。

在略高的,疑似十字架的面前停住。

苏倾所料不差。

下一刻她的双臂便被人给分别绑在了架子上。

“你们是谁?绑我过来做什么?”

没有人答话。

片刻后,捆绑她的两个狱卒就窸窣的退了出去。

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片昏暗中,苏倾透过眼前的黑布隐约瞧见她正前方似有朦胧的火花,而且她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因为她耳畔渐渐能听到火苗舔/舐什么的刺啦爆破声。

朦胧火花的后面,似乎坐着一人,看不清具体,只大概瞧得见他挺拔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苏倾脑中陡然窜出了个人名。

她的脸色刹那就白了几瞬。

宋毅的眸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扫过,无声冷笑了下。随手舀过一旁的水碗浇了些水在火盆上方的炭火上,只听刺啦一声,腾腾的水汽直往上冒。

便是隔着黑布,苏倾都能感到那水汽的蒸腾热度。

“宋……大人,你待要作何?”

问话一出,苏倾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答话。只是刺啦的水火相碰声以及火钳翻动声不绝于耳,于这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入耳清晰,令人分外煎熬。

许久,一道令她耳熟的声音方缓缓从前方传至她耳中。

“这刑室共有刑具29种。你不妨猜下,你能受过几种。”

语气沉冷,不辨喜怒。

第96章 设私刑

黑暗中,苏倾的感官更加敏感。

随着对方沉冷的话音落下,她耳边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伴随的仿佛还有附着在皮肤上的热度。

苏倾的脑中开始不可控制的勾勒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想象更具体形象,没等无声的寂静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过久,宋毅沉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且给你介绍几种。”他抬手翻动着火钳,深不见底的眸光却越过热烈跳动的火光,目不斜视的定在前方那人的苍白的脸上:“譬如那夹具,烙片,刑鞭,尖凳,钉椅……还有那铁莲花。”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多了些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宋毅紧盯着她:“对于肯乖乖配合的囚犯,上述刑具便足矣。可总有些嘴硬到底的硬茬子……那便少不得用上些别的手段。比如汤镬、刖刑、梳洗、剥皮、凌迟、车裂。”

仿佛未见前方人那瞬息失血煞白的面色,宋毅继续道:“刑室的大门只给活人进出。如果犯人瘐毙,则从狱墙西侧的拖尸洞拉出去。你且告诉本官,你是要从大门走出去,还是想从洞里被拉出去。”

苏倾蜷缩手指,捏住掌心,逼迫自己开口道:“不知宋大人……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火钳翻动炭火的声音停了下。

宋毅冷笑的看向她道:“本官还当你会死硬到底。”

苏倾苍白的面色掩映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宋大人抬举了。我亦不过世俗的凡人,并非悍不惧死的义士,若能求生,何必奔死。”

“如此,甚好。”宋毅锋利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连。下一刻,声音陡然寒厉:“接下来本官问你一句,你便如实答一句,若敢有半句隐瞒……那今日你就从洞里出此地罢。”

苏倾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宋毅便扔了手里火钳。

起身,缓步踱至苏倾面前几步远处停住,牢牢挡住了身后的炭火朦胧的光晕。

苏倾的眼前遂变成了一片黑暗。

宋毅微阖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不是要首先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本官,你究竟是谁?”

苏倾听着他微沉的问声,有瞬间的茫然。

随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乌龙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开口解释道:“此次凉州旧部叛乱当真与我无干。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谁问你这个。”宋毅冷声:“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有何人?”

话音一落,苏倾便窒住。

宋毅敏锐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以及迟疑。

“苏倾。”她唇瓣轻微蠕动:“只记得个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宋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划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声音不带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强压住心底凶意,令自己出口的声音尽量平静:“你与巫相又是何种关系?”

苏倾当真诧异:“巫相?是谁?”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无声冷笑。

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断一臂来也要搭救于她?当那巫相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成?

她这种鬼话,也就适合说给鬼听罢。

偏的如此茫然无知的模样,装的甚是地道。

亦如当初她柔顺攀在他脖颈时,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时候的乖巧模样。

若不是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他会当真以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从前,宋毅胸臆间就腾起了些戾气,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将他之前吐口的威胁之语付诸实现。

他真恨不得能施用手段逼她吐出实话。

宋毅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刑鞭上,夹棍上。

可好半会,他的双脚却犹如被钉住,依旧杵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苏倾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只隐约感到自己这话出口之后,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宋大人所提到巫相,我是真的不认识。”

苏倾坦诚的重复道。

宋毅陡然将目光转向她。又凶又厉。

不说是吗?他会有法子弄清楚的。

“下一个问题。”宋毅缓缓问:“你跟魏期是什么关系?”

眼见她面上浮现茫然之色,宋毅声音陡然严厉:“别告诉我魏期你也不认识。就是那沈子期!”

苏倾似被此问镇住,不知觉的张了张口。

不可否认,他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是苏倾始料未及的,着实令她惊讶了下。

“他……不过是一书生。”回过神,苏倾迅速回道。虽不知他如何得知沈子期此人,又为何发此一问,可她直觉他语气不善,唯恐连累无辜,便谨慎斟酌着字句:“素日里我与南麓书院的学子打交道的次数频繁,久而久之,与那些学子就有几分熟稔。”

宋毅笑了:“是吗?熟稔到给你放牛,割草,劈柴,承包了你家中多半活计,甚至还熟稔到……登堂入室?”

苏倾呆住。

宋毅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腾起,焚的他理智寸寸崩塌,忍不住抬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有……将身子给了他?说实话!”

粗重的喘息尽数洒苏倾的面上。宋毅咬牙切齿的说着,待说到那个‘他’字,语气又狠又戾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当真是恨不得能发狠的嚼碎了嚼烂了,末了再活了漱口凉茶吐出来,方能稍解心中之郁怒。

苏倾当即寒了脸。不由暗怒。

他这话,当真是下流无耻至极。

“宋大人,请自重。”

自重。宋毅唇齿间含着这两字,慢慢咀嚼。

然后他就琢磨透了,这是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啊。

苏倾感觉手腕一宽时,还暗松口气,以为宋毅终于审完了她,肯给她松绑放她回去。

她抬手便要去解眼前的黑布,可没想到她刚一动作,手腕却骤然一紧。尚没等她回过神来,双手已被反剪于身后,再次被绳子牢牢绑了住。

苏倾怒目圆睁,继而挣扎怒问:“大人要作何?”

宋毅伸手强搂过她挣扎不休的身子,而后猛一俯身,抄过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既然你不肯说,那本官便亲自检验。”沉声说完,宋毅便抱着人三步并作两步至炭火上方置的鼎中,不由分说的将她给抛了进去。

苏倾冷不防被抛入其中,连呛了几口温水。

却原来鼎中尽数是水,此刻已被下方炭火烧的温热。

反应过来在何处的苏倾猛地按住鼎壁起身,边疾咳边急声解释:“没有!我与他什么都没有!”

苏倾大悔!宋毅他从来鲜廉寡耻,她悔不该按捺不住出口驳斥,从而给了他作恶的借口。

耳畔听见哗啦的踏水声,苏倾下意识的便向后缩了身子躲避,直待后背猛地撞到坚硬的鼎壁,方知她已然退无可退。

“我说!我说!沈子期与我从来是君子之交,我们二人谨守君子之礼,从来清清白白,未曾有半分越矩!”

我们。二人。

狱墙上跳动的光火打在宋毅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这一刻,他眸里平添了几分狞色,升起种想要将那沈子期剁成肉酱的念头。

大概她不知,沈子期三字从她口中吐出,是那般欲语还休。

“晚了。”宋毅边沉声说着,边伸手解着朝服朝她步步欺近,直至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逼仄鼎壁边角。

感受牢牢堵在身前的那灼烫逼人的体温,苏倾的身子反射性的微颤,强自镇定的试图劝说:“我与那沈子期真的是……”

宋毅再也听不得那三字。朝鼎外掷了朝服后,便抬手一把撕裂了她那濡湿的囚衣。

苏倾骇然吸气,黑布下的双眸顿时睁大。

“宋毅你作什么!”

感到他灼烫的掌心开始向下游移,苏倾的身子猛一个颤栗,而后水下的双腿胡乱的踢向他,同时惊怒道:“身为朝中一品重臣,宋大人,你的德行与操守何在!纵使我身为囚徒,也自会有国家律法判我罪行,你又有何权利在此私设刑堂,对我肆意妄为!你……你走开!”

指责的话语未尽,她出口的话已是惊颤。

宋毅抓住水下那乱蹬的细弱双腿缠在他腰腹间,充耳不闻她的怒叱声,到底按照自己的心意下沉身子将她用力抵在了鼎壁上。

黑暗的刑室里,激荡的水声,喘/息声,拍打声,哭骂声夹杂成一片,许久未歇。

“宋毅……你就是衣冠楚楚的……狗官!”

出口的怒叱换来一记重抵,苏倾当即被激的身子后仰,急促喘息。

宋毅半眯着眸盯着身前的这具纤弱的身子,动作间,目光始终紧紧缠着不肯移开半寸,隐约带着几分迷离之态。

而后他猛地惊觉,貌似他竟如此放不开眼前的美色。

大概……他宋毅真的是个狗官罢。

暂停了动作,他捏了捏眉心深喘口气,而后伏在她耳畔压抑的问道:“最后一问题,三年前你为何要从府上逃离?”

第97章 哪里对

蛮横的力道一歇,苏倾的手脚当即有瞬间的发软,无力朝后倚靠在鼎壁上喘息平复。

好一会,宋毅都未听到她的答话。

不由抬眸盯着她。但见她侧过细汗遍布的脸庞,歪斜脑袋抵着鼎壁兀自喘息,一副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的模样,宋毅不由沉了眼,暗恨咬牙。

就知道她这硬茬子不会轻易妥协。

抬手箍住她濡湿的下巴迫她面向他,宋毅俯身逼近她,目光灼灼逼视。

“别给本官装聋作哑。”他暗恨道,随即欺了身子,压沉了几分嗓音带着暗示性的威吓道:“你若明智几分,便知道这个时候激怒我,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苏倾身子不可自抑的一颤,喘息声就急促了起来。

“说不说。”宋毅恐吓威胁。

苏倾抿紧了唇。可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却突然绽唇轻笑了起来。

宋毅眯眸:“你笑什么?”

苏倾慢慢收了笑。她使劲仰过脸,饶是眼前一片黑暗亦努力睁大双眼,直直对着眼前的那团黑影,一字一句道。

“我为什么要逃?宋毅宋大人,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糊涂?亦或,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苏倾的声音陡然扬起,带了些锋利:“不够明显吗大人?我苏倾堂堂正正为人,自食其力谋生,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庸,更不想成为哪个男人手里的玩物!我就想遵从自己心意,坦坦荡荡的活于这世上,不伤天不害理,有错吗?宋大人,我想做个人,难道有错吗!”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话语掷地有声。

宋毅怔住。面对她的质问,他有些难以置信,她费尽心机也要从他身边逃离,竟是这般原因?

“这是唬我的罢。”想到之前她对他满口谎言,宋毅难免就多疑起来,出口的话便带了几些质问:“你做我的女人,锦衣玉食不好吗,要什么自食其力?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让女人抛头露面的讨生活。何况当年不也答应许你名分?本官堂堂朝中二品重臣,做本官的妾室,便是那些个官眷日后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哪个又能看轻你,哪个又能不将你当人?简直一派胡言!”

说到这,宋毅眸里便腾起了丝火气:“之所以逃,怕是你另外存了什么额外的心思罢?”

当日那九皇子说什么投奔小白脸的话,不期然又浮现在宋毅脑中。联想他压在书架最底层的那个匣子,想起里面所盛之物,宋毅的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淌出墨汁来。

苏倾听了,简直要笑出泪来。

她笑自己,真是在多费唇舌。

见她一副夏虫不可语冰不愿与君再多言半句的模样,宋毅反而更气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

苏倾慢声道:“大人说得对。”

这敷衍的态度看的宋毅怒火高炽:“哪里对?”

空气中默了会,而后传来苏倾又浅又淡的声音。

“可能亦如大人所说的罢,我这是存了别的心思。大概……是我看不上大人?不屑做大人的侍妾?”苏倾笑道:“鱼水之欢要讲究个两厢情愿,我既然看不上大人,可不就是要费尽心思的逃?”

宋毅当场就炸了。

刑室内透出短促的一声尖叫,而后被人生生堵了去。

宋毅出地牢时,日头已西沉,初显夜色凉薄。

本在外监打着哈欠的卫平见了,赶忙裣衽起身,几步上前迎了上去。

宋大人之前发话,有机密要单独审讯囚犯,因而他们一干人便只能在外监候着,仅那宋大人一人入了地牢内监。

卫平在目光触及宋大人那身染湿的略显凌乱的朝服时,不免惊诧了一瞬间,却也不敢细看,忙垂过眼问道:“大人,贼首您可是已提审完毕?不知还有何要事吩咐?”

宋毅整了整衣襟,闻言似随口道:“那贼首是紧要人物,切勿妥当看管。待会着人另外备些被褥过去,近来天寒,若是冻伤了恐耽误审讯。另外膳食也莫要太马虎,便是格外有些优待也无妨。”

卫平虽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可转而一想这毕竟是右相大人要保的人,宋大人这般嘱咐也无可厚非。

便痛快的应下。

“还有关键一条。”宋毅转过脸看他,神色格外沉肃,出口的话不容置疑:“此贼首涉及重要机密,从此刻起,除了本官之外,不需任何人前来探望,更不许旁的什么人靠近她。与她说话更是不允许。卫寺卿,此条至关重要,你可千万记下了。”

卫平神色一凛,忙保证此间事交给他,断不会有失。

宋毅侧脸,拿余光朝后面内监的方向迅速扫过,而后沉了目,抬腿出了大理寺狱。

待宋毅离开,卫平着人去办宋毅交待下来的事情。而后他略一沉吟,便举步去了内监,到了刑室看了一下。

刑室里狼藉一片。

他惊疑的瞧着周围地面的水渍,再看向那青铜鼎时,不免心下一惊。

难道,宋大人对囚犯用上了汤镬之刑?

他目光不由投向鼎下的炭火,见炭火几近熄灭,而其中隐约未烧尽的,仿佛是件囚服?

想着那宋大人进刑室前特意让人准备了身衣物和崭新囚服,卫平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关键,却是总觉得那些地方隐约有些不对。

福禄见他们大人出了大理寺,在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们大人面上时,心里猛一跳。

他看出了大人哪里不妥了。

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等他们大人上了马车后,也随之跳上车辕坐好,熟练的赶着马车下山。

迎面扫来的冷风让福禄慌乱的心神定了定。

跟了大人这么久,大人的一些习性他虽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摸透个七八分。

刚刚大人甫一出来,他便惊异的发现,大人的眉梢眼角略带春意。虽淡,可他却不会看错。因为以前往往纾解后餍足时,他们大人面上便会隐约浮现这般神情。

再联想大人身上那染脏的朝服……

福禄心里不免就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翌日下了早朝后,当宋毅着令他驾车往大理寺方向驶去时,福禄暗暗倒抽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一连数日,卫平都见那宋大人犹如点卯一般,日日按时来他这大理寺狱这,单独提审那假福王世子。

往往一提审就是大半晌功夫,有几次都待到天擦黑了,宋大人方不紧不慢的出了地牢。

他不知有何重要机密要连日提审,甚至每次都要审讯的一身朝服凌乱,身上濡湿。看起来像似对囚犯亲自动手用刑所至,可再看,又隐约觉得不像。

卫平心里诧异极了,有心想出口相问,却又怕触及忌讳,便也只能按捺疑惑闭口不提。

待第五日,见那宋大人举步前来时,卫平见礼过后便赶忙吩咐人打开了地牢黑色大门,待人进去后又忙令人将大门阖上。颇有些默契。

苏倾一听那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声,身体反射性的轻颤起来。呼吸继而也控制不住的急促。

刑室的门被打开,然后再被阖上。

之后便响起窸窣的衣物摩擦声。

片刻之后脚步声再起,朝着她所在的木架方向,步步逼近。

这一次,对方没有如前几日般将她置于鼎内,却是脱了她的囚服,当场将她抵在身后的木架上作弄起来。

苏倾颤着身喘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