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附近一桌官差,也把刀架在桌上,往这边看来。

白雩将施子的手按住,示意他别大声嚷,搁了茶水,声音不大不小:“温公子怕不是那个意思,龙珠乃神物,阳气又重,凡人的身躯定承受不住,怎么会在你的体内而你又安然无事。”

施子转念一想,也对。继而拿手展开袍子一挥,神情有些不情愿,慢悠悠的坐下了,可那姓温的小子笑得这般贼,让他着实浑身不舒服。

“这话说得有理。”温怜霁把扇子一敲,“就连处事老谋深算的白公子都没法子得手的东西,一般常人想也别想。”

施子稳了心神。

却又觉得这话里头别扭,白雩倒是没说什么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你可知道…”温怜霁挤眉弄眼的,机灵劲儿让整张脸都蒙了一层朦胧的光,引人移不开眼,“九皇子消失了这么十几年,如今宫里宫外才大肆的查找,真不知道实在找人还是在找那龙珠。”

“与我何干。”

“怎么会没关系。”温怜霁笑了笑,“施儿真傻,也很可爱。”

施子觉得他话里有话,忍住了没发问。

温怜霁摸摸鼻子,有凑近了些,一双灵动的眸子总往他脸上瞅,喃喃说,“你这张脸真好看…凡人长你这样一定出身高贵,你说你会不会是皇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也不低。

客栈里的人都被吸引了往这边看,那桌官府里的人也一脸凶狠的瞟了过来。

“瞎说,白公子就比我好看上千倍,你也…”施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急了,剩下的话也自动消音了,一张脸轰的一下红了,微起身,屁股一个劲儿的往后挪,“你离我远一点。”

白雩也看不下去了,起身拿手来挡他。

“他可不一定比你好看千万倍,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就行了。”温怜霁望了一眼白雩,笑得眼里有了温度,转头盯着施子,“你自是凡人里最好看的,温怜霁的手指抚上施子的脸,肌肤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施子一颤抖,禁不住吓了一跳。

温怜霁眼神暗了下来,望着一直躲闪着他的施子,柔声说,“或许你就是我一直在寻的九皇子?”

“温公子,请自重。”一向沉着闲若的白雩握着他的手,将他拨开,脸上浮现了不悦的神情,似乎还有一些不安于心神不定,“你我都该知道,失踪的九皇子从小身上就有金龙纹印而施儿身上却没有,因此你犯不着把他卷这是非。”

“呦…我知道九皇子臀不上有金龙纹印不假,可我却不知原来白公子知道施子身上没有这胎记,您…怎么知道的?莫非…”他凑了过来,扇子搭在施子的肩上,“摸了,还是看了?”

施子一脸黑线。

他不用看都知道,客栈里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了,身上火辣辣的。

这下可好了,两个公子为他争锋相对,冷言嘲讽,这玩笑可开大了。

“温公子,你着说的是什么混话。”施子拉下脸,站在白雩身边。

“唤我怜霁。”他桃花扇一敲,勾上了他的下巴,轻声说:“傻瓜,我在帮你,别以为你那白公子是个好人…他可连人都不是,若不是也瞅着你这宝贝儿来,还不知把你生吞了还是活活缠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又朝施子旁挪了挪,一笑,“你臀上可有胎记?”

咦…

这人思维跳跃怎么这般快?

都让人跟不上了。

“没…”

“骗人,一定有朱砂或是别的印记。”

施子瞪大了眼睛,手也捂住臀,朝墙壁靠了靠。

“猜对了?”温怜霁一脸自傲,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不缓不慢的说:“传闻九皇子是因宫廷内乱在混乱中被忠良将士抱出去抚养,后来闻名朝廷的施学士引咎辞官了,你是一直由他抚养的么。”

施子脑里轰的一下全乱了。

他还锲而不舍的说着:“施学士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自己的独子却因你而被送去了崂山学道,听说是一直为了救治你身上的寒病。”

施子的手有些抖了。

白雩按住了,眼神写满了担忧。

“其实照我说来,这并非什么寒毒,你是阴历七月七生的,又吞服了龙珠,一阳一阴在体内调和,才会让你一会儿与常人无异,一会儿又四肢发冷。”

“瞎说,我并没有金龙印纹。”

“那可不一定,咱们打一个赌,你若能把体内的龙珠吐出来,没了它抵制你体内的阴气,臀上的朱砂就一定能显现而出,化为金龙。”温怜霁笑了,一步一步紧逼。

施子也不知道为何要躲,直到背部贴到了冰凉的墙上,才有了一丝知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觉得就像是一场戏。

他,被人叫成了皇子?!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撞坏了椅子,推倒了桌子。

反正整个客栈里乱糟糟,大门也一瞬间全都关闭了,顿时黑漆漆的,只有窗户还隐约透着一丝的光。

施子心里头全乱了。

温怜霁笑了,手摸摸他的脸,轻声说:“吃了这顿早饭,你就要和白雩一起走了么,是想去昆仑山?”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温怜霁也不恼,替他捻了捻衣衫,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眼神温柔如水,“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走不成了。”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不语,只是拿眼示意施子往周围看去。

那群官府里的人,手捂着刀着,挡在了闭合的门口。

另外两个人,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说,“九皇子,请您跟我们回去。”

14—3

空气中都荡着不寻常的意味。

“恳请九皇子,与小的们一起回宫。”

那两个带刀侍卫跪在施子面前,低着头貌似很客气,可身子绷得很紧,手一直按着刀柄,剑拔弩张。

看着他们这些大不讳且不善的举动。

施子竟有些惶惶不知所措,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一阵尖利的笛鸣划破长空,刺人耳膜,客栈里的人骚乱了起来。

吓得施子一颤,暗叹不妙。

突然间不知从哪儿涌来的一班侍卫把客栈包围得密不透风,手按在腰侧摆着拔刀的姿势,气势这叫一个恢宏,看这情形似乎是非随他们走不可了,一个个竟有些威逼的意味。

“九皇子,请。”

“罢了罢了,就与你们走一趟,反正你们九皇子的特征…那什么龙纹印我可没有,回头让你们死了心也好。”施子徐徐起身,弹一下衣袍的褶皱,轻声说,“走之前,各位官爷能否允许我与同行的朋友告个别?”

为首侍卫的颔首,作了一个随意的动作。

施子这才定神转身,突然发现座位已经空了,白雩已不见人影。

他四处张望,客栈里乱糟糟的,人潮拥挤,竟也在寻不到白雩的身影,他禁不住咦了一声,怪哉,这人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人跑哪儿去了。”

“九皇子,既然您的同行已自行离开了,那咱么就别耽误时间,启程吧。”

“…”施子还有些不舍,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

一阵扑哧的呼吸声,温软的疑团东西拱在了他脚旁,吓得他后退了两三步,结果那小玩意儿也灵活的蹿了过来,低头嗅了嗅,轻柔的蹭着。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白狐窜在他衣袍下,乱钻。

一双纤纤玉手把那狐儿颈一提,那小家伙四肢耷耸,眼皮斜入梢,便被温怜霁捧着,抱在了怀里,他逗弄着它,轻声说,“狐儿别心急,时日还早,该是我们的一个也逃不掉,现在只坐着看好戏便成。”

虽是对狐儿说着,可那一双眼却总往施子身上瞟,意味深远。

施子怔了怔。

“九皇子,别误了时辰。”侍卫开了口,对着温怜霁微微一鞠躬,像是很敬意,然后板着脸望着施子,手一挥,两三个人便上前架着他,就往外头拖去,远远的可见一顶明黄色的轿子停在客栈外头。

妈的…

这不活脱脱的绑架么。

施子极力挣扎着,扭头望回看着…却见温怜霁摸着怀里的狐儿,唇型勾起很好看的弧度,他抬眼望着施子,笑着,那一字一句分明是在说,等着,我会来找你。

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温公子…古怪的很,

若不是他放的风声,这帮人又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逮他。

哎呦一声。

腰被撞了,施子简直是被活生生塞进了轿子里,被人抬起了,一时间晃得够呛,光线很暗,也闷得很,帘子被糊得死死的。

奇怪,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前不久府邸才被人莫名其妙的烧了,如今又被人唤作九皇子?!

这是一个皇子应有的待遇么…

“一群普通的侍卫就敢把我绑票了,我若真是皇子,做到这个地步也够窝囊了。”施子嘟囔着。

轿子外一阵讥笑,“您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感觉…十分的不妙。

“你们这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施子支着身子,撩开轿子布帘门,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把帘子缝住,人也给推着回了榻。

“当然去您该去的地方…皇宫。”轿子外的侍卫不冷不热地说。

可这,明明走的是偏僻的小道儿。

施子倏然起了身,在轿子里摸着…却被晃悠,撞入了软榻上,脑袋磕了好大的声响,他拿手揉着,一脸可怜兮兮,眼神也暗了。

这一路上想必是凶多吉少。

白雩原本约他去昆仑的,可这官差一到,他溜得比谁都快,居然把他一个人给纳下了,真不够义气。

…温公子也很古怪,小小的年纪,分析事儿也头头是道,这边话里明暗都是想要他的丹青珠,可还没讨到手…却放着风声,让侍卫来抓他回宫。可一旦入了宫,戒备如此森严,温公子他自己也不好下手,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难道真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看戏?

更奇怪的是,虽然温公子分析得在理,可单凭这猜测,岂能让侍卫信服,并还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调派了这么多人马来逮他?

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温公子在朝廷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是皇孙贵族,所以侍卫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要么就是,九皇子对整个皇宫很重要…乃至这些侍卫们宁可逮弄错百千,也不能放过一人。

从他们对待九皇子的态度来看…

想必,这传闻中的九皇子,怕是一个不讨好的小人物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连坐在轿子里撑着手,冥思苦想的施子都能感觉到不寻常的晃动,竟有些东倒西歪。

外头一阵骚乱。

惊天巨响,竟有些山崩地裂的错觉。

轿子突然向一边倾斜,直撞在了地上,跌得施子一阵头重脚轻,几乎是爬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低头抚顺衣袍,弹了灰尘,有些疑惑的望着那一个个神情有些呆,一脸惊魂未定的轿夫和官差。

“报,前方百处山崩,落下了许多巨石,把大道给堵住了。”一个侍卫灰头土脸的跪在了地上。

“怪了,从未发生这种情况,那就只能挑山野小路走了。”为首的手一挥,毕恭毕敬的给施子禀报,“九皇子,委屈您了,这小路颇崎岖,有五十多米得靠步行,剩下的才能乘轿子。”

完毕,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那神情分明是说,无论怎么着,你横竖都得答应。

“好啊,我正嫌轿子里太闷,走走也好,你们带路…我在后头跟着。”

施子笑得合不拢嘴了。

正巧,给个机会逃跑。

那人挑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不放心。手一挥,招来了十几个侍卫,沉着嗓子说,“好好保护皇子。”

— — 保护?

施子扁扁嘴,监视还差不多。

罢了罢了,看来这趟皇宫是走定了,横竖当它是郊游吧。

他哼着小曲儿上路了。

这沿途空气倒也新鲜,参天大树也不少,羊肠小道隐于荒野的林子里,已是晌午了,可还漫着一层薄雾,前方的道看不太透彻,而且这山野小路泥泞得很…

“我说这轿子怎么越抬越沉啊。”

“可不是…我正琢磨着,直觉得左肩膀整个都麻掉了,火辣辣的疼。”

两个轿夫在施子后侧,压低声音,讨论着。

施子扬眉,有些好笑,这些人就喜欢疑神疑鬼,原本徒步走就已经很累了,他们还抬一轿子,体力透支,当然会觉得不堪重负,这也不足为奇。

可是…

轿夫A:“轿子沉也就算了,这雾愈来愈浓,有些奇怪…”

轿夫B: “可不是,莫非遇到了…山妖…”

山妖?!

施子挑挑眉,这玩笑开大了吧?

第十五章 携蛇入宫 15—1

“可不是,莫非遇到了…妖怪?”

一下子空气沉闷了很多,

谁也都不说话了。

一滴雨,带着厚重的质感,啪的一声,溅在施子的脸上,冰凉水润。

施子一惊,抬头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