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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那么一个成天凶巴巴的人,居然能想得这么细心。

夹了一块放进口中,外酥里嫩,味道好极了。

萧阮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朝着蔺北行所在之处看了过去。

相比旁边的觥筹交错,蔺北行这一处颇为冷清,他一个人坐在小桌几后,身后站着他的两个心腹,总算看起来并不孤单。

没一会儿,周卫旻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拿着一壶酒在他桌几上一放,一副挑衅的模样。

萧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也不知道周卫旻说了些什么,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酒对饮了起来。一连喝了好几碗后,两人莫名搂肩搭背地坐了下来,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萧阮总算放了心。

这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扣在京城的藩王质子,如果能因为这场狩猎交好,那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一场君臣同乐,一直进行到了酉末。回到南蘅宫,萧阮兴致勃勃地替白毛团儿洗了个澡,又逗它玩了一会儿,这才上床歇息了。

当晚,不知道为何,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育王寺的最后一刻。

熊熊燃烧的大火席卷而来,耳边传来了乱糟糟的呼喊声。

“二妹妹!”

“师妹!”

“阮儿……”

一道身影忽然从烟雾中走了出来,周卫熹朝她温柔地笑着:“阮妹妹,从前都是误会,这一世我的心里只有你,快跟我来,我带你离开。”

她慌乱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不,你是要抓我做人质……”

“怎么会呢?”周卫熹朝她伸出手去,“我喜欢你,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别听他的!”有人厉声叫道,“他骗你的!”

萧阮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虬髯汉子从火光中一跃而出,朝她飞奔过来:“萧二姑娘,快跟我走,我来救你!”

话音刚落,剧烈的“噼啪”声响起,数棵参天大树朝她倒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火光中。

……

萧阮惊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狂跳的心口往四周一看,还好,没有火光,没有叛乱,她还是在栖山行宫,还是那个受尽娇宠的萧二姑娘。

天刚刚蒙蒙亮,她靠在床上沉思了片刻。

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前世的梦了。难道是因为这栖山行宫靠近育王寺,所以才又梦见了从前?

那个虬髯汉子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她两世加起来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是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啊。

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萧阮放弃了思考,叫了一声,禾蕙和木琉便进来伺候她梳洗起床了。

用罢了早膳,有内侍过来相请,周荇宜要和启元帝去北栖山、育王寺游玩。

萧阮不想去育王寺,尤其是刚刚做完了那个梦之后。那是她前世无辜丢了性命的地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寒,便推说有点累留下了。

送走了周荇宜,她便兴冲冲的去找白毛团儿玩,走到外面一看,愣住了,外面有好几个姑娘拿着青草萝卜的逗兔子呢。

一见萧阮来了,武宁侯家的秦六姑娘眉开眼笑:“萧妹妹,你这只兔子太好玩了,居然惹急了还会朝我们呲牙。”

“萧妹妹,看,我们给它喂了好多好吃的。”

“萧妹妹,它胆子可真小,我刚才朝它叫了一声,它就不敢动了。”

……

一群十五六岁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萧阮听得脑袋都炸了,再一看,白毛团儿缩在笼子的一角,团成了一团,远远地看去,昨天刚刚被清洗过的兔毛真的像雪团似的,特别好看,只是一大早被这么多人戏耍,它没有昨天晚上那么活络了,有点木呆呆的。

萧阮有点心疼,赶紧吓唬她们:“你们可别乱来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谁会怕一只兔子啊。”韩尚书家的七姑娘掩着嘴笑了。

“说不定它是只兔子精呢,会使妖法,谁欺负它了就记在心里了,半夜里就偷偷出来报仇。”萧阮一本正经地道。

大家齐齐笑了起来,秦五姑娘拍着手叫道:“既然是兔子精,那一定听得懂你的话,不如把它放出来玩?”

萧阮一想,白毛团儿被关在笼子里戏耍,一定闷得慌,出来说不定能开心一点。“好,那你们散开点,别吓到它。”

白毛团儿出了笼子,还是那一副笨笨的模样,走两下停两下,还差点撞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

萧阮在它身旁半跪了下来,抚摸着它的后背,柔声道:“白毛团儿别怕,姐姐们都是和你闹着玩的,我在呢,没人会欺负你。”

白毛团儿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脖子侧了过来,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神一下子灵活了起来。

萧阮心里一喜,正要再哄上几句,却见白毛团儿一下子从她手中蹿了出去,躲在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姑娘们齐齐惊呼了起来。

“快,快抓住它!”

“它要跑了,在那边!”

……

木琉和禾蕙叫了几个下人,开始围追堵截,白毛团儿却灵敏得很,借着园子里的树和石头,不时地从下人们的腿间、胳膊下一闪而过,三下两下的,眼看着就要逃出南蘅宫的大门了。

忽然一下,兔子耳朵被一双大手拎住了,蔺北行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怎么回事?好好的,连个兔子都管不好?”

萧阮轻吁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失落。

刚才白毛团儿逃走的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让这只兔子跑了也好,省得在这笼子里被人当成玩物耍弄。

她迎上去把白毛团儿抱了过来:“不怪他们,是我想让它到外面玩玩的。”

蔺北行扫了园子里的几个姑娘一眼,不耐烦地问:“你们都这么闲吗?有这空不如去写诗作画、描眉画眼,等陛下回来了也好让陛下瞧瞧你们的才艺和美貌。”

姑娘们都从自己的兄弟口中听说过这位煞星的蛮横和厉害,顿时作鸟兽散,唯有秦六姑娘落在最后,含羞带怯地看着蔺北行:“蔺世子,那日我在高台上看了都替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你的箭法那么厉害,让那个新罗王子输得心服口服。”

蔺北行纳闷地看着她:“你替我捏了一把汗干什么?不是应该祈祷我一败涂地吗?”

“为什么?”秦六姑娘瞪大了眼睛。

“你哥和我打过一架,你这是嫌我把你哥揍得不够厉害吗?”

秦六姑娘的眼里水汪汪的,好像快哭了:“我哥……你打我哥做什么……”

“看他不顺眼,”蔺北行哼了一声,“谁让他成天跟在萧亦珩的后面。”

“那你成天到大长公主这里来干吗?大长公主不是萧大哥的祖母吗?还有萧妹妹,她不是萧大哥的妹妹吗?”秦六姑娘委屈地反驳。

蔺北行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却输人不输阵,目光仿佛利刃一般从秦六姑娘的脸庞上刮过,语声阴冷:“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用得着你来管?”

萧阮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去安慰秦六姑娘,然而已经晚了,秦六姑娘被蔺北行吓得后退了几步,抹着眼泪哭唧唧地走了。

“你怎么这么凶?”萧阮气死了,“秦六姑娘好好地和你聊几句,你怎么就这样凶她?你这样,只怕以后姑娘一个个都被你吓跑了,再也没人敢搭理你了。”

蔺北行浑不在意:“不搭理正好,一个个娇滴滴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我半点都不喜欢。”

萧阮气结,转过身不搭理他了,转头自顾自地逗起了白毛团儿。

蔺北行见她板着脸,心又痒痒了起来,腆着脸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凑过来说上几句。

“昨晚的山猪肉好吃吗?我还带了些回去,到时候送到公主府来。”

“下次你要遛白毛团儿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替你看着,保管它逃不了。”

……

萧阮没好气地问:“怎么,你今日这么闲?不陪着陛下去育王寺礼佛吗?”

蔺北行的眼神一滞,没有说话。

萧阮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一看,蔺北行坐在草地上,目视天空,目光透过云层,怅然落在了不知名的西南远方。“陛下又不想看到我,我又何必跟去自讨没趣呢?”他的声音淡漠,“别让他看到我,说不定就不会想起找我父王的麻烦。”

一阵心疼袭来。

萧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脱口而出:“蔺大哥,我们把白毛团儿放了吧。”

蔺北行怔了一下。

“它天生就不是宠物,喜欢山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萧阮难过地道,“我没有权利为了让我自己快活就把它从山里带走,还是让它留在山里高高兴兴地生活吧。”

蔺北行凝视着她,眼神复杂,好半晌才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萧阮点了点头:“是。蔺大哥,你不要难过,总有一天,你也会像白毛团儿一样,回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去的。”

蔺北行的精神一振,莫名而来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好,走,我们一起去外面把它放了。”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抓笼子,刹那间,指尖在笼子上碰触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

萧阮的指尖纤长温热,一阵滑腻柔软的触感袭来。

肤如凝脂、冰肌无汗。

若是能一直这样握着就好了。

蔺北行的脑中忽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一时之间,他听到了胸口擂鼓般的心跳声响起。

“蔺大哥!”萧阮忽然惊慌地叫了起来,“白毛团儿怎么了?它怎么不会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碰上小手了!四舍五入,亲小嘴的日子还远吗?!

这章大肥章,需要小天使们的彩虹屁!

**本章有一个情节,一开始追文的小天使应该没看过,当时第一章埋的伏笔有读者说看不出来,我就重新添加了一段,添加的内容在这里放一下,你们不用重新看第一章了。

第一章添加的片段:

“锃锃锃”几声,几排火箭从树林中呼啸而出,没入梁柱。

刀戟四起、喊杀阵阵,寺庙中忽然刀光剑影、火光彤彤。

“抓住她!用她做人质才能走脱!”一个嘶哑慌乱的声音响起。

萧阮回头一看,远远的,居然是周卫熹领着几个内侍朝她飞奔了过来。

她又惊又惧。

周卫熹这是疯了吗?居然要拿她做人质,她区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要挟得了谁?

“萧二姑娘!快,快到我这边来!跟我走!”一个焦灼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萧阮再往回一看,是一个虬髯汉子从远处大雄宝殿的栏杆上一跃而下,朝她飞奔过来,那眉眼看起来隐隐有些熟悉,却半点都想不出来是谁。

这是谁?为什么知道她是谁?在这杀机四伏的育王寺中,此人说要救她,到底是善意还是陷阱?

萧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的她,谁都不信。

大火瞬息之间便席卷而来,呛人的烟雾将四周都笼罩了,让人窒息。

“二姑娘,小心!”从小贴身伺候她的丫鬟木琉惊呼一声,扑过来挡在了她的身上,一颗树干被火烧得焦了,朝着她们轰然倒下,萧阮的后颈处一湿,一股铁锈味传来。

“木琉,木琉你怎么样?”

她努力想要翻身,却无法抵得过身上的重量,烈焰灼身的痛感袭来。

“萧二姑娘!”

“萧阮!”

……

第 46 章

白毛团儿忽然上吐下泻,几次过后, 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奄奄一息。难以想象, 小半个时辰前它还灵活地东跑西窜,把公主府里的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萧阮的眼眶通红, 眼里含泪,看着奄奄一息的白毛团儿一筹莫展,哽咽着道:“都是我不好,为什么要把它从山里捉来, 要是它死了可怎么办……”

也不知怎么了,一样是梨花带雨、泪光点点,萧阮的模样比刚才那个秦六姑娘的好看多了。

蔺北行的心都被哭得拧了起来。

要是能把她抱入怀里,亲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把她哄得笑逐言开……

蔺北行的脑中遐想连篇,不自觉地盯着萧阮看了半晌,连声安慰:“这有什么?死不了的, 有段琪安在呢。”

萧阮一怔, 惊喜地叫了起来:“对,有段大夫!可是……段大夫……他会替兔子看病吗?”

蔺北行猛然回过味来。

糟糕,段琪安这破脾气, 要是让他给一只兔子看病,说不定立刻负气卷着铺盖走人了。

但话已经出口,不能更改,更何况, 他也见不得萧阮再伤心了,只好委屈段琪安了。

“你等着,我来想办法。”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段琪安背着药箱跟着过来了,一见这只兔子,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拨弄了几下便下了断言:“被喂了巴豆了,再拉下去就虚脱死了。死了便死了,不就是一只畜生吗?”

自然,段琪安拗不过萧阮的泪眼和蔺北行的威逼,只好放下了神医的身段,替他口中的畜生出诊了。

那边段琪安替白毛团儿看病,这边萧阮和蔺北行琢磨谁是凶手,居然偷摸摸给白毛团儿喂了巴豆。

外头一个被派了照顾白毛团儿的嬷嬷仔细把昨晚和早上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就是早上好多姑娘们来玩,一个个都拿了东西喂,韩家那姑娘喂得最多了。我拦了一次,怕她们喂太多了让兔子撑死了,韩家那姑娘说了我一通,说,不就是一只抓来的野兔吗,死了就死了……”

韩七姑娘和崔茱儿是手帕交,也是崔茱儿在外面的传声筒。

早上萧阮还在纳闷,怎么韩七姑娘会跑到她这里来玩,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龌蹉的主意!

崔茱儿可真是太恶毒,算计她不成丢了丑,现在居然把气出到了无辜的白毛团儿身上。

萧阮的脸都气得白了。

蔺北行瞟了她一眼:“怎么,你知道是谁?”

“崔茱儿指使刚才来的韩七姑娘干的。”萧阮气恨地咬住了唇。

蔺北行挑了挑眉:“要不要我替你出气?”

“怎么出气?”

“怎么都行。吓唬吓唬她们?或者找茬揍她们的兄弟一顿?”蔺北行想了两个主意。

萧阮思忖了片刻,心中一动:“有了!”

下午,启元帝一行人从育王寺回来了。一回来,南蘅宫里就传出来消息,昨天萧二姑娘抓来的那只兔子上吐下泻,折腾了没多久死了,萧二姑娘伤心得不得了,晚饭都没吃。

萧亦珩和慕呈青立刻赶过去安慰,后来连太子和四皇子也跟着过去了。几个交好的姑娘去探望了一下,出来纳了闷了:“萧妹妹可真是糊涂了,非得说她那只白兔是兔子精,说是这兔子精被人害死了,一定会去报仇的,到时候让凶手恶鬼缠身。”

韩七姑娘听得白了脸,瞅了个空就去了崔茱儿那里:“崔姐姐,你说她怎么一直这么说啊?不会那只兔子真的有鬼吧?”

崔茱儿冷笑了一声:“听她胡说,死都死了,还能变鬼来吓我们不成?”

“我……有点怕……”韩七姑娘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心里慌乱。

“这点小事就怕成这样,没出息。”崔茱儿斥责了她一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等回了京城,就算它成了鬼也找不到你在哪里了。”

韩七姑娘只得回房去了。

到了晚上,白天好好的天忽然就变了,刮起了一阵阵的妖风,在山里的竹林和石缝中打着旋儿,变成了一声声奇怪的回旋声,听着就有些吓人。

翌日一早,启元帝起驾回宫,众人都跟着出了宫门,等候随行的马车。

萧阮站在门口,四下一看,只见韩七姑娘披着厚厚的斗篷,被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紧紧地搀扶着,脸色蜡黄、眼底含泪,身子还时不时地哆嗦一下;而最前面的崔茱儿也脸色不佳,眼底一圈青黑。

秦六姑娘凑了过来,一脸的心有余悸:“萧妹妹,你听说了没?昨晚北芷宫里闹了鬼了!听韩家两个丫头说,是一只兔子精过来追着韩姐姐讨命,闹腾了一个晚上,连崔姐姐那里也没放过。”

“是吗?”萧阮心里畅快不已,面上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你说,”秦六姑娘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那鬼会不会就是你死去的那只兔子变的?是不是她喂了你的白毛团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听说有好几个兔子精,会不会是你的白毛团儿叫了帮手来?”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萧阮笑了笑,“我倒还盼着白毛团儿能现身过来看看我呢。”

“那是,多好看的兔子啊,变成了鬼一定也很好看。”秦六姑娘一阵惋惜,“它来看我了我也不怕。”

萧阮忍住笑,朝着蔺北行所在之处看了过去,这只昨晚在北芷宫把韩七姑娘和崔茱儿吓得魂飞魄散的“兔子精”也正朝她看了过来。

的确是一只好看的鬼,还是一只霸气的鬼。

一路上,蔺北行的心情都很好。他回禀了启元帝,说是难得出城一趟,想要四处看看慢慢回京,特意留在了最后。

到了下午,藏在马车里的白毛团儿已经不拉肚子了,又恢复了以前的神气,他找了一个野外山坡,把这只兔子放了生。

兔子好像也有些灵性,躲在一颗灌木丛中看了他好一会儿,又朝着行宫的方向看了片刻,这才钻进了树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