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沂南没有动,任由冷意从身旁走过去,一步一步走远,快得像是逃离。许久才转过身,望着走廊等不及电梯径自钻进楼梯间的冷意,表情显得淡漠,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人。

下意识地抚上鼻子,指尖触到微微凹陷的中间,这就是她鼻子不是太挺拔的原因。记忆清晰可辨,连巨大的痛楚都能再一次感同身受。

“你疯了是不是,谁让你挡的那一拳?”斥责声尤绕在耳边,沙哑中带着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替她止血。

那一次,才是真正的流失生命,他们没有钱去医院,她是杂草,坚韧得不用春风就能再次生长,几乎在他们绝望的时候,血奇迹般地止住了,而断裂的鼻梁,成了旧疾。

“我愿意。”她在心里默念,记得当时她就是回了这样一句。短短的三个字,还是嬉皮笑脸的,无赖而义无反顾。乌黑的嘴唇一动一动,她妈死后,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她所有的化妆品,不用再偷偷地涂脂抹粉,只是年岁像是一下子苍老了,明明只有十三岁,再没有青春稚气可言。

身无分文又没带手机,也不能光着脚丫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回得去也没有钥匙,视麻将如命的房东这个点一定不在。

冷意有点得意,演技越发的炉火纯青。方才摸到肿瘤科,声泪俱下地向护士站的小护士哭诉了丈夫因为生病而将她一扔在医院的痛楚,博得同情,允许她给妹妹打电话,其实拨给了袁莱。

袁莱到的时候,冷意还在抹泪,向小护士们诉说她与丈夫的相识相知,不知骗了他们多少眼泪,袁莱就站在她身后,听得毛骨悚然的,这丫就是《夜未央》的现代版!

“冷意姐,你真好全了?”大概是冷意的脸色还是不够红润,袁莱很关心。“当然了,我脸色不好,是因为我饿透了。”她龇牙,想起莫名其妙就被扎了一针还输了不知道是谁的血,就浑身不痛快。

她还以为是当天下午,袁莱一提,才恍然,竟已经是隔天。换上袁莱的衣服,冷意在厕所一点点地补妆,进进出出都是良性恶性的肿瘤病患,望着她的目光带一点同情,就好像…这是赴死前,最后一次的华美妆容。

烟熏妆果然有提神的效果,这么一画,冷意平日里的痞气也一并召回,浓妆艳抹,再没有半点病人的姿态。

“冷意姐,就在这里吃?”袁莱本就对冷意的档次不甚期望,这是又坐在嘈杂的小吃店门口,到底还是质疑一句。

“我穷,也就吃得起这样的地方。”冷意耸肩,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不然...我请你吃饭?”袁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冷意,生怕拂了她面子。

“好啊,就那家吧。”拐出弄堂,俨然就是一家星级酒店,冷意像是早有预谋,手这么一指,两人就换了位置。

大堂阅读架上堆着最新的杂志,有一张封面女郎酥胸半露,上面那一张羞愤尴尬的脸再熟悉不过,是郭蓉茵。

“郭蓉茵又出事了?”冷意有点意外,大标题是“玉女成欲女,胸器养是如何养成的”。“剧组又换女主角了。”袁莱竟然笑起来,“郭蓉茵这次更离谱,不是摔一跤被水烫着胸口嘛,里面的硅胶变形了。”

“隆胸?”冷意指着杂志封面。“不少媒体扒出来她从前只有A的尺寸,现在一下子长到D,连在哪家医院做的都翻出来了。”袁莱兴致勃勃的,“那天她甩衣服露胸的画面在网上都传疯了,也不知道是谁放上去的。”

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不过摔了一跤,淋了一点开水,至于伤得那么严重么?还记得从前看过的一个整形医院广告,医生指着隆胸材料,自豪地说:“大象踩过去都完全没有问题!”都是骗人的…

“外面都传《夜未央》这电影专杀女星,谁上谁倒霉。”袁莱压低了声音,微微撅起嘴,“不过今天又来了一拨试镜的女星,比上次几个还要大牌。”似乎不太适应这前后传言带来的效果。

冷意不以为然,越是事情多,这电影就被炒得越热,还得感谢梅冰玉和郭蓉茵的倾情奉献。况且这样大的年度巨制,几乎没有公司可以比拟的庞大投资,谁又肯错过这样的机会?

冷意饿极了,菜一上来就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以,突然从里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身旁陌生的男人,男人年纪很轻,或许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冷意叼着一截凤爪,凝神打量,头发短了一些,拉得很直,刘海斜着挡住小片的额头,面容沉静,带着几分娇羞,向着男人的方向靠。给人小家子气的错觉,上次明明像极了大家闺秀。

“冷意姐,汤滴下来了。”袁莱保姆似的用餐巾替她擦拭,一边嘟哝,“有什么这么好看?”顺着看过去,果然眼前一亮,“这个女人我认识,是十五中的语文老师,叫…关什么来着…”

“八卦袁,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冷意笑着调侃。“不是不是,她是我表妹的同事。”袁莱立刻解释,“对了,叫关优优!”

“关优优?真是可爱的名字。”冷意咀嚼一遍,细长浓黑的眉头一挑,显得不屑。“是啊,喜欢她的男老师都排到十五中外面了。”袁莱像是毫无察觉,继续滔滔不绝。

冷意垂眸,筷子用力地插进年糕蟹的蟹壳里,暴力的姿态吓得袁莱噤声。

16、天王演唱会的邀请...

“青蟹味道不错。”冷意忽的咧开一笑,妖气十足,将筷子上千疮百孔的半只青蟹夹到袁莱的碗里,盯着她战战兢兢地吃完,才继续低头吃菜。

大约是没有想到冷意这么快就能回来,无论是搬道具的还是补妆的,见她出现都是愣了一愣,接着便是谄媚的笑。

“意姐,身体好了?”“意姐,大枣补血,我们山东特产,过几天给你捎一点。”“意姐,你不在,剧组冷清多了。”几个人开口就带着姐,冷意颇感意外,一句一句熟稔得好像多年的熟识…

“怎么这么热情?”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冷意面上应付周到,小声询问袁莱。

“就是早上,付少来替你请了一周的假,他们应该都是冲着付少的面子来的。”袁莱不屑,最瞧不上这种趋炎附势的,“不过,冷意姐,他们都说…你和付少在交往,是不是真的?”袁莱到底没有忍住一颗八卦心。

“洪琪儿怎么在这里?”冷意心里百转千回,和付沂南的关系忒的复杂,袁莱这样的小清新一两句根本说不清,便直接跳开了话题。

“新的女主角呗。从前他们说洪琪儿敬业我还有点不信,这样的大牌。昨天下午试镜成功,早上六点多就过来报道了,拍到现在,一直在补之前的镜头。”袁莱眼底涌动着崇拜。

有四小花旦,自然就有更大牌的四大花旦,洪琪儿童星出身,虽然才二十三岁,却是名副其实的前辈,演技人缘都是一流。

一个侧脸的镜头,洪琪儿眼睛很大,鼻子微翘,长相颇有异域风情,冷意直觉她现代感太强,或许并不适合演古装,可她穿上宫装,活脱脱一朵娇花,美得难以言喻。

到现在为止,冷意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能和女主角和平相处。“吕嫔,你回来了?”洪琪儿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冷意,几乎是小跑过来,上前一个伸手,将冷意抱住。

冷意微愕,抬臂隔开两人的距离。“玉嫔感觉够不够?”洪琪儿退开两步,歪着脑袋询问冷意,有点活泼,有点单纯,冷意勾起嘴角,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论演技,确实不错。

洪琪儿很好相处,至少表面上是。空闲的时候就和冷意琢磨剧本,她说话很直白,冷意也颇欣赏。

两人在酒店又正好对门,洪琪儿常常搬了吃的就钻进冷意的房间里,美其名曰讨论剧情,其实聊些…冷意也说不清聊了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洪琪儿在说,冷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对冷意不上心的反应也毫不在意。倒是冷意有点头疼,她不怎么喜欢别人太深入她的…生活。

“搬家呢?”冷意是真心不想开门,洪琪儿太粘人,每天晚上都来串门,妨碍她观赏大尺度重口味的电影。

“冷意,快帮我挑挑哪一套好看。”洪琪儿手上捧着一大堆礼服,红橙黄路青蓝紫,让冷意眼花缭乱,小手一甩丢在床上,叉着腰喘着粗气。

冷意拎起一件红的,没有牌子才可能是最贵的,“你那么多的助理,挑衣服这小种事还需要你亲自操刀?”

“因为很重要,所以我想自己挑。”洪琪儿也拿起一件宝蓝色珠片的在身上比划,直问冷意好不好看。

“哪个颁奖典礼?”冷意靠着柜子打量她,摇头,“老气。”“私人约会。”洪琪儿笑得眯起眼,一脸的幸福。

“我嘴巴不严实。”冷意五彩的指甲背划过上唇,“最喜欢往外捅八卦。”“你不会,你这么讲义气。”洪琪儿像是看透了冷意似的,信誓旦旦地指出。

冷意心底冷笑,她是讲义气,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可以为兄弟嘴上无德得罪五街十八巷的头头,只可惜她的义气,从不在娱乐圈里摆。

“这件不错。”指尖勾起鹅黄色拢纱的单肩连衣裙。“我果然应该相信你的眼光。”洪琪儿眼前一亮,立刻就换上,打量半晌,才心满意足地敲定。

“明天天王的演唱会,你去不去?”洪琪儿将大堆礼服往旁边挪了挪,就挨着床铺坐下。冷意在小冰箱里翻饮料的手僵硬片刻。

“穿这么漂亮,是去见天王?”她没有转身,背对着洪琪儿,装出一身的轻松。“天王十年一个绯闻都不传,能有我什么事?”洪琪儿嗔笑,慢慢腾起羞涩,“明天…我和付少去看天王的演唱会。”

“付少?付沂南?”她霍地转身,手肘打在冰箱上,眉头挑得厉害,“SEE的大老板?”大概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冷意补充了一句。

“对啊。”洪琪儿习惯性地歪了脑袋,真有点天真无邪的味道,“约好了明天晚上的首场,天王是SEE的艺人,他总是要去捧一下场的。”

“哦,我从来没见过付少的绯闻,看来…你有戏。”冷意冲她眨了眨眼,浓黑的眼睑在橙黄的灯光下带出销魂的错觉。

“付少这样的靠山,多少人前赴后继,到底有没有过去…谁知道呢?”洪琪儿鼓了一下腮帮子,言语间清明无比。

之前冷意一直怀疑洪琪儿带着一点傻气的天真,是如何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且毫发未伤的,这句话一说,终于透出娱乐圈老油条的筋骨。

送走洪琪儿,冷意随手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衣衫单薄,能见人的越加少。今天下午,卫崇清趁着卸妆的空挡向冷意提出邀请。

“冷意,明天天王开唱,一起去吧?”卫崇清甩着广袖,一双眼睛总是莫名含春。“我不追星。”冷意纤瘦泛黄的手背停在假发上。一个多月下来,吕嫔这个角色已经渐渐富贵起来,假发上插满了金簪子银步摇,卸妆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追星…”卫崇清从她的包底抽出一本杂志,“你确定?”封面上是天王演唱会的倒计时,中间有大篇幅都是天王的版面。

“是我助理的。”冷意没有说谎,杂志是袁莱的,小姑娘成日里就喜欢看这些杂志,价格不菲,却隔三差五就买。她只不过在袁莱忘了带走的时候,舍不得将它塞进垃圾桶里,偷偷收起来。

“天王是我的同门师兄,到时候带你跟他合影。”他没有继续深挖,带着诱惑的味道,那语气,像是确认了她就是天王的簇拥。

簪子头上没有打磨圆,尖细锋利,戳进冷意的食指,几乎是立刻淌出血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卫崇清眼尖,“幸好刚刚拍打戏多藏了几片创可贴。”

拉过冷意的手指,小心地用纸巾吸干冒出的血珠,再细致地包裹上创可贴。“明天晚上我去找你。”卫崇清跳下化妆台,一副就这么说定了的表情。

冷意没再反对,对着镜子继续卸妆,取掉假发,窝在里面的长发一泻而下,她有点分不清镜子里妆容同样艳丽的女人,到底是吕嫔还是冷意,若是吕嫔为什么愿意摘下加身的金银珠玉,若是冷意,又为什么会有这样怨恨的表情。

周五如期而至,洪琪儿一身鲜亮,比参加颁奖晚会更加隆重地装扮,出门前还不忘到冷意这边借点力量,却见到匆匆而来的卫崇清。

卫崇清嘴上抹蜜,夸了她几句,洪琪儿心花怒放,暧昧地在卫崇清身上转了一圈,也没再敲门,笑眯眯地离开了。

“同样是参加天王的演唱会,洪琪儿打扮成那样,你就穿这么一件?”卫崇清打量冷意的装扮,忍不住调笑。

冷意没有邀他进去的意思,领着挎包就走出来:“是去听歌,又不是选美。”冷意头发松松垮垮地绾上去,浓妆依旧,卫崇清甚至觉得今天她打的粉好像更加厚实,眼影愈是漆黑,一点也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过我们这身打扮,像不像情侣装?”卫崇清油嘴滑舌的,冷意垂眸瞧了一眼乳白色的镂空蝙蝠衫,黑色的束腿裤。而卫崇清白色的裤子,衬着黑色中袖衬衣,两人正好倒置。

“像黑白无常。”冷冷地吐出一句,不再理睬他,踏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卫崇清三两步追上去,电梯门正好打开,他弯腰,非常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冷意抬脚进去,没等他,直接按了关门键,幸好他一只手掰住了电梯门,怏怏地没敢再说话。

卫崇清的车子是458,最染灰尘的白色。冷意突然控制不住眼睛,四下去寻找那辆靛青色形状奇怪至极的车子,她总是见付沂南开的那一辆。

“看什么?”卫崇清拉开副座的门,半天也不见她坐进去,反是眼睛到处乱转。“那辆车比你的漂亮。”冷意随口一扯。

“你倒是有眼光,科尼塞克的幽灵,付少的车子,哪一辆比我的便宜?”卫崇清一点也不介意别人将他的情人比下去。

“付少?”冷意已经坐进车里,回首又望了一眼,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仿佛付沂南也正盯着她看,且是不善的目光,“他的车…不是靛青色的吗?”

“付少喜欢收集车子,他最喜欢那一辆,但是当然不止那一辆。”作为付沂南手下的艺人,boss的喜好必须知晓一二。

两人临下车前,都识趣地戴上帽子,这一次都是绛紫色的鸭舌帽,细看还真像是一对,卫崇清吞下情侣式三个字,只是笑着收回眼神。他害怕被粉丝认出来,而冷意…空穴来风的紧张感。

这一排贵宾席和后面的观众席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用了专门的隔音材料辟出的一小片地方。嘉宾席上坐着的多是天王的明星粉丝,不乏圈里的大牌,真真的群星荟萃。

灯光猛地暗下来,卫崇清实在忍受不了冷意安静的态度,回头往她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冷意浓密的假睫毛卷翘,目光胶质在缓缓亮起的初恋两个字上,不再离开。

17、见天王的不欢而散...

舞台的灯光全部打在从后台蜿蜒而下的台阶上,红色的地毯很干净,因为的灯光而泛着银白色的晕,一身连帽斗篷,黑色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下。

后面观众席上一波高过一波尖叫,丝毫没有影响到冷意,她的目光随着黑色的人影一步一步一动。舞台四周猛地喷过烟花,一群黑衣人从后台窜出来,排列出整齐的队形,同样款式的斗篷,几乎辨认不出哪一个才是天王。

冷意目光不离,死死地咬住一个,看着他流畅的舞步,表情讳莫,辨不清是笑容还是怅然,他从前跳舞就很好,用街舞比赛拿来的奖金给她买了一条裙子,她是女孩子,却在十三岁,才拥有了第一条裙子。

“认得出来吗?哪个是天王?”卫崇清绞着双臂,背脊靠在柔软的皮椅上,面色风流。“我又不是他的粉丝。”冷意翻了翻眼,将几乎流淌过眼眶的酸涩压住。

“冷意,不要装了。”卫崇清笑起来很英俊,只是当下掺入了得意就冷意而言,有些欠扁,“你已经连着很多天对着广场里的大屏幕发呆了。”

“我喜欢那个大屏幕,不可以吗?”冷意还是辩驳,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恶狠狠,带着不可理喻。卫崇清先是一愣,接着遏制不住地笑,略显无奈。

“今天是七月三十一号,不是我出道十周年的纪念日,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更有纪念意义的一个日子。”五分钟的热舞,天王面不红气不喘,稳稳地握着话筒,斗篷的帽子摘下,或是灯光的效果,脸有点白,五官像是一刀一刀雕刻出来,深浅粗细都拿捏得极好,这样好看。

台下随着他的话语又是一阵尖叫。“这场演唱会,我会用每一首歌,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跨越十年,有点漫长。”冷意坐得近,几乎能清晰地看见他面上的表情,凌厉的双眼难得放柔,带着点点微笑,“希望大家有耐心,第一首《遇见》。”

不过开场,就出现了大合唱的场面。“不愧是天王,每一首歌都是经典。”卫崇清看着嘴巴紧紧抿直的冷意,有点惊讶,“你不会吗?”

“我说了不是他的粉丝。”冷意回神,指甲尖陷入掌心,艳红的色彩不知是原本的蔻丹还是鲜血。撇开眼,旁边坐着的不少大牌竟也跟着唱,很投入,旁若无人的。微微吸入一口气,歌声已经搅乱了她的心。

二层中间有一排是贵宾间,比嘉宾席更加高档次。若只是观赏倒还好,可是如果要感受气氛,却有点像是孤立了,真正来看演唱会的,是不会选在那里的。

冷意眼力惊人,只是这么一扫,就看见窗口的付沂南和洪琪儿。窗户不算太大,整一扇都推开,洪琪儿半个身子探出来,手上还摇着荧光棒,有些孩子气,嘴里也跟着唱。

而付沂南侧靠在墙上,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眉眼里尽是讥诮,意味不明,在全场一片响亮的合唱里,或许只有付沂南同她一样,没有开口。

冷意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力地揪起,提上咽喉,卡得她难受,几乎不能喘气。台上不停变换的曲目,《吵嘴》,《英雄救美》,《礼物》,《拥抱》…一首一首串起来,便是他们相识的过程,再准确不过的轨迹。

前半场过去,对歌迷来说不过是弹指一回间的意犹未尽,而冷意,却像是熬过了半个世纪,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

“冷意,我们去后台。”卫崇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弯着腰压低声音,嘴巴凑近她。

“不去。”冷意心烦意乱,早在后悔今天过来。卫崇清挑眉,一脸的你不识货:“能和天王合影留念,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他力气很大,旁边不少熟悉的男女艺人已经投来怪异的目光,冷意不好同他撕扯,僵着腿顺从他的脚步往后台走。

后台多了是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都是SEE的员工,卫崇清很熟悉,一路打着招呼。拐了几个弯,有上了一层楼,人渐渐少下去。

“潘哥。”卫崇清上前攀住他的肩膀。“崇清,真过来了?”被称作潘哥的男人身量不高,腆着小肚子,白色的T恤粗框眼镜,非常平凡的一个人。但他却是天王的经纪人,也是圈子里最好的经纪人。

“师兄的演唱会,怎么都要过来捧场不是?”卫崇清挑挑下巴,对着门一点,“在里面休息?”“这几天感冒,抢救嗓子吃了不少药。副作用不小,大概有点困了。”大潘叹气,“怎么劝都不肯往后排日子,说这一天有特殊意义。”

听到这样的抱怨,冷意几乎是浑身一震。什么重要的日子,或是除了天王…只有她知道…“这位是…”潘明钟警惕起来,镜框下的小眼睛眯着。

“我们剧组的,女二号。”卫崇清手掌拉扯了一下怔在原地的冷意,“特别喜欢师兄,就带她过来看看。”

“放心吧,她的手机都在我这里,眼睛又不带拍照功能。”卫崇清胡扯,冷意怎么可能把手机交给他,只不说随口瞎说,寻个叫潘明钟信服的理由。

“他就休息这么一会儿,你少说两句,真有什么憋不住的也等到演唱会结束。”潘明钟挥挥手,算是放了行。

卫崇清回头对冷意眨眨眼,像是邀功。推开门的一刹那,沙发上斜靠着的男人,半敞开的格子衬衣,头发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洒了金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师兄。”卫崇清几步上前,男人挣开微阖的双眼,极缓极慢地展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崇清。”不配上响亮的背景音乐,声音确实有些沙哑。

“嗓子都这样了还开唱。”卫崇清也是吓了一跳,“唱功倒是真好,刚才我在台下,坐得那么近都没有听出来。”言语间是难掩的崇拜。

“什么纪念意义,能有多重要?把嗓子折腾坏了怎么办?”只得到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卫崇清有点急了。

“不介绍一下?”男人答非所问,目光透过卫崇清,落在他身后的冷意身上。“冷意,站那么远干嘛?”卫崇清才想起来身旁还有个冷意,一转身,发现她几乎后背贴在门上。

“这么紧张?”半晌不见她走过来,卫崇清屈尊走过去,手搭上她的手腕,发现她带着轻微的颤抖,笑着调侃,“我师兄脾气还不错,过来吧。”

“放手,我…要去厕所。”冷意一只手压在心口上,眉头拧在一起,像是难受极了的表情,另一只手为了甩开他而挣扎,力气出人意料的大,卫崇清的手就这么被她挣脱,连他都愣了。

“真不用紧张。”卫崇清以为她这一脸窒息的表情仍旧是羞涩,只是愣了片刻,就又换上笑脸,也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手!”平时带着点沙极有磁性的声音徒然尖锐,浓黑的眼睑下,那一双眼睛,凶狠得萦绕着杀气,几乎震慑了卫崇清。

手甩得也更用力,手背挥过空中,砸在墙壁的画框上,玻璃碎了一地,锋利的边缘沾了一丝鲜红,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慢慢地放下手,任由红色的液体砸在地上,开出妖艳的花。

几步外的男人冷眼看着僵持的一对,仿佛是局外人,眼神冷淡而残酷,最后转回玻璃窗外,人山人海,却始终寻不到一个落点。

冷意拉开门,只一小条口子,侧身挤出去,迅速关上,有点重,吓得门口的潘明钟瞪大了绿豆眼,脚步极快,似一阵风,消失在转角。

伤口不长,却很深,血还在往外淌,甚至里面还钻着极小的一点玻璃残渣。她发现自己迷路了,这个体育场平日里关着,唯有大型活动才开放,她没有来过,二楼的构造有些复杂,她寻不到出口。

感觉到额上的汗水划过脸侧,冷意烦躁地摘掉帽子,装饰用的口子构筑了她盘起的头发,这一刻手背上的疼痛才如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一切的感官。

忍着剧痛,将扭在一起的头发松开,帽子掷在地上,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么大的脾气?”这样熟悉的声音,冷意微愕地抬头,付沂南就在下一个拐角,交叉着双腿,黑色的哈伦裤因为腿长而不显得拖沓,西装很短,露出里头宝蓝的V领T恤。

冷意没有接口,黑色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眯得厉害,像是想将走廊上那一点微末的灯光都聚起来。

与天王完全相悖的一张脸上扬起笑,他的笑总带着嗤意,又像是满不在乎,竟与天王的睥睨天下有异曲同工之处。她有点烦躁地撇开脸,又踢了一脚沾了血迹的帽子,才出了一口气似的抬脚离开。

“才半场,这就这么走了?卫崇清呢?”付沂南在冷意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她的手,很用力,冷意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弯了腰。

或是被冷意的举动吓到,付沂南立刻松开了手,掌心湿润一片,浓稠的血腥味散开去。“怎么回事?”带了惊吓又有些不满。

冷意猛地蹲在地上,头发凌乱地垂下,呼吸浅得听不清楚,一声不吭。“怎么弄的?”付沂南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俯视的姿态尤为鲜明。

“问你话呢?”像是锲而不舍,付沂南咬着牙挤出几分耐心,蹲□与她平时,大手撩开她两侧的头发,一个使劲抬起她的下巴,眸子里盈盈闪烁的,如同泪花的东西,摄住了付沂南的眼。

18、不情愿的救命恩人...

两人的对视几乎穿越了一个世纪。“付少这是移不开眼吗?”冷意的笑龇牙咧嘴,幽幽开口,付沂南回神,表情不太自然,再定睛看去,冷意的眼睛里早已经蒙上一层灰气,哪里还是方才水气缭绕的奇景。

“别笑了,”付沂南松开手,冷意面上的粉铺得厚,他嫌弃地搓掉指尖的粉底,在惨白的下巴上留下两个微红的指印,“真难看。”

冷意往他的方向扑过去,试图用脸颊蹭他,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茬哪里还会让冷意成功,身子往后仰,本是有些得意地躲开,只是忘了当下是蹲着,平衡极差,就这么摔坐在地上。

而始作俑者,似乎早就料到了付沂南的反应,闲适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腰上,微微往前倾:“付少…腿软了?”含嗤带笑。

冷意耳力极好,隐约听见尖细的高跟踩踏地面的闷响,只瞥见付沂南极恼火的神情,几个快步,将身体陷入凸出的装饰墙面。

“付…少?”平日里清爽的声音像是刻意压制出娇柔,洪琪儿从眉到眼都是惊讶。付沂南咬牙瞟了瞟身后,腾身站起来,暴躁地拍去裤腿上看不清的灰尘。

“你怎么在这里?”被瞧见出丑的模样,付沂南自然不爽,口气很差。“我在找…洗手间。”约莫是被付沂南恶劣的态度镇住,原本流畅的台词顿了顿。

“厕所在那边。”付沂南指着相反的方向,一字一字状似好心地指点,其实那秀致美眸里已是怒气冲冲。“我没有来过。”洪琪儿低了头,做工精致的盘发垂下几缕,十足的娇羞姿态。

“还不走?”付沂南这一句道出了冷意的心声,洪琪儿愕然地抬头。“付少,下面半场演唱会就要开始了。”好似提醒一句,洪琪儿偷偷地瞧了瞧付沂南不耐的神情,声音越来越轻。

“我有事要先走,一会儿演唱会结束,让助理来接你。”付沂南言语间飘洒出极浓烈的强势,将手伸进裤袋里,松散的一身显得他有点颓废,不怎么挺拔。

“您有…我知道了。”关键时刻洪琪儿吞下询问,诺诺地应下声,眼底迸射出一片失望,“我先回去吧。”削瘦的肩膀耷拉着,鹅黄的背影有点可怜兮兮的。

付沂南第一时间去寻墙后面的人,回头便见冷意半靠着墙沿手背上的猩红格外扎眼,血还没有完全止住,细长地爬过指骨往下流。

“走吧。”他挑眉,从她面前经过,又走出两步才发现冷意站在原地不懂,“刚刚不是一心要走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冷意的眼神有点古怪,复杂得让他心惊,那种洋葱似的需要一次一次剥开来品味的情绪,付沂南自认没时间也没兴趣,只能别开眼不去看。

下面半场大约是真的开始了,音箱几乎捅破天的响亮,体育场里一片灯光白如昼,走出体育场的围墙,喧闹依旧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