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去,柳蔚越众而出,语气真挚的看向越国候道:“腐陵散都用上了,侯爷就不想知道,小公子的死究竟有何蹊跷吗?”

老夫人看着柳蔚,见她身上没有官袍,脸色难看起来:“你是何人?”

柳蔚淡淡垂眸:“在下一介无名小卒,见过侯老夫人。”

“你说我丘儿怎么了?腐陵散是何物?”

“一种毒物。”柳蔚将腐陵散的药效说出来:“侯老夫人,小公子含冤而死,并非寿终,并非自然,难道老夫人愿意他带着满腔愤慨,死的不明不白?”

老夫人脸色白了几分,直了双目,喃喃出声:“中毒……”

柳蔚又道:“没有一位父亲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越国候此举,虽说大胆,但却是为了还小公子一个公道,凶手逍遥法外,小公子的尸骨未寒,若这尸骨能为我们破案带来线索,这难道不才是慰藉亡灵最好的方式吗?”

周围一片安静,侯老夫人闻言没有说话,眼睛却红了起来。

严秦氏更是一个哽咽,泪便止不住了。

越国候正了正脸色,倏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侯老夫人连嗑三个响头:“母亲,儿子想丘儿能够瞑目,想将那凶手捕获,千刀万剐!”

老夫人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锥心之痛。

如今这痛好不容易结了痂,眼下却又被翻了出来,鲜血淋淋的内心,孙儿绕膝的回忆,将这位年逾八十的老人,折磨的心力交瘁。

一个头晕脑胀,老夫人身子一歪,往后重重倒去。

“母亲,母亲……”严秦氏慌忙的叫道。

越国候也慌了,匆匆扶住母亲,手都在颤抖。

柳蔚看了儿子一眼,柳小黎与她对视一秒,下一刻,小炮弹一样跑出去,冲到侯老夫人面前,镇定的道:“气急攻心,让她坐下,先急救。”

严秦氏泪眼朦胧,看着这矮个头的小孩儿。

下人已经去叫了大夫,但大夫过来,显然还需要些时候。

越国候想起这小孩是那位柳先生的医童,方才鼻子动了动,就闻出了毒药,一咬牙,让他动手。

柳小黎先让老夫人靠在越国候怀里,再帮老夫人捏虎口,捏人中,最后顺着老夫人的头部穴道,替老夫人按摩。

不远处的林大夫看着那按摩手法,怎么看都觉得跟前几天这孩子按摩尸体的手法是一样的。

心想,容大人怎么就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出去乱搅合,若是害的老夫人病情急重,可怎么是好。

他这么想着,就回头想找容棱说说,却见容都尉不见了,再转头一看,居然见容都尉亲自动手,一下一下刨着坟。

林大人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侯老夫人生死未卜,他现在竟还不忘开棺验尸,都说这位容大人肃冷严厉,却不想,竟还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了!

可实际上,这没良心的主意不怪容棱,要怪也要怪柳蔚。

老夫人一倒下,柳蔚知会小黎去急救,自己就偷偷跟容棱说,让他去挖坟。

虽说看起来很没道义,但是老夫人这样一晕,越国候是肯定不敢再忤逆老人家了,指不定食言,就不同意开棺了。

把腐陵散用在一个小孩身上,柳蔚实在想不通,所以这具尸体,怎么也要看。

容棱的动手能力,显然比下人要快得多。

等到陵墓开了,柳蔚看了眼已经悠悠转醒,却还没醒神的侯老夫人,身子一跳,钻到了墓坑里头。

墓坑里的味道,就连站在上头的容棱,都有些皱眉,问道:“那毒气对你有无影响?”

“没有。”柳蔚随口敷衍一句,拿着撬棍,在钉死的棺材边缘撬。

柳蔚用了巧劲,几个大汉才能撬开的棺材盖,被她几下挤出缝隙。

小心翼翼的将盖子退到一边,里面,一股逼人的腐臭味,连着黑气,扑了出来。

柳蔚被震了一下,后背贴着坑壁,闭上眼睛。

“怎么样?”容棱紧张的问。

柳蔚摆摆手:“没事,有点刺眼。”

她稍微适应了一下,等到那臭味稀薄了些,才眯着眼睛,往棺材里看去。

里面,果然不出所料,小公子的尸骨已经成了白骨,化得除了干巴巴的两件衣服笼着,一丝皮毛也再无。

柳蔚伸出手,将那衣服稍微解开些,让尸骨完整的呈现出来。

“你们干什么?”越国候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柳蔚没有分心,专心的观察干骨。

等了一会儿,上头的光亮被挡住,她仰头,就见越国候一脸愤怒的瞪着她,大吼:“来人,把他给本侯抓出来!”

两三个下人跳下来不大的墓坑,柳蔚脸色凝重,又看了眼棺材里的尸骨,沉默着没有反抗,随着他们上去。

一上去,还没站稳,她便感觉一道黑影袭来。

第69章 :这是个女孩

在柳蔚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到越国候的拳头已经到了她眼前,但那拳头前,却包着一只有劲力的大掌!挡住了拳头的进攻!

“容棱,你给本侯让开!”说着,越国候怒气攻心,竟然直接踢向容棱。

容棱躲开,灵巧的将越国候的手臂翻了一转,说道:“严叔,武艺退步了。”

“狂妄小儿!”越国候受到挑衅,与容棱对打起来。

容棱将他带的远一些,两人打得上天下地,将这陵地当作校场,斗得不亦乐乎。

侯老夫人已经在柳小黎的抢救下回过神来,严秦氏一边照顾着婆婆,一边焦心相公那边,整张脸愁成一团。

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也是面面相觑,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但眼下又该如何是好,他们却没个章程。

侯老夫人终缓过气来,神智也清明了些,就听到耳边咚咚声,吵得她心烦意乱,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一个软糯甜腻的声音响起:“奶奶,您不要说话,不要动,我给您再按按。”

这声“奶奶”听得侯老夫人心口一震,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孙儿回来了,可转头一看,却对上一张虽说可爱,却与丘儿截然不同的小脸。

柳小黎才不管容叔叔和那个黑胡子伯伯打得怎么样,他是医童,只管给人治病。

小黎揉着侯老夫人的手上穴道,说:“奶奶,您是气上心肝,我方才把脉看您的身子不太好,有风湿,最近还有一些肠胃不适,您年纪大了,却不能这般任性,要乖乖的听医嘱,好好休养,否则,很容易小病变大的。”

侯老夫人愣愣的张着嘴,半晌没说一个字。

严秦氏也被他的话吸引,转头看着这小豆丁,说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小家伙鼓着嘴说:“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夫的男人。”

严秦氏扑哧一声,被逗笑了,看着他的小脸,忍不住也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随即笑容逝去,又变为忧愁。

柳蔚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发现两个男人还没打完。她转头,看那边侯老夫人已经醒了,索性走过去。

她刚一动,侯府的下人便警惕起来,但柳蔚要走,他们可拦不住。

柳蔚走到老夫人跟前,蹲下身,问儿子:“怎么样了?”

柳小黎得意的道:“奶奶没事。”

柳蔚看向老夫人。

侯老夫人记得这人,脸色登时不好,严秦氏也表情不善,眼中隐隐带着愠怒。

柳蔚没管她们仇视的心情,只问:“老夫人,在下想问一问,小公子真是您的亲孙儿吗?”

老夫人一楞,严秦氏反应过来,顿时满脸怒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蔚反应过来她们大概是误会了,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小公子平日,真的是被当做侯府嫡子精养长大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丘儿自然是精养长大的。”老夫人皱起眉,显然不懂这人怎么平白问这样的问题。

柳蔚说:“那就奇怪了,小公子的骨头,在下看了,光是手骨就断了三次,脚也骨折过两次以上,还有脑袋后面,有块实实在在的凹处,显然是撞击所致,那尸骨主人,分明自小受尽虐待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侯府公子。”

老夫人表情一顿,严秦氏也登时怔忡,半晌,两人同时捂住嘴,凄楚的哭泣起来。

“我丘儿竟受过这样的虐待,那凶手简直不是人……”

柳蔚知道她们误会了,说:“从尸骨上看,那孩子第一次手骨断裂,是在半岁以前,脑袋后面的撞击伤,更是不到一岁便造成了。”

此言一出,哭声嘎停。

严秦氏摇头:“不可能,我丘儿从未断过手骨!更别提脑袋!他是我亲自带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睛里,怎可能让他受这样的伤?”

老夫人也说:“是丘儿每个月都由太医亲自检验一遍周身,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撞伤碰伤。”

“那就是了。”柳蔚嘴角勾着:“我就说,好好的用什么腐陵散,原来是这样。”

说完便站起身来,看了眼已经快打到陵地外头的两个男人,对老夫人求救。

“老夫人,还是先让他们歇下来吧,在下有话要说。”

老夫人似这才发现有人在打架,她问严秦氏:“那是震离?”

严秦氏点头。

老夫人大怒:“在祖宗陵地里打架,他倒是出息!严震离,你给我下来!”

老夫人一声怒吼,虽说声量不大,但越国候还是听到了,他身子一顿,当即被容棱抓到破处,一个横劈,正对越国候脑门!

越国候仓皇躲避,虽说免于受伤,但也落了下风,一下子倒退两步,艰难站立。

容棱对他拱拱手,礼数极好:“严叔,得罪了!”

越国候冷哼一声,走向老夫人。

直到这会儿,躲得老远装死的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才钻出来,纷纷站到容棱身后,仿佛这样,才能寻求一点安全感。

人到齐了,柳蔚道:“棺材,还是麻烦侯爷派人抬上来,墓坑里光线不好,在下唯恐有什么看的不清楚的,到时候误了正事,倒是麻烦。”

“你还想打我丘儿主意?本侯告诉你……”

“侯爷,让他看看。”严秦氏拉了拉夫君衣袖,出声道。

越国候一愣,看向夫人:“娘子,你糊涂了?”

老夫人也说:“来人,去将棺材抬出来,请先生细验。”

“母亲,您不是说不准吗?”越国候彻底迷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这细皮嫩肉的小仵作,给他母亲与夫人灌了迷药了?

没人给越国候解释,严秦氏扶着婆婆,两个女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渐渐被抬出地面的褐色棺材,她们心中有一种猜想,若事实是真像这位清瘦先生所言,那棺材的尸骨,从小被虐的话,那是不是说明……

两人带着这种期待,看柳蔚走向棺材,她们一时胆大,竟也跟了上去。

越国候被甩在后面,眉头皱的紧紧地,他看着容棱,冷声:“究竟怎么回事?”

容棱没回答,跟了过去。

越国候又看向三位大人。

可三位大人方才躲得老远,只看到柳先生与老夫人说了什么,接着就成了这样,他们也不知其中细节。

那边,柳蔚站到了棺材前。

这次就着阳光,她看到了更多细节,柳小黎也扒着棺材盖,想上去,可他太矮了,最后还是容棱将他抱起来,抱着他看。

一看到里头发黄发乌的白骨,柳小黎眼睛就亮了,看了一会儿,他说:“我怎的觉得,这是个女孩。”

此言一出,站在三步开外的老夫人与侯夫人,都惊住了。

第70章 :这背后的天!

两人再也控制不住,冲上来就往里看,可看了一眼,就头脑发昏。

到底是闺阁里的女人,平日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那凄惨苍凉的尸骨摸样,当真是冲的人心脏都要停止了!

丫鬟忙将两人扶开一些,等她们喘过气了,严秦氏才捂着心口问:“先生,这……这当真是……”

“没错。”

柳蔚道:“这是个女孩儿,虽说骨头还没长好,但盆骨也好,眉框,颅骨,额前,后脑,多种地方看查,的确是个女孩儿。”

柳小黎童言童语:“那他们为什么说他是小公子?公子不是男的吗?”

柳蔚看向老夫人与侯夫人,道:“我想,真正的丘小公子,说不定还尚在人间。”

越国候走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句。

他目若铜铃,顿时快走了好几步,走到柳蔚面前,不可思议的看着柳蔚:“你说什么?”

柳蔚不卑不亢,直视越国候的双眼:“我不能确定小公子是否生还,但我能确定,这具尸体不是小公子。”

“凶手应该之前对这具尸体易过容,瞒过你们的眼睛,而尸体为何失踪几个月才送回来,大概凶手以为小孩子长得快,过了一阵子,你们看到与小公子一模一样的尸骨,也不会去仔细判断他的身量大小有没有什么微妙差异,到底是不是小公子本人!”

“而凶手事前又在尸体上用了腐陵散,大概是想尽快毁灭证据,以免夜长梦多。不过他失策了,验尸一门,在下看来,可不止验躯。骨头,也是可以验的!”

越国候嘴唇微微颤抖,他木然的看着褐色的棺木里,那泥泞不堪的尸骨,眼神一片空洞后,倏地燃起了熊光。

“不是丘儿,当真不是丘儿?”越国候一激动,握住柳蔚双肩。

柳蔚肩膀一紧,感觉肩头肯定已经青了。

容棱立时眉头一蹙,有劲力的大手搭上越国候的手腕,无声警告。

越国候这才回神,赶紧放开柳蔚。

却手心冒汗:“先生,先生你说真的,这真的不是丘儿?我丘儿还没死?”

柳蔚瑟缩的退后一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不是丘儿,这尸骨是个女孩。”

“太好了!”

越国候大喜,转头却看到自家夫人与母亲,竟然掐着帕子在哭,他莫名其妙:“怎么了?怎么了?这尸体不是丘儿,丘儿说不定尚在人间,你们还哭什么?这是喜事啊!”

老夫人泪流不止。

严秦氏哽咽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欢喜。”

越国候无奈,眼神却柔和下来,女人,悲也哭,喜也哭,当真是水做的。

因着这不是侯小公子的遗骸,因此要带走,侯府自然万没意见。

柳蔚看着这哭哭啼啼,又哭又笑的一家,心却思忖着,凶手没杀小公子本人,却用其他尸体乔扮,意欲为何?

这个案件到了这里,线索也好,谜团也好,越来越多。

而破案讲究人证物证还有动机,人证物证还可再查,可这动机,她是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相府五少爷失踪,凶手不杀一个府中奴从,这是为何?

侯府小公子尸体有异,凶手故弄玄虚,让侯府中人以为小公子已死,又是为何?

凶手行事矛盾,抓人也好,杀人也好,留下疑虑重重诡谲,到底他又有什么目的?

凶手是单独的一个人,还是一整个团伙,又与之前临安府的变异虫有什么关系?

这背后的天!到底又有多大?

柳蔚正想着,肩膀上却突然落下一只手。

她回头一看,便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是容棱。

“莫急,真相会越发明朗。”

柳蔚一笑,扯扯嘴角:“我倒是不急,怕容都尉您急!”

容棱面色冷静:“此事拖了三年,绝非一朝一夕可破,耐心为上。”

柳蔚点点头,却揶揄:“够镇定,不愧是当都尉的,思想觉悟与吾等小民,就是不同。”

男人曲指,在她额前敲了一下。

柳蔚瞪眼:“你干什么?”

“让你少说废话。”

柳蔚:“……”

总之,因为柳蔚强行开棺验尸,解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让还沉浸在丧子之痛的侯府,得到了一线生机。

侯府众人对柳蔚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转变。

毫无过度的,侯老夫人已经开始唤柳蔚“小柳”了。

容棱被侯爷好兄弟似的拍着肩膀大加赞赏,仿佛忘了之前,他还与人家打得你死我活,天翻地覆。

柳小黎也被严秦氏塞了一大包的零嘴儿在怀里。

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三位也沾了光,被侯府留下来吃午饭。

一个早上的吵闹,这一刻,才总算安定了下来。

上桥院内。

严裴歪在软榻,瞧着那窗外枝头的雀儿,目光有些发怔。

他身后,小厮然子端上清茶,小声的禀报:“二公子,前头已经消停了。小的还听说,小公子陵墓中的尸骨是个女孩,并非小公子本人。眼下老夫人与侯爷、夫人,都乐着了,拉着容都尉一行人,谢个不停。”

严裴没甚表情的端着那杯茶,浅浅饮了一口,放到一边,才温温吞吞的吐了一句:“知道了。”

然子见状,有些揪心:“二公子,若不然,咱们也去前面走一趟吧?您常年呆在院内,眼下府中大喜,是不是也该……”

“是大喜吗?”清浅的男音,带着一丝长久未说话的黯哑,严裴睫毛轻颤,瞧着那枝头的雀鸟飞走了,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才说:“小弟尚未寻回,生死未卜,又何喜之来?”

然子心想,话也不是这么说,至少还有可能活着回来,总比真死了强。

但然子不敢说,闭了嘴,乖觉的站在旁边,不敢再劝。

他家公子就是这样,无喜无悲,仿佛天下出了什么事,都与己无关,永远这样一幅闲闲淡淡,不理世情的摸样。

然子有时都会想,公子到底是想小公子回来,还是不想?

毕竟,自小公子出世后,这几年夫人是再未踏入过上桥院了。

公子这胎里带来的病症,夫人想必也是,放弃了吧?

正在此时,外头院子突然飞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乌星。

然子见了,顿时瞪大眼睛,赶紧提着袍子往外走。

“等等。”严裴自知然子要去做什么,轻声说道:“别伤它。”

第71章 :傻兮兮的小畜生

小然子皱眉:“公子,这可是乌星,灾鸟乌星,素来只会周旋于墓地坟头之处,极为不祥的!”

“那它倒是来对了。”

严裴低笑一声,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嘲讽:“我这身子,不就是半只脚踏进坟堆了?”

“公子……”然子一阵心痛,却不知如何劝慰。

这时,身后一阵轻快的男音,传了进来:“小然子方才想说什么?告诉这个病秧子听听也无妨。”

小厮然子转头,便看到一位斯文翩翩,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正一晃一晃的走进来。

然子面上一喜,唤道:“于文公子,您来了。”

于文尧丢了一个荷包扔给然子,道:“一包小甜豆,拿去吃。难为你一个十二三年岁的孩子成日伺候你这病主子,连门都出不得一次。”

然子忙说:“不难为不难为,小的就爱伺候公子!”

“没说你不忠,紧张什么?”

然子抓抓头,傻笑一声。

于文尧又看向那歪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素白身影,垂了垂眸,对然子挥挥手。

然子机灵的退下,离开前,还阖上房门。

于文尧绕过软榻,走到前面,正对着严裴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勾了勾唇,问道:“不想见我?”

严裴眼皮都没抬,盯着那只乌星,看得入迷。

于文尧索性挡住他视线,弯下了腰,逼严裴看自己。

严裴这才抬眸,视线,却冷冷的。

于文尧叹了口气,挤到严裴的塌边,寻了个小地方坐下。

严裴不满:“不会自己搬凳子?”

“还当你真不理我了。”

于文尧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严裴道:“朝杨太医买的,贵是贵了点,不过新配方,说不定这次有效。”

严裴看着那素锦的袋子,没有去接,视线又转向窗外。

于文尧看他一会儿,将袋子放到小几上,道:“喜欢鸟就养一只,要不过两日我带只鹦鹉给你,前个儿在小磁街看到一只,还会唱曲儿,唱的不比戏班子的差。”

“不用。”严裴淡淡的道:“养的没意思。”

“喜欢野的?”

于文尧由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瞧着那乌星站立笔直,昂首挺胸,看着倒是有些英武,便道:“说起来,我还见过有人养乌星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严裴总算看向他:“乌星也能养?”

“谁知道,那人反正就养了,还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哦,珍珠……”

于文尧话音一落,原本在窗外枝头的黑鸟小脑袋一转,接着扑哧着翅膀,倏地笔直飞下,落在了窗台前,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望着屋内两人,歪了歪脑袋。

“咦?”于文尧眼前一亮,又唤了声:“珍珠?”

“桀。”珍珠仰着脖子叫了一声,叫完看着两人,再次歪歪头。

“原来是你?我说这京都城内哪来的灾鸟!”于文尧说着,顺手拿了旁边盘子里一粒瓜子,丢了过去。

瓜子在即将砸中珍珠时,被它躲开,可大概以为有人伤害它,珍珠翅膀一下扇了起来,桀桀的一边叫着,一边朝于文尧飞去。

于文尧愣了一下,赶紧躲开!

珍珠却不依不饶,尖利的爪子,就按着于文尧的头发抓。

于文尧无法,只要起身躲避。

他躲,珍珠就追,一人一鸟在房中跑来跑去,严裴看在眼里,冷清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浅薄,薄的几乎不见,还稍纵即逝,却分分明明是存在过的。

最后,在于文尧已经开始考虑今晚吃红烧乌星,还是清蒸乌星时,那黑鸟突然宛若心灵感应一般,停下追逐,转头看了看窗外,接着,飞了起来,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于文尧难言狼狈的摸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自顾自的找到严裴的梳子,一边重梳,一边抱怨:“傻兮兮的小畜生,给它瓜子吃,还为好不识好。”

严裴清淡的转开眸,道:“乌星吃肉。”

于文尧一愣,顿时脸有些涨:“知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严裴不理于文尧,这人胡搅蛮缠的本事,他自叹不如。

于文尧梳好了头发,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走回严裴面前,道:“给你的药丸记得吃,下次再来看你。”

“不用了。”严裴垂眸:“药也拿走。”

于文尧清隽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拿走也没用,货物出门,又不会退钱给我,我身边除了你,还有人能吃这药吗?便是无法治好你的病,总能调养调养,你跟我犟什么。”

严裴不做声,可在于文尧看来,这就是无声的抗议。

气氛一下安静。

过了半晌,于文尧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声响。

于文尧皱皱眉,迈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