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不将此人当小贼罢。”纪奉目光微微抬了一下,又落下:“当他是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当真?”巡卫吓住了,半信半疑的又看了看房顶的男人,才火烧屁股的连连点头,往外面跑去。

季大人博览群书,对府衙各类文案,上面传达下来的各类文书指示都一清二楚,季大人既然认出此人乃是流窜在外的江洋大盗,那便一定错不了。

小小古庸府,怎么还跑来江洋大盗了,巡卫心里诧然,冷汗直流,脚步也不觉快了几分。

夜阑人静,已是三更快过,府衙后街的某栋两进宅院外,敲门声不断。

下人裹着大袄子,耸着脖子,不耐烦的过来开门。

大门打开,下人认出来人,打了个哈欠,说:“老壳头,这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出事儿了!”跑来报信的衙役老壳头怪叫着道,也不管那下人瞌睡是否醒了,就问:“大人呢?”

“这么大半夜的,自然已经睡了,你这是……”

“带我过去!”老壳头急切的说。

下人一愣:“现在?”

“对,现在!再晚就要出大事了!”

下人被这态度弄得也有些不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究竟怎么了?衙门失火了?”

“呸呸呸,你盼点好的成吗,衙门失火?亏你想得出来,这衙门要是烧着了,咱们连重建的银子都没有,往后在哪儿开堂!”

“那出了啥事儿?”

老壳头沉默一下,这才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咱们抓到了,一个流窜在外的江洋大盗。”

第420章 :怎么就还有人忍心进来盗窃呢?

“啥?”下人愣了好大一跳:“你们抓着江洋大盗了?怎么抓的?”

“自然是用刀抓的,还能徒手抓?”

“够可以的啊!那人呢?”

“被哥几个看守着,堵在后衙的房顶上,那江洋大盗怂的死活下不来,就等着孙大人过去,一声令下,咱们就将人还押监牢!”

下人听着,觉得有些怪:“咋还能堵到屋顶上?”

“就这么堵着的呗,你不懂,别瞎问。怎么还没到?我记得大人家挺小的,怎么走了这么久?”

“这不就在前面了。”下人随口说了句,便快走两步,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正有小厮在院中打瞌睡,下人过去敲了那小厮脑袋一下,将人敲醒了,才问:“大人睡了?”

小厮擦擦嘴角的口水,含糊的揉眼睛:“大人睡了,咋了?”

“没咋,衙门出事儿了,去敲门,叫大人起来。”

“现在?”小厮醒了瞌睡,抓抓头,看看天色:“这大半夜的,大人得骂人的。”

“就是骂人才让你去我不去,衙门出了大事,你去叫大人就是。”

小厮被指使着,有冤也没处发,暗暗嘟哝两句,还是去敲门。

门敲了好大一阵,都没人回应,。

到终于得到回应了,却是“哐当”一声!不难听出,是有人在里头,用东西砸门了。

小厮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了下人和老壳头一眼。

两人齐齐转开头,装作看别的地方优美风景。

小厮抓抓头,很气愤,却还是小声的出声:“大人,衙门来人了,说是衙门出事儿了。”

里头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外面三人都不确定,他们这位年纪还有些轻,起床气特别大的府尹大人到底会不会起来,起来了又会不会发脾气打人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小厮站得最近,第一时间看到了里面那位的脸色,顿时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退到一边,指着老壳头道:“是……是壳老大找您,不是……不是小人……”

孙奇阴暗的目光一转,眼底毫无生气,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老壳头。

老壳头唬了一大跳,只觉得被大人用这种诡异又恐怖的眼神盯着,就跟大冷天被泡在冰水里一样,从头到尾都冒着寒气,后背都快冻僵了。

老壳头咽了咽唾沫,艰难至极的开口:“大……大人……衙……衙门……出了事……季大人……叫……叫小的来,来请您……”

赶紧将事情推到季大人身上,老壳头都要为自己的机智自豪了。

一听到季大人这三个字,浑身上下充斥着杀气的孙奇,果然稍稍平静了点,他抬手,按按额角,尽量压着脾气,冷声开口:“衙门何事?”

“江洋大盗!”老壳头嘴很麻利,两三句就将衙门进了江洋大盗,并且让他们发现,正给围堵着,就等大人回去定夺的事儿给说了。

等说完,再一看,他们孙大人的脸色,更加好一些了,至少,看样子是不打算告罪他扰人清梦的罪过了。

古庸府来了江洋大盗,来做什么?来衙门偷东西?衙门有什么好偷的?

孙奇当了七年古庸府府尹,就没觉得那破破烂烂的衙门里,有任何一样值钱的东西是值得偷的,如是有值得偷的,他早拿出来卖了,换成银子放进库房!

要知道,他们古庸府现在的财政,已经到了随时过不下去的地步,去年郊县发生小型干旱,他一个府尹连一百两银子的灾济费用都拿不出,最后还是死皮赖脸的写了七八封信去京都,问以前同期同窗,当年的状元,现在的户部侍郎给要的,可算是把一张脸都丢尽了。

所以,已经如此清贫的府衙,怎么就还有人忍心进来盗窃呢?

还是个江洋大盗,江洋大盗怎么不去有钱的州府办案,来他们古庸府这个穷乡僻壤做什么。

孙奇心里这么想着,但也尽快换了衣服,随着老壳头一起往衙门而去。

孙奇的宅子离府衙真的很近,而很近的好处就在于,能省下一辆马车,每日去衙门,他可以走着去。

要知道养马,可是很费钱的事儿,哪怕它平日就光吃草,难免也要换换口味,这还不算马病了,还得给马治病什么的,总之,比人还难伺候!

其实以前孙奇是住在衙门里的,连这间二进的宅子都没有,这还是远在老家的父母一直愁心他的婚事,才给死活的要求他必须搬出去住。

至少娶了妻,得让妻子在正正经经的家里,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你住衙门。

孙奇是个孝子,既然父母这么说了,他自然就得照办,哪怕不照办,父母远在他乡也不知道,可他就是老实本分的当真拿了好几年的积蓄,托了许多人,买了一栋稍稍便宜些,但外面看来还算体面的宅子。

只是买了宅子之后,他也并没有成亲。

不是不想成,是……遇不到合适的。

要说一个堂堂朝廷命官,都是三妻四妾的多,他今年都二十有九了,哪里可能连一个正妻都娶不到。

可,还真就是娶不到。

原因简单,他克妻!

以前从十八岁就定亲,前后定亲过三次,没一次成的,姑娘家不是成亲前死了,就是重病卧榻,最轻的一个,也落了个双腿残疾。

双腿残疾的那位,孙奇还想将人娶进来,心说这腿也算是自己害的,往后姑娘下半辈子也不好嫁了,嫁给他正好。

可姑娘家死活不同意,说还没成亲就断了腿,等成亲了,还不得把命搭进去,那姑娘也是哭哭啼啼,最后索性出家了。

从此以后,孙奇就谈不上媳妇了。

等来了古庸府,倒是也有媒婆上门说过,但孙奇人也诚实,以前那点破事,他老老实实的都说了,就怕再祸害好人家姑娘。

而媒婆一听,克妻,这就是天生的鳏夫命啊,便再也不敢接这孙大人的亲事了。

媒婆行事结的都是善缘,若是害了人家姑娘,那不成了结仇了,往后,在这十里八乡,还怎么混。

总之,来了古庸府一年,这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克妻的名头,就传遍了整个州府。

从此以后,孙奇更是找不上媳妇了。

眼下,快而立之年了,他就自己一个人,身边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

一边越想越远,一边快速的往前走着,没一会儿,便到了衙门。

……

作者有话说:三更到,孙奇是容棱的脑残粉喔哈哈!

第421章 :来人,将他给本官打下来!

老壳头动作很快,七拐八拐的就把府尹大人拽到了后衙去。

而这里,还如之前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严肃,认真,一触即发。

穿着正统巡卫服饰的衙役们,满满当当的站在院子里,一个个愤世嫉俗的瞪着前方的高高屋顶,见到府尹大人来了,有人立刻开口告状:“孙大人,就是这个贼!”

那人边说,还伸手,控诉的指着屋顶上,那几乎融入黑夜的男人。

孙奇顺着那衙役的目光往上面一瞧,背着月光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个身姿欣长,身材挺拔的男人,单手背着,威严而静谧的站在那里。

孙奇眯了眯眼,总觉得对方的姿态,和一个贼不太像。

纪奉此时走出来。

作为衙门的师爷,算是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唯一用脑子的人,他忠实的上前,将之前的事又说了一遍。

纪奉说的很详细,并不如老壳头那样冲动,一口咬定。

纪奉说时还加入了自己的猜测,压低了声音,提醒自家大人:“此人……看起来不对。”

这是纪奉最后的结论。

孙奇抿紧了唇,又看了眼屋顶上完全没有要下来意象的男人,皱着眉问:“本官乃古庸府府尹孙奇,阁下如何称呼。”

旁边的衙役们很生气,老壳头脱口而出:“大人……您不用对这小贼这般客气!”

其他人也立即附和!

他们古庸府虽然在其他州府中比较穷,地位比较低,古庸府人去外地总是被人看不起,人家都嫌弃他们是乡下州府,可那也是在外面,这是他们自己的地盘,这人是贼!凭什么要他们家大人,这么纡尊降贵?

一个江洋大盗,哪里来的这般大的面子!

很有荣誉感和自尊心的衙役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呱噪起来,有人破口大骂屋顶上的贼人,有人苦口婆心的劝孙大人拿出点一府府尹的威严,不能让他们这么被人看不起!

这些人说的很快,很急,顿时孙奇便觉得头疼。

孙奇皱着眉,抬手呵斥:“安静!”

周围一顿,接着,便是沉默。

本就在睡梦中被强行唤醒,本就心烦的男人疲惫的揉揉眉心,这才在沉默一下后,问屋顶上的男人:“听说阁下是位江洋大盗。”

房上的容棱一言不发,他要看看,孙奇到底眼瘸到什么地步,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孙奇还认不出。

孙奇没等到“江洋大盗”的回答。

府尹大人还没说什么,其他人又开始不开心了,议论声眼看又要腾起了。

这次是纪奉及时制止:“大人自有主张,安静!”

还没升高的议论声,再次消弭,转瞬又恢复平静。

孙奇似乎并没有太生气这位“江洋大盗”的不给面子,虽说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州府府尹,他处理这种公然不给他面子,快踩到他头顶的逆贼的方式,并不严苛,甚至一点的威慑都没有,但他也没有太在意。

他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暗暗整理了一下措辞,孙奇犹豫一下,还是问:“请问阁下,这是看中了我古庸府哪样物件?可否告知?”

现场出现三个呼吸的死寂,原本还不安分的衙役们,都卡壳了一般,错愕的盯着自家大人。

虽然知道自家大人脾气温和,虽然知道自家大人是个好官,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家大人竟然这般……聪明。

对,就是聪明。

看看大人问的话,这个技巧性,果然是在京都当过榜眼的人,一看就不一样。

他不是直接控诉这贼人偷东西,也不是强制要把贼人打下来、压入天牢,他竟然是在用这种方法套对方的话。

是啊,只要对方说出他是来偷什么的,那他就是间接承认自己就是来偷东西的,而不管他偷什么,敢在衙门偷,最低也得是个发配充军。

所以,不管他是被其他哪个州府悬赏的江洋大盗,只要他承认偷盗古庸府衙门,这人就成了他们古庸府的一级通缉犯,他们就算今夜将人就此斩首,杀了,其他州府也挑不出他们的错。

以往,总是在做了什么政绩后,没两天就被其他州府截胡的古庸府府衙众人,已经在心中渐渐崇拜起他们这位平时其貌不扬,但关键时刻智慧过人的府尹大人了。

府尹大人不愧是府尹大人,就是有远见!

衙役们迅速交换眼神,他们都“领悟”了府尹大人的良苦用心,因此,所有人也不骂那江洋大盗了,他们开始温和的笑着,对房顶上的男人问:“是啊,大盗公子,你要偷的是什么,介不介意告诉我们,我们可好奇了。”

衙门是没有贵重物的。

不过没关系,哪怕这人今晚只偷了他们衙门后院的一朵花,他们也会把这人说成一级通缉犯。

要知道,抓到一级通缉犯可以报上京都,政绩可以折算成额外奖励,说不定发下来的贴补银子,就够他们给衙门重新买一张办案桌了。

原本那张桌腿已经瘸得不能再瘸,每次大人办案的时候拍惊堂木,都不敢使劲拍,就怕一拍桌子就散架。

这办案桌可是每个州府衙门的门面,他们早就想换一个体面的好木头的桌子了,最好是红木的,如果是檀木刷红漆也行,不过别人家的州府衙门听说都是用纯红木,他们刷红漆会不会看出来?唔,应该不会,红漆也是红的,而且其他州府的大人不常来他们这儿串门,嫌他们这儿交通不便,并且贫穷。

衙役们脑洞大开的胡思乱想起来,并且越想越远,而在他们想的开心时,他们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但屋顶上的容棱:“……”

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再次变成诡异的安静。

孙奇的话,“江洋大盗”不回答,衙役们的“示好”,“江洋大盗”不接受,那么双方就僵持了。

但是双方都很有耐心,这种僵持,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打破,可对方,迟迟不打破。

最后,想着再这么耗着天都要亮了,孙奇终于揉着眉心,发出命令:“来人,将他给本官打下来!”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给罚酒了!

第422章 :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孙奇是个文人,能用和平方式解决的问题,他素来不喜欢武力。

毕竟,武力也烧钱!

衙门兵器不多,申请也困难,很多兵器用了就坏了,修补都修补不好,太浪费了!

孙奇从一开始就想善意谈判,虽然一个官和一个贼善意,听起来都不像回事,但孙奇真的想知道,他们衙门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偷的,心里猫抓猫挠的想知道,总觉得知道了,会发财?

可是对方显然是个硬茬,死也不说。

孙奇也没办法了,总不能一起在这儿等到天亮,他还想趁着明早开衙前,再回去补个回笼觉。

这么想着,孙大人下达了最后命令。

而就在他命令下达的下一秒,屋顶上,清淡平和的声音,慢慢飘了下来:“你们古庸府,穷到这个地步?”

与那些“阴差阳错”“胡思乱想”的衙役们不同,一看孙奇的表情,容棱就不难猜出,孙奇问出他偷了什么东西,绝对不是什么高端的审问法,孙奇一定,只是想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可以供以偷偷变卖,填补府库。

一个州府能有多穷?

毕竟是一大片土地,一大片居民,一大片劳动力,还有农田,还有商人,还有铺子,光是收税,一个月也有不少。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里真的穷的揭不开锅,那揭不开锅的也该只是下面的百姓,至少衙门里的官员们,还是能大鱼大肉,鲍参翅肚。

这就是青云国现在的为官之道。

可偏偏,这古庸府就是一个例外。

古庸府有多穷,容棱在一些奏报,折本,包括孙奇给他写过的一些书信中,都能明确知晓。

对于自家地盘的穷,这位府尹大人,从没隐藏过,并且因为他哭穷能力太高,在户部,已经被挂了黑名单。

因为,京都谁也不相信他们这儿,真的会穷到这个地步。

上次听说古庸府府尹,连衙门更换签筒,都特地向户部申请。

签筒这种几两银子的东西,虽说也在器皿申请项目中,但从未有人当真申请过!

几两银子,说难听些,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可这古庸府府尹,却偏偏连这点银子都抠,长此以往,长居京都的官员们,都烦了这位总爱占户部芝麻绿豆便宜的小府尹。

你说你作为一个府尹,不想方设法往上面送钱,送东西,送美人,你缺几两银子都要从户部账面上要,这往小了说是有毛病,不懂巴结上峰,往大了说,就是不识抬举,惹人厌恶了!

一个官员惹人厌恶的后果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受孤立!

你的上峰看你一眼都不肯,你的同僚回避你,你的管辖地被其他州府嘲笑,你管辖地出来百姓,都被其他州府挤兑!

这就是来自官员的报复!

孙奇是在来古庸府的第三年时,就受到这一系列“优待”的。

容棱以前没来过古庸府,但孙奇的事,容棱知道得实在不少,孙奇哭穷的本事,容棱也深以为意。

和其他人比,容棱算是稍信孙奇的,这位的性格敦厚,若是有意哭穷骗钱,他还真不信。

但容棱也没想到,堂堂一府府尹,在面对一个“江洋大盗”时,会说出这种话。

这似乎,真的只有穷疯了,才会说出来的话。

容棱的询问很淡,声音有些凉,音色有些低哑。

容棱的话,说的很短,仅仅一闪而过,甚至孙奇还没想到,贼人会突然说话,那话音便已经落下,消失。

但尽管这样,在方才那短短一瞬间,孙奇还是猛地腾了一下,脑子突然一嗡。

他半信半疑的抬起头,眉头皱的比刚才更紧了,他舔舔唇,不确定的仰头反问:“你说……什么?”

“真的,如此穷?”容棱平淡的又说了一遍,但这次,词少了一大截。

有了心理准备,孙奇听得很认真,他仔细的将这五个字的音色,腔调都完美灌入耳朵,接着,他就猛然喝叫一声:“容……容……容……”

容了半天,却一直说不出下面的话。

容棱冷笑一声,在房顶上漫步两步,走到离月光稍远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是大逆光,而因为月光的边缘光线,在这里,他的脸,可以完全被看到。

于是,在看到男人精致贵气脸庞的一瞬间,那个看起来有些干,有些瘦,皮肤透着不健康惨白的年轻府尹大人,瞬间僵硬了,接着,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容棱:“……”

所有衙役:“……”

纪奉:“……”

反应最快的是纪奉,纪奉不着痕迹的看了容棱一眼,便快速伸手,去扶起自家大人。

但,孙奇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晕得很彻底。

纪奉无法,只要掐孙奇的人中和虎口,迫使大人赶紧苏醒。

最终,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身体条件并不好,时不时总爱晕倒的孱弱孙大人,终于悠悠转醒。

而看了眼还站在房顶上,静静屹立,一动不动的那男子,他身子一爬,就翻了起来,然后反身一跪,直接朝房顶上跪下,嘴里颤抖着叫起来:“见过……容都尉……”

这位三王爷,并不喜人称他的代表身份与血统的王爷尊称,素来喜欢别人叫他官职。

这点,或许很多京官都不知道,毕竟这位爷情绪不定,冷暖无常,非常不好伺候,接近他的人并不多,但这个小秘密,孙奇却知道,而这位爷所有忌讳的事,也一直被孙奇强行记在脑袋里。

听到久违的“容都尉”三个字,容棱没有一星半点的怀念,如果可以,他今夜当真不想曝光身份,可叶元良尸体异样太大,看起来今晚无法验完,明日一早,有人进来查看尸体,必然会发现其被人开膛破肚过,届时,再想接近尸体,只会更麻烦。

而不想出现这些无关紧要的麻烦,平白耽误时间,容棱最终只能决定,公开身份。

虽然,公开身份后,很有可能暴露容溯,但与柳蔚相比,容溯……可以牺牲。

顶多,兵符自己替容溯带回京都就是。

一个是将来会共度一生的娘子,一个是可有可无的兄弟。

后者,完全不重要。

第423章 :不着痕迹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瞧着自家大人战战兢兢的模样,衙役们都愣了。

唯独纪奉,只是些微的挑了挑眉宇,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便恢复了如常般。

容都尉!容棱?

纪奉想到这人身份不俗,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身份。

从成为孙奇的师爷那天起,容棱这个名字,在纪奉耳里,便成了家常便饭。

眼下见到真人,纪奉却不敢大意。

纪奉缓缓垂下头,将眼底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并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太大不同。

伪装,素来是他的专长。

在衙门潜伏数年,纪奉总有特殊的技巧,一次次化险为夷,并且为家族带来无数有价值的讯息。

短暂的情绪变动后,纪奉已快速从“惊讶”中回神,接着,随着自家大人,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对着房顶上的男子,拱手道:“小民古庸府师爷季风,不知都尉大人驾临,方才多有误会,还望大人恕罪!”

纪奉的声音铿锵有力,比起颤颤巍巍的孙大人,纪奉的态度,更像一个一州府尹该有的气势。

容棱敛眸,视线在这位年逾四十以上的中年男子身上转了一圈,很快便移开。

他身姿一动,抬步迈前,姿态悠然的,就这从房顶下来,面色平淡的,落到孙奇跟前。

孙奇鼓着勇气悄悄抬头,在看到都尉大人的英姿时,顿时倒抽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抽完,他只觉得喉咙一卡,就要厥过去了。

纪奉注意到孙大人的不妥,忙将他托着,为他拍背顺气,这才令这位文质彬彬的府尹大人扛了过来,终究没再因呼吸太急而岔气晕倒。

“容,容大人……真,真的是您……我……我是在做梦吗?”孙奇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抓抓眼前容都尉的衣角,确定这是否是真人,可他不敢僭越,最后犹豫一下,他倏地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顿时,一个红手掌印便出现了。

容棱:“……”

纪奉:“……”

众衙役:“!!”

并没有注意其他人多无语,孙奇确定脸上的痛感是真的,立刻更兴奋了:“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容都尉,真的是您……疼的,真的是疼的,哎呦,好疼啊……”

语无伦次的捂着自己的脸,孙奇浑身发抖的仰望着眼前身姿欣长的男子,他的表情,虔诚又朴实,容棱瞧在眼里,沉默的后退半步,不着痕迹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一个男人,总拿这种眼神看另一个男人,难怪找不到媳妇。

容棱随意想着,便挥挥手,示意一众人起来。

孙奇在纪奉的搀扶下,虚弱的爬起来,他往前一步,期待的想靠容大人更近一些。

容棱却立即后退半步,拧着眉道:“站住!”

雀跃的孙奇乖乖的站住。

容棱闭上眼眸,按揉了下眉心,看了看其他人,淡声问:“听说,最近你这死了人。”

孙奇忙不迭的道:“是,死了人,死了很多人,不知都尉大人说的是谁?”

容棱面无表情。

纪奉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推推自家大人,道:“大人,都尉大人的意思,应该是问非正常死亡的人。”

孙奇看向纪奉:“那隔壁街卖烤红薯的太姨婆前天出殡不算?”

纪奉苦笑:“太姨婆都九十八岁了,这是喜丧,应该……不算。”

“哦。”孙奇愣了一下,又望向容棱,小心翼翼的问:“那……左三街长癞子的乞丐墩儿的死,也不算吗?”

容棱狠狠的眯了眯眼,一言不发。

容棱的眼神太慑人,孙奇看怕了,忙说:“不算不算,墩儿从小就有皮肤溃烂的毛病,这次死是病情太重,应该也不算……”

容棱觉得,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这个孙奇的脑子,都一点没长进!

皱眉吐了口气,容棱直接问纪奉说:“叶元良,你可识得。”

纪奉忙正襟危站,立刻回道:“都尉大人是说,那死在客栈里的外地叶姓商人?”

纪奉这话一出,孙奇忙道:“叶元良我知道,我也知道,都尉大人,我知道的,您问我,问我。”

像是惟怕自家师爷抢了自个儿的风头,孙奇话落,还重重推了纪奉一下,一脸愤怒的道:“季师爷,这里没你事儿,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