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沙哑的两个字,从柳老夫人喉中发出。

杨嬷嬷皱皱眉,还是很担心。

于文老夫人也有心相劝,这信说是柳蔚寄来的,但是否由柳蔚本人寄来?

这信上哪怕当真是柳蔚的笔迹,可却只有两个字,若是要假冒,也很容易,说来说去,不管是信还是药,都算来历不明,这样的东西,怎么敢随便吃。

柳老夫人看出杨嬷嬷的坚持,干硬的道:“我不吃,给我……看看……”

杨嬷嬷迟疑一下,还是有些担心,但想着,若是老夫人真要吃,自己也拦得住,因此,思索一会儿,还是奉上。

将那黑色的药丸捏在手中,柳老夫人指尖动了动,看着床顶上的帷幔,不知在想什么。

于文老夫人开口道:“要不,让敏馨瞧瞧,这丫头与她兄长一样,对杏林之事,尤为有心。”

柳老夫人点点头。

杨嬷嬷这就去外头叫于文敏馨。

而就在杨嬷嬷刚一走,于文老夫人正想跟柳老夫人说点什么时,却转头突然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这声惊呼太过突兀,刚打开门的杨嬷嬷立刻跑回来,果然,便看到柳老夫人正吞咽着喉咙,分明是刚刚才吃过什么,而老夫人手中那颗黑色的药丸,已经不见了。

杨嬷嬷顿时红了眼睛。

于文老夫人也慌了神。

门外的于文敏馨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还没看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被祖母拉住,接着,于文敏馨手上被塞了一个小袋子:“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于文敏馨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的将那小袋子打开,从里头抖出两颗黑色药丸。

将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掐了一角,放在唇上舔了舔。

于文老夫人皱眉:“不准乱吃!”

于文敏馨安抚道:“祖母莫忧,这药,是好药。”

“好药?”于文老夫人挑眉。

于文敏馨看着手里的袋子样式,认出了这就是方才金南芸送来的那个,顿时笑了:“祖母勿急,此药是管什么用的,孙女不知,但这药的味道,与严裴哥哥服的一味药,气味是相同的,应当是有补气健血之效,柳家祖宗用这等子药,自然是对身子有益的。”

“你可确定?”于文老夫人还是不敢轻信。

于文敏馨笑着:“孙女自然确定,不过,那位为严裴哥哥治病的柳先生,行踪不明,来去无踪,如是能找到,想必柳家老祖宗的病,早就该好了。”

说到这里,于文敏馨便叹了口气,一开始知晓柳老夫人病重时,她就特地去了严府,见到了已经病情大有好转的严裴哥哥,只是严裴哥哥也不知那位柳先生的下落,只说会书信一封,求上一求,至于其人愿不愿意给柳家老夫人治病,他就无法确定了。

于文敏馨一听他这么说,便觉得估计是无望了,可是没想到,严裴哥哥无法将那柳神医找来,蔚儿姐姐倒是劝得其出山了。

是的,这颗药,于文敏馨从拿到手的第一刻,就知道这是出自那柳神医之手,要知道,严裴哥哥的苦髓之毒,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现下严裴哥哥的病能痊愈,她怎可能不上心?

这一上心,自然是将那柳神医留下的各种药,都偷摸着研究了一遍。

所以,于文敏馨非常笃定,自己手上这颗,也是出自柳神医之手,绝对没错。

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祖母,于文老夫人听完,紧张的脸上,好歹是缓和了些。

第497章 :我迟早都是他的王妃

于文敏馨又转头看向柳老夫人,轻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老夫人服药的时候有些急,以至于喉咙说话有些费劲,但头一阵过去后,就只觉得小腹一阵火热,原本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的胃部,这会儿也涌起一股热流,那热流在老夫人体内流窜,绕来绕去,到最后,集结到心脏之处,心口,莫名滚烫。

柳家又请太医了,柳沁坐在陶宁院中,听着下人的禀报,猛的站起来,拧起眉头:“请了太医?可是病情又重了?”

报信的下人一脸为难:“这……这小的还没打听来,只听说,很着急,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个个都匆匆忙忙,请大夫的请大夫,开窗子的开窗子,说是热……”

“热?”柳沁像听到了天方夜谭:“这寒冬腊月的,说热?”

“就是热。”下人笃定的道:“不光说热,还说烫,听着,倒不像是病情如何了,好像是受伤了。”

“受伤?”柳沁越听越糊涂,不觉瞪了下人一眼,一跺脚,直接抬腿就往外头走。

刚走一步,后面便被人拉住。

柳沁回头,不意外的看到身后的柳月,顿时不耐烦:“放手。”

“三姐姐这会儿去,只怕不妥。”柳月平静的道。

柳沁冷笑一声,挥开柳沁的手:“我有什么不妥的?我看不妥的是四妹妹你吧?今日是谁信誓旦旦的与我说,老夫人今日定会见人,可结果,又是碰了一鼻子灰,你说说,你是如何笃定老夫人今日会见人的?”

柳月低眉顺眼,这温顺乖巧的摸样,看在柳沁眼里,却尤为刺眼。

柳沁以前也是愿意与柳月虚以为蛇的,但柳家大变,男眷入牢,女眷软禁,现在人人自危,步步为营,那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也没养出多少的城府,因着此变,算是彻底消磨一空,再也不剩了。

柳沁尖酸的环着手,冷冷的看着柳月,等她解释。

柳月眼眉始终没抬起来,只是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夜,老夫人见了二姐姐。”

柳沁眼瞳一震,指尖一颤:“你说什么?”

柳月这才抬起头,慢慢的道:“碧蓉亲眼瞧见的,昨晚夜里,杨嬷嬷亲自去接的二姐姐,二姐姐在孝慈院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一个时辰?”柳沁不信。

柳月看着柳沁眼底露出的,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慌张,不觉抬手,拍了拍柳沁的手背:“三姐姐,一个时辰,能做的事太多了,祖母的东西,我不敢求,但三姐姐往日是最孝顺祖母的,祖母万万不能这般偏心,只给二姐姐一人的,虽说嫡庶有别,但总不至于,连这点良心都断了,今日我找三姐姐去,原是当真以为,无论如何,祖母至少能见姐姐一面,可没曾想……”

“好了!”柳沁打断柳月的话,冷目瞧着柳月:“我能信你吗?”

现在的柳府,还有谁是能信的呢?

就连自己的姨娘,都……

“不能。”不想,柳月直接这么否定。

柳沁一愣:“你……”

柳月认真的看着柳沁:“三姐姐,眼下你不能信任何人,包括我。”

看着柳月温和平静的小脸,柳沁心口突然一动,是啊,自己不能信任何人,柳瑶不能信,柳月也不能信,这明明是事实,但柳月这么清晰的告诉自己,提醒自己,自己反倒……有些信柳月了。

两人对视了良久,最后,柳沁吐了口气,转头,对那还守在一旁的下人道:“继续去打听,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

下人收了令,离去。

柳沁将柳月留下来,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闲谈了些。

直到日暮时分,柳月离去,柳沁才彻底沉默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那墙上,架子上,以前,可是摆满了奇珍异宝,眼下,却只剩下一层没落的灰。

“烟梦。”柳沁唤道。

贴身婢女烟梦走到柳沁身边:“小姐。”

“你说,老夫人真的打算,只救柳瑶一人吗?”

这些话烟梦不敢说,只老实的低下眼眸,停顿一会儿,才道:“奴婢认为,老夫人对二小姐,并未多少喜欢。”

是啊,以前就不是很喜欢,但现在情况特殊,嫡庶之别,又显露出来。

柳沁只觉得心乱,眼下柳府成了这个样子,等到父亲判了刑,他们抄家不过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谁拿到更多的钱财,谁才能打点一条出路来。

柳瑶明明已经有母亲那份私房了,为什么,还念着老夫人这里的?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也活命呢?

这个时候,柳沁倒是羡慕起柳蔚来了,早早的就离开,多月不见,说是去了寺庙参佛,实则,早就远走高飞了吧。

真好,外面虽说苦了些,但好歹,是能活命的。

真到了生死关头,才知道,什么家世身份,小姐少爷的,都不及这条命值钱。

……

柳月离开了陶宁院,并未回自个儿院子,而是打发了碧蓉,自己一个人,走到柳府后院的冷居里。

那是一片荒凉的败落院落,在许久之前就被空置下来,偶尔会有下人来这里偷懒,但随着柳家出事,大多数的下人,都被遣走,这里,已经许久未有人烟了。

柳月回避了所有眼线,快速的走进去,进了一间漏了屋顶的隔间,看看身后,确定无人跟着,才谨慎的拿起地上的石头,快速朝窗外投掷过去。

没一会儿,一道黑影,从窗口飞了进来。

“我该如何是好?”见到黑影的第一刻,柳月便问。

黑影背对着柳月,看那纤细的身段,分明是个女人:“你想如何是好?”

“我要活着。”柳月直接的道。

那黑影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被面纱盖住的脸:“看得出来。”

“送我走!”柳月道。

“去哪儿?”

“找他。”柳月垂了垂眸,声音有些沉重:“是你说的,我迟早都是他的王妃,我要去找他,送我去七王爷身边。”

黑影笑了一下,那声音,听在人耳里,透着一股阴森:“好,不过我提醒你,他此时不是一个人。”

“嗯?”

“他……”黑影靠近了柳月一些,看着柳月的眼睛道:“他与你那位大姐姐,在一道上。”

第498章 :那尤为明显的红色印记

“阿嚏!”柳蔚坐在椅子上,揉揉发痒的鼻尖,咳了一声,心想是谁在骂我?

而后柳蔚继续对脚边的儿子吩咐:“试管。”

小黎乖乖的绕到桌子另一边,取了一根试管,递过去。

柳蔚看也没看,只切了一块灯笼皮,放进试管,再递给儿子。

小黎接过,如之前所有的操作一样,将澄清如水的液体,谨慎的倒入试管,再盖上塞子,放到酒精灯上去烧。

烧了不过两个呼吸间,试管内的液体便变了颜色。

将数据记录下来,小黎想到什么,抬起头,望着娘亲:“爹,你是不是着凉了?”

柳蔚头也没抬:“没有。”

小黎撅着嘴:“我听到你打喷嚏了。”

柳蔚不耐烦:“做你的事。”

小黎闷闷的低下头,想了一下,嘟哝:“肯定是昨天夜里着凉的,容叔叔说,你在林子里待到半夜,不是他拉你回来,你都不回来,夜里露重,你肯定着凉了。”小家伙说的非常笃定,但又不敢说太大声。

但柳蔚还是听到了,她蹙着眉,放下手中的解剖刀,转头,盯着儿子:“你容叔叔还跟你说了什么。”

小黎不说话。

柳蔚索性起身,走过去。

小黎怕了,赶紧摇头,小心翼翼的后退:“没说了,没说了,什么都没说了……”

柳蔚一愣,她本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之前倒是不知,容棱还有与小黎说自己事的时候,但看小黎这摸样,却分明是此地无银。

柳蔚眯起眼,顺手将椅子拉到前面,指着椅子,道:“坐下。”

小黎抿紧了唇,怯怯的望着娘亲。

柳蔚又将椅子拉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坐下。”

小黎咽了咽唾沫,眼珠子四处看,看到了房梁顶上,正在捋自己黑毛的珍珠,忙喊了一声:“爹,我看到珍珠嘴角有血,它肯定去停尸房偷吃尸体了!”

正顺毛顺得心安理得的珍珠闻言一愣,黑豆般的眼睛闪神一般望向下头,鸟脸满是无辜。

柳蔚看了珍珠一眼,见它懵懵懂懂,毫无异样,皱起眉,再转过头来,眼前,却哪里还有小黎的身影?

“臭小子,越来越鬼了!”柳蔚暗骂一声,看着敞开的窗户,沉了沉眸,突然,目光一转,朝还呆呆傻傻,浑然不知现下情况的珍珠唤了声:“下来。”

珍珠乖乖的扑扇着翅膀,飞下来,老实的停在柳蔚手上。

柳蔚噙着笑脸,摸摸它的头:“珍珠啊,容棱与小黎,往日都说些什么?你可知道?”

珍珠木木的眨眨眼,然后“桀”了一声。

“不知道?”柳蔚继续摸着它的头:“你日日跟着小黎,你怎么会不知?再想想,是不是没想起来?”

珍珠有点委屈,又叫了一声:“桀桀……”

它真的不知道。

柳蔚勾着的唇角,慢慢平下来,眼神,也深了下来。

珍珠看柳蔚突然变脸,吓得有点颤,它扑腾着翅膀,想飞走,可脚被抓住,怎么都飞不走。

它慌了,忙怯怯的叫唤:“桀桀桀桀……”

柳蔚面色一平,顺手从旁边拿了根绳子来,拴住它的两条腿,将整只鸟放到桌上,然后,一边继续做自己的事,一边道:“想起来之前,就这么呆着吧。”

珍珠委屈极了,它不大的身子拼命折腾,可奈何柳蔚绑得好,它怎么扑腾都挣脱不开,最后,小鸟儿沉默下来,安静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待柳蔚由检验完两只灯笼,才听珍珠幽幽的叫唤一声:“桀桀桀……”

柳蔚手一顿,将试管放下,看向珍珠:“说清楚。”

珍珠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的继续叫着。

等它叫完,也不敢看柳蔚的脸色,就彻底闭上眼睛,一幅生无可恋的摸样。

柳蔚将它脚下的绳子解开,绳子刚落的下一秒,那只方才还要死不活的鸟儿,猛地蹿起来,翅膀一闪,只见黑影晃过,眼前,哪儿还有半根鸟毛?

柳蔚没管珍珠,她阖上窗户,继续走到桌前,忙碌着眼前的事。

证据不足,线索不明的情况下,柳蔚不得不对所有的灯笼,进行皮质检验,检验过程耗时耗力,而得到的成效却杯水车薪。

若是在现代,只要有皮肤组织,检测dna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再对照资料库,百分之八十,能顺利找到受害者身份。

但古代并没有这么高端的仪器,柳蔚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还原皮肤上的某些物质,比如肤纹,比如伤口,比如印记。

从这些特征下手,是唯一的办法,但同时,检测出来后,能找到受害者身份的几率,也不过十不存一。

首先,这些受害者是否都是古庸府本地人?尚不可知。

其次,即便是,他们死了多久?是否还有亲人尚存?或者,是否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同样不知。

这样一来,失踪人口和检测结果对不上,同样是无用功。

可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这样做一点算一点,技术受限,科技受限,柳蔚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罢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柳蔚又检验了三只灯笼。

看着手里的葫芦灯笼,柳蔚盯着试管内慢慢变蓝的液体,指尖,摩挲着皮质上,那尤为明显的红色印记。

会那么巧吗?

小妞,不就因为这个印记,而非要留下这只灯笼?

会不会当真是……

柳蔚没有想下去,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那已经烧制好的试管,将塞子打开,用钳子,从里头夹出那烧过的皮肤,平摊的放在一块小木板上,等它晾干。

烧治过的皮肤,很快显示出不同痕迹,柳蔚将这些数据记录下来,有些特别的痕迹,还稍微画了一下。

天色越来越晚,房间内也越来越暗。

柳蔚再坐下来就没从椅子上起身,只随手点了根蜡烛,放在桌前。

只要确保自己眼前这块范围是亮堂的,其他的,柳蔚不管。

可柳蔚不管,不代表其他人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突地骤然一亮。

柳蔚愣了一下,转过头,便瞧见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火折子,正站在门口。

“天晚了,莫伤了眼睛。”纪奉说道。

柳蔚没做声,回过头,继续忙自己的。

纪奉站在那儿没动,他看着柳蔚的背影,眼神,很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上次的事……”

第499章 :你娘,是容棱吗?

“季师爷有事?”柳蔚打断他的话。

纪奉顿了一下,声音很轻:“有些事,不知柳大人,可愿倾听?”

“可是公事?”

“是。”

柳蔚眉目动了一下,回过身,看着纪奉:“那便说吧。”

纪奉看柳蔚面色平常,眼底当真是半点额外感情也没有,叹了口气,这才说:“叶元良之案,已有进展,不知纪邢,可否放了。”

柳蔚问:“叶元良案,有了何进展?”

纪奉以为柳蔚是故意为难,也不怕将话说明:“今日钟先生的证供,不是足以证明,案发时候,纪邢已经离开古庸府,且并未回来过吗?”

这下倒换柳蔚愣了:“钟自羽?”

纪奉吐了口气:“大人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柳蔚是当真不知,因着今日,她一整天都泡在衙门检查这些灯笼,根本没见过任何人。

但纪奉却不认为柳蔚是不知,他有些无奈的道:“这些话,是钟先生亲自说予容大人听,柳大人,又怎会不知。”

柳蔚这时起身,问道:“今日容棱见过钟自羽?”

大概因为柳蔚的动作太大了,且眼中神色不像装的,纪奉沉默一下,才说:“是,说来也巧,钟先生原先,竟是见过叶元良的。当时是叶元良刚下船,去到客栈,恰巧,钟先生也在那间客栈,钟先生的一位学生,正是那间客栈掌柜的儿子,钟先生那日是去家访……”

“容棱现在在哪儿?”打断纪奉的解释,柳蔚直接问。

纪奉不知柳蔚为何如此紧张,迟疑一下,道:“正衙。”

柳蔚放下手上的试管,对着窗子外头唤了一声:“替我看着这儿,少了一样东西,自个儿看着办。”

柳蔚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纪奉站在原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屋子,眉头慢慢蹙起。

而在纪奉略微懵然时,就见窗户的狭缝边,伸出一只短短的手,那只手推开窗户,然后凑过来半个脑袋,往里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纪奉一眼辨认出那小脑袋的主人是谁。

柳小黎确定娘亲真的离开,才对肩膀上,同他一样谨小慎微的珍珠道:“是真的走了,不要怕。”

珍珠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眨了眨,小身子紧贴着小黎的耳朵。

小黎看不起它:“你会飞,你有什么好怕的?”

珍珠不高兴的啄了他耳朵一下。

小黎捂着耳朵,哼了一声:“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就把我卖了?爹又没打你,只是把你捆了一下,你脚上一个印儿都没有,怎么就全都说了?”

珍珠扭过鸟头,桀桀桀的叫唤。

小黎生气了:“你还犟嘴,就是你胆小,就是你出卖我!”

“桀桀桀!”

“就算那些是事实,可容叔叔说了,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听。”

“桀桀桀!”

“我不管,就是你不对,就是你不对!”

一人一鸟吵了起来,边吵,小黎还边从窗子翻进来,左右再看看,确定娘亲真的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珍珠和小黎起了争执,它也不认错,可它嘴笨,说不过小黎,最后在他头上叨了一下,就飞走了。

小黎摸摸自己的脑门,撅了撅嘴,自己爬到桌子前,继续弄那些试管。

弄了一半,小黎感觉后背方向有人看着,他回过头,就看到还站在门口的纪奉,小黎眨眨眼睛,问:“伯伯,你还有事吗?”

他用了还这个字,纪奉便知,方才那些话,这孩子也听到了。

自己的武艺如何,纪奉很清楚,不说太高,但也属难逢敌手,可这窗子外头藏了一人一鸟,他却当真是半分感觉也没有。

要做到如此高明的隐藏行踪,其武艺,必定在自己之上。

看着眼前这小豆丁,又想到那受伤过后,便对其心存怨恨的微微,他叹了口气,上前,摸摸小黎的脑袋。

小黎很乖的没有动,只是提醒道:“伯伯,如果你无事,就先走吧,我爹不喜欢你,如果我爹回来看到你还在,肯定会不高兴的。”

不喜欢他吗?

纪奉苦笑:“你爹是这么说的?”

小黎摇头:“我爹没说。”

“那你如何知晓?”

“容叔叔说的。”小家伙仰着头道:“容叔叔说的,都是对的。”

纪奉愣了一下,看着小孩天真烂漫的脸,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轻声问道:“你有爹,那你有娘吗?”

“当然有。”小家伙想也没想就说。

纪奉一笑:“你娘,是容棱吗?”

“啊?”小黎顿了一下,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伯伯你笨死了,男的怎么能当娘,男的只能当爹啊……哈哈哈哈……”

纪奉看着小黎的笑脸,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哪怕一点敷衍的笑,也难以生成。

容棱,是柳蔚与纪家之间最大的绊脚石,容棱若不碎,纪家,柳蔚便当真回不去了。

纪奉只盼,小黎,能替他完成这个碎石的任务。

手掌贴着小豆丁软软的发顶,纪奉低声,在小黎耳边说着话。

而另一头,正衙内。

柳蔚匆忙赶去,刚踏进正门,听见里头,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柳蔚跨门而入,却看里头,只有孙奇一人,正站在那里,用手挥着袍子一角的水渍。

看到柳蔚进来,孙奇愣了一下,有些错愕:“柳大人形色匆匆,可是案子有了何进展?”

柳蔚直问:“容棱呢?”

“容大人?”孙奇后知后觉的道:“方才钟先生相邀,容大人,与其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

“这便不知了,柳大人这是……唉,柳大人,柳大人……”

眼瞧着柳蔚二话不说的离开,孙奇抓抓头,懵了一下,才回头,朝着侧旁的小门里唤道:“容大人,柳大人已经走了。”

容棱冷硬的面孔,从侧门内出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孙奇不明白:“容大人,您何故躲着柳大人?”

容棱没有说话,就在孙奇以为,容棱不会回答时,却听容棱淡淡的道了句:“柳大人套到了话。”

“什么?”孙奇没听清。

这次,容棱却一字不说了。

第500章 :钟公子就对柳某这般有信心?

柳蔚追出衙门,而衙门外早已天黑,虽说还有人烟,却也寥寥无几。

柳蔚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周遭经过的陌生的面孔,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

容棱与钟自羽见过面了,且一同离开,这本不算什么特别之事,因为柳蔚一直认定,钟自羽是知道案件内情的,柳蔚也一直想套钟自羽的话,但都没成功,若是容棱今日能代劳,实在再好不过。

但柳蔚在听到珍珠的那句话后,却不敢这么乐观了。

纤细的手指慢慢攥成一团,柳蔚皱着眉,漫无目的的在漆黑的街道上游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挂着灯笼,还未打烊的各色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