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气的呼吸都不平了。

看着柳蔚有苦难言的摸样,容棱紧绷了一整夜的心情,终于平缓了下来,天知道,他认为柳蔚有可能遇害时,有多紧张,回来看到柳蔚安然无恙时,又有多庆幸。

容棱觉得,自己怕是真的完了,曾经,他为摆脱那位九五之尊的控制,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他却心甘情愿的,自愿将整颗心,整个人,再次为人所控。

而偏偏,这种自讨苦吃,自寻死路的行为,他还乐此不疲。

自己,怕是当真疯了。

为容棱将身上伤痕一一包扎,等到把人包好了,柳蔚发现,容棱身上已经没几块地方能看到正常皮肤了。

柳蔚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早知道整个人给你裹了算了,这补丁打的,也省不了多少绷带。”

容棱不知说柳蔚什么好,若是真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怕是他连动弹都困难了。

况且,有些地方,他是觉得没有需要包扎的必要,只是轻伤,过两日自己个儿结痂便好了,实则无须小题大做。

而将其他小地方处理好后,最后剩下最麻烦的一块,还需要处理。

而这里,柳蔚却不敢大意了。

“真的不疼?”柳蔚皱眉,剪掉容棱胸口一块腐肉,那腐肉有拇指大小。

柳蔚剪下来,并未将其丢掉,而是放在了封闭的小瓷瓶里,打算明日研究一番,但愿能确定这些烂肉中残余的药用成分,跟叶元良的尸体上一致,这也算一个铁板钉钉的证据。

连续剪了好几块,其中两块肉,剪下来时,还流了血,柳蔚问容棱,容棱却摇头,说没感觉。

看来这药里,还带着麻药成分,能催眠人的五感。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容棱自小习武,五感敏锐,竟也无法靠着意志力破解,可见,钟自羽用药之高深。

到底是活人身上的烂肉,只要将腐烂的部分剪掉,清理掉残渣,便算是好了。

而等到柳蔚清理完,就看到,容棱的胸口满是鲜血,而皮肤上,明显有两三个坑,是真的失去皮肉的那种坑。

看了一会儿,柳蔚就忍着心痛自顾自的说:“不怕,会长回来,顶多留点疤,我不嫌弃。”

年轻人的新陈代谢快,只要调理得当,这些肉,很快就能补回来,但重长的过程,或许是又痒又疼,倍感煎熬。

这些,对容棱来说却不算什么。

非人的武艺,伴随的,便是年少时非人的地狱训练,所以,现在这些小苦头,容棱不放在心上。

但听到柳蔚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她不嫌弃,他却忍不住想笑,片刻,他忍住笑,煞有其事的嗯了一声,道:“多谢。”

他如此特意的道谢,令柳蔚一愣,然后侧眸看他一眼,认定此人是故意的。

将容棱整理妥当,柳蔚看看已经被占满的大床,犹豫一下,道:“你得回房去睡。”

小黎珍珠今天是关键时刻,柳蔚要守夜,而这房间已经没了容棱的住处,所以只能将人撵走。

却不想,容棱并未走,只是回到房间,拿了自己的床褥被套过来,扑在地上,便要歇息。

柳蔚皱了皱眉:“你身上有不轻的伤,地上寒凉,不可……”

容棱没所谓的将柳蔚一拉,柳蔚怕伤到他,不敢反抗,就这么被他拉到地上,跌落他身旁。

柳蔚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查看是否碰到了他伤口。

容棱任柳蔚摸索查看,半晌才道:“一起睡。”

柳蔚有些不快:“带伤之人,怎能如此任性。”

容棱不说话,只是将被子团吧团吧,在地铺上,挪出来了一半的位置,让柳蔚也睡进来。

柳蔚看容棱许久,确定容棱执意如此,也只能“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倒在他旁边。

房间里,恢复安静。

柳蔚不敢靠得容棱太近,惟怕压着容棱的伤口,便隔着点距离,仰躺着,盯着房间上面,停顿半晌,才说:“你会抓到钟自羽的,是吗?”

容棱握住她的手心,发现她手心冰凉,指尖清冷,便紧了紧她的手指,淡淡道:“自然。”

“今夜你们互斗,他伤得厉害,还是你伤得厉害?”

容棱毫不迟疑的说:“他。”

柳蔚总算露出笑,偏头勾起唇角:“下次,要将他伤的更厉害,可好。”

“好。”男人与她对视,轻柔点头。

柳蔚只要一想到今夜小黎珍珠受到的苦,便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

小黎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一块肉,珍珠是她从小至大视为弟弟的存在,那时候珍珠跟着她从丛林离开,她身带小令尸身,珍珠被小令尸身吸引而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将珍珠当做小令的化身,只觉得要对珍珠好,更好,才能弥补自己间接害死小令的罪过。

那时候,小令的死,让她偏激得几乎认为自己被世界抛弃。

师父的教导,珍珠的陪伴,都是在她最艰难的时期,往她人生里注入的清泉,避免她因心智偏执,沦为地狱的行尸走肉。

穿越之后,珍珠对她亦不离不弃。

柳蔚现在也没弄清,为何自己穿越而来,珍珠也会跟着来。或许因为穿越之初,自己和珍珠正呆在一起,或许因为,冥冥中,老天不舍她独自一人来异世孤独,派了珍珠,再来陪伴自己。

珍珠早已不是一只鸟那么简单,但钟自羽,却对它下如此狠手!

第556章 庆幸,还有个可依…

钟自羽一开始或许只想支开珍珠,方便抓小黎。

他对小黎大抵只是下了诱拐之心,这也就罢了,好歹没有杀人的想法,但对珍珠,他却如此丧心病狂,竟是一招就要它死。

对其他人而言,珍珠只是一只鸟,还是只代表不祥的乌星鸟,所以杀了也无所谓?没人会因为一只鸟而大动干戈?

那便错了,小黎珍珠同时受伤。

小黎好歹是人,便是手术不成功,柳蔚也有一百种方式,将儿子调理妥当,让儿子恢复如常。

但珍珠是只鸟,还是只寿命远远高于普通兽禽的鸟,没人知道它的生命尽头是多少年,柳蔚也不知,曾在现代时,柳蔚取过珍珠的血液样本化验,却发现从体制上观察,珍珠分明就是只普通鸟类,可当时,珍珠已经跟了柳蔚十二年。

珍珠的品种柳蔚不能确定,它受如此重的伤,便极有可能无处可治。

柳蔚担心,自己终究保不了珍珠,保不了这只神奇的鸟儿。

心中将钟自羽又恨了一遍,半晌,才听容棱在耳畔,淡淡的问:“柳玥之事,你待如何?”

提到这个,也是一顿烦。

柳蔚蹙了蹙眉,想到柳玥那娇盈可人的小脸,道:“柳玥是逃出来的,虽然同为柳姓,但我不会送她回去,她亦不可跟着我。”

以前在柳府时,柳蔚便知道,比起柳瑶蛮横,柳沁草包,这万事温和,有礼懂事的柳玥,才是最难对付的。

柳家眼下如此情况,这柳玥竟然可以单枪匹马,从京都不偏不倚的跑到古庸府来。

联合到柳玥对容溯明显的爱意,柳蔚不惊讶柳玥会找到这里,但却想知,柳玥背后之人是谁,是谁帮了柳玥,又是谁将柳玥带了过来。

柳蔚这么想着,却听容棱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是个机会。”

柳蔚一愣,看向容棱:“机会?”

容棱道:“容溯,太碍眼了。”

柳蔚顿了一下,听懂了容棱的意思,容棱是说,容溯太烦人,既然柳玥来了,若不就将两人一起送走,让柳玥去缠着容溯,也免得容溯还能分心,老在他们面前晃荡。

若是在之前,这个方法还不错,但现在,柳蔚却犹豫了:“小妞情况特殊,唯有容溯这人能安抚,他若走了,我怕小妞这里会出问题。”

“治不好?”容棱问道。

柳蔚说的很保留:“虽然知道了钟自羽的手段,应能破解,令小妞恢复如常,但心理问题,素来都是大问题,不那么容易根治,也不那么容易找到治疗点,治是能治,就怕复发,有时候,一个诱因,就会令心里病患病情复发,再难治愈,所以容溯在,我比较有把握。”

所以,容溯就是一个治病的工具。

这么想着,容棱也就点头:“那便只送走柳玥。”

“你要如何送?”

容棱简单粗暴的道出三个字:“撵走罢。”

柳蔚一噎:“你撵走,柳玥不会再回来?柳玥明显就是冲着容溯来的,容溯在一天,柳玥必然就不死心,况且柳玥背后之人……”

“皇后。”还不等柳蔚说完,容棱补了一声。

“什么?”

容棱道:“柳玥背后之人,是皇后。”

皇后?

这个答案,令柳蔚有些吃惊,回忆起曾在宫中见到的那位一国之母,再联想到皇后与自己父母的关系,柳蔚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深。

该当是谁,原来是老仇人了。

柳蔚问:“皇后的目的是什么?你?我?还是容溯?”

“容溯。”容棱叹息道:“柳玥,一开始便是为容溯所设,只这次,你我也在此,保不准,皇后想一网打尽。”

“痴人说梦。”柳蔚语气很硬:“既是皇后的手笔,我倒有些兴趣了,你先想法子将柳玥弄走,柳玥来古庸府,总不会一个人,皇后定派了人跟着柳玥,将那人身份地址告知我,过两日这边忙完,我抽出了空,便去会会。”

“嗯。”也不问柳蔚是要怎么“会会”,容棱已随意答应下来。

夜深露重,想到身边的一桩桩,一件件糟心事,柳蔚将脑袋靠在容棱的肩头,有些庆幸,这种时候,自己身边,还有个可依靠之人。

若是以前,柳蔚对此不屑一顾,柳蔚不依赖任何人,素来只信自己,但经历了这般多的事,两人一路走来,柳蔚已不知不觉,将大半心神,压在容棱身上,也渐渐习惯容棱为自己分担,不得不说,两个人一起抗,跟一个人抗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所谓扶持,所谓携手,所谓同甘共苦,便是如此吧。

这一夜,容棱没睡,柳蔚也没怎么睡,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闭着眼睛,去胡思乱想一堆东西,就是毫无睡意。

每躺下半个时辰,柳蔚便会起身,小心翼翼的为小黎和珍珠再次消毒,才又回到被窝,继续拥着那人,却依旧不睡。

第二日,一大早。

衙门来了人,说是请柳蔚去,全因那周氏夫妇竟不依不饶,强行要衙门给个说法。

究竟他们的女儿是死是活,死了,尸身又在哪儿?

那周氏夫妇柳蔚知道,爱女情深,柳蔚也知自己该去给个交代,但小黎珍珠情况不明,四十八小时内,柳蔚不会离开身边。

最后,是容棱换了衣服,去了一趟,容棱本也要去衙门办通缉令之事,安抚周氏夫妇,不过顺便。

就是不知,容棱这冷冰冰的脸往那儿一戳,会不会吓着周氏夫妇。

容棱离开,柳蔚便去大妞小妞房间。

只看大妞已经醒了,昨日大妞也昏睡过去,但只是中了普通的催眠术,睡一觉便好了。

大妞醒来还有些朦朦胧胧,柳蔚也没与大妞说太多,怕这孩童害怕。

大妞心一大,一听没事,便真觉得没事,还去推身边的小妞,以为妹妹赖床,让妹妹该起身了。

柳蔚拦住大妞的手,让大妞去厨房备膳,大妞乖乖的去了,等大妞走了,柳蔚才抱着小妞,回到自己房间。

柳蔚不能离开小黎珍珠超过一炷香时辰,否则柳蔚会不安。

回来时,恰好看到容溯房门打开,柳蔚顺势唤了一句:“你也一起。”说着,便率先回了房间。

第557章 容溯探究似的看柳…

容溯本要去看看小妞的情况,这是这么多日来,唯一一次,夜半三更,无人敲门。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得好一些,却不想,这一整夜,皆是失眠。

听了柳蔚的话,容溯一言不发,阖上房门,便跟了过去。

咕咕还没醒,珍珠和小黎也睡得安稳。

柳蔚将床幔放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又将小妞交给容溯,对容溯道:“抱着小妞,坐我的对面。”

容溯蹙了蹙眉,但终究抱着小妞,坐在对面。

柳蔚最后看了眼床幔方向,确定两个孩子没事,才捻着银针,一针刺入小妞百汇穴。

接下来三针,通通也刺在小妞头上大穴。

接连数针,柳蔚安静施针,每一针皆分寸恰好,不偏不倚,待数针扎完,容溯看着小妞满头的刺,皱了皱眉。

他抱着小孩动了一下,被柳蔚斥责:“别动。”

容溯只要不动,眉头就越蹙越紧。

他知晓此人会医,且医术高明,但如此近距离看此人诊病,却是头一次,只是越看,容溯越是思忖良多,待看到小妞已被刺得整个脑袋没地方下手,他才深深的看着柳蔚,问了一句:“此为,针灸之术?”

柳蔚正在判断穴位,手指在小妞头上摸来摸去,忙碌极了,便随口应了一句:“嗯。”

“谁教你的?”容溯问。

柳蔚愣了一下,看他一眼,道:“自是师门传承,与你说了你也不知。”

说着,便不再理他。

容溯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良久后,开口:“我识得一人,也会此法。”

针灸之术,在此处已经失传,柳蔚是知道的,但坊间依然有许多打着针灸传承之人,以次充好,浑水摸鱼。

庸医当道,那些人一开始以为柳蔚也是其中一人,但后来见柳蔚当真把人治好,才心生佩服,并将柳蔚才是针灸之术真正传承之人,谣传出去。

这些事,都发生在曲江府,且有付子辰从中隐瞒,柳蔚也没出多少风头。

到了京都,柳蔚却迫于无奈,不止一次在人前施针,当时是为了救人性命,无可奈何,再后来,此事也在京中谣传一阵。

但当时,柳蔚并不在意,柳蔚那时有自己的事要忙,对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可不在意,不代表不知道,况且,那时候柳蔚还顶着柳家大小姐的身份。

而现在,容溯突然冒出这样一言,不禁让柳蔚微愣,猜测一下,没准容溯说的那认识之人,就是“柳家大小姐”。

柳蔚蹙了蹙眉,才道:“针灸之术,说来玄,但在世间,却也并非少见,师父虽说从未与我说过同门之事,但我却知,师父至少有数百徒子徒孙,只是最后能成事者,却并未太多。”

“数百?”容溯深思一下。

柳蔚瞥他一眼,信誓旦旦点头:“数百还是少的,这还是我拜师之后。在拜师之前,不知他老人家还有多少门生,我们素来是不会互相联系,每一届,且也只于我们的同期同窗,更多相识。”

容溯探究似的看柳蔚好几眼。

柳蔚不再说什么,继续替小妞施针。

只是,柳蔚说的也不是谎话,当初教她医学的教授,可不就是门生遍地,几千数百还是少的,哪一位从业多年的教育工作者,不是桃李满天下。

容溯不再追问,柳蔚也不多说,特地解释一句,也是不想容溯将自己与“柳蔚”联想在一起。

现在柳玥来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待将小妞施针完毕,柳蔚才放开小妞,后退一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对着小妞说话。

“小妞,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柳蔚声音特地放得很轻,且贴着小妞的耳朵在说。

容溯古怪的看柳蔚一眼,又垂头看看怀里的小丫头,却见小丫头,当真蹙了蹙眉,仿佛醒了。

“醒了?”容溯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柳蔚制止。

“嘘。”柳蔚对容溯比了个噤声手势,只将他当做一个给小妞治病的工具,也不管他心情如何,继续与小妞说话:“小妞,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柳蔚需要确定,对方是否有足够的意识,能执行接下来的话。

小妞呆呆傻傻,一动不动了许久,才恍惚似的点了一下头。

柳蔚方才以银针,刺激小妞头上几处大穴,便是为了让小妞能与自己“交流”,或者说,执行自己发布的命令。

现在看来,过程是成功的。

柳蔚继续与之说话:“小妞,告诉我,你现在哪儿?”

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又一次沉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在哪里,眼前有很清晰的画面,却无法用语言描述。

小妞的手慢慢抬起来,在空中比划一番,但却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柳蔚知道这种情况,小妞入梦太深,暂时无法靠自己的能力醒来,即便有银针刺激,也还不到那冲破硬膜的地步。

柳蔚看着小妞手上的动作,看了许久,才稍稍看懂一些:“你是说,你面前,有一片花海?”

小妞手上的动作停顿,半晌,懵懂的点点头,然后继续比划。

“花海中,有小鹿?不对?小羊?小牛?哦,原来是骆驼……对,背上有双峰凸起的,就叫骆驼。”只是,骆驼都在沙漠,又怎么会在花海中,况且小妞从未见过骆驼,又如何会梦到骆驼。

柳蔚唯一的猜测就是,不是小妞见过骆驼,而是曾催眠小妞那人,见过。

想到了钟自羽,柳蔚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小妞现在的情况,倒不太像纯粹的深度催眠,沉浸在自己世界,小妞好像,是有意识的在思索什么,或许是以前钟自羽与小妞说过什么,当时小妞没记住,毕竟有那些药摧残,小妞能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地都不容易,但也不知是不是这次,又一次中了药,负负得正下,小妞反倒记起了一些当初的事。

意识到这点,柳蔚凌起精神,声音更加放轻了些:“除了看到骆驼,你还看到什么?”

小妞不会表达,只能继续比划。

柳蔚勉力理解。

但小妞在描述一座房子,一棵树,之后,其他却看不明了……

小妞用的只是自己的比划方式,有些稚嫩,透着孩子气,不是专业的手语,若是柳蔚要理解,自然差些办法,应该说,成年人去理解孩子的梦境,本身都带着些为难。

就在柳蔚眉头越来越紧时,容溯淡凉的声音,响起:“有条河。”

柳蔚抬眸,看这人一眼。

第558章 钟自羽的过去

容溯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他垂眸,搂紧怀中的小孩,看着小孩手一动一动的,不断的想表达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表达,他摸摸小孩的头,轻声在孩子耳边道:“你慢慢说,不着急。”

大概是听到记忆中的声音,小妞动作果然慢了下来,接着,就是冗长而又越发古怪的描述。

而容溯,也逐一解读:“一片花海中,有骆儿,花海的正中心,有间木屋,木屋前头,是一双连理树,树下有秋千,还有兔子……”

听着容溯的讲解,再看小妞闭着眼睛,却并没觉得容溯说错了,柳蔚不觉庆幸,看来容溯还是有点用的。

容溯若知道柳蔚心中所想,必然冷笑,每天晚上被推醒,逼着去理解一个夜游症病患的一举一动,时间长了,可不就得会举一反三吗?不然整个晚上还不都得耗进去?

在小妞没发病前,容溯是失眠,但在小妞发病后,容溯变成了被迫失眠。

对此,容棱刚开始也是拒绝的,不过后来,他就麻木了。

现在,竟然能从小丫头杂乱无章的手势中,将一个完整的画面囊括出来,显然,是已经深谙此道了。

柳蔚见容溯交流得很好,便起身,到桌前拿了一摞宣纸出来,又从小黎的贴身背包里,拿出一只炭根笔,走回来,铺开纸张,用炭笔在上面描绘起来。

柳蔚画的很快,画素描的,都这个速度。

但放在容溯眼里,却就是看到此人二话不说,捏着一块炭灰,就笔走龙蛇,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宣纸上,已经有大概的木屋,树,以及骆驼的轮廓。

诧然的挑了挑眉,容溯不得不说,此人,的确算是天赋异禀,会验尸,会破案,会治病,会救人,现在,连书写画画这样的闲情雅致之事,也深谙其中,可谓人才,面面俱到。

心中想将此人挖到自己身边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而就在容溯这稍稍失神的片刻,却听柳蔚语带不满的催促:“后面呢?快点说啊。”

容溯回神,蹙了蹙眉,心忖,此人以下犯上的毛病,若是一直不改,倒是没有招揽的价值了。

毕竟,并非所有上峰,都能包容一个不知礼数的下士。

容溯想,或许容棱也不许,只是此人与容棱关系匪浅,同屋同床共住,便心存照顾……

想到此二人的关系,又想到柳玥所说,柳蔚就在古庸府,容溯眉头再次紧蹙,思虑着,那女人,也知晓容棱与柳先生的关系吗?

柳蔚,又会如何作为?

再次逃婚?

若是如此,自己倒可以帮上一把,说来也算渊源,若是力所能及,他不介意摒弃前嫌,护柳蔚逃一次容棱的婚……

“后面呢后面呢后面呢?”不待容溯想完,柳蔚皱眉,催命似的催促声又响起。

容溯黑着脸,暗暗抿着唇,重新垂眸,去看小妞的描述。

“木屋里住了两人,一大一下,是哥哥与妹妹,妹妹身上有病,腿……手?脸?不是?”

到这里,容溯有些看不懂了。

柳蔚抽空抬头瞧了一眼,瞧着小妞在自己脸上,手上,乱摸一通,柳蔚稍稍思忖,说:“皮肤?”

小妞顿了一下,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继续说下面的。

容溯看了柳蔚一眼,柳蔚已经陷入深思,看来,钟自羽果然与小妞说过一些事。

钟自羽笃定小妞会忘记,所以无所谓的与小妞倾诉?

若是如此,那小妞现下所描述的,极有可能便是钟自羽的过去。

钟自羽去过西北?见过骆驼,还去过一间环绕在花海中的木屋,在里头,结实了一对兄妹,且,知晓其妹妹皮肤有病。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柳蔚表情迫切,换了一张纸,问:“小妞,说说看,那对兄妹,长什么摸样?”

小妞沉默一下,又开始手舞足蹈。

柳蔚看向容溯。

容溯看了一会儿,面色发沉。

他沉默得太久,柳蔚一直盯着他,直到过了许久,才听他面带黑气的道:“看不出。”

柳蔚顿时皱起眉:“你看不懂了?”

容溯很想问柳蔚,为何如此断定,自己能从一个混乱不堪的比划中,识别出一个人的容貌,特征?

方才小妞说的那些,都是大概的东西,半猜半估,也有个八成准确,但这次,却是要描述一个人的五官样貌。

试问天底下,又有谁,能从中这等模糊的比势中,认出如此细微的东西。

柳蔚不知容溯心中所想,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容溯的目光,又很是失望。

容溯被柳蔚那眼神弄得浑身不舒服,只觉得,此人果然与自己不合,想来,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须招揽了。

事实上,相处的这段日子,容溯一直很矛盾。

有时,瞧着这人是个奇才,爱才之心便起,想不顾一切,收为己用,有时,又瞧此人很烦,多看一眼便伤了眼睛,此时又庆幸此人非自己门人。

如此矛盾左右,竟是到现在,也没有好转。

眼下柳蔚这个视线,又让容溯心生烦躁。

容溯正想出言反驳,却见对方抓抓头,道:“若是我能理解小妞的动作,便自个儿问了。”

这句抱怨,听得容溯尤其刺耳。

可接下来,柳蔚却在苦恼一阵后,对他道;“一会儿我问,你看,能看懂就告诉我,看不懂,再想法子。”

柳蔚说完,也不给容溯答应的时间,便对着小妞问:“那对兄妹,年龄几何?”

小妞沉默,显然是不知如何表达。

柳蔚又问:“有多高?有你高吗?”

这次小妞摆了摆手。

“有我高吗?”

小妞也摆摆手。

柳蔚判断一下那身高,估摸是少年体型,便继续问:“先说那妹妹,其眼睛,是大是小?是大你便比一根手指,是小你便比两根手指,不大不小你便比三根手指。”

小妞几根手指掰扯一下,最后,比了个三。

那就是不大不小了。

“眼皮是单是双?若是单就比一根手指,若是双便比两根手指。”

小妞很机敏的比了两根手指。

如此问法,果然问出了许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