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托住他的小身子,又问:“你说这药方,是治什么病的?”
“肝炎。”小黎随意的道:“这不就是三根汤,调养慢性肝炎用的。”
容棱蹙了蹙眉:“你确定?”
小黎本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现在自己的医学知识被质疑了,未来的小大夫就不高兴了,来了脾气,睁开眼睛,也不睡了,就说:“我怎么可能连三根汤的药方都不知道,我早就会背这种低级药方了,三根汤,煨养之方,凡慢性肝炎者,多服,静养,可调节肝肺,但毕竟只是辅助汤药,且肝病以眼下的治疗水平,算是绝症,用这些乱七八杂的小方子煨养着,也只是拖着,能拖一日是一日,也索性,慢性肝炎调节性很高,通常若不爆发,拖个十几二十年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儿,小黎又好奇了,问:“这药方,是容叔叔的?不对啊,容叔叔你没有肝病,还有魏叔叔与秦叔叔,都没有这方面的病源。”#_#67356
魏副将听到这里,眼前一亮,立刻蹲下身子,笑眯眯的问:“小公子会看诊,你说魏叔叔身子好,那魏叔叔身子,可是半点毛病都没有?”
小黎回头看了魏副将一眼,嘟哝着道:“魏叔叔身无大碍,但虽人高马大,却有贫血一弱,魏叔叔想想,平日可有偶之头昏、眼花、耳鸣、面色苍白或萎黄、气短、心悸、夜寐不安、疲乏无力、指甲变平变凹易脆裂、注意力不集中、食欲不佳等症状?
柳小黎一连说了一大串,魏副将听了挨个对照,竟发现其中几样,自己竟然是中的!
他有些心慌,贫血什么,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小黎却说:“贫血只是小毛病,魏叔叔若有以上症状,便是因为缺铁造成,简而言之,营养不良,听说魏叔叔还未成亲,想来家里是无人煮菜,常年不爱吃饭,或是少吃,或是忙过了头,忘记吃,都会造成营养不良,日积月累,毛病便多了,但只要往后注意,多补补,也就回来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他这么说,魏副将才算安心一些。
不过转而又不高兴了,好好的看诊就看诊,怎么扯到成亲上头去了,看不起娶不到娘子的大老粗吗,哼!
小黎没注意魏副将的小怨念,他说完,就回头,又望着容棱,再问一次:“容叔叔,你还未说这药到底是给谁吃的?若是你的朋友,我这里倒是有一方子,比这三根汤好上数倍。”
容棱沉吟一下,看着手中的药渣,抿了抿唇,才道:“你那紫玉佩,可还在?”
紫玉佩,自己有这东西吗?
小黎抓抓头想了会儿,而后想到:“好像在,不过忘记放哪儿了,好像珍珠喜欢,给它当把式玩了。”
容棱:“……”
少说三万两价值的紫玉佩,竟只是珍珠的玩意儿。
容棱道:“这药,便是送你紫玉佩那人,所服。”
送他紫玉佩之人?
小黎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好不容易在记忆的犄角旮旯,想到了这么件事,好像也是数月之前了,他随容叔叔进宫,有位“大伯”送了他一份见面礼,就是那紫玉佩。#6.7356
其后为了报答那“大伯”,他随意点出了大伯身体有隐疾,现在想想,那“大伯”好像就是肝方面有问题。
不过不对啊。
小黎仰着头,困惑的说:“那位‘大伯’为什么服三根汤?三根汤是用于煨养慢性肝炎,他那并非慢性,而是处于潜伏期,也就是说,不爆时,用的该是抑制类药物,爆发后,用的该是克制类药物,而一旦爆发,便是从潜伏期,步入了急性病变期,急性与慢性的药物,不可混用,他服这三根汤根本毫无用途,或许还会与他服的其他药相克相冲,他服这个做什么?”
一语说完,小黎发现容叔叔沉默了,连带着魏叔叔也不语了。
小黎抓抓头,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便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来回看着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容叔叔摸摸他的头,道:“回去睡吧。”
经容叔叔这么一提醒,小黎也想起来了,自己还困着呢,当即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往牢门处走去。
待小家伙拉开铁门,进去,锁上门,牢内再无半点动静后,魏副将才谨慎的开了口:“若真如小公子所言,太子应当是得了急病,且,还给吃错了药。”
容棱眸子有些沉,他没有作声,思忖了许久,才吩咐道:“继续监视,此事,不得声张。”
魏副将立即点头,他也知晓,此事一旦张扬,这本就乱成一锅粥的京都,会出现多少更巨大的变故。
太子一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容棱又吩咐了魏副将几桩事,其牵扯之广,涉及到太子,皇后,五王爷,七王爷,甚至皇上。
魏副将嘴上应着,心里不免激动,果然大人回来一切便好了。
要说以往,这几股势力的任何动静,他们镇格门永远是有第一手资料,但现在镇格门被明踩暗贬,岌岌可危,自然就顾不得监察太多其他动向,而大人一回来,便将一切重塑,想来,过不了多久,镇格门又该恢复昔日光彩,重振雄风了。
容棱不知魏副将心中所想,若是知晓,必然道他想多了。
现在京中变化太多,他将一切信息捏在手上,自然是有所用意,但却并非只为了振兴镇格门,更多的,还是为了那两桩案子。
“贵妃谋反案”若说是皇上起的头,那随之而来,藏着“贵妃谋反案”因子的“玉屏公主案”,便绝不简单。
在这两件案子中,容棱在估判,究竟是哪方势力,获利最多,而这获利的方向,又是哪些。
只要探寻清楚,相信凶手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想到那已死的裳妃,容棱不自觉的又想到敏妃,再想到被柳蔚带出宫的那幅画。
玉屏,裳妃,敏妃,这三者的关系,是如何串联的,又是何人串联的,这,都是关键。^_^67356
第668章 凭着你与容都尉黏黏糊糊的关系
又是一日。
浓浓的药汁在锅中沸腾,烟雾将屋子里蒸得热烘烘的,柳蔚站在炉子前,手中拿着木棒,在药汁里搅腾。
小黎在旁边打下手,时不时递上两样材料,又伸长了脖子,去看锅里的药汁火候。
“爹,好像差不多了。”小家伙提醒一句,就主动拿出早已备好的瓷盆,准备去接。
柳蔚也瞧了一会儿,嗅了嗅,却没起锅,只是又抓了两颗黑漆漆的草药丢进去,接着熬煮:“再等等。”
小黎“唔”的一声应下,又开始全神贯注的盯着沸腾的锅炉。#_#67356
金南芸在那两名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侍卫带领下,一路下地牢,抵达单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厚重而腐朽的铁门,微微敞开,里头,浓浓的烟雾弥漫,飘散而出,扑鼻的药气,熏得人眼睛生疼。
金南芸吐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下。
原本接到柳蔚的通信,说邀她来牢中一聚时,她还慌了手脚,直以为,是柳蔚出了什么事,这便一大清早,就做好万全准备,找上门来。
初到镇格门外,金南芸还未说明来意,就有侍卫,说带她进去。
金南芸当时还有些紧张,心生警惕,但眼下,却知道自己白操心了。
从这牢里头的药味就能断出,定然是柳蔚又在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既柳蔚还有心情弄这些歧黄之术,想必,生命是没有威胁的。
金南芸掏出二十两银票,折得很小,塞到两名带路侍卫手心。
两人哪里不懂,一触那银票一角,便连后退两步,摆摆手:“三少夫人无须这般,夫人是柳大人的贵客,我等岂敢。”
金南芸愣了一下,也没将银票收回,反而执意塞给两人,道:“我既是你们柳大人的朋友,为柳大人打点打点便是应当的,两位侍卫大哥切莫推脱,也不是什么大财,权当给两位添添酒菜。”
两人还是不接,一脸刚正不阿,不贪不倚。
金南芸有些为难,出身商人世家,在金南芸的印象里,世上大半的事,都能用钱解决。
而眼下柳蔚住在牢里,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通道通道身边的人,总是有点好处的。
况且也就二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事,只当顺个人情也好。
但这两人固执不接,反弄得金南芸有些不安。
金南芸心中的想法两名侍卫不知,他们只知,能为柳大人效力,是他们的福分。#6.7356
而若还要收柳大人贵客的银两,别说镇格门规矩允不允许,就是允许,他们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见两人死活不收,金南芸又急着见柳蔚,也就不客气了。
那重重的铁门,终于被金南芸经过,而看到里头的情景,金南芸原本酝酿了一路的担心惆怅,一下子烟消云散。
还以为即便柳蔚在牢里不受苦,但吃住总是受了委屈,可眼下这情景是怎么回事。
雕梁的红木床,三格高的简易书架子,墙柜上焚的不知是什么香,但与这满屋子的药气相合,却奇异的并不难闻。
金南芸看了一整圈,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还瞧见书桌的第二格抽屉里,摆放的不正是眼下京都最为红火的“胡木砚”?
据说,黑市已经将那来自邻国的上等笔砚,炒上了天价,便是她想弄两盏送给远道而来的生意伙伴,都找不到门路。
到现在,金南芸是真的相信了,柳蔚就是柳蔚,什么时候有柳蔚吃亏的份儿?
要享受,柳蔚可是比任何人都会享受。
“芸姨。”首先发现金南芸的是小黎,小家伙哪怕全神贯注的盯着药锅,但对身边的变化,还是极为敏感。
而经小黎这么一喊,柳蔚也抬起头,看到门外的好友,抬了抬眼皮,道:“来了。”
这闲适的口吻……
金南芸有些生气,看来自己这一整夜的提心吊胆都白费了,全给了这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你说你被押入大牢,还以为你已被百种刑罚,弄得奄奄一息,现在看来,好得很嘛,难为我连金疮药都给你带来了,这下是浪费了,当真可惜。”
柳蔚自然看得出金南芸那言不由衷的模样,问道:“怎的,这般担心我?”
“算我瞎了眼了。”金南芸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拉开椅子,半点有德妇人的德行都没有,大大咧咧的坐下,看柳蔚的表情,还带着怨怼。
柳蔚将那搅合的木棒递给儿子,让儿子继续,自己则坐到金南芸对面,为金南芸倒了杯茶,推过去。
金南芸倨傲的扬着下巴,道:“喝不下。”
柳蔚叹了口气:“是我没与你说清楚,不过既是邀你来镇格门,你自然该想到,我不可能有事。”
是啊,凭着你与容都尉黏黏糊糊的关系,你当然应该没事。
但你突然被关进了镇格门,谁知道你是不是与容都尉反目成仇,情侣不成成怨侣了。
况且,眼下京都局势还这么乱,柳家所有人,都还在关押期间……
这些金南芸没说。
但多少年的朋友了,柳蔚也能猜到金南芸心中的绕绕弯弯,倒也不多说了,只道:“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一件事。”
金南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嗯”了一声,一脸敷衍的模样。
柳蔚知道金南芸在装蒜,只问:“付子辰何时入京?”
听柳蔚问到这个,金南芸才稍稍正眼,道:“许是年后。”
柳蔚挑眉:“不是说快了?”
“这还不快?你可知,若非有人在当中周旋,他近几年都别想入京一趟,他家的情况,你我又不是不知晓,况且下个月就是过年,顶多二月就该到京都了。”
柳蔚沉吟一下,没有说话。
金南芸想了一下,问:“怎的,你想到他了?哼,当初也不知是谁,一言不发的就离开曲江府,这都多久了,你是当真没回去一次?”
“抽不得空。”柳蔚道。
当时与容棱回京,紧接着便是京内几桩案子,接着就因金南芸而去建阳府,处理那无头女尸案,随后发现了那藏宝图,追寻到了古庸府,这一通行走,如今再回京,却是当真没得空闲,回曲江府去看一遭。^_^67356
第669章 倒不是怀疑柳蔚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但不回去,并不代表柳蔚就不关心。
付子辰也好,曲江府一应事物也罢,柳蔚都有稍作打探,是确定毫无问题,才放心在外。
毕竟来到古代后,柳蔚呆的最久的地方,就是曲江府,处得最久的人,就是金南芸,金南翩,付子辰。
在柳蔚不算多的人际关系里,这三人,于柳蔚而言,都是至关重要。
金南芸倒不是怀疑柳蔚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但不得不说,从自己偶然与江南那边的书信往来里看得出,柳蔚的离去,对曲江府,是个不小的打击。
鼎鼎大名的柳神医,断案如神的柳大人,那小小的曲江府,一个都损失不起。#_#67356
想到不久前母亲寄来的书信,金南芸觉得,自己有必要与柳蔚说一说。
“你可知晓,付子辰,在曲江府见过谁?”
柳蔚不太明白金南芸这问题。
金南芸看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半月前,我娘寄了封家书给我,信中言明,若是我要与柳逸和离,她万分支持,只要我不受委屈,她便永远站在我这头,信末处还提了一句,若是我和离不顺,她又远在江南,不能就近陪伴助我,令我,可找三人相助。”
“三人?”
金南芸点点头,声音又小了些:“两江总督曹言曹大人,内阁四大掌阁大人之一,排位第三余青天,余大人,吏部新任左侍郎,封意,封大人。”
一个两江总督,算是京官,又算是外官。
一个内阁掌阁大人,朝中一呼百应的人物。
一个掌管吏部,替皇帝管着钱袋子的肥差。
这样的三个人,看似毫无关系,其实都是实权人物,且不好攀交。
伯母,竟然识得这三位?
金南芸看柳蔚面露惊讶,就笑了:“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我娘不过是个商家妇,如何大的能耐,能与这三位大人有所关系?且距离千里,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数十年未进京一次,便是我,长居京都,也并不知那位常年外出办公的两江总督,与新上任的吏部侍郎叫什么名字,可我娘,竟是知道,其后,我就书信回去,问我娘一番,你猜我娘怎么说?”
柳蔚洗耳恭听!
金南芸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她说那信后面的一部分,根本不是她写的,她只在信中写到对我的支持,却并未提过,若是我遇到困难,该在半个娘家人都没有京都的情况下,求何人相助,但她说过,因我和离之事太过紧急,她唯恐寻常寄信所花时日太长,又怕信件在中途遗失,所以,是将信交给了付子辰,拖他用官府的名义,代寄的,所以,那信中后面的一部分,我想,是付子辰加上去的。”
柳蔚听到这里,终于蹙起了眉头。
“付子辰长居江南,加上据我后来的打探,两江总督也好,新上任的吏部侍郎也好,包括那位手眼通天的内阁学士,他们,都与付家,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付子辰提议的三人,并非付家门生,既然如此,又是谁的人呢?”#6.7356
经商女子,自有一套聪明劲儿,柳蔚毫不怀疑金南芸打探结果的真实性,但与金南芸所思一样,付子辰,是如何与这三人有所联系的?
两人目光相对,都陷入沉默。
直到过了半晌,才一起开口。
“其实……”
“其实……”
两人彼此对望,柳蔚道:“你先说!”
金南芸点点头,道:“其实,我怀疑付子辰进京,背后,是有势力推动的,我担心的是,他为人利用,有人想借他之手,钳制付家,只要付家被禁锢,两江之门就等于敞开,而其中受益的,我想,不用我说明,你也该猜到,更何况,我在京都,见过一人……”
柳蔚等她说下去。
金南芸道:“星义。”
柳蔚表情严肃起来。
金南芸又道:“该你说了,你想说什么?”
柳蔚抬眸看着她,道:“改朝换代。”
这四个字乍然而出,悚得金南芸心底一慌,连忙看看左右,忍不住斥责:“你胆子不小,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不怕要了你的命?”
柳蔚却是一笑,也不怕坦白道:“原本我还想,权王有什么能耐,能说服容溯,将容溯都收为己用了,现在看来,权王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光是容溯,便是付子辰也愿助权王一臂之力,难怪那封信会在权王手上……而且,不用我说,容棱进京后迟迟不表露身份,这里头,只怕也有与那权王殿下的某些协议,我还当容棱真是为了查案方便,倒是我天真了。”
柳蔚说的不清楚,金南芸没听懂。
“什么容溯?此事与七王爷还有关?还有你说什么信?又跟容都尉有何干系?你倒是说清楚。”
柳蔚并没觉得这等天大之事,就需要守口如瓶。
实际上,柳蔚没收那位权王殿下任何好处,那人收买招揽了所有人,却独独没给她什么实质利益,那她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将权王卖出去了。
况且只是说给金南芸听,金南芸何等机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一清二楚,也不用自己提醒。
这般想着,柳蔚就没什么顾忌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柳蔚又添了一句:“现在的青云国,早已内忧外患,京外权王逐渐做大,京内又遍布权王眼线,而皇帝,竟然还一无所知,所谓的千古明君,不外如是。”
金南芸听着这杀脑袋的消息,整个人都有点消化不了,却还是流着冷汗,问:“你怎知道皇上不知?”
柳蔚皱眉:“若是知晓,柳家早被放出来了,而皇帝不放,且还把心思放在如何从容棱手中抓回镇格门之上,如此心思局限,当真狭隘得很。而容棱一日不露面,咱们这位好皇帝,只怕就一日不会撒手镇格门,容棱好计策,将皇帝对镇格门的执念拖着,另一边,却是给了‘权王做大’争取时间。啧啧啧,好好一个皇帝,怎么就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了,是不是年轻时候作孽太多,终于来了报应……”^_^67356
第670章 并非白玉佛像,而是铁青鬼相
难得听柳蔚说这样的话,金南芸倒是愣了一下。
柳蔚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道:“京中局势多变,你且小心为上,眼下你到底还挂着柳家少夫人的名,出入行走也谨慎些,对了,你说见过星义,可知晓他的落脚点?”
金南芸滞了一下,摇头。
柳蔚看了看金南芸的表情:“总之,你小心便是。”
金南芸点头,又问:“你特地将我叫来,就只是说这些?”
柳蔚点头:“我想确定付子辰的行踪。”#_#67356
金南芸嗤了一下:“确认他的行踪又怎样,他若真的涉险,你还能去救他?就你现在这样子?”
“我想出狱,随时能走。”
“那你为何留下?”
玉屏公主一案,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柳蔚也不怕与金南芸明说。
金南芸听了,蹙了蹙眉:“说来,我也是见过那玉屏公主的。”
柳蔚这倒没想到,顿了一下,才看着金南芸,又一次洗耳恭听。
金南芸道:“这玉屏公主,名声不小,尤其是在道观寺庙内,常有人提及,我做行商之事,对诸天神佛,自然多有信赖。前阵子我去清香观,在那儿,与玉屏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然,玉屏公主是贵人,有诸多师太陪伴,我只是个信客,远远看了一眼,权当好奇,也没多想,不过现在你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事。”
“何事?”
“玉屏公主请了尊佛像回去。”
柳蔚愣了一下:“佛像罢了,有何奇怪?”
金南芸摇头:“那佛像是玉屏公主亲自从观堂里捧出去的,但因为路上刮了风,罩在佛像上的红布被掀开了,我恰好看到,那并非白玉佛像,而是铁青鬼相。”
这个柳蔚倒是不知。
柳蔚未言语,金南芸也继续说下去:“所谓铁青鬼相,一来,相身非玉非金,非万贵之器,用的,却是黑物,比如碳灰,铸铁,总之,乌漆麻黑,看不出一丝祥和,其次,那相上雕刻的也并非诸天神佛,而是……阎罗王。”
“请了尊阎罗王回宫?”
“吃惊吧。”金南芸道:“我当时也吓了一跳,玉屏公主不是佛前玉女吗?不请佛像,不请观音像,请什么鬼仙?阎罗七煞,非命格奇硬之人,哪里敢上香供奉,阎罗也不带福气,不带祥气,带的全是煞气,有人会把煞气带到自己身边?反正我是没见过,但这玉屏公主,就是请了尊阎王像走,其后,我也听到几位师太议论,说那阎罗之像,内里安了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其灵性不似泥塑,竟是有了脾性,若是与人太多接触,怕是会遮人阳气,害人性命,后来玉屏公主不是薨了,当时我就想,没准当真是被那佛像克死了……”
“咚。”#6.7356
金南芸话音未落,就感觉额头一疼,捂住头,吃惊的抬眼,看着眼前女子,生气:“你做什么?”
柳蔚闲闲淡淡的喝了口水,道:“将你叫醒。”
“你不信佛鬼克人?”
柳蔚嗤了一声:“我信这天下有鬼怪,有神佛,但我不信玉屏公主的死因,是这个。”
“没准真的是呢,玉屏公主成日与佛打交道,这么突然的就崇尚鬼仙了,是不是入了什么魔怔?或许当真是被妖邪作祟,或是让鬼怪上了身……”
“好了,没完没了是不是。”柳蔚懒得与金南芸废话,看了眼儿子哼哧哼哧熬了好半晌的药汁,说:“可以起锅了。”
小黎甩甩微酸的胳膊,去端着瓷盆过来盛药。
柳小黎在忙着,金南芸却不依不饶:“你非说与那佛像无关,那你解释解释,为何玉屏公主要请阎罗回宫?”
“我如何知晓。”
“那你就不能否认,玉屏公主是中邪了,突然神志不清了。”
柳蔚叹了口气,直觉得金南芸有些呱噪,便道:“在诸天神佛中,阎罗虽为鬼王,但也是仙,不是当真妖魔鬼怪,你说非命格奇硬之人,不会供奉阎罗相,我只能说,这是你的偏激,因所有武将,府里几乎都供了一尊阎罗相,阎罗带煞,安魂,能定惊定身,常年刀口舔血之人,最怕的就是怨鬼缠身,而有阎罗镇压,妖魔鬼怪,可还能有所作为?”
“怎可能,我怎的没遇过……”金南芸闷声嘟哝,但实际也开始回忆,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与哪个武将熟识,也没得参考。
柳蔚一直不反对迷信,从这次穿越来看,这就是最大的迷信,但是,柳蔚也会在迷信中寻找逻辑。
玉屏公主的死,与鬼神无关。
玉屏公主的尸体柳蔚验过,是高手所为,虽现在无法锁定凶手身份,但至少能证明,是人力而为。
要说这世上有没有鬼怪害人之事,要柳蔚说,是有。
但不是真鬼,而是心鬼。
以前柳蔚在曲江府就遇到一桩案子,受害者家属声称受害者撞鬼了,临死之前的几天,日日夜半惊醒,直嚷着有小鬼拉他的脚,要拉他下地狱,还说有饿死鬼在咬他的脚趾头,他每日醒来,都要确定自己的双腿是否健全,而突然一日,他就暴毙而亡了。
此事在曲江府闹出一阵旋风,只因古人都惧鬼神。
一时间,街头巷尾,皆是人心惶惶。
后来,柳蔚接了此案,很快便发现,这受害人有虐畜一爱好。
他因小时候遭野狗咬过,所以长大后,对畜生尤为暗恨,在街上,只要看到猫狗,就要抓起来,然后百般凌辱,将其弄死。
有时候,他心血来潮,还会将死猫的脑袋割下来,连着肠子,打结拴在青天白日的晒衣杆上。
好几次,睁大双眼,倒头悬挂的猫头,吓得邻居们惊慌失措,魂不附体。
而每次这种时候,他还特别兴奋,最后,就更加肆无忌惮的虐待牲畜,再用牲畜的尸体去捉弄人。
但好景不长,有一次,他遇到只烈性子的狗,那狗防范心极重,还尤其残暴,受害者一靠近它,它就呲牙咧嘴,受害者对这狗使用棍棒,它就直接咬上去,最后一番撕扯,那受害者被咬掉一块肉,狗也逃之夭夭了。
接着没几天,那受害者就言说见鬼,还说被小鬼咬脚趾头,其实,不过是再次被狗咬后,心理阴影复发,从而,从心理变态,变成了心理惶恐,最后,自己将自己活生生吓死。
当然,最后柳蔚检查尸体时,发现尸体被狗咬过的伤口已经溃烂得连骨头都快被腐蚀了。
柳蔚判定,那野狗有病,后差人去找,终于将那病狗找回来,一番治疗,现在已经是曲江府警犬队的一员了。^_^67356
第671章 她竟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张人脸
这世间不能解释之事太多,但大多在我们身边遇到之事,都是可以解释的,而只要稍作思忖,就能发觉,一切都没想的那么玄乎。
柳蔚擅长用科学的一面去解释问题。
见金南芸还有些不甘不愿的,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倒是也在想,玉屏公主,好端端的请尊阎罗回宫做什么?
而且昨夜进宫去查探,也分明没瞧见什么阎罗相。
整个璞香宫,分明都是金光闪闪的佛气。
金南芸最后离开时,还有点想继续跟柳蔚掰扯这事儿,但柳蔚眼看着药汁起锅,已经没心思跟金南芸罗嗦了。#_#67356
金南芸不服气的离开,刚出镇格门大门,便瞧见门外的马车。
金南芸上了马车,突然觉得不对,眼睛往前一看,果然看到对面一间店铺门口,一青年男子,正目光不瞬的盯着自己。
金南芸蹙了蹙眉,别开眼去,坐下。
马车之内,浮生乖乖的唤了声:“小姐,见着柳姑娘了?”
浮生一直在车内等着,看似平静,实则担心。
小姐独身进去见柳姑娘,可这镇格门是什么地方,是比京兆尹还可怕的地方,浮生惟怕小姐出什么意外,一直提心吊胆。
其实浮生一开始就说与小姐一道儿进去,但小姐不同意,说是留她在外面好接应,若是真出了事,她在外头,也好行动,总比都困在里面好。
现在小姐平安出来,浮生当真是松了口气。
金南芸随意的应了一声,心思却是在别处,她问:“那人怎么又来了?来了多久了?”
浮生满脸无奈:“咱们刚到,小姐你刚进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他就出现了,您在里头多久,他就在对面等了多久,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与他说说吧。”
“说,我们能怎么说?”想到那人如影随形的跟踪,金南芸便心烦意乱起来:“他这人就是个天生的狗皮膏药,我分明已经与他说过了,他来京都作甚,又有何目的,与我都无关系,我不会与谁通风报信,也不会去衙门揭发他的身份,但你看他听吗?还是日日跟着我,我就纳闷了,那位将他弄到京都来,就是让他成日缠着良家妇女不放的?他就不干点正事去?”
浮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南芸瞪浮生:“你还笑?”
浮生忙捂住了嘴,模样有些委屈:“小姐,若是您不好出面,还是奴婢去吧,里外不过就是不放心咱们,咱们再将话讲明白些,他若是不信,给他按个手印也是可以的……”
“谁要给他按手印?”金南芸没好气的道,她涨的满脸通红,最后,愤愤的道:“算了,随他吧,便看他能不能跟我到天涯海角。”
浮生又想笑,但看小姐那气怒的脸庞,到底是忍下来了。#6.7356
马车前行,不紧不慢。
而车子后头,星义看着那匀速离开的车影,目光沉了沉,又看了眼那宏伟巨大的镇格门大门,这才转身。
几个步伐,消失在拐角的巷子里,再也见不到行踪。
……
入夜的凝香宫,灯影笼罩,风瑟颤颤。
十四岁的沁阳公主,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沁阳公主不爱早睡,每日夜里都要绵着看半晌书,才乏乏闭眼。
今夜与平时没甚不同,只除了窗外头的风大了些,吹得窗户频频有响声罢了。
蜡烛轻轻晃动几下,沁阳公主又翻了一页书,再抬眼时,瞧见那蜡烛已经快到了底,这才扬声,往外头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