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凌帝听到这里,又笑了一下,问道:“那你以为,沁阳可会来敲响你家的房门?”

柳蔚抬头看了乾凌帝一眼,只一眼,便道:“微臣不知皇上何意,臣与沁阳公主一案,并无瓜葛。”

“眼看着沁阳含冤而去,这与见死不救又有何区别?你既说你的职责便是为死者平冤,那沁阳的冤,你又为何毫不在意?莫非我天家儿女,还抵不得那富平县的小小村女?”

柳蔚滞了,没有说话。

乾凌帝看着柳蔚,却突然抬手,拍拍柳蔚的肩:“柳卿,朕的沁阳,便交予你了。”

柳蔚不得不说,皇帝就是皇帝,手段果然高超,恩威并施的门道,用得可真是得心应手。

柳蔚不确定乾凌帝对自己是真信任,还是假信任,但乾凌帝这番言辞,却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

先谈了初遇,表明了他们是有交情的,再委以重任,这便会给人一种宠信的感觉。

若不是柳蔚,而是换个旁人,在皇权至上的今天,一个皇帝能对你如此和颜悦色,好言好语,想来,定是能让人精神一震,甘愿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在所不辞!

但别人奈何只能是别人,柳蔚这里,却只看到了乾凌帝的深沉心机。

柳蔚知道,沁阳这件案子,乾凌帝一定会要自己接。#6.7356

这个一定,是指绝对的意思。

为何呢?因为自己之前一直与容棱在一起,而现在,容棱“不在”京都,自己却回来了。

不管自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容棱的“迟迟未归”又意味着什么,乾凌帝,都需要防范。

而乾凌帝的防范方式,最简单的,便是把自己放到一个他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现在宫中出了命案,柳蔚的老本行又是破案,验尸,乾凌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乾凌帝大抵其实不需要自己真的破案,乾凌帝只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便于被监视即可。

而这过程中,乾凌帝如果能顺便拉拢自己,从而策反自己,让自己吐露出些关于容棱的秘密,或者将来能让自己潜伏到容棱的身边,做他的钉子,就更好不过。

只是,前一条好办到,后一条却不容易。

毕竟,在离京之前,乾凌帝是知晓容棱有断袖之癖,且与这“柳先生”暗通款曲。

乾凌帝的心思就是那几条,柳蔚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也就因为如此,所以容棱没有阻止自己与这位国君,正面交锋。

因为容棱也知道,他只要一天不出现,乾凌帝就不会对柳蔚不利。

现在柳蔚表面上算是朝廷命官,但在乾凌帝的眼里,柳蔚只是容棱外边儿的“家属”。

而既然是家属,那扣下家属,比杀了家属,自然更是有利。

柳蔚在沉默了足足两个呼吸的功夫后,再抬起头,看到的还是乾凌帝那张慈和的长者脸庞。

乾凌帝就像柳蔚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不拘小节,爽快睿智,让人一眼过去,绝对不会想到,在这善意的皮囊下,藏着一张如何不折手段的冷酷之心。

柳蔚再次拱了拱手,语气沉沉的道:“皇上厚爱,微臣愧不敢当,沁阳公主含冤而死,臣也想为公主平冤,只……臣现在这身份,又该如何……”

“你且放心,朕自然不会将一国公主的生死,交托予一个罪人身上。”

这言下之意就是,乾凌帝要免了自己嫌犯身份?

柳蔚默默听着,却道:“可臣一介白身……”

“镇格门司佐,算何白身?柳卿,你糊涂了!”

这就是说,免脱嫌犯身份的同时,让自己官复原职,继续维持着朝臣身份。

柳蔚虽心中得逞,却不忘形,再次道:“公主死于后宫,臣一介男子,终究是出入不便,况且,宫中主子皆是身份尊贵,若要为公主平冤,想来审问一关,也免不了,审问一些宫女太监还好,若是涉及身份重大者,臣怕是……”

“朕既让你破案,定是予你权限,柳卿说的这些,皆是多虑。”

“那……”柳蔚面露犹豫之色,但挣扎了一会儿后,终究拱手,躬身道:“如此,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柳蔚从御书房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戚福一直都在门外守着,看着柳蔚出来后,目光一扫,轻易便扫到柳蔚腰间一枚令牌,当即眼眸一震,心中惊骇。

柳蔚与戚福打了个招呼:“戚公公。”

戚福上前,与同之前截然不同的殷勤的动作,含笑着道:“恭喜柳大人。”

柳蔚看了眼腰间的令牌,道:“戚公公说笑了,能为皇上效力,乃是臣的荣幸,今后一段日子,柳某将时常进宫,届时,还请公公多多关照。”

“大人客气。”戚福躬了躬身,垂眸时,眼睛再次看向那腰间令牌,表情晦涩难辨。^_^67356

第694章 调查案件,自然就要立刻开展

作为乾凌帝身边的老人,戚福是在乾凌帝还未登基前,便在身边伺候的,而就因为伺候的年头久了,戚福才更清楚,这枚令牌意味着什么。

实际上,这枚令牌并不具备什么重大价值,但是,却意义非凡。

当初乾凌帝还是四皇子时,身边为之效力的近卫,被称之为“虎卫”。

而随着乾凌帝登基,对周遭势力的重整,虎卫被分成好几部分,有的融入兵部,有的融入刑部,有的去了镇格门,有的则留在大内。

这些虎卫,在被重新分配后,原本的职位,自然便成了过去,他们的虎令,也只是单纯的成为了皇上旧人的标志。

可是,国君更换,伏尸百万这个说法,并非子虚乌有。#_#67356

能在倾轧的权利交锋处,保存下来,且能再次受用,身价暴涨,想也都是能力非凡之人。

皇上对这些人委以重任,这些人自然也一心回报,到了最后,他们能留下的,都身处高位,不能留下的,则连个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挨个消抹。

最后,在那些能留下的人中,虎令,就变得意义重大。

戚福也是有一枚虎令之人,令牌现在还别在他的腰间,只是未被直接暴露出,而是缝在香囊之内。

看到如此熟悉的令牌纹络出现在柳蔚身上,戚福不得不惊讶。

在戚福,甚至所有乾凌帝旧人眼中,虎令代表着绝对的信任,是用时间与功绩去换取的,这是作为圣上亲信的证据。

可是现在,它却被这么随便的绑在一个小小的年轻人身上。

戚福有些不能接受。

戚福当然也知道,他如此引以为荣的令牌,不可能是烂大街的存在,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这是皇上对这柳大人的偏爱。

明明没有接见过几次,甚至平日也看不出皇上对这人有多少记忆,现在却突然得到皇上如此重要的信物,戚福的心情一时复杂得很,复杂到,后来柳蔚又与他说了些寒暄的话,他都没有在意。

戚福的表情变化,自然也落在柳蔚眼中。

柳蔚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令牌,嘴角勾起一丝略微嘲讽的轻笑,神色里,透着浓浓的轻蔑。

与容棱关系如此近,柳蔚又怎会不知这“虎令”的含义?

确切的说,容棱身上也有这样一枚虎令,在容棱的说法里,这是收买人心的信物。

而恰恰,柳蔚也是这般想的。

什么虎卫效忠,什么重任亲信,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6.7356

都说了乾凌帝擅长恩威并施,不给你点甜枣,让你觉得自己特别,你如何能命都不要的为他办事。

这虎令并没什么用,除了面子上好看之外。

你想用它出入宫闱?不好意思,不行。

你想用它调兵遣将?不好意思,不行。

你想用它发号施令?不好意思,还是不行。

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的东西,除了给你一个“我是皇上亲信,我特厉害”的错觉,其实一点实际用途都没有。

但是柳蔚能想通,容棱能想明白,其他人却并不这么觉得,就如戚福。

柳蔚感觉,戚福现在看自己的目光就特别不平衡,还带着点不敢暴露,但是又快掩藏不住的不甘心。

今日乾凌帝给了这枚虎令,柳蔚明白这是一个试探,试探性的收拢。

原因还是同样,乾凌帝希望柳蔚能成为自己的钉子,将来能为自己带来关于容棱的重要信息。

只是乾凌帝自己恐怕也知道,多半不会成功,所以给了令牌后,也没多说什么,更是一个字没提这东西有多“重要”,便让她走了。

当然,乾凌帝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强调这枚虎令多重要很掉价,让柳蔚自己发现,效果会加倍。

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现在,柳蔚相信,有了这枚虎令,近段时间在宫内行走,会容易很多。

戚福这里,首先会给行一些方便。

既然接了虎令,那调查案件,自然就要立刻开展。

原本柳蔚是打算从明日开始,但戚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还不等柳蔚说出告辞的话,便抢先一步道:“沁阳公主遗体就安置于内务府,眼下时辰尚早,大人可要一观?”

戚福这么着急,柳蔚本想先回去吃个午饭这话,也有点说不出口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柳蔚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便请公公前头带路。”

戚福却是笑了一声,道:“这便对不住大人了,杂家要伺候皇上,走不开,小齐子,你便带柳大人去趟内务府……”

戚福跟前的小太监立刻伏身,乖乖的喏了一声:“是,师父。”

柳蔚:“……”

看来这位戚公公,对她拿了虎令之事,真是特别的有意见。

御书房离内务府有些距离,那叫小齐子的太监,又走得很慢,两人绕了无数路,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内务府大门。

小齐子进去通传,让柳蔚稍等。

而小齐子这一进去,就进去了一刻钟的功夫。

柳蔚站在门外干等。

这小齐子心思简单,柳蔚哪里看不出来,小齐子是知晓师父戚福不喜她,在为他师父出气呢。

微微摇了摇头,柳蔚也没与一个半大孩子计较,只是干被晾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咦,内务府何时来了个这般俊俏的小太监了?”身后调笑的男音突然响起。

柳蔚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一面无须发,眉清目秀的大太监,正带着两个小太监,朝她走来。

那大太监身上的服侍柳蔚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与戚福的一样,是一等公公的服饰,柳蔚不由得开始揣测这人身份。

这人也在打量柳蔚,目光相对时,柳蔚看到其微笑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大胆,哪里来的新人,看到咱们向公公,还不速速行礼?”大太监身边的小太监看柳蔚戳着不动,便用他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呵斥一句。

柳蔚听着小太监的音调,便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微微蹙眉,今日柳蔚没穿官服,只穿了件普通的衣裳,看着,倒真的有些像刚入宫,来内务府安籍的新太监。

只是看着像,不代表就是,柳蔚也没想理这三人,平静的回头,将那小太监的话直接略过。

小太监顿时便来了气,正又要说什么时,那向公公却抬手制止了,微笑着道:“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柳蔚再次回头,看着那向公公谦和的脸,沉默一下,才道:“敝姓柳。”

柳蔚没有否认对方“大人”这个称呼,那向公公也是识趣之人,当即便拱手道:“柳大人。”

柳蔚没有回应,却是应了。

那刚才对柳蔚出言不逊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脑袋一埋,一句话不敢说了。

这向公公并未与柳蔚说太多,显然在知晓对方身份后,便歇了交谈的意思,一个前朝大臣出现在后宫内,还是内务府外,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宫内近日出的两桩公主案子。

而就在那向公公刚略过柳蔚,要进内务府大门时,里头,小齐子出来了,躬身对柳蔚道了句:“柳大人,里头请吧。”

柳蔚“嗯”了一声,走在前头。

路过那向公公三人时,柳蔚的目光,恰好与三人对视,短暂的接触后,又平静划过。

柳蔚与小齐子进去后,那向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却惊呼一声,道:“那不是戚公公的小徒弟,小齐子吗?竟劳动小齐子来伴伺那人,那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向公公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也随后进了内务府。

内务府大厅里,管事的杭公公出来相迎。

杭公公本是来迎接柳蔚的,听说这位是上头空降下来,调查沁阳公主一案的,但一出来,杭公公却不止看到了柳蔚,还看到了随后进来的向公公。

杭公公惊了一下,上前率先对向公公拱手请安:“向公公,您怎的回来了?还道您得明年才回来呢。”

“太妃娘娘提前回宫,杂家自当跟随。”

“太妃娘娘回宫了?”杭公公惊讶一下,又有些局促。

果然,那向公公立刻便道:“玉屏公主出事,如此重要,内务府竟无人通知太妃娘娘,娘娘一回宫便差杂家来问问,杭公公,可有说法?”

“这……”杭公公想到一心笃信神佛的太妃娘娘,对佛前玉女玉屏公主是如何疼爱,便心头一凛。

随即满是委屈的道:“这,向公公明鉴,此事……此事实在是皇上有令,命我等不得扰了太妃娘娘的清净,这才,这才……”

向公公抬抬手,又道:“玉屏公主也就罢了,但太妃娘娘刚回京,便听闻沁阳公主竟也遇了不侧,沁阳公主乃贵妃娘娘亲出,太妃娘娘又视贵妃娘娘为己出,太妃娘娘听闻,内务府现下对两位公主之死还未有章程,特命杂家来问问,若是杭公公得空,三日后太妃娘娘进宫,还请杭公公届时亲自与娘娘交代一番。”

杭公公听得满头大汗,眼睛这才瞥到旁边的柳蔚,立刻道:“向公公,这位柳大人,便是皇上特命,来调查沁阳公主一案的,柳大人断案如神,能力非凡,不知向公公可听说那破了三年的幼儿失踪案,破案之人,便是这位柳大人,想来,三日功夫,说不定在太妃娘娘回宫之前,沁阳公主一案,便已被柳大人破获!”

杭公公说的很激动,柳蔚默默的听着,然后便感觉到那向公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柳蔚也回头,回了那向公公一眼。

向公公笑了一下,挑挑眉道:“原来这位大人,便是数月前破获幼儿失踪案那位?杂家随太妃娘娘于寺内潜修时,也曾听过大人的事迹。”

柳蔚微微颔首,谦虚的道:“不敢当。”

那向公公立刻便道:“既然沁阳公主一案交托予了大人,那想必,破案之日,也指日可待,若是可以,请大人三日内将案件破获,杂家,也好向太妃娘娘回话。”

柳蔚:“……”

心里头冷笑一声,柳蔚并未理这向公公的自说自话。

柳蔚只看着杭公公,道:“本官受圣上之命,彻查公主一案,现下,公主遗体安置何处?”

柳蔚如此开门见山,杭公公也机敏,立刻道:“就在冷室内,大人您这边请。”

柳蔚跟着那杭公公一路前行,回头时,却发现那向公公竟然也跟着。

柳蔚又微微蹙了蹙眉,与那向公公对视一眼,那向公公对柳蔚再次一笑,而这一笑,令柳蔚再次觉得,这人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只是,在哪儿见过呢?

所谓的冷室,是内务府专有的,里头放满了寒冰,是专门用来处理贵人尸体的。

如今是冬季还好,若是燥热的季节,宫中有贵人病逝,或是意外而亡,尸身在等待吉日下葬前,自然不可随意亵渎存放,所以,便有了这冰室一说。

在柳蔚看来,这冰室虽然只是为宫中贵人准备,但与现代的停尸间,也基本算是一个作用。

其实在曲江府,柳蔚也让付子辰修缮过一间真正的停尸间。

只是夏季,冰块难寻,所以这停尸间也有些名不副实,也就是一间稍微阴冷些的屋子,与几张石床罢了。

进入冰室后,柳蔚发现这皇宫就是皇宫,存放尸体的床,竟然是用全玉铸造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玉器冰凉,对存尸而言,自然比石头要好得多。

而此刻,最中间的那张玉床上,就摆放着一具女尸,用白布盖着,在这寒气森森的空间里,渗出一丝古怪的阴气。

跟在向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有些怕,咽了咽唾沫,小声问:“这里……不会有鬼吧。”

小太监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小齐子显然也有些怕了,但考虑到自己是御前行走的身份,不好太怂,便又硬起脑袋,故意道:“荒唐!这里只有沁阳公主的遗体在,我堂堂青云朝公主,怎可能变成厉鬼?”

小齐子嘴里虽这么说着,却偷偷躲到柳蔚背后,手还悄悄搓了搓自己胳膊,动作虽然隐晦,但柳蔚还是看见了。

摇了摇头,柳蔚没理这些人的胡言乱语,直接一步上前,伸手,便掀开那盖着尸体的白布。^_^67356

第695章 已经被柳蔚剃成了板寸了

到底是公主的遗体,哪怕死后,也被伺候得好好的。

柳蔚看着那妆容齐全,衣衫完整,双目紧闭,双手自然的放在腹上,表情平静,嘴角含笑,宛若只是熟睡,而非丧命的美丽少女,抿紧了唇,无声叹了口气,才伸手,去掀开死者的眼皮。

沁阳公主说是已经死了两日,但因尸身照料得极好,看起来,竟像是刚刚死去一般。

在冰室放了两日,死亡时间便不好推断,但柳蔚只看了尸体便知晓,死亡时间,已经不重要了。

“大人,如何?”瞧柳蔚看了许久,最后还伸手去公主身上摸来摸去,杭公公觉得这种行为是对公主的不尊重,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了句。

说来,内务府里资历最老,处理尸体最多的老宫女,也瞧不出沁阳公主遗体上有什么问题,而这位柳大人,只是摸来摸去,看着活像在占公主便宜,难不成还能摸出什么线索?#_#67356

柳蔚还真能摸出东西来。

“问题很多。”柳蔚说着,换了个方向,走到尸体的另一边。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最后却是那向公公跟着的小太监最着急,问道:“那究竟是什么问题,大人您可快说吧。”

柳蔚瞥了众太监一眼,低头道:“先逐一说说尸体各部分,首先,尸体嘴唇颜色正常,眼球正常,肤色正常,耳廓部分也没有致毒引起的明显肿囊,综上所述,我先大胆的排除了中毒这个可能。然后,我又审看了公主的肢体,以及按压过公主胸腔,肺部,腹部等容易致死器官后,发现其也没有损害的迹象,这也就是说,或许也可以排除内伤致死的可能,如此一来,中毒,内伤都排除后,还剩下什么?自然就是外伤。可一目了然,公主的尸体很完整,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口,那么,看起来外伤一门又给堵死了,但一个人,又如何可能非外伤,内伤,中毒的前提下,而丧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向公公那小太监也跟着应了声,抓抓脑袋,很不明白:“那公主究竟是如何死的?”

柳蔚又道:“从公主的表情来看,仔细看,便能发现,公主死的时候,实则并未感受过太大的苦楚。若是在一种精神异常的情况下,直面被杀害,那公主哪怕精神再诡变,公主的细节表情,比如嘴角与眉尾处,都应该有些抽搐,但现在并没有。这也就是说,公主死得很是突然,突然得都来不及反应,而当时,公主的情绪还停留在一种比较兴奋的状态。至于致使公主兴奋的原因,我大胆猜测,极有可能,是在公主正遭到凶手威胁或者袭击时,看到了救兵,于是,公主自然而然的开始高兴,开始笑,但还不等救兵救她,凶手已经快速的了结了她的性命,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所以脸上连惊恐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

救兵?

有这个可能吗?

小齐子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太靠谱,他皱了皱眉,道:“那柳大人,假若真如你说的这般,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杀害公主的呢?大人说到底,也没讲清楚,究竟公主的死因是什么。”

另外几个太监也纷纷点头。

除了那向公公,从头至尾,都用一种晦涩的眼神,紧盯着柳蔚,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柳蔚将手放在沁阳公主的额头上,摸了摸,再轻轻拍了拍公主的头,道:“给我一把刀。”

众人一愣。

柳蔚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死因?那就快快给我一把刀!”

几个太监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柳蔚,最后,听闻过柳蔚刨尸事迹的小齐子,忍不住问:“大人可是要将公主尸身刨开?不成,公主玉体矜贵,怎能让人如此糟践,若是皇上知晓了,也定然不会同意!”

柳蔚皱皱眉。#6.7356

那小齐子还在说:“况且,大人方才不是也说了,公主不是内伤,不是中毒,那缘何还要把公主刨开?总之,若是大人执意如此要大不敬的刨公主,奴才只好回去通禀,请皇上定夺了!”

这小齐子说得声声大义凛然,一种随时都要跟柳蔚撕破脸皮,鱼死网破的模样。

柳蔚看了小齐子一会儿,才道:“你啰啰嗦嗦废话怎么那么多!我何时说过要解剖公主?”

小齐子一愣,错愕的看着柳蔚。

柳蔚道:“公主既是死于外伤,我解剖公主又做什么?”

外伤?

小齐子叫唤:“大人刚才不是说不是外伤吗?”

“我只说看起来,不是外伤。”

“那有什么区别?”

“让人看起来不是,但其实是,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小齐子:“……”

柳蔚懒得与这太监废话,伸手,看向杭公公:“刀。”

杭公公纠结一下,不确定的问道:“大人当真不会对公主尸身有何亵渎?”

柳蔚思索一下,道:“本官可保证,不碰公主身上皮肤一寸。”

杭公公实则还是不太信任柳蔚,但对方都保证了,又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上亲自授命而来的,杭公公也不敢太放肆,犹豫一下,便差使小太监,去拿了一把干净的银刀过来。

柳蔚接过那把银刀,在几个太监瞪大眼睛十分警惕的目光中,一手握着刀,一手抚摸着沁阳公主柔软的乌发,然后,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柳蔚手起刀落。

再抬起银刀时,手中已经握着公主一截断发。

其他人:“……”

然后,太监们就眼睁睁看着柳蔚切一刀,再切一刀,又切一刀,竟然一直在割公主的乌黑发丝。

小齐子看不下去了,冲上去就阻拦:“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说不碰公主身上一寸?”

“这是头发,不是身上!”柳蔚心安理得的说。

随即使了点力道,将碍事的小齐子推开。

不等小齐子再扑上来,柳蔚揪着公主被剃得跟狗啃的似的脑袋,冷冷的道:“究竟这案子是本官在破,还是你们在破!”

柳蔚这话是提醒这些人,自己是受皇命而来,而他们的阻拦,却名不正言不顺。

小齐子一步顿住,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抖着声音说:“皇上知晓了,定是不会放过大人!”

柳蔚无所谓的没有表情,继续割公主的头发。

最后还是杭公公上前,一把按住小齐子,小声道:“你先别急,大人既说是受了皇命,那出了纰漏,便让大人自个儿去担着,总归咱们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都说了,是大人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齐子还是不忿,身为大总管戚福的徒弟,御前就近伺候的人,谁见了不叫一声齐公公,在这皇宫里,他哪里受过谁的轻待,便是皇上对他,都是宽容有加。

但现在,这新来的大人不止不将他的忠告听在耳里,还推了他,当真是让他气得胸口都疼了。

小齐子还想说什么,杭公公索性将小齐子拉到一边去说话。

而就在两人嘀嘀咕咕说话时,那向公公突然走到玉床边,他就站在柳蔚身边,目光注视着柳蔚一缕缕割开公主发丝的手。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柳蔚抬眸瞥了一眼,这一眼,恰好与这向公公目光相对。

柳蔚忍不住问道:“向公公也想劝本官停手?”

“劝怕是也来不及了。”向公公看了眼公主那已经不能看的头发,道:“大人可知,沁阳公主乃是在太妃娘娘的宠溺下长大,自小便是太妃娘娘的心头肉,太妃娘娘提前回宫,为的,便是公主。”

柳蔚闻言,一边割着头发,一边道:“公主死了两日,太妃娘娘便收到消息,看来,太妃娘娘并不如外界传言一般,于江南恩德寺潜修。”

向公公笑了一下:“那些不过是外界谣传,太妃娘娘一直在京都,恩德寺也的确是恩德寺,只是,并非江南淳州那个,而是京郊城外那个,对了,恩德寺乃是那寺庙的前名,现名,观缘寺。”

柳蔚愣了一下:“竟是观缘寺,那不知,每月初一十五,庙庆圣奠之日,前往观缘寺上香祭拜的信男信女,可知咱们当今皇上的亲母,就在那近在咫尺的院墙之内。”

乾凌帝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发髻灰白,目光浑浊,可说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之人。

而太后早亡,这世上,很少有人再去追溯,皇上的生母,可还活在这人间?

实际上,的确是还在的。

虽然不知为何在前太后薨后,乾凌帝并未对其生母进行加冕,拥戴其为新任太后,但乾凌帝的生母,元太妃,是当真还活得好好的。

这位太妃娘娘是于十五岁那年,生下的乾凌帝,今年算来已经八十有三,却依旧老当益壮,据说是无病无痛,没事儿还爱到处游玩。

外界的传言,是说太妃娘娘于江南恩德寺潜修,因伺佛多年,所以延年益寿,但柳蔚在曲江府多年,又因工作需要,去过淳州,也进过恩德寺,却从未感觉到,那里住了位太妃。

柳蔚当时想,这位太妃不是已经薨了,就是根本没在恩德寺。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在江南恩德寺的传言,那便不得而知了。

但现在,听着向公公一说,柳蔚倒是明白了。

想来,也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以讹传讹,流传那人,将京都的恩德寺与江南的搅混了。

说到那观缘寺,可说是京都第一寺庙。

柳蔚之前用计回柳家,便是在观缘寺与柳老夫人来了场“巧遇”,当时柳蔚也是没想到,这儿,竟然还有一位太妃娘娘。

对于这位太妃娘娘,外界有许多传言,说到底,无外乎还是对于太妃是死是活的探讨,有说死的,毕竟八十三岁,这个年纪,在古代,几乎是人瑞的地步了。

有说没死的,毕竟是信佛之人,佛主总会优待自己的信客。

这也是为何,后来佛前玉女玉屏公主出现后,皇家对此如此推崇。

柳蔚当时也不明白,为何一个年纪轻轻的公主,会小小年纪,便如此笃信佛教,如今看来,竟是有先例在前的。

看来,这玉屏公主也是挺有想法的人,学着太妃,走了太妃那条路,更是明白,这皇宫中,唯有抱住太妃的大腿,才能有所成就。

但是,玉屏公主到底未能长寿,想到还放在京兆尹那儿的遗体,再看看现在这沁阳公主的遗体,柳蔚得说,果真这皇宫内,还是个女凭母贵的地方。

而玉屏公主辛辛苦苦的短短一生,到头来,也并未得到什么,且还死的那般凄惨。

人家太妃娘娘就在京郊,走两步就回来了,也没说过问一番。

这沁阳公主,刚死了两天,太妃娘娘竟就亲自打道回宫,就是为替沁阳公主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