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易沉吟一下,道:“我不知你说什么。”

“你知道。”对方语气笃定:“你很清楚,现在你的处境不好,但我告诉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到底是谁!”向易手心冒出了热汗,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潮湿,他的心里很紧张,今夜,变得非常古怪,方才那个梦,更像是在提醒他,今夜之后,有什么,将要变得不一样。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他又笑了一下,笑的比起之前,更是轻松,可这笑音落在向易耳里,却是狰狞扭曲,浑身不适。

……

翌日,一早。

容棱睁开眼时,便感觉身边空荡荡的。

抬起头,他果然看到屋内的圆桌上,柳蔚正披着外衣,埋着头,在那儿奋笔疾书。

容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边套着衣服,一边走向柳蔚。

待他在柳蔚身后站定,却发现柳蔚竟未有所觉时,蹙了蹙眉,这才去看她正在写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字,绝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词汇,男人看不懂,这才出声:“在做什么?”

柳蔚身子一悚,正在写字的手也一抖,一个失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黑痕,她回过头,没好气的控诉:“你吓我一跳,走路怎么没声音似的!”

容棱:“……”

男人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到她身边,再去看她写的东西,问:“是何?”

柳蔚将那宣纸推到他面前,道:“案情猜测。”

容棱没做声。

柳蔚知道容棱看不懂,就道:“是一份关系图,现在我们所知的与案情有关的死者,我都列了出来,正好,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容棱接过那张纸,看了半晌。

看到上头果然写了许多人名,字最大的一个,是敏妃,其次是裳妃,玉屏,沁阳,甚至有他的名字。

柳蔚又打开一张白纸,将笔沾墨,看着容棱问:“我们都知道敏妃大约死于十年前,死因当时的太医禀报,是说重病不治,你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容棱想了想,道:“那阵子我受父皇重用,多是外出办事,甚少入宫。”

“所以你没有见到敏妃真正卧床不起的画面?”

容棱道:“嗯。”

柳蔚将此记录下来,又问:“那向易呢?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容棱滞了一下,眉头蹙起,似乎想到了什么。

柳蔚道:“昨夜你回来得太晚,我没来得及与你说,昨日我调查沁阳公主一案,在取证上遇到一些麻烦,那位太妃跟前的向公公,先我一步,将随香宫里的东西,都搅合了一遍。我当时没有坚持进去查看,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进去,我要找的东西,肯定也没有了。但这向公公怕是没想到,他如此刻意的举动,反而引起我的怀疑,现在在我看来,沁阳公主屋子里的东西倒是其次,扒出这个向公公的底细,反而更加重要,你快说,你可记得这位向公公?”

容棱似乎犹豫了一下,沉吟了好半晌,才道:“向公公,曾是敏妃跟前的。”

柳蔚不觉眼前一亮,立刻去把昨日放好的《赏春图》找出来,摊开,指给容棱:“我猜就是,向公公以前与敏妃关系如何?可有主仆不太和睦的迹象?”

容棱看着那副干净且保养良好的画卷,盯着上面那恬静的俏丽女子,又看看女子身后笑容可掬的小太监,眸子,沉了下来。

第700章 有人,在以特别的方式,献祭!

容棱不说话,柳蔚便等着他说。

等了许久,见到男人还是定定的看着画卷,柳蔚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怎的了?”

容棱回神,抬手按了按眉心之处,闭着眼睛道:“无事。”

柳蔚皱眉追问:“这幅画有何不妥?”

容棱摇头,伸手将画卷收起,道:“这幅画成品之时,我在。”

柳蔚一愣:“你看着敏妃画的这幅画?”

容棱垂了垂眸,算是默认。

柳蔚指着画中的小太监:“当时这个人也在?”

“画中没有他。”容棱看着画上那多出的一人,语气很淡,却也很冷。

柳蔚不太明白容棱的意思。

容棱索性将话一一说明白。

柳蔚听了,有些错愕:“你是说,这幅画当初成品时,上头只有敏妃一人?但事后,有人在旁边添了一个人?谁添的?敏妃?还是……”

“不知。”就是因为不知,所以在时隔多年后,容棱再看到这幅画,瞧见了上头莫名的多了一个人,才觉得奇怪。

其实,在容棱看来,这人或许当真是敏妃事后加上去的。

记得当日他从御书房下学,去往裳阳宫时,在宫门口,正好瞧见向易离开,向易是太妃娘娘的人,但却是从裳阳宫出去。

向易当初缘何离开敏妃,容棱不知,但容棱却知晓,敏妃对这向易,格外宽容,且背后,为向易做过许多事。

手指往手心里微微握了握,容棱想到那敏妃的死,呼吸便重了一下,眼神变得格外森冷。

柳蔚盯着那幅画,若有所思。

半晌,柳蔚在宣纸上把关于向易的部分里,补充了几句,才道:“今日我还要进宫,你呢?”

容棱道:“还差收尾。”

柳蔚知道容棱最近忙,不过还好,听这说法,应当是快处理完了。

柳蔚点点头,说:“沁阳公主的案子,没那么复杂,若我逼紧一些,凶手想来很快能抓到,只是你我都知道,破了这桩案子,也只是个开始,真正的谜题,还藏得很深,你……”

柳蔚说得很谨慎,看着容棱的表情,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

容棱看向柳蔚,伸手将柳蔚揽了过来。

柳蔚顺势也抱住容棱,将侧脸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胸口。

“无事。”半晌,容棱笃定道。

柳蔚点头,敏妃对容棱很重要,这件事若是重新挖出来,便等同将过去快好了的伤疤,在容棱身上重新揭开。

柳蔚不想容棱难受,但柳蔚也不知如何能让容棱舒服些,或许,让他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忙权王那边的关节,莫要理会这桩案子,莫要过问她如何查案,是最好的。

……

午膳过后,柳蔚再次进宫。

昨日在内务府时,杭公公给了柳蔚入宫令牌,今日便不需谁来接她,她持着令牌,可自由出入。

进宫后,按照昨日的路,柳蔚静静的朝内务府走去。

刚过御花园,却听某座假山后头,传来宫女的说话声:“是真的吗?心萝公主那儿,也死了人?”

“这还有假?就是今个儿早上发生的事!心萝公主你是知道的,才八岁,身边的嬷嬷禀报了丽妃娘娘,丽妃娘娘说了,不要声张,将那宫女尸体差人埋了便是,不得惊动各宫,更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可是,那宫女是如何死的?也是与之前那些一样?莫名其妙就……”

“对,一模一样,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死的可怖极了。”

“那丽妃娘娘怎的还瞒着?你看,之前随香宫也出了几桩这种案子,最后怎么的,最后沁阳公主都死了!丽妃娘娘若是当真为心萝公主好,就该将此事宣扬出来,正好求得皇后娘娘做主,请高僧为心萝郡主宫中驱驱邪……”

“呸呸呸,少胡言乱语,你才中邪了,我与你说啊,丽妃娘娘也想为心萝公主好,但她身份低微,没有把握能求得皇后娘娘为她做主,就怕到时候,宫中急于将此事找个由头解决,便将心萝公主当那替罪羊。”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宫中天天死人,闹得沸沸扬扬,又抓不到凶手,鬼神之说传遍后宫,这种时候,你说若是出了一个灾星,顶了所有的罪,那宫中不就太平了?到时候,皇上再做个主,将那灾星送到寺庙常住,不就将所有事儿都抹平了?”

“你是说,心萝公主就是那灾……”

“丽妃娘娘身份不高,心萝公主又腼腆内向,现在恰好又是她们那儿死了人,这不正好就是上佳的顶罪人选?你也在宫里日子不短了,莫非还看不透这些?丽妃娘娘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才差人将尸体掩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显然还是被人泄露了,要不我也不会与你谈论此事,看,连我都知道的事儿,皇后娘娘那儿,怕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哎,看看吧,说来说去,这宫里天天死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你我了。”

“去去去,少晦气,关我什么事,算了,咱们还是别说了,我先回去了……”

那宫女像是真被吓到了,匆匆的就走了。

看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悄离开,柳蔚站在假山后头,一脸的若有所思。

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再到内务府时,晚了许久。

杭公公显然静候柳蔚很久了,见柳蔚一来,立刻迎上,殷切的道:“柳大人您可算来了,昨日你命杂家将玉屏公主后,宫中所有宫人死亡的记录都找出来,杂家已经布好单子了,算上昨夜心萝公主梦香宫里死的那宫女,一共是十九人,姓名,年龄,死亡日子,都在这儿了。”

杭公公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递给柳蔚。

柳蔚接过,展开,上下浏览一番,问道:“公公可有皇宫的建筑图纸?”

“啊?”杭公公愣了一下,不解的问:“大人要皇宫图纸做什么?”

“自有我的用处。”

杭公公有些犹豫,按理说,宫内图纸这种涉及皇城结构的东西,内务府这儿虽然历来都有存档,但向来是不能泄露的。

这到底涉及到皇城安危,如是图纸让不怀好意之辈弄了去,怕是会酿成宫闱大祸。

但眼前这位柳大人看着又不像心怀不轨之人,况且又是皇上特命之人,应当是可以破个例的……

杭公公再三斟酌后,终究一咬牙,转身就往里头走。

柳蔚看他离开,也没多言,就站在原地看手上的名单。

那么来来回回十几行的字,柳蔚却看了许久。

直到杭公公回来,邀请一起进书房。

柳蔚进了书房,杭公公派人在门外严加看守,才将刚从库房拿出来的皇城图纸展开,铺在柳蔚面前。

柳蔚立刻低头去看。

杭公公不忘提醒:“柳大人,杂家这般做,可是不合规矩的,您今日见了,可千万不得告诉其他人,否则,杂家这条命,就当真是要完了啊。”

柳蔚笑了一下,头也没抬的道:“杭公公统管内务府,身份贵重,又深得皇上信任,况且,公公此举乃是助本官破案,又哪里会完呢。”

杭公公听了这话,知道这位大人是不会四处声张的,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安心了些。

柳蔚在杭公公的书房里,看着那皇城图纸,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期间杭公公被叫出去办了几件事,再回来时,见柳蔚竟是还在看。

要说,这图纸虽然大,细节处也多,但你哪怕一寸一寸,一丁点一丁点的看,也看不了这么久啊。

就在杭公公以为柳蔚会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柳蔚突然动了。

柳蔚眼前一亮,霍然起身,那突然巨大的动作,吓得杭公公身子一抖,浑身一凛。

“大人?”杭公公唤了一声。

柳蔚皱眉,再次看清图上的几个部分,又看了看手上的死亡宫人名单,不禁发出一声哼笑:“原来如此!”

“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杭公公立刻上前,顺着柳蔚的视线去看那图纸和名单,却什么也看不出。

柳蔚也没心情解释,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是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那夜,她与容棱一同进宫,两人见过容飞后,便去了璞香宫。

但却在璞香宫内,碰到两个宫女,两个宫女,一个叫湘儿,一个叫琴儿,两人在争论玉屏公主生前之事,最后那湘儿走了,那琴儿却留下来,到宫殿后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为玉屏公主祭奠。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无外乎就是个小宫女纪念早逝的旧主子,偷偷回去拜祭伤心罢了,但当时柳蔚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又始终抓不到那重点,而事过境迁到了现在,柳蔚也渐渐的将这件事遗忘,可就在刚才,看着这图纸,还有这名单,柳蔚突然想起,当日被自己忽略的感觉是什么了。

从书桌旁边抄过来一张宣纸,拿起笔架的笔,柳蔚正要沾墨,发现墨砚干涸,便皱了皱眉,条件反射的道:“研磨。”

柳蔚的旁边只有杭公公,杭公公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但身为大太监,一向高高在上惯了,他能对柳蔚毕恭毕敬,这也源于对方乃是前朝官员,又是深受皇命,且确实有些本事,不过半天,便参破了沁阳公主身上的致命伤所在,但他对这位大人尊敬,并不代表便要被这人呼喝使唤。

他可是有尊严的大太监,可不是对谁都一副孙子样。

杭公公皱着眉没有动,表示自己是内务府大主事,可不是什么焚香研墨的小宫人。

但他的抗议还没结束,便突然迎来身边清隽男子的一个瞪视,接着是对方隐含威压的一句:“研墨!”

杭公公回视着柳蔚有些怒意与不耐的脸庞,咽了咽唾沫,埋头就拿起墨柱,在砚盘里倒了些茶水,就疯狂的搅动。

等到墨汁出来了点,柳蔚拿起笔,沾上墨汁,便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画起画来。

杭公公不知大人在画什么,先看是乱七八糟的,后来是一塌糊涂的,就在他以为这位柳大人是在没事儿乱涂鸦时,却见对方收了笔,然后将那稀里糊涂的画作反转过来,顿时,原本奇奇怪怪的一张图,换个角度,竟然变成了一副四象。

四象,乃是道家之说。

四象阴阳,天干地支,四象之外,另有八卦,而眼前这幅图,杭公公虽然一大半看不懂,但隐约可以看出,其中有八卦的影子。

“大人,这是……”

“看不出来?”柳蔚放下笔,瞥了杭公公一眼,道:“我倒是没想到,这桩案子,竟是当真与鬼神有关。”

杭公公一听,就吓到了:“大人是说?当真是妖魔作怪?”

“是不是妖魔暂且不知,但对方,的确是想行妖魔之事。”柳蔚指着那四象图中太阴的位置,道:“太阴处又分火离与震雷,你看,这是哪里?”

柳蔚说着,手移到皇城图纸上的某处,杭公公探头来看,瞧见那图纸上标注的字眼,道:“随香宫?”

柳蔚又指到另一处,道:“少阴位又予泽兑与天乾,你看,这又是哪里?”

杭公公在四象图与皇城图纸中,再次找到那个位置,道:“梦香宫?”

“太阳为乃风巽与水坎,这里。”

杭公公又看过去,这次他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古怪,喃喃的道:“黎香宫……”

“少阳位乃艮山与坤地……”

这次,不等柳蔚说完,杭公公已经自己嘟哝出来:“冷香宫……”

柳蔚勾了勾唇,最后将手指指向四座宫殿中间的位置,点点了那儿,却没说话。

但杭公公已经明白柳蔚的意思了。

被柳蔚指着的那处,鲜明夺目的三个大字。

杭公公长长的吐了口气,才忍着那毛骨悚然之感,咬牙开口:“璞……璞香宫……”

柳蔚直言道:“有人在以太极八卦的图像位置杀人,而中间环绕的,就是璞香宫。有人,在以特别的方式,为玉屏公主献祭,你给我的十九人名单上,十二人都出自周围四座宫殿,包括沁阳公主,而另外七人,应当是那凶手故弄玄虚所为。”

“不……”柳蔚话音未落,那杭公公却苍白着脸,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四象图,惊慌的问:“大人说的另外七个人,可是名单最后那七个?”

柳蔚看了眼名单,道:“嗯。”

杭公公道:“这本也是杂家要与大人说的,这最后七人,为何杂家列在一起,便是因为,这七人有个共同点,她们……都是从璞香宫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七人,皆是曾经伺候过玉屏公主的人。

第701章 四象属八,二八十六,至少还要死四个人

柳蔚在片刻的怔忪后,视线重新投到那名单上,手指摩挲着纸张边角的卷弧,半晌才问:“你可确定?”

杭公公看向柳蔚,脸色非常难看:“自然!”

如此一来,事情便变得简单了。

沁阳公主也好,那宫中陆陆续续离奇死亡的宫人也好,她们的死,都有了解释。

但是,谁又敢将此事真的禀报上去?

玉屏公主一案,本就已扑朔迷离,从玉屏公主在宫中失踪,宫外惨死,遗体被带回宫中,又再次离奇失踪,这一系列的诡事,已在皇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导致人心惶惶。

现下沁阳公主之死,竟然也和玉屏公主有了牵扯。

这玉屏公主究竟要做什么?或者是,有人在利用玉屏公主做什么?

杭公公沉默了很久,等再开口时,他却是在哀求:“大人,此事……”

“此事由我禀报皇上。”柳蔚先杭公公一步道。

杭公公摇头:“不,此事不能报上去,杂家这般说,也是为了大人您好,皇上对玉屏公主一案,本就诸多顾忌,眼下再知晓这案子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若要破案,必然牵连甚广,想来会是龙颜大怒。到时候,不止杂家与大人,其他涉及此事者只怕也难脱干系。”

杭公公说着,看了看左右,确定隔墙无耳,才又道:“此事目前只有大人与杂家知晓,晚些时候,杂家便吩咐下去,找个犯了错的宫人,将此案顶过去,届时,只需大人出面言语一番,咱们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岂不皆大欢喜……”

“杭公公错了。”柳蔚冷漠的瞧着这老奸巨猾的大太监,平静的道:“找人顶罪是小事,但如今,不算那七个人,真正在献祭一门中的,只有十二个人。四象属八,二八十六,若是我没猜错,在接下来的几日,至少还要死四个人。而我们只知晓,凶手是在以璞香宫圆径四宫作为献祭目标对象,但不知道,他献的是什么祭,也就是说,我们不确定,杀死十六个人,凶手是否就会满足。还有,从璞香宫出来的老人,想必也不止死去的那七人,那么其他人呢?是否也会接连被杀?若是我们草草结案,事后凶手继续作案,皇上那儿又该如何交代?杭公公是想顶一个欺君之罪,被株连满门吗?”

柳蔚这么一说,吓得杭公公当即脸色苍白,一时气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那大人说,该如何是好?”

柳蔚沉默一下,道:“上禀是定然得上禀,只是皇上日理万机,是否有空见我,还是未知之数。”

杭公公一愣,忙看向柳蔚:“柳大人是说……”

柳蔚道:“杭公公与小齐子似乎很熟,那与御前其他人显然也不见外。”

说的这么明白,杭公公若还是不懂,就枉费在宫中混这一辈子了。

杭公公连连点头,也一连嘴的笑着说:“大人果然智谋千虑。”

柳蔚没有回话。

杭公公说干就干,有人在宫闱以地图的形式,进行对亡者的献祭,此事非同小可。

杭公公知晓后,立刻求见皇上。

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戚福却将杭公公拦下,说法却是,皇上正在召见内阁大臣,商讨国家大事。

杭公公无法,只得在外等候。

可等了一整个下午,也没见到皇上。

事不宜迟,凶手极有可能继续作案,杭公公再三犹豫后,终于递交了一份文书报告,将献祭一事说了清明,便不再等候,而是回了内务府,继续着手查案。

但杭公公不知,那份递上去的文书报告,虽被御前伺候的小太监放在了御前,但因皇上政务繁忙,御案上奏折太多,他那份文书,不知被谁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下头,直到破案前,都没被人发现。

做完了一切,杭公公塞了一袋银子给那帮他做事的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的回到内务府。

内务府书房,柳蔚还在那儿,杭公公一回去,便说事情完成了。

柳蔚头也没抬的嗯了声,道:“按照之前总共十九人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下次行凶,应当就在今夜子时到寅时,而案发地点,应当还是心萝公主的梦香宫。”

这个推测,并不确定是对是错,但杭公公还是相信柳蔚。

没办法,他算看出来了,若是没有这位柳大人,这案子只怕一辈子也破不了,而作为内务府大管事,这后宫若是一直这么不平静,那他这个不称职的职衔,运气好的话,只是被撤下去,运气不好的话,怕是要以死谢罪,人头落地。

所以,两厢纠结后,杭公公决定了,不管柳大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就照听就是。

反正靠着柳大人还能破案,靠他自己,怕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

因为要在梦香宫守株待兔,那自然要与当家主子说一声,心萝公主年纪尚小,丽妃娘娘便成了那打商量的人选。

柳蔚是“外男”,自然不得求见。

所以去说服丽妃娘娘的活儿,就是杭公公的,杭公公到底不愧是内务府老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摆平了。

实际上,杭公公也没说要来这儿抓凶手,只是说知晓梦香宫死了人,唯恐心萝公主步沁阳公主后尘,内务府对此事很是看重,特地命了人在梦香宫内巡逻,所以今夜,梦香宫里或许会有许多生人,但不用怕,这都是来保护心萝公主的。

丽妃娘娘身份低微,自己的女儿出事,能得内务府大管事的在意,自然求之不得。

连声谢了杭公公,更是立刻吩咐下去,让梦香宫的人,今夜都少外出走动,且差了过半的人,在心萝公主房中贴身守护。

是夜,万籁俱静。

一切看似都准备好了。

柳蔚坐在丽妃娘娘友情赞助的一座偏殿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问身边的杭公公:“还未回来?”

杭公公知道柳蔚在说什么,便道:“估计快了,只是,杂家不懂,大人不是说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太多人知道,怕会节外生枝,但大人又为何……”

“为何特地将向公公找来?”

杭公公点点头,他实在不懂,本来今夜准备得很周详了,但事到临头,这位柳大人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将向公公找来。

第702章 谁观月影孤寂人心,调戏柳蔚

因着太妃娘娘后日才抵宫,向公公这两日的确清闲。

但此事与向公公有什么关系,叫向公公来又有什么用?杭公公想来想去,也不明白。

柳蔚也没有解释,只是随口说道:“向公公不是受了太妃之命?此番,让向公公参与进来,想来太妃娘娘回宫后,向公公亲自禀报起来,也更方便些。”

杭公公皱皱眉,总觉得原因不是这个,但看柳大人执意不说,又只得作罢,道:“大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柳蔚没有再说话,眼睛直接看向门外。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数尺之外,朦胧的灯笼之光,慢慢朝这边飘近。

待走得够近了,隐约才看清那边走来的四人,一个是内务府过去请人的小太监,一个是向易,另外两个,是与向易平日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个小太监。

向易走到门口,杭公公已经起身相迎。

柳蔚没有动,而是就坐在那边,以淡定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太监。

向易轻易触及到柳蔚的目光,面上却带笑:“柳大人!”

“向公公!”

这算是二人互相打过招呼了。

向易显然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在杭公公一番热情之下,向易坐到了柳蔚旁边,却是一直与杭公公攀谈。

向易听完来龙去脉,才道:“如此说来,若是柳大人猜测的没错,今夜,凶手便能落网了?”

杭公公点头:“是,梦香宫已布满内务府人员,只要那凶手敢来,便在劫难逃!”

向易听着,点点头,随即又道:“献祭一说,到底透着神怪,杂家倒是没想到,皇上竟会应允这么来办,看来,沁阳公主之死,果真令皇上失去常性。”

向易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

杭公公心虚的咳了一声,将话题带开:“说来我等突然造访,让向公公陪我们一道儿熬夜,却是辛苦公公了。”

“只要能破案,不过一两夜不睡,又算得上什么辛苦。”

杭公公连忙点头,又与其攀谈起来。

但杭公公与向公公也不算熟,两人硬聊半个时辰,便聊不下去了。

最后,实在是太尴尬了,杭公公只好拖柳蔚下水:“柳大人,您想必还未见过太妃娘娘吧,这倒不是杂家瞎说,太妃娘娘虽已过八旬,却当真精神得很,前年过年,杂家有幸得了娘娘一个红包,红包里包了些散碎银票,还有一副对联,那对联杂家也是很久以后才知晓,竟是娘娘亲自手笔,说来,那对联现在还被杂家贴在书房墙上,改明儿柳大人定要看看。”

柳蔚听自己突然被拉扯进来,也看出了杭公公是黔驴技穷,便淡淡的接了这话,算是为杭公公解围:“对联?上联是何?”

杭公公刚要回答,却听向公公突然道:“说到对联,柳大人文质彬彬,想必也才思敏捷,杂家这里有一联,柳大人可要对对?”

柳蔚看着向易,道:“好啊。”

向公公便道:“冬过春辞,万花尽是逍遥,美景眼前。”

这是个很寻常的对子,柳蔚顺势便可以接下一句,但柳蔚没有接,只是噙着一双略微冰冷的目光,凉凉的看着向公公。

向易对着柳蔚又是一笑,挑了挑眉:“大人怎的不对?是太难了?”

柳蔚对道:“夏至秋初,枫月缥缈人间,山明水秀。”

向易点点头,却是又道:“月下回廊,谁观月影孤寂人心,渴人爱疼。”

柳蔚瞬间厉了眸子。

向易笑得越发放肆,露骨的目光,在柳蔚身上扫视一遍,眼尾挑出上扬的弧度:“柳大人?”

柳蔚双眸漆黑,看着向易的目光,带着戾气。

杭公公念书不多,但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文盲之辈,他默默擦汗,看看向易,又看看柳蔚,心中暗忖,虽然柳大人的确长得眉清目秀,清隽俊雅,但向公公用这类调戏的对子去侮辱柳大人,当真是太过分了。

做太监的,年头久了,难免都有些心智不常。

杭公公自个儿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但他没想到,向公公的癖好,竟然是男风。

一会儿美景眼前,一会儿万花逍遥,一会儿月影孤寂,一会儿渴人爱疼,这说来说去,不就是调戏着柳大人,但你说调戏就调戏,人家若是对你的趣儿,你们倒是可以聊聊,但没看柳大人都要发怒了吗,偏向公公还笑的事不关己一般。

杭公公头疼,心想早知道还不如不让柳大人说话了,三个人就这么尴尬而沉默的呆着也挺好。

但后悔已经是没用了。

柳蔚不对第二个对子,向易却打算说第三个对子了。

杭公公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打个喷嚏!哈欠一声,道:“这寒气入骨,怪冷的,来人,再端两个炉子来,火烧望点。”

外头太监立刻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