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就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等到那黑罩子被拿下来时,他们已是身处在一片密林里。

四面的树木,斑驳的道路,竟然真的是个树林。

“去他娘的,狩猎场!”

有人大骂一句!

但更多的人,却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被带到了狩猎场?

衙役把黑罩子都收回,无视刑犯们各式各样的眼神,冷笑着道:“今日付家宴客,付家七少爷凑了个趣儿,宴请诸友,于猎场一游,你们,一会儿可劲儿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记住,要跑的比那些虎鹿都快,否则,被射杀于箭下的,便不是它们,是你们了!”

第926章 猎场前沿,五公子付子辰

衙役这一言道出,众犯哗然。

先前认出这是“狩猎场”的那犯人,显然是知道什么的,他脸色最难看,眼底的阴郁,怎么遮都遮不住。

接着,衙役们真的走了,这般大的林子,一瞬,只剩下手脚都是镣铐,被带来的十二人。

“老子是不是听错了,这帮狗娘养的,是把我们放进猎场,给那群纨绔子弟当猎物杀?操他祖宗的!这帮畜生还他妈是人吗!”

那凶狠的男子,错愕过后,便是怒不可遏。

知晓内情的那人哼了一声,道:“一会儿找地方躲吧,这林子看似大,但前面是帐营,后面是狮虎地盘,我们能逃的地方其实很少,到时候,能否留命,就看自个儿本事了。”

“这镣铐这么沉,怎么跑!”

“难怪不带那些老弱伤残的,他们进来,不就是给人当箭靶子的吗!”

“是啊,干靶子有什么好玩的,他们就是要我们这些身强力壮,跑得动的,越是跑,杀起来越是有趣儿!这些不干人事的畜生,老子真他妈想见一个杀一个!”

七嘴八舌的辱骂越来越多。

柳陌以站在原地,却是四下张望,他现在知道对门的大汉说的究竟是什么了,那大汉,显然也是来过猎场的,且还是活下去的其中一人。

左走十里,馊水池。

或许,只能这样做了。

也或许,他能在那儿多躲上一阵,躲到那些公子哥儿离开,猎场关闭,他说不定,可以逃出去!

心里想到这个可能,他立刻看向其他人。

却见辱骂之后,也有几个人目露精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层。

今日沦落到猎场为畜的地步,看似没有人性,但也不失为一条再生之路。

“咚咚咚!”远处,鼓锣声震起。

有人大喊一声:“猎鼓起,他们要进来了,快跑!”

那人话音未落,远处,果然传来马蹄声。

一群人速度轰散。

柳陌以不敢立刻往馊水池跑,他去了另一条路,打算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去目的地。

另一头,猎场前沿。

一身浮华的红衣公子,手持骨扇,面带轻笑,他目朝林内,叹息一声:“这付家几位少爷啊,就是要强,鼓声未落,已踏马而去,不就是头筹吗,都是一家人,谁猎到不是一样,至于这么较劲。”

“话也不是这么说。”另一位青衣公子端起白玉琉璃杯,轻啄一口杯内佳酿,眼神虚晃,正好看向红衣公子:“虽说一家人,但到底不是一房所出,有所争夺,在所难免。”

“哟,杨公子这话,听着怎么味道不对呀。”一道娇俏的女音响起。

被唤作杨公子的青衣男子,看去一眼:“宋二小姐过虑了,不过一句随口罢了,有什么对不对的。”

“小女子听着可不像随口。”宋二小姐一袭丝纹裙,裙角翻飞幔幔,面上,笑得微妙:“小女子怎觉得,杨公子是有所暗示呢?”

她说着,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一转,转到了坐在众人最右之处,那手持玉杯,一直未言的白衣男子身上。

杨公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白衣男子,笑问:“付家五公子,你的几位兄弟已经去了,你却不急?”

付家看似光鲜,可里头几房之间,却是一团乱麻,外人知道的许是不多,但杨泯,与付家第三房的付六公子付子览,关系较好,自然就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事。

“说来,五公子好像刚从江南回来?”

杨泯一言道出,那红衣公子也接嘴道:“江南曲江府嘛,听过听过。曲江府尹,嗯!付家出来的人中,本公子还真没见着谁愿意去当那区区府尹的。”

“刘兄可莫胡言。”杨泯将手上杯子放下,故意对红衣公子道:“咱们付家五公子,可是个能人,听说在曲江府,是位人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百姓爱德得很呢。”

“百姓再爱戴,俸禄也就那么点,一个小芝麻官……”刘睢插了一嘴,话却不言尽,落下一半,却又明明白白。

“呵呵……”宋二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睢将扇子摇得晃晃悠悠的,嘴角也是含笑。

那杨泯轻咳了一声,摆摆手:“不要胡言,不要胡言。”眼底的笑,却怎么也收不住。

旁边其他公子小姐们,有跟着一起笑的,也有沉默未语的,偏偏此中的当事人,那位付家五公子,却只是一言不发,手里握着玉杯,表情很稳,仿佛这些人口中笑闹的,不是自己。

“咚!”

又一声鼓咛大响,众人抬头看去。

那宋二小姐一脸惊喜:“有人拔了头筹,不知是谁呢?”

“真是厉害!开猎不过半柱香,咱们这儿还未进场,竟已经有人猎得猎物,不知会是什么?子耀说,他不猎则已,一猎,必是虎豹。”

付子耀,付家四公子,三房嫡长子,付子览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来了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立刻朝着林道望去,果然,一下便瞧见了几匹高马,踢踏而回。

“是三公子。”有人道了一声。

付家三公子,付子勇,大房嫡次子。

“咦,没瞧见猎物,莫非猎物太大,还在后头?”

众人七嘴八舌,有殷勤的已经起身,亲自迎了上去。

付子勇生性刚猛,不拘小节,他翻身下马,无视众人的热络,直接走到大鼓面前,手持重槌,击鸣那鼓。

“咚!咚!咚!”

连续三声,气势逼人。

猎场有规,凡开猎后拔得头筹者,须亲自鸣鼓三下,示为开场,名讳置于猎场杀逐榜首位。

“付三公子,您猎的是什么呢?”有个模样娇小的小姐,捏着绣帕,笑问了一声。

付子勇随手将鼓槌丢开,大手一扬,对后头道:“带上来!”

接着,便见两名人高马大的勇士,拖着一个气息全无,蓬头垢面,手脚还戴着镣铐的男子出来。

众人一瞧那男子尸体,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则大笑起来:“妙哉妙哉,今个儿竟还有这样的趣儿,好玩好玩!”

第927章 猎人,可比猎那些畜生有意思多了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无不赞叹:“不知是哪位出的主意,猎人,可比猎那些畜生有意思多了,要不咱们比比,今日谁猎的人头多?”

众人喜悦之时,人群最后,一身月白的付家五公子,慢慢的转过眸子,视线在那已死的男犯身上掠了一眼,眼底,带着深意。

猎杀回来的人尸,很快便被带了下去。

虽说猎人激起了不少人的兴致,但场上还有不少女子,女子性怯,瞧见这样一具直挺挺的人尸,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但终归,有了猎人这个趣事,原本一些自持身份,不愿跨马弯弓的公子哥儿们,也纷纷领了马具,热热闹闹的往林内去。

付子勇击了首杀鼓,又亲自去挑选了一批精箭,待要与三两知交再行猎场时,头一偏,就瞧见了落座人后的月白男子。

“五弟。”付子勇唤了一声。

因着站得远,付子勇声音有些大,引得其他人也注目过来:“你难得回来一趟,总不会要就这么坐一天吧?”

月白衣袍的男子敛下眸子,隽逸的容貌在清日下,显得有些寡淡,他看向自己这位所谓的三哥,又打量了一眼三哥背上的银箭,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善如流的道:“枯坐着,的确无趣。”

付子勇倒没想到,自己真能说动这个五弟。

他与这位二房的五弟平素交情并不多,加之此人多年前便去了江南,其性情,也变得捉摸不透。

此刻一邀,不过是看在今日乃是祖父大寿之日。

这个五弟既然特地赶了回来,那也总不好太忽视了他。

瞧着这个五弟瘦瘦弱弱的,付子勇大气的道:“既是要去,你便随我一道儿吧。”有自己看着,总不会让这五弟遇到什么危险。

付子辰没有拒绝,牵过马夫送来的一匹棕色高马,翻身一跃,坐于马上。

付子勇着实微讶了一下,心里想着,还会骑马,看来,也没瞧上去的那般弱。

一直等待付子勇的两三知己,有些不耐烦了,眼看着其他人早就进场了,不免催促:“赶紧赶紧,没说里头究竟放了多少人,去晚了要被他们猎完了。”

是的,他们都是奔着猎人去的。

虎豹鹿狼?呵,那些畜生,早就猎腻了。

付子辰淡漠的听着几人的言辞,始终没有做声。

付子勇带头,几人驰骋马上,很快于营口消失。

外头,还是那桌小席。

刘睢屈指敲了敲桌面,看向对面的杨泯,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怎么觉得,这付家三公子,有些傻呢?”

杨泯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付子勇,人如其名,刚勇有余,脑子不足。”

刘睢咂嘴:“是人都看得出来,付家几位公子在排挤那付子辰,也就他,倒带上了付子辰,啧啧,这不是得罪兄弟么。”

“人家怕什么,人家是大房的,再说,有付子言那个亲大哥罩着,有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也是。”刘睢喟叹一声:“付子言,能人啊。”

“可不是。”杨泯似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狭促:“这付家第三代,一个付子言,一个付子寒,都是不可小觑。”

付家家族庞大,统占青州多年更助长底蕴滋生,付家现今是官三代,第一代便是今日大寿的付家老爷子。

老爷子年过八旬,眼看就奔九了,脑子已经开始混沌,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声势,到底也是付家的顶梁柱。

这付家历经数十年不倒,还坐到了如今这位置,成为帝王镇守两江的看门虎,这里头,付家老爷子可谓功不可没。

第二代,不算那些庶出的,也有三房。

大房,付老爷子的大儿子,付鸿晤,官任二品青州布政司。

二房,老爷子的二儿子,付鸿望,官任三品两江盐运使。

三房,老爷子的三儿子,付鸿适,官任从三品两江总参领。

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一个比一个有能耐。

这三房生下共数嫡有七子。

大房的付子言,付子勇。

二房的付子骄,付子辰,付子寒。

三房的付子耀,付子览。

其中,付子言作为长孙,年纪比最小的付子寒大了足足十八岁,因着性子稳重,早已被默认为付家下一代领军人物。

刘睢也好,杨泯也好,见着这位付家大哥,都要低头请安,恭恭敬敬的,也因着年纪相差太多,付子言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聚会上。

付子言身份高,又受家族器重,付子勇作为其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自然也是占尽了便宜。

二房三房生的,再是如何出色,包括这后起的天才付子寒多么能文能武,大房,也始终高人一等。

今个儿刘睢、杨泯闲聊,再怎么说付子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终归不敢漏出一句,让旁人听了去。

他们敢笑话付子勇,却不敢惹了付子言,背后里说两句小话,也就顶天了。

不过,刘睢还是觉得好奇:“你说,付子勇真有那么傻吗?付子辰早已是付家弃卒,被排拒在外多年,如今突然回来,听说已进京述职,有没有可能,是付子言有什么打算?”

“你是说,付子言想拉拢付子辰?”杨泯思索一下,又摇头:“不可能吧,这两人,能走到一起?”

“那可不一定。”刘睢嘀咕。

“可我听说,付子辰就是得罪了付子言才被撵出去的。”

“是吗?”这个八卦刘睢显然不知道,他立刻来劲儿了,凑上去问:“付子览告诉你的?快说说,有什么内情?”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像是,关于女人。”杨泯道。

刘睢眼睛都亮了:“什么女人?两兄弟看上一个女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戏呢,快说快说。”

“你想多了,不是那种女人,是付子秋。”

刘睢想了想,不确定道:“付家那位小姐?不是嫁人了吗?”

“就是嫁人的事。”杨泯道:“我听子览说,付子秋当初的婚事,是付子言给定的。原本挺好的,后来付子辰不知从哪儿听说男方府里妻妾成群,还流连烟花之地,其性不善,纨绔无化,他便如何也不允付子秋嫁,非要退亲。不过那时候付子辰才十三岁,谁会听他的?最后,付子秋还是嫁了,只是成亲一年,像是又闹出了什么事,但最后又说合了,不过后头出事的时候,付子辰闹得挺大的,把付子言的脸都丢尽了,回头过了没两天,就听说付子辰被送到了江南,又过了两年,他科举考试,拔得良筹,随后自请前往曲江府任职,直到现在,基本上,十四岁以后,付子辰就没怎么回过青州。”

第928章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就这个?”还以为有什么大趣儿,没想到就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刘睢难掩失望。

一直离他们不远的宋二小姐顺了两耳朵,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便插了句嘴:“付子秋啊,倒是怪可怜的。”

刘睢一愣,转头看她:“怎么说?”

宋二小姐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指甲,闲闲的道:“这付子秋我知道,与我大姐同年的,成亲在我大姐前头。不过夫家待她不好,她也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前个儿还听我大姐提起,那付子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被休回来了。”

“真的?”刘睢微讶:“不过女子无后,的确大忌,自个儿肚子不争气,也说不上可怜。”

“若是自个儿的问题,可拖不到现在才休。”宋二小姐道。

刘睢挑眉:“还有隐情?”

宋二小姐看看左右,确定没人瞧见,才压低声音道:“我大姐说,流掉了。”

“嗯?”刘睢微愣。

“听说,那付子秋刚成亲过门两个月,就怀上了,只是怀到五个月时,她夫君一个小妾冲撞了她,将她孩子给撞没了,后来调养了两个月,又怀了一次,可不知怎的,这个没怀上两个月,又掉了,在那之后,就没怀过,到现在,快八年了吧,如今她夫君倒是儿女成群,最大的庶子都快十三了,就付子秋,连个后都没有,这望族大家的,没有嫡子怎么成?我大姐也是听我姐夫说的,好像那家人正在物色各家适龄的小姐,打算抬个平妻,不过有脸面的人家,谁会巴巴地给人当平妻?似乎召州有一家的女儿愿意嫁,不过人家说了,只做正妻,不与人平起平坐,你们说,这位小姐进门了,付子秋还能呆得下去吗?”

刘睢听完,眼底露出微妙之色,他看向杨泯,杨泯没说话,但显然与他也是想到了一起。

看来,付子辰得罪付子言,便是因着付子秋流产一事。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姐姐,付子辰受不住,也情有可原,但总归,不该跟他大哥硬着干。

说来说去,还是太冲动了。

这么一看,有如此过节,付子言还真不太可能招揽这位有旧怨的弟弟了。

那么付子勇对付子辰如此照料,还真是自个儿犯傻了?

啧,精明睿智的付子言,他的弟弟竟然……

没有再想下去,这些事也与他们无关,刘睢与杨泯说了几句小话,再看猎场方向,已久久没有动静。

“要不,咱们也进去逛逛?”刘睢提议。

杨泯不乐意的撇嘴:“算了,射射杀杀的,倒不如在此品茗,你若有空,来与我对一局如何?”

“来猎场还下棋,懒得理你。”

刘睢说完,直接起身,一袭红袍翻飞,直接找马夫要了匹马,打算进场乐乐。

可他刚上马,捏着缰绳还没动,却见后方营口方向,一道玄色身影,正信步而来。

他皱了皱眉,看着那人清隽浅淡的眉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刘睢是青州人,祖父却是京都人,这些年来,他青州京都两地相跑,对京都熟,对青州也熟。

按理说,今日能出现在这处猎场的,应当都是与付家诸位公子有交之辈,而这些人里头,他能找到相熟的面孔,实在再正常不过,可如今眼前这人,他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谁,但偏偏就是觉得眼熟。

非常眼熟。

“谁来着?”他嘟哝一句,打算等着那男子走近,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能唤出此人名讳的。

“你怎么还没走?”杨泯拉了一位紫衣公子与他下棋,抬头看见刘睢还在马上坐着,一动不动的,不觉道了一句。

刘睢“啧”了一声,正要指向那玄色身影,杨泯却突然怪笑一声,猛地起身,一骨扇击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惊,立刻嘶鸣一声,往前疾驰。

刘睢吓了一跳,赶紧捏紧缰绳,回头瞪杨泯:“你干什么!”

杨泯哈哈一笑,他这一笑,旁边众人也跟着哄笑。

眼瞧着刘睢一脸愤怒的被马带不见了,杨泯才哼了一声,道:“让这小子狂,看他还狂不狂了!”

气氛一时活跃,所有人都嘻嘻哈哈的。

而人群外头,一身玄袍的柳蔚则目光古怪的看着四周,又扭头,问落在旁边树枝上的珍珠:“你确定,柳陌以在这儿?”

珍珠仰着脖子,叫了声:“桀桀桀!”

柳蔚道:“我还是觉得去衙门比较好,今个儿是付家老爷子大寿,外面侍卫说,这儿被付家子弟包了起来,作为聚猎之用,柳陌以,怎会在此?”

“桀桀桀,桀桀桀!”珍珠因着遭到质疑,不高兴了,它站在树枝上又蹦又跳。

若不是珍珠知道柳蔚怀了蛋需得小心,它怕是已经像以前那样,跑到她头顶,啄她的头发了。

柳蔚见状也只能安抚它:“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这里离衙门那么远,就算柳陌以逃狱,也逃不到这儿来才是,有没有可能,你的鼻子出了问……”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你别着急,我们这就进去,这就进去。”

“桀!”珍珠哼了一声。

柳蔚叹气:“好,现在就进去,不等容棱了,不过怕是也等不到他了,听他之前说得那么自信满满,什么避开城门,定无人查到,没想到一进城就被付家人发现了,要等他去完付家,拜完寿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还不如先去瞧瞧柳陌以,这都十日了,那孩子本来就瘦……不过他真的在这儿吗?珍珠,你再想想。”

“桀桀桀!”珍珠又暴躁了。

柳蔚不好再说什么,也怕珍珠更生气,会真的来啄她头发,只得迈步,朝场内走去。

柳蔚今日穿的是容棱的衣服,黑色的,显瘦,松松垮垮,不露肚子,只是衣服实在有些大,走起路来也别扭。

但是衣服质地好,看起来矜贵,方才进来时,虽无请柬,也无小厮相伴,却没人胆敢拦他。

再看看前头男男女女,十几人正在席上闲聊,柳蔚犹豫一下,没有上前打听,而是走到另一边,打算先将这猎场外围逛一圈儿,瞧瞧能不能碰到柳陌以。

而同一时刻,猎场内。

身后的马蹄声越发靠近,柳陌以听得到许多人的说话声,有笑的,有吼的,有夸的,他额上浸出了冷汗,一贯儒雅清贵的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落得这般狼狈。

哪怕下狱,身处牢笼,即日问斩,在那混浊的地方,吃那馊水一般的粮食,他也没这般惨过。

是的,惨,很惨。

第929章 过瘾,过瘾!哈哈哈哈!

柳陌以现在在逃,拼了命的逃!

哪怕手臂已经中箭,让他逃的非常吃力,但他不能停下,因为身后,很可能有七八柄弓箭正对准他。

他只要再慢几步,便会进入他们的射程。

而后,彻底丧命。

就像方才死去的那人一样。

那人只是在碎石堆边休息了一下,就被突兀而来的利剑,刺穿喉咙。

他当时就远远地看着,看着那人死,看着那人倒下,看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嘻嘻哈哈的停在那人身边,催促着侍从,将那人的尸体带走。

柳陌以真的被吓到了,而惊吓之后,便对上了几双兴奋的眼眸。

是猎人看到猎物的眸。

那些公子哥发现他了。

他条件反射的转身就跑,亡命的跑,但中途还是被射伤一箭,可是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逃,必须逃,哪怕闯进深林,闯入野兽的地盘,他也必须逃。

但是人的奔跑速度,怎能比得上马?

尽管林子里到处都是树木,马儿奔驰困难,但那终究是四条腿的,四条不知疲倦的腿。

很快,耳边又是一箭“咻”地一声,从他脸旁穿过。

那一瞬间,柳陌以感觉到了冰凉,他知道,那一箭,刮破了他的脸,但他没有时间来感觉这疼。

“跑,再跑快点,过瘾,过瘾!哈哈哈哈!”

后面的笑声越发清晰,也更猖狂。

柳陌以手脚冰凉,明明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手臂上还鲜血不断,但他还是在跑,麻木的跑。

“七公子,再快点,再快点就能抓到这只滑溜儿的兔子了!”

“七公子,别让他跑了!”

“砰!”

一根树根,绊住了柳陌以的脚,身体重重摔落,头磕在一旁的碎石上,血流出来。

柳陌以停下了,他不得不停,他爬不起来了。

倒在地上,看着转瞬就围绕住自己的六匹大马,还有马上那盛气凌人的六人,他眼底,满是恐惧。

“还跑吗?”冰凉的空气之中,带着清泠的少年音腔,慢慢响起。

柳陌以抬头,逆着阳光,他看到了一张邪肆又张狂的脸。

“七公子,动手吧!”有人兴奋的叫道。

被唤作七公子的少年,勾了勾唇,阳光下,他这抹笑,毫无温度。

“跑起来再射杀,才有意思。”少年矜傲的说着,用瞧蝼蚁的目光,瞧着地上这惧怕着他的男子。

少年伸手握了一支箭,指腹摩挲着箭头,那箭头银光猎猎,睿色四散。

旁人又开始兴奋了:“看这架势,七公子莫非还有什么趣味?”

猎人,的确好玩,但这一路下来,也猎了三四个了。

猎人与猎兽不同一些的,不过是个“特别”,但人死兽死,都是一滩烂肉罢了,看久了,兴致也就淡了。

如今看这付家七公子的模样,竟是还有别的主意?

今个儿本就是出来凑趣的,自然是越有趣越好。

这付家七公子又惯常是个有心思的,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什么有趣玩什么,与他凑久了,多得是人玩心也跟着变大了,不再愿意凑合以前那些斗鸡斗狗的小趣,真正看上了桀骜不羁的大趣。

旁边的人开始七嘴八舌,都盼着少年再搞点什么乐子。

少年忽地附下身,看着那迎视着自己,满身狼狈的男子,挑着眉问:“交叉着跑,没有直着跑,跑起来虽慢,但歪心思不少。”

人逃难的时候,尤其是后有追兵的时候,必然是想怎么快怎么跑,尤其又是在这乱树林立的林子里,哪有旁的心思?

很多人都往往因为跑得又快又直,反而让后面的长箭手,直取背心,要了性命。

可眼前这人,跑在平路上时,就开始不按直路跑,虽说因着中过箭,跑得歪歪扭扭,体力不支,但却分明跑得很有技巧。

付子寒每次瞧着距离差不多了,弯弓想长箭一射,下一瞬,此人就换了脚步,让他箭头失准,不好动手。

山林野兽,或许是常年都有这种逃命的距离本能判断,但人却是没有的,也就因此,猎人,其实比猎兽更容易些。

这林子里有十二人,眼下已经被猎的有九人,其中四人是他猎的,若是再猎一人,今日这场游猎,自个儿拿那冠头之名,便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