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来,人群里有人唤道:“二公子,您可算来了!”

这些公子哥们,都是与付家相识的,付家几位公子,他们都知道,其中付二公子曾经也是与他们一道,斗鸡惹狗,耍耍乐乐的同路人,只是这几年年纪大了,被大公子带着出去见大世面,又谋了差事,开始去给公家办事,才断了和他们这些狐朋交友玩乐。

但说到底,曾经也算是合得来的。

比起付家那严肃刚正的大公子,如今有二公子来出面,众人心里都是松了口气,总归,不用怕事情闹大,吵到父辈面前去了。

柳蔚看着这位付家二公子,瞧其容貌与付子辰分外相似,不禁转头,看了付子辰一眼。

付子辰没做声。

其实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没做声。

柳蔚不信付子辰是个甘心受辱的,以前在外,付子辰可是野心大得很,脾气大得很,连容棱的面子都不给。

就付家这几个公子少爷,柳蔚还真不信,付子辰会惧他们。

付子辰想必是打着扮猪吃老虎的心思,这猪就得像猪,狐狸心思,怎么都得压住。

柳蔚不习惯这样的付子辰,但她又不好过问。

她只凝了神,再次看向付子骄,若没猜错,这位,应当也是付子辰的亲兄弟,同父同母那种。

付子耀看到付子骄来,也落下了心头大石,赶紧上前与他细说。

等付子耀说完,付子骄就走了上前来,打量柳蔚上下,拱手道:“这位便是柳大人?在下付子骄,有礼了。”

柳蔚回道;“付二公子有礼。”

付子骄:“今日之事,内里误会频频,我付家自该给大人一个交代,只是事情追究起来,定要耗时,眼下当务之急,怕还是令弟的伤势,不若先将令弟送医,等令弟醒过来了,我家那不成材的三弟也好过来了,咱们再坐下,好好将此事摊开了说?”

柳蔚听这人说的倒的确有理,但这一番话,只听一半,便能听出其目的,无外乎一个字——拖。

柳陌以送医,付子勇疗伤,等到两人都能清醒的说话时,怕是今日也过去了。

等到明日,这一帮公子哥们早已逃之夭夭。

付家再跟衙门一说,否认了付子寒安排猎人之事,待时过境迁,柳蔚只怕反倒有理也说不清,若是再狠些,付家直接吩咐衙门找上门来,抓了柳陌以,就说重犯死囚不该在狱外,再往她这京官身上套一个劫牢的罪名,届时,真相调转,青州又是付家做主,她和柳陌以,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柳蔚看着付子骄,眼底露出冷意,“二公子所言,的确是个良策,只是舍弟的伤势,二公子无需担心。柳某不才,杏林之术略懂一二,方才紧急救治后,舍弟已性命无忧,至于贵府的三公子,他脸上那些伤,是在下那鸟儿莽撞了,只是那鸟儿品种特异,三公子若想将来脸上无疤,需得从在下手上拿药,外头那些大夫,能治他的伤,却是治不了根。”

付子骄有些楞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医,原本打着先把这人带出围场,再找人来清理林子,最后让付子勇那边拖延些时间,至少拖到祖父寿宴结束,再禀报大哥前来做主。

如今对方这一说,却是摆明了态度,不会离开围场。

而付子勇那里,对方更是给了说明,若是不来围场拿药,脸上的伤痕永不会消。

付子骄不信有什么伤痛疤痕,是大夫治不了,这人却能治的,付家府上如今有几位常驻的大夫,还曾是宫里退下来的,莫非这柳大人的医术,比那些老御医还高?

只是这人死赖着不走,付子骄确实有些为难。

难道真要像大哥吩咐的那般,将人抓起来算了?

如果动手的话,这里的侍卫加起来也有六十几人,要擒住一个清清瘦瘦的书生文官,必然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真动了手,之后怕就彻底不能善了了。

思忖片刻,仔细取舍一番,付子骄最后还是做了决定,他抬起头,伸手一扬,也不废话,直接下令侍卫群起而攻,将人押下。

而随着他命令一落,周围六十几名侍卫即刻群起而攻,柳蔚登时被重重包围。

守在柳蔚身边的付子辰,神色一凛,当即要说什么,柳蔚却拦住他,只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问付子骄:“二公子,这是作何?”

付子骄冷声道:“得罪了!”话落,对侍卫使了个“动手”的眼色。

下一瞬,四周人群逼近,手快的,眼看就要抓到柳蔚的双手,将其扣押。

却正在此时,半空数道破空之音,接着,那围攻的侍卫们齐齐地“啊”了一声,一个个捂着手,跄踉的后退。

待侍卫们站定后,所有人脸上都是惊异!

付子骄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还来不及禀报,就见十道黑影不知从哪里出来,转瞬,便逼至眼前,等众人定睛看清,就看到十个劲装凛人,武艺高强的黑衣护卫,已落入人群,一个并着一个的,将那帐前玄衣男子紧密地保护起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公子哥们纷纷后退,唯恐自己被伤到,付子骄也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十人,表情紧绷起来。

还不待他开口说话,那十个黑衣人已转身,对着那玄衣男子恭敬拱手,齐声道:“属下护救来迟,还望先生恕罪!”

柳蔚只看着眼前十人,表情同样不好。

这一道上,她和容棱是轻装上路,身边一共就带了十个暗卫,今日分开时,容棱带走了五人,非往她身边留了五个,这会儿,十个却都冒出来了,也就是说,容棱已经知道她这儿出的事,且派了人来护卫。

第939章 不过是背个黑锅,又不是没背过

另一头。

司马西接到衙门急报时,还在府里,正换衣服,这就打算掐着点去付府,反正他不过是个小小府尹,去早去晚都无所谓,总归只是与其他地方小官坐在最外围的席上,中途怕是连个来招待的都没有,只靠着丫鬟小厮跑动。

他更没有攀结权贵的心思,去早了也就是被晾着,干干无趣,还不如开席前再到,送了礼,吃了宴,寒暄两句就可以离开。

但是衙门的禀报,打破了司马西的逍遥幻想。

师爷那着急忙慌的一番话,让司马西知道,今天别说踩点吃席了,怕是到寿宴结束,他还连个寿包都挠不着。

可惜的是,两个时辰前,他就差人把贺礼送到付府了,也就是说,他就算不去吃这个寿席,礼也已经要不回来了。

亏大了。

心里喟叹一声,司马西把夫人给他挑的褐金长袍换下,一边套着官服,一边问师爷:“付七少一句话,牢里就真把死囚给他了?”

师爷脸上有些尴尬:“也不能怪牢头,到底是七少爷亲自来的,况且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哪能想到节外生枝……”

司马西没什么表情,仿佛对衙门里的污秽也不太在意,又问:“接到付家的吩咐了吗?打算怎么处置?”

师爷说:“二少爷来了话,说是让咱们尽快出人,把死囚都带回来,甭管死活,反正把事儿遮过去,今日是老爷子的大寿,不能出事。”

司马西点头:“那就去吧,我回衙门,你带人去围场,把该带回来的都带回来。”

师爷也就是找司马西禀报一声,知道这事儿只能这么处理,并不指望府尹大人能有别的主意,便应了声,转脚离去。

等师爷走了,司马夫人才从门外进来,一边为相公理衣襟,一边说:“此事,你真要揽了?”

司马西却道:“不过是背个黑锅,又不是没背过,在意什么?”

司马夫人明显不愿:“你这个府尹,就像摆着好看的,从牢里私放死囚不与你知会,这会儿出了事了,倒想起让你去担着。”

司马西搂了搂夫人的腰,道:“朝廷命官,身不由己,不过有你心疼着,我也没那么委屈。”

司马夫人哼道:“就会跟我耍嘴皮子。”

司马西又道:“那若是我与付家多交落,在衙门多立威,你就乐意了?”

“别!”司马夫人立刻拒绝,抬头看相公正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笑,嗔道:“惯会欺负我,行了,赶紧去衙门吧,回头要处置的事怕是还有许多,今夜能否回来都不一定,就是千万记得自个儿吃点,你胃口不好……”

眼见夫人又要唠叨,司马西抱了夫人一下,止住了夫人后面的话,才告别离开。

青州府尹司马西,是个异人,按理说,在青州这样敏感的州府,能做到府尹一职,必然是与付家亲近热络的,不是付家的亲戚门生,也该是自己人,总归,不可能是个外人。

可司马西偏偏就是个外人,他的恩师,是个早已归田八年的前大理寺少卿,司马西刚中科举那会儿,就是在大理寺跟事,后来几次升迁,调职,最后在他恩师年迈荣归后的第二年,他被调来了青州。

刚来青州时,司马西还是个与前几任府尹差不多的人,与上级交落,与付家来往,总之,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稳稳的是坐上了付家的大船,成了付家势力的一部分。

但过了两年,司马西就变了,变得懒散好逸,不问事实,虽说他还是付家的人,却更像一个小卒,在政事上,再是帮不了付家一分,就连平日坐衙,也是各种不务正业,消极怠工。

现如今,便是青州百姓都快忘了他们还有一位父母官,平日里,有何事,出面处理的永远是师爷肖康,而府尹大人,或许有时候能看到他,却也昙花一现,要再找,就绝对找不到了。

青州府尹是个吃闲饭的,这是青州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时间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反正青州出了乱子,找也是找付家,青州衙门,也就是建在那儿好看,纯属摆设,并不要紧。

司马西从府里出来,就上了马车,那马车有些旧,车帘子都是那种洗皱后泛白的,在路过城中大街的时候,他叫停了车,撩开帘子探出头去,递了三文钱,给旁边的炒饼摊,说:“来一个三层饼。”

摊贩正在忙着锅里翻炒,听了声音,抬头看了眼一身官府的府尹大人,撩了撩眼皮,并无半点对官家该有的敬重,只随意道:“最近涨价了,三层饼要四文。”

司马西啧了一声,又摸出一文,递过去。

摊贩包了一个厚厚的三层饼给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车继续行驶,司马西坐在车里吃着炒饼,心里却想,要是围场没出事,他现在已经在付家大院里,吃着付家的山珍海味了。

也不知道今晚寿宴主菜是什么,听说为表盛大,这次付家是从京里请了好几位荣归的御厨亲自下厨的……

狠狠的咬了口炒饼,司马西无端的又沮丧了许多。

到了衙门时,炒饼已经吃完了,司马西擦擦手,朝后衙走。

刚走进去,就听后面风风火火的声音。

司马西回头看,就看到衙役统领一脸慌张的跑来,见了他就禀报;“大人,不好了,围场那边出事了!”

围场究竟出了什么事,司马西在耐心听了衙役统领说了一通后,也算了解了,他走回后衙,喝了口茶,样子看起来不太在意,只在衙役统领说完后,反问一句:“肖师爷呢?”

衙役统领道:“还在围场,只是那边出了问题,死囚根本带不走,有十来个黑衣人武艺高强,那些死囚不管死的活的都被他们看着,咱们的人上前一步都不成,肖师爷听了二少爷的吩咐,打算来硬的,让咱们直接上,好家伙,对面一个飞镖过来,差点就要了咱们的命!”说完还怕府尹大人不信,衙役统领伸长了脖子,指着自己喉咙旁的一道细痕:“看,就是这儿,一飞镖过来,就从我脖子上划过,再深一些,怕是我就死了!”

第940章 此人写给容棱的密信

司马西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认真的赞同:“还真是,深一点肯定就要死了。”

衙役统领急啊!

“别管这个了,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才好?肖师爷说大人您得亲自出面才行,要不别人都名不正言不顺啊。”

司马西笑了:“我就名正言顺了?那若是对方掐着我以权谋私,巴结权贵,御下不严,纵设刑堂的罪名,我又待如何?”

衙役统领也想到了这里,但这会儿没别的办法,只能道:“大人您怕什么,就算他真掐住您了,您背后是谁,付家肯定是要保您的,也就是现在吃两嘴巴的亏,等到死囚带回来了,该遮的都遮好了,到了明天,咱们死不承认,谁还能把咱们怎么样?大人,咱们快走吧,要去晚了,万一事情真的闹起来了……”

司马西嘴里答应了去去去,行动上却一点没加速,那杯茶竟然还握着喝。

衙役统领也看出来了,府尹大人不想背这个锅,但这事儿可由不得他,想不想是一回事,事儿出了,你就逃不开责任,否则付家养着你做什么?吃白饭吗?

总之,甭管司马西怎么拖延,到最后,还是被逼上了去围场的马车。

这辆马车不是司马西的马车,是肖师爷的,好家伙,又大又亮,从里到外怎么看怎么贵气,车里还摆了软垫檀香,一进去,就是通身的舒服。

司马西有些喜欢,窝在车厢里,巴不得马车再慢点。

但再长的路,也抵不住衙役统领死命的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围场。

司马西下车后,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叹了口气。

肖师爷远远地看到司马西出现,赶紧跑来,三两句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二少爷的意思是,让大人无论用什么理由,先把死囚带走,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死的活的不论。不过死的那些,回到衙门您得安排人处置下,至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在外面,最好是让他们还安安稳稳的在牢里,当然,牢里是不是他们本人,这个无关紧要,也没人能查得到真伪,您说是就是,您说不是就不是。”

司马西明白了,看着肖师爷问:“听说方才动手了?你没事吧?”

肖师爷摇头:“前面的几个兄弟倒是受了些轻伤,我在后面,没事。”

“还是要小心些。”司马西语速缓慢,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含含糊糊的:“要是你出了事,我这府尹怕是也做不下去了。”

肖师爷一愣,眉头皱了一下,道:“大人说笑了。”

司马西一笑。

肖康是付家三老爷的得意门生,前程锦绣,一表人才,却被安进青州衙门当个无品阶的师爷,这里头的缘故是什么,司马西一清二楚。

不过这肖康也是个狠人,年纪轻轻却十分沉得住气,一点不急进。

进了围场,司马西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片诡异的静默,而静默中的噼里啪啦,他当然也没错过。

他走进去,先于付家三位少爷行了个小礼。

三人当着外人,也回了司马西一礼,其中付二少道:“司马大人来了,咱们这儿,也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了。”

司马西赔笑着,眼睛却看向了营帐前的两人。

一袭月白衣袍的,正是付家五少爷付子辰,听说这几日才回青州,特地给付老爷子贺寿。

一袭玄衣黑袍那个,却是陌生得很,看着有些瘦弱。

司马西没怎么在意,垂着眸道:“本官来时听了回禀,此地,似乎出了什么误会,只是未曾想多位少爷小姐也牵连在内,肖师爷,还不说说,究竟怎么了?”

肖康恭恭敬敬的上前回道:“回大人,的确有误会,原本今日这围场被包了出去,包场者正是付家七少爷,包场原因是为了招待今日前来为付家老爷子贺寿的一众友人,只是不知为何,场内突然冒出一个外来人,非说此地有人猎杀活人,猎杀的还是衙门里被严加看守的死刑重囚,随后此事惊动下来,小的立刻追查,却并未查到牢里有死囚失踪,等小的再来围场打算细究时,却出现了阻滞……”

司马西配合的问:“是何阻滞?”

肖康看了眼帐前的玄衣男子,意有所指的道:“这位大人,听说是京里来的,他说他后面那十具尸体,两个活人,都是衙门死囚,小的打算就近审问时,这位大人却千万个不许,还纵仆行凶,动了手……”

司马西状似都懂了,回头看着那玄衣男子,问:“阁下如何称呼?”

柳蔚清冷的眸子,扫着他,却并未说话。

付子骄道:“据说是在镇格门当值,姓柳,好像在京都颇有些名声。”

司马西讶异一下,显然之前没听说对方竟是这个身份,他素来闲散,难得露出片刻凝重,拧了拧眉,开口:“原来是镇格门的柳司佐?柳司佐大名,本官亦有所耳闻,今日之事,依本官看,应当是个误会,若不然大人先将后头那两人放出来,本官审问一番,将事情始末当场了结个清楚,如何?”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昏暗的夕阳徐徐洒落,宽阔的猎场大道,一片橘色的沉光,将天地照得有些泛旧。

柳蔚就站在白色营帐前,营帐很大,门帘洁净,她身边,护着十位黑衣男子,身后则躺着十具尸体,还有两个尚有余气的活人。

活人一,柳陌以,呼吸匀称,伤势稳定,但仍在昏迷。

活人二,一个满脸痞气的中年男子,身上十几道伤痕斑斑驳驳,但因为没有一处是致命的,虽然嘴唇泛白,面无人色,但好歹意识清楚,性命周全。

那中年男子一双眼睛很是精怪的看着外面的人,包括将他从那些打算杀人灭口的付家侍卫手上救下的年轻京官。

他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言不发,十分沉默。

他的沉默并非刻意,若是可以,照他的秉性,他早就破口大骂,声讨这些不把死囚当人看的畜生了。

可惜,他无法骂,之前受过拔舌之刑,他已经当了接近半年的哑巴了……

一个昏迷不醒,一个不能说话,并着十具不堪的尸体,面对付家来势汹汹的“清整”,眼下的局面,其实非常不好。

柳蔚表情一直很镇定,她没看付家那几个跳梁小丑,只是目光稍稍一转,瞧向了那青州府尹。

司马西这个名字,柳蔚是记得的,更亲眼见过此人写给容棱的密信,对于其身份,她很明白。

第941章 此事,柳蔚不忍

柳蔚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青天白日已过,夜幕降临,黑灯瞎火之时到来,小人们,看势也该一个一个出没了?”

付子骄讨厌对方的含沙射影,顿时凝起眉:“柳大人还请慎言,如今青州府尹都给你找来了,你却依旧冷言冷语,怎么?当真是京里来的,便了不得……”

“二哥!”

夹杂着少年独有音调的男音,从身后传来。

付子骄愣了一下,霍然回头,登时看到了一身张扬的傲人少年,其脸上表情明锐,目光沉静,不是付子寒,又是谁!

付子骄一滞,刚要开口责问你跑回来干什么!却猛地发现付子寒后面还有几人,其中走在最前头那人,一身金蟒玄袍,容貌冷峻,眉宇慑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居于上位者的霸气……

付子骄曾经去过京都,偶然一次机会,在街上正好遇到镇格门办案,当时,他也瞧见了这人,姿态华贵,气势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三子,朝中人人闻风丧胆的镇格门总都尉,容三王爷——容棱!

付子骄眼瞳疼得一下仿佛是要炸裂,看着那气势磅礴的男子,踏步而来,一时竟没注意到,他家那贵不可言的大哥付子言,就在这人身侧相伴,一张往日便严肃内敛的脸,此刻更是透着十足冷气。

司马西没想到,再见到三王爷时,竟是这个场面。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迎着暗光,缓缓渡来的颀长身影,摸了一下下巴,眼睛一转,又看向了身前那位京官。

如他所料,这柳大人面上并无诧然,显然根本是早已猜到。

司马西开始发愁,他今日来此,不过是被拖下了水,硬着头皮为这一串纨绔子弟擦屁股,但是现在情况发生变化,却让他变得无所适从。

不管不顾,撇干净自己,必然是要得罪付家,回头就要被穿小鞋的。

但按照之前所想,为付家背了这口锅,又不知三王爷心中如何打算,自己冒然扛了所有责任,会不会逆了三王爷的心思。

一个是现任的上级,一个是效忠对象,手心手背都是肉,横竖都不好解决。

司马西发闷!

没听到风声三王爷来了青州啊,要是早知道这事儿会扯到三王爷眼前来,他就是装病,也得在家好好窝着,坚决不出来沾猫惹狗。

容棱走来,付子言落后半步,付子寒落后一步,三人身后还跟着一串护卫,浩浩荡荡,气贯长虹。

付子骄迎上去,先是躬了躬身,朝着容棱行了礼,在得到回应后,心有余悸的起身,仿佛这才看到付子言一般,唤了一声:“大哥。”

付子言对他皱眉,没说什么。

付子骄面有难色,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看向付子寒,问:“七弟,三弟可还好?”

付子寒抬了抬眸,那张天生薄情的唇,微微抿着,说话声音,带着一股凉意:“送回府了,伤势无碍。”

付子骄紧张起来:“那祖父他老人家……”

付子言插嘴:“祖父不知情,今日之事,不可惊动祖父,你可知道?”

付子言这话,说是说给付子骄听的,却也暗示了容棱。

容棱没做声,他只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偏偏通身的气势如贯,怎么看都让人无法忽视。

司马西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前两步,学着付子骄的话,朝三王爷请了安,又顺势对付子言行了礼。

付子言已有官身,司马西这个青州府尹在他面前,自是矮了一截。

旁边的人听闻这冷峻男子,竟是当朝三王爷,一个个静若寒蝉,当即也纷纷行礼,却不动声色的又把眼睛投向那帐前京官。

镇格门的司佐,三王爷不就是镇格门的统领?莫非这两人,是一道来的?

那这位柳司佐救下的那个死囚,莫非三王爷也认得?知晓情况?

原本还等着付家出面,将事情摆平,他们便可脱难的一众子弟们,顿时人人自危,好几个胆子小的,脸白成了纸。

柳蔚就在众人或是审视,或是紧张的目光中,终于迈开了步子,从那她死守了好久的营帐前,走了出来。

直接走到了容棱面前。

容棱看着她,一身玄色衣袍,男儿装扮,面色如常,唇红齿白,看起来并未有任何不妥,唯一有些凌乱的发丝,也因着她那镇定凛然的表情,显得微不足道了。

看起来没有受伤,没有动胎气,没有被欺负,还一脸的不认错。

容棱冷厉的挑了挑眉,一言不发,拍了拍柳蔚瘦弱的肩膀,以作安慰,仿佛是在让她“放心”。

接着,容棱从柳蔚面前走了过去,直直的走向营帐。

付子辰还站在那儿,与周遭一片躬身谨慎的身影不同,他站的笔直,瞧着容棱的目光,夹带着一些锐利,且毫不遮掩。

容棱走到付子辰面前,仔细瞧了付子辰一番,目光在他略微红肿的脸上定了一会儿,忽而一笑,原本逼人的气势,松了一刻。

“看来,你已吃过教训。”

容棱的声音很低,但因为太低,旁人或许听不到三王爷说了什么,付子辰却听得一清二楚。

付子辰皱眉,盯着这人,不言不语。

容棱没再理付子辰,越过他,进了营帐,一眼就看到满地的尸体,还有一个靠在墙角,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

收回目光,容棱视线朝前,瞧见了榻上那浑身绑着,双目紧闭,唇色惨白,正在昏睡的孱弱青年。

柳蔚此时也已跟随走到容棱身边,上前小心的,为柳陌以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回头又看着容棱,她没吭声,但那双眼睛,却表明了她的态度——此事,她不忍。

罢了,不忍便不忍吧。

容棱愿意纵着,宠着。

走出营帐,容棱看着外头满目的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付子言:“付大人如何看?”

不问前由,不说旁话,一语中的,就是问付子言打算如何处理,显然是早已对围场情况了如指掌。

三王爷分明是刚从付家出来,何时,打听到了事情始末?

付子言不敢胡乱猜测,也不敢不闻不问,只得沉着脸色,看着付子骄,道:“这位柳大人,是与三王爷一道来的,乃是父亲亲自宴请的贵客,究竟出了何事,你且说清楚道明白,莫要存了什么误会,让贵客委屈。”

付子骄见三王爷亲自前来,便已慌了手脚,如今付子言让他说出始末,偏还强调不能让贵客委屈,那他应该怎么做?

道出实情,规矩认错,全了贵客所有的面子?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将谎言说到底,捏一个死无对证,诬陷陷害,绝对不让付家颜面有损半点?

付子骄捉摸不透大哥的意思,一时便支支吾吾起来。

第942章 对,就是这样!

付子言的眼神越发沉郁,似是对这庸碌的堂弟极为失望。

但偏偏付子言表情太过严肃,眼神太过凛人,付子骄更被吓得不会说话了,最后吞吞吐吐的,只能指着付子耀,手足无措的把烫手山芋丢出去:“四弟,你今日一整日都在此,必是比为兄清楚始末,你且好好说说,事态究竟如何。”

付子耀莫名其妙的被点名,懵了一下,接着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尤其是三王爷与自家大哥,他们的眼神如此压迫,令他忍不住,瑟缩起来。

付子言脸色已经很黑了!

一个付子骄指望不上,一个付子耀竟也是个脓包,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眼中郁气翻腾,拼命克制。

“不如我来说?”在几人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时,一道清冷的少年音,冒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一转,转向了落在付子言后头,从方才开始,便没做过声的付子寒。

付子寒的确是最有立场回话的人,毕竟今日包定场地,安排活动,从头到尾,都是他着手的。

当然,正因着是他着手的,其中龌龊,他才难辞其咎。

别说他就是这场毫无人性乱事的始作俑者,就算他不是,这一场污水,他也逃不掉。

付子言看着付子寒,方才他们上山时,他是在半山腰瞧见这位七弟的,当时付子寒身边并无侍从护卫跟着,只有他一个人,徒步走着,表情平静,看起来,颇有些让人看不透的镇定。

见到了他们,这位七弟行了礼,深深的看了三王爷好一会儿,便跟在了他们身后,一起上来。

付子言没有提醒这位七弟离开,他也知道,这位七弟不能离开,若是三王爷真打算插手此事,付子寒必须给个交代。

只是到底才十八岁,付子言不确定这位七弟能处理好此事,因而才打算让付子骄先布个前言,先把局势稳住。

可付子骄没这个本事,付子耀也不堪大用,到最后,竟还是要付子寒打这个头阵。

“你说吧。”付子言道,语气中带着疲惫。

付子寒也不说废话,他看了看容棱,没怎么仔细看,又将目光转向了后方,视线在那青年京官,与自己的亲生五哥身上绕了一下,缓缓笑了,声音清朗的道:“十二死囚,我杀了十人,伤了两人,论罪如何,端看朝廷律法定断。”

“七弟!”

“七弟!”

付子耀与付子骄同时出声。

却被付子言打断:“闭嘴!”

两人只好憋着气闭嘴,但眼里却满是焦躁,付子寒怎能认罪呢?青州府尹都在这儿了,他怎能一个人认罪呢?

他可知,他认了罪,兄长们之前做的帮他遮掩的所有事,便都成了徇私包庇,罔顾王法?

他可知,他这是将兄长们陷入不上不下,不仁不义之境地?

付子骄与付子耀都要气死了。

倒是付子览,突然开口吼道:“你年纪尚轻,一无功名!二无颁令!如何能从青州大牢带出死囚?七弟你莫要被人骗了,这些人真的是死囚吗?方才司马大人分明说,牢里没丢过死囚!这些人身份可疑,来路不明,其中必然还有疑点,你可莫要中了他人奸计!认罪认得这般快,知道的,晓得你委屈了,不知道的,还真当了你是杀人如麻,大奸大恶之辈!”

付子览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字字铿锵,不晓内情的,怕真以为付子寒就是个受人污蔑,却自吞苦果的小可怜。

付子言也没想到付子览会突然冒出来说话,且还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做大哥的,眼神敛了一下,突然有了主意,看向司马西道:“司马大人,这些人究竟是不是你牢里死囚,你可查清楚了?”

司马西冤枉啊,是肖康说这些人不是死囚,不是他说的,怎么不商量一声就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呢?

他委屈的低低头,摸了摸额上的细汗,眼睛悄悄的去打量了一眼三王爷,见三王爷目光平静,没有给他任何暗示,一时很是纠结,拿不住自己到底该如何说,只能豁出去了,闭着眼睛道:“本官的确未接到牢内有大犯越狱的消息。”

司马西这话说的很巧妙,他用了越狱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有死囚越狱了,但或许死囚的确越狱了?越狱去哪儿了?会不会是慌不择路,跑到猎场里头去了?

若是当真如此,青州衙门或许会担个看管不力的罪名,付子寒作为游猎活动的安排人,也就落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但这些人本就是死囚,越狱而出,人人得而诛之,付子寒将其射杀,不说有功,至少无过。

司马西话落,付子骄也回过味儿来了,拉着付子寒就道:“七弟,你倒是说清楚啊,这些越狱而出的死囚,你到底知不知他们的身份?若是知道,为何不报,反而私自动刑,将他们杀了?可是他们先动手,伤到了你?”

“还有三哥的伤,七弟你想清楚,三哥可是与这些歹人搏斗,才负伤惨烈,险些性命不保的?”付子耀也跟着道。

几人一番双簧唱下来,旁边的刘睢、杨泯等人,都惊呆了。

要说其他的倒是还好,可付子勇,不是与这位柳大人的鸟儿动手,才受伤的吗?怎倒成了与越狱死囚搏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