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明摆着是把他们方家人的脸放在地上踩。

哥哥生性高傲,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看着哥哥走远,方若彤不可能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呆,连忙也跟了出去,临走前,很难受的看了容棱一眼。

柳蔚瞧见了,碰碰容棱的胳膊:“你伤人家心了。”

容棱蹙眉,低声警告道:“不可碰酒。”

柳蔚并未打算真喝下去,转头看着自家母亲,道:“母亲今个儿怎会想到来衙门?有何事晚上回去说不成?平白过来让人欺负了。”

纪夏秋知道柳蔚晓得了方若竹那些不礼貌的话,摇了摇头:“小儿罢了。”

柳蔚蹙眉:“母亲与他怎会认识?”

“上一辈的恩怨。”纪夏秋没细说,只拿着筷子,给柳蔚夹了菜:“先吃。”

柳蔚老实的吃饭,眼睛却偷偷的瞥付子辰,给付子辰打眼色。

付子辰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

另一边,方若彤追上了方若竹,见四周无人,她索性就问:“兄长可是与三王爷有何旧怨?”

方若竹慢慢的朝客房走,听着小路两边树丛里悉悉索索的虫雀声,没回答,却反问:“你一直与他们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四个字,令方若彤有些脸红,她轻辩:“只是都住驿馆,茵儿也在。”

方若竹转头看她,眉头拧成一个结。

方若彤紧张:“兄长……”

“一声不吭跑来青州,可有何解释?”

方若彤稍稍委屈:“父亲祖母都同意的……”

“我可有同意?”方若竹又问:“可知‘鲁莽’二字怎写?”

方若彤轻搅衣服的带子,视线始终瞅着自己的鞋尖。

第1042章 如今求神怕是也晚了!

方若竹到底没有把自个儿妹妹给教训狠了,这个妹妹他清楚,与他相似,同是生性冷淡之人,且朋友极少,也就同李茵、秦紫二人走得极近,两人中任何一人出了事,自家妹妹都不会袖手旁观。

抿了抿唇,方若竹继续朝客房走着,又问:“那位柳夫人,你也认识?”

说起那位清贵夫人,方若彤立刻回道:“在来青州的路上便与她见过了,兄长,那位夫人认得我,还认得母亲,还说……”

方若竹转头看自家妹妹:“说了什么?”

方若彤有些犹豫,支支吾吾……

“说!”方若竹道。

方若彤咬唇,接着道:“她说母亲,曾与她的相公,有过,有过一段情……”

“胡言乱语!”方若竹语气有些重,黑眸紧眯着,眼瞳很深:“父亲母亲伉俪情深,和如琴瑟,直到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仍是未另娶,这已足见他老人家的心意!”

方若彤点头:“我知这些,只是依那夫人所言,她似乎的确认识母亲……”

“认识母亲又如何?”方若竹音色极冷:“认识,不代表便有亲近交情。”

方若彤没与哥哥争,母亲去世时她还小,哥哥却已经记事,对母亲,哥哥的感情,明显要更深。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随我回京。”方若竹道。

方若彤眼皮蓦地一颤,她知晓哥哥这一来,她便要走,但却不知会走得这么快……

“兄长……”她捏着手指求情:“茵儿如今的身子状况不太好,我想多陪她一阵子。”

“嗯。”方若竹应着,却道:“来时阿君也同我说了,让茵儿也收拾收拾,明日一道回去。”

方若彤诧然:“她也要回去?她,怕是不愿回去的……”

“不回去?留下做什么?”方若竹皱眉:“寄人篱下,与男子混住,再待着,是打算彻底不要名声了?”

方若彤忙解释道:“茵儿出来是为了她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还在,她定然不愿走,她是蛮横性子,就拿此次离家出走来说,正是同李家哥哥闹僵了的原因。我怕兄长强行让她回去,她一冲动,又跑了,到时候再遇到什么危险……”

方若竹有些不耐,他其实原本也没打算明日就走,既然来了青州,总要在付家面前露个脸。

他同付子言还有些交道,倒是可以叙上一叙,可见到那位柳夫人后,他又不愿多呆了。

那位的身份,他并不想沾惹。

“明日就走,无须多话!”这是方若竹最后的命令,说完,便让人送方若彤回去。

直到方若彤走远,他才仰头瞧了眼昏暗的夜色,修长的指尖捏了捏鼻梁,脑中又想起一些旧事。

那位柳夫人,他在孩提的时候,是见过的。

当时,那位柳夫人身怀六甲,在侍卫森严的柳府安胎,母亲带他前去探望时,她是睡着的,脸很白,脸颊全是未干的泪,嘴唇是裂的,整个人瘦得不像一个怀胎多月的女子。

当年母亲似乎想将她叫醒,最后又没叫,只站在塌边云云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方若竹当时没听懂,但他看到母亲哭了。

“今日应当是最后一面了,记得半年前在于文老夫人的寿宴上,我还同你置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头上的簪子比我家下人戴的还寒酸,哪里想得到,不过数月,竟出了这么多事,我已同我相公说了,若你这孩子能生下来,他会端着方家的面子,找皇上求求情,定能保下他,就当我,同你道歉了。”

说完这些,方若竹看到,床上的女子依旧一动未动,她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魔,眉头皱得很深。

最后,母亲走了。

方若竹跟着母亲一起走,出来后,他问母亲:“母亲为何同她道歉?”

母亲摸着他的头,道:“我害怕是我害了她,所以同她道歉。”

“母亲怎么害她了?”他问。

母亲蹲下身,将他轻轻搂住:“当年母亲同她置气,那会儿她刚进京,还在筹办同那个人的婚事,皇后娘娘问母亲,可愿帮她一个忙,母亲一时糊涂,便帮了……”

方若竹不解:“帮忙不是好事吗?”

“可是母亲不知,那个忙,不止是拆散他们,还会……”

“还会什么?”他又问。

母亲摇摇头,音色变得疲惫:“母亲也是后来才知,原来,皇后娘娘并不想让他们活……”

方若竹并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纠葛。

他的母亲也没解释太多,或许是真的在害怕,母亲从那日之后,就开始每日清晨拜佛。

直到某一天,他去给母亲请安,却听到母亲同父亲激烈的争吵。

“你就不能再求求皇上?到底孩子是无辜的!”这是母亲激动的声音。

父亲语气同样非常不好;“我缘何要替柳家的人求情?你忘不了他,他都死了,你却还连他的孩子都要管,别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我,我们已经有了竹儿!”

“你蛮不讲理!”母亲声音很大:“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同你成亲后,我与他根本再未见过!”

“那是他去了边境,你想见而不得见罢了!”

“我只是想帮帮纪夏秋……”

“她入宫,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父亲的声音也变得极大:“为了争风吃醋,竟做一些上不得台面之事,如今求神怕是也晚了!他二人双双黄泉,有你的功劳,这孩子活不下去,也有你的功劳!”

父亲说完这个,便甩袖离开,方若竹躲在了角落的花台后,并未同父亲碰到面。

那是方若竹最后一次知晓那位柳夫人的事……

那位柳夫人死了,之后,母亲还是日日拜佛念经,身子却开始不好,直到生下若彤,身体终于再撑不住,彻底卧榻不起。

母亲最终也不知那位柳夫人的孩子是否活了下来。

直到母亲临终前,父亲哭着在母亲床头说,说他错了,不该瞒着她,说那孩子还活着,由柳家老爷子老夫人保了下来。

母亲那时反倒平静了,离开人世时,嘴角还有残笑。

第1043章 咯吱咯吱翻着人皮

很多年后,方若竹游学四海,曾在定州一带,见过一位面色清和,华贵雍容的夫人。

那位夫人长了一张他想忘也忘不掉的脸。

那时,他才知晓,母亲被骗了。

那位柳夫人根本就没死,而她的孩子是生是死,也不需要母亲这个外人操心……

往事已矣,方若竹当时没去见那位柳夫人,他认为,从此不识不见,不来不往,便是最好的结局。

原以为那些旧事随着时光荏苒,再也不会被翻出来,可今日……

青州之行,巧合的重逢,谁也没能料到的相遇。

今个儿再遇见那位夫人,方若竹很是意外。

那位夫人并不认得他,待他说出自己身份时,他以为到底是故人之子,那位夫人多少会有一些唏嘘。

不想,那位夫人却风轻云淡的很,似是什么都不惧怕……

方若竹气了,并不爱在口头上与人争执的他,头一回,与一个长辈就这么辩了起来。

幼稚的拌嘴,并未为他纾解半分心郁。

这时候,难免就想起了秦徘,若是他在,自己哪里会显得那么傻。

……

另一边,停尸间里。

柳蔚要和母亲说些私房话,没让容棱跟着。

狭小的屋子黑漆漆的,点了三盏蜡烛,视野终于好了不少。

柳蔚一边给木天的尸体拆线,一边对身畔的母亲道:“方若竹是为方若彤而来,方才听司马大人说,他应当也留不了两日,母亲这两日便莫要来衙门,免了与某些人接触。”

纪夏秋并不太喜欢在这种地方聊天,看了眼一手血的女儿,和血糊糊的尸体,稍稍往门口处挪了挪,才道:“原是有事要与你说,未曾想会遇到他。”

柳蔚问:“母亲要同我说什么?”

“一枚玉佩。”

柳蔚一怔,直起腰来,转头直勾勾的看着母亲。

纪夏秋叹了一口气:“其实早就想与你说了,但你这阵子很忙,早出晚归,总是见不到你。”

柳蔚又背过身,继续拆尸体:“母亲想说什么玉佩?”

“并非什么要紧的东西,但有位友人,前阵子带来给我看了看,我认出是纪家的东西,却并不当回事,直到你昨日让人带话给我,说纪奉就在衙门,还问我,可能允陌以同他见面,我想到那玉佩,昨夜便想与你细说,你却迟迟未归。”说到这里,纪夏秋顿了顿:“纪奉轻易不会离开定州,他来这里,应当,就是为了那枚玉佩,所以,我想你同他见一面。”

“我?”柳蔚回身问。

纪夏秋点头,解释:“我不太想再见纪家人,当然,若你也不想,便无须……”

“无事。”柳蔚随口再问:“母亲要我同他说什么?”

“先问清他的来意。”纪夏秋道:“若真是为了那玉佩,你便同他说,那玉佩已被宫里的人拿走了,让他莫要找了。”

柳蔚终于把木天的尸体剥成了两半,一边透过不太明亮的烛光检查伤口,一边问:“那若纪奉还要继续找,且还要去京都找呢?”

纪夏秋摇头:“他不会去京都,姓纪的,没人敢去京都。”

柳蔚想到了什么,没做声了,寂静的屋子里,一时只有她的手,“咯吱咯吱”混着血液,翻着人皮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柳蔚才说:“我明日与他说吧,母亲放心,我会让他打消再找玉佩的念头。”

纪夏秋欣慰的点点头。

柳蔚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先送母亲回去。”

纪夏秋没应,反而问道:“陌以呢?”

柳蔚僵了一下,咳嗽:“陌以吵着要帮我的忙,我看他成日在驿馆呆着也是无趣,便让他跟我多走动走动,这不案子抓到几个嫌犯,我让陌以跟着几个衙役去牢里学着怎么审讯。”

纪夏秋皱眉:“他会给你添麻烦吧?”

柳蔚心想,添的麻烦可真是不少,嘴里却道:“他很聪明,也勤快,能帮我许多忙。”

纪夏秋还是不放心:“你莫要惯着他,他若胡闹,你尽管打骂,或是同我说,我来教训他。”

柳蔚干笑:“好,母亲我会的。”

柳蔚怕母亲再问陌以,索性擦了擦手,再去仔细清洗,接着亲自送母亲出去。

走到拐角小院儿时,正好看到容棱与司马西往这边走,柳蔚便托司马西送母亲回去。

等两人离开,柳蔚将母亲方才的话,告诉了容棱:“母亲看来与那玉佩的确有关系,母亲既然开了这个口,这玉佩,咱们就得给母亲保住,对了,那带走玉佩的人是谁?需要派人保护他吗?别走到半路让人把玉佩偷了。”

容棱抬眸看她,道:“是岳单笙。”

柳蔚一滞:“是他?”而后点头:“他手段诡谲,头脑灵活,玉佩在他那儿,应当无事。”

容棱握着柳蔚手的力道加重了些,眯起眼眸:“手段诡谲,头脑灵活?”

柳蔚疑惑:“嗯,怎么了?”

容棱将她手放开,问:“我呢?”

柳蔚更疑惑了:“什么?”

容棱脸色冰冷:“以前这两句,是你夸我的。”

柳蔚:“……”

一时哭笑不得。

她伸出手,两条胳膊挽住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在他唇上碾磨啃咬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任何我所见过的其他男子都比不上的。”

容棱眼神黯了下,搂她的腰,小心翼翼,想要把她抱得很紧,却又不敢把她抱得很紧。

……

司马西亲自把纪夏秋送到衙门大门口,外头,蓝顶白帘的马车,已是等候多时。

纪夏秋上了马车。

马车里红姐儿也在,接着马车便行驶起来,一路温温吞吞。

可在拐了两个街角后,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风叔?”红姐儿疑惑的唤了声,随手撩开车帘。

却看到外头,车道的正中间,一位身姿清瘦,面容清隽的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红姐儿皱起眉。

纪夏秋稍稍倾身,从微翻的车帘缝隙,看清了车外之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时辰前还与她在衙门里针锋相对的那个方家小孩。

第1044章 拽到小巷,匕首抵住其脖间

半个时辰后,青州驿馆。

纪夏秋坐在一楼靠内的位置,瞧着桌上的菜肴,再看看桌对面那位正夹了条烤鱼,拿筷子剃着鱼骨的青年,问道:“方少卿特地前来,便是为了吃这一顿晚膳?”

方若竹瞥了纪夏秋一眼,夹断鱼头,混合着烤香,放进嘴里咀嚼。

待他吃完了两条鱼,才慢吞吞的道:“夫人可知晓朝廷的通缉限令,最长时效是多久?”

“通缉令?”

“朝廷的通缉令分为两种,一种,由刑部敕发,一种,由大理寺敕发。”方若竹说着,又夹了一根青菜,搁进自己碗里:“刑部敕令,时效十五年,大理寺敕令,时效三十年。”

纪夏秋隐约猜到了什么。

方若竹将那根青菜放进嘴里,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折叠的纸张。

那张纸已经有些陈旧,边角泛黄,但打开,里面的文字依旧清晰无比。

纪夏秋接过,看着上头属于她的画像,再看看下头的文字落款,将纸放回桌上:“我的通缉令。”

纪夏秋被通缉过,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柳桓刚从边境回来,带着赫赫战功,将她从皇后身边要了回来。

皇后放人了,但皇后与乾凌帝都不甘心,藏宝图的秘密还没拿到,怎能让你说走就走?

出宫的一个月后,乾凌帝召见柳桓,谈了整整一日。

当日晚上柳桓回来,道:“收拾东西。”

纪夏秋知道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那时她已身怀六甲,只是还不显,她自己也未发觉。

收拾东西后,他们连夜私逃,可惜没走多久,遍布京都内外的通缉令,让他们刚出京郊,便被抓获。

被重新押解回来后,柳桓就成了叛国罪人,纪夏秋也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那时起,纪夏秋见不到柳桓,但每日从早到晚,她都被无穷无尽的审讯着。

精神的折磨和肉体的崩溃下,她大病一场,也是那次生病,太医诊断出,她已怀了身孕。

之后,纪夏秋仍在牢中关着,只是审讯停了两日,第三日,她被放回柳府,同时,听到消息,柳桓承认了叛国罪,等待斩首。

纪夏秋那会儿险些疯了,柳家人的指责,柳桓的生死不明,孩子的到来,将她一个女子,压迫得奄奄一息。

藏宝图的秘密她到底还是坦白了,那日,她请求面见皇后,将自己知晓的一切,亲口告诉皇后。

她的要求只有一个,放了柳桓,饶恕柳家。

乾凌帝答应了,但却要认证她的话,是不是真,所以在确定宝图真伪前,柳桓还不能放。

于是,纪夏秋就这么等着,等到肚子都大了,却仍未再见得柳桓一面。

直到传出消息,逆贼柳桓逃狱,遭当场毙命,人首分离。

纪夏秋几乎疯了,这不可能。

她拼了命的要面圣,日日在柳府诅咒乾凌帝与皇后。

她以泪洗面,日渐消瘦,到最后,若非顾及腹中孩儿,恐怕早已一死了之,香消玉殒。

也是那时,权王来了京,为她想好了脱困之法,言明,这是柳桓最后的遗愿。

真相是,柳桓为让纪夏秋与孩子活命,俯首就擒,甘心赴死,数千麾下士兵,腰斩御前。

原来,从边境回京时,柳桓已知祸福难料,他早已安排一切,书信权王,若自己死了,无论如何,要救出他的妻。

纪夏秋活了下来,假死脱困,游走江湖,但因中途遭到伏击,武功全废,体质渐微。

但所幸,她还是将自己的行踪保住了,朝廷的暗卫没杀死她,反被她杀了,而因多年无法确定她的踪迹,最终,朝廷也似乎停止了对她的追捕。

多年过去,再看到这张通缉令,纪夏秋将尖锐的目光,狠狠的扎在方若竹脸上。

“方少卿以为,一张陈芝麻烂谷子的通缉令,还对民妇有效?”

方若竹看了纪夏秋一眼,语气清淡:“大理寺颁的令,夫人以为呢?”

三十年的时效,的确还在有效期。

但这张通缉令是纪夏秋同柳桓逃离京都时张贴的,当时,他们已经被抓回去了,按理说,通缉令已经结束了。

可纪夏秋清楚,自己的行踪,朝中还有不少人感兴趣。

倘若,方若竹真将她以这样的理由带回去,皇后那个贱人,怕是也会将错就错,正巴不得。

纪夏秋本是不想同这个方家小孩较真儿的,虽与其母有旧怨,但也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现在方若竹把姿态摆得这么难看,纪夏秋也有些来了脾气。

“那便动手吧。”纪夏秋抬目在方若竹身上看了一番,面无表情:“少卿大人的镣铐呢?”

方若竹还在吃他的鱼,将烤皮嚼得咯嘣脆,闲闲的扫了纪夏秋一眼:“这驿馆上下都是夫人的人,本官,怎敢动手?”

纪夏秋没做声,看得出方若竹是有其他事要说,若真要抓她回去,这小孩绝不会一人单枪匹马。

方若竹继续吃他的晚膳,之前在衙门闹了不愉快,他现在早饿了。

纪夏秋足足等他吃了一刻钟,才见青年一边擦嘴,一边拿起一杯清酒,啄了口,起身,从她身边走过。

走过时,扔了一张纸条,到纪夏秋手里。

纪夏秋蹙了蹙眉,拆开。

上面写了四个字——敌暗你明。

“多谢夫人招待。”方若竹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纪夏秋转头,就看到青年消瘦的背影,步出驿馆大门,逐渐消失。

红姐儿此刻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夫人,他究竟……”

纪夏秋摆摆手,看了眼这空旷的驿馆大楼,道:“他是来提醒我的。”

“提醒?”

纪夏秋道:“有人盯上了我。”

红姐儿倾身一看,瞧着纸条上那四个字,皱眉。

“红儿。”纪夏秋唤了声。

红姐儿靠近。

纪夏秋在红姐儿耳畔说了两句,红姐儿应了声,快速朝驿馆外跑去。

红姐儿追上方若竹时,方若竹刚出正街,她将人一把拽到旁边的小巷,匕首抵住其脖间。

方若竹透过昏白的月色,勉强看清了眼前之人,清浅的眸子眯起来:“这是做什么?”

第1045章 被五花大绑还拿布塞住嘴

“我家夫人还有事问你,大人恐怕暂时走不了。”红姐儿说着,将匕首又逼近他两分。

方若竹眼中带着戾气:“贵夫人,可真是恩将仇报啊!”

红姐儿没与他闲话,直问:“那张通缉令大人哪儿来的?大人既一心相助我家夫人,想必对此应当也会言无不尽。”

方若竹没做声,只沉沉的推了她一下。

红姐儿没被他推开,反而将匕首尖儿扎进他的皮肉里,扎出一个凹坑,险些出血。

方若竹停止了挣扎。

红姐儿笑了一下:“大人还是爽快些老实交代,您这文质彬彬的,出门在外又不带个侍卫,真要动起手,吃苦头的,可是您。”

方若竹被她这态度气笑了,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满心不快的道:“回房时,压在茶杯底下。”

之前同方若彤说完,方若竹便回了房,谁知一回房,便看到桌子上,压着一张泛黄的纸,便是那张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印章是大理寺的,待看清上头内容,他着实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巧,才偶遇那柳夫人,与其口舌争执一番,这么快便有人送了这东西来。

这张通缉令很明显是有人给他递的梯子,有人知晓他方家,与那位柳夫人之间的恩怨,所以送了个礼物给他,一旦他真的有想法,大可借着这条令,直接把人抓起来。

入朝为官尽管还没多久,但方若竹就是再不谙世事,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破。

既然明白这是个圈套,他肯定不会傻傻的跳进去,思索了一会儿,便拿着通缉令,直接找上门来。

其一,通缉令如此陈旧,谁还会收有这种东西?

其二,有归有,这东西怎么会在青州?

明摆着,这位柳夫人的行踪早已暴露,有人跟其来了青州,对其图谋不轨,而正好看到他也来了,于是顺手,起了别的心思,想让他做这个筏子,借刀杀人。

母亲郁郁而终之事,方若竹耿耿于怀,但母亲临死之前都还记挂着赎罪,弥补,那说明,母亲是真的做了对不起柳家之事,且这么多年一直饱受内心煎熬。

方若竹不想帮这柳夫人,但他更不想母亲死不瞑目。

既是母亲欠了别人的,那他就代母亲还了。

从此恩怨相抵,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