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仰头看他一眼,声音平静:“你跟一个死了的人比什么?”

容棱皱了皱眉,神色透着悲哀:“那么我死与他死,你选谁?”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醋海翻波的人不自知,柳蔚更懒得回答,继续在衣柜里拿衣服。

容棱失去理智的替她说:“你宁愿我死,只要他能再活过来?”

柳蔚皱了皱眉,正要出声说,不是这样,不要不讲道理,容棱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同时粗鲁的推开隔壁房的房门,里头,刚刚包扎了全身,正僵硬的躺在床上的付子辰,看到门外之人,惊喜的唤了一声:“柳蔚。”

柳蔚不可思议的看着付子辰,整个人立在原地,脚步都迈不动。

死里逃生后,付子辰心情似乎很好,他笑了一下,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对柳蔚招了一下:“吓到了吗?我还活着。”

柳蔚立刻看向容棱,惊喜极了。

容棱却扔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柳蔚站在门口,僵硬的难以动弹。

付子辰犹豫了一下,出声:“吵架了吗?虽然我不想替那人说话,但昨夜为了救我,他替我挡了根火柱,手臂烧伤了一片,你去看看,该关心的。”

柳蔚想到容棱那条缠着白布的手臂,心里咯噔咯噔的跳,随即,脚步一转,赶紧追了上去。

容棱下了一楼,权王不知何时来了。

权王见到容棱下来,正要拉着他说话,又看柳蔚下来,两人表情还都不好,就笑呵呵的打趣一声:“哟,小两口吵架了?”

柳蔚并不想理权王,走到容棱身边,试探性的张口:“刚才……”

容棱头也没回,表情冷然:“你在乎他。”

柳蔚说:“我以为你们真的会为了逼出付鸿达的全部势力,而牺牲付子辰,我……”

“你没错。”容棱音色里带出几分狠意:“我真该让他死在火场。”

柳蔚知道,容棱只是说说而已,忙去抓住他的衣角,扯了扯:“我,我,我真的……我不知道……”

容棱转头,突然看着她。

柳蔚对上他的眼睛,眼里全是愧疚。

轻轻的垂下头,她什么也不说了,她只能任由容棱将这口火泄完,打骂都只能受着。

“成亲吧。”却不料,容棱突然说出这句话。

第1095章 肚子都大了,成亲了能洞房吗?

柳蔚抬眸震惊的看着容棱,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边儿上看戏的权王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出来反对:“怎么回事?这么严肃的时候,你们说要成亲?在哪儿成?何时成?夏秋又不在,成什么亲,不准!”

容棱没有理这位皇叔,只盯着柳蔚的眼睛,笑问:“还是不愿意?”

柳蔚僵了一下,这个求婚来得太过突然。

“怎么突然,说,说这个……”

容棱语气很轻:“愿不愿意,直说便是。”

柳蔚咬了下唇瓣,说:“我……那个……”

“当真不愿?”容棱面色铁青,阴沉着视线看她。

柳蔚看到容棱这个表情,很慌,鬼使神差的就想让他消气,赶紧道:“愿,愿意就是……”

容棱表情缓和下来,不再看她,转头跟权王说起正事。

权王还是不同意他们成亲,但侄儿已经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在说付鸿达了,他又不好不接话。

因此,就和侄儿讨论起付鸿达了。

柳蔚听两人谈着昨夜那场大火的事,他们,在火势中救了付子辰,救了付鸿望,甚至借着大火掩盖,将付鸿达书房内过半的秘密文书都偷到手里抄录了一份……

柳蔚有点没脸见人,一步三回头的往楼上走。

等柳蔚去了付子辰的房间,关上了房门之后,容棱突然停下了讲正事的话头,跟权王道:“二拜高堂时,劳烦皇叔了。”

权王一听这个就来气,炸了:“我说了不准你们成亲,什么高堂,她的高堂是夏秋!”

容棱平静的道:“若没有高堂,一拜天地,二拜菩萨也是可以的。”

权王脸色一涨:“做什么非要现在成亲?马上就将付家一网打尽了,这时候成什么亲?再说,她肚子都大了,成亲了能洞房吗?生了再成吧。”

“现在就成。”容棱淡淡的道:“皇叔不知,她这人,好拖。”

“成亲乃是女儿家一辈子之大事,慎重起见,有何不可?还是等夏秋来了再成,现在不是好时候。”

“现在正是好时候。”容棱轻轻的说了一句,左手覆到自己的右手手臂上,那里,被包得严严实实的。

权王瞥了眼侄儿的手臂,问:“怎么包成这样?昨晚见你时,不就是手肘红了点吗?天黑我瞧错了吗?”

容棱道:“没瞧错,是红了点。”

权王啧了声:“那怎么这么娇气?就红了个印子,至于包成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伤的多重,说起来,昨夜那火虽大,但你有内力护体,哪里会被真的烧伤,这点印子都不该有,你武艺退步了啊,记得回头多练习,别老想着儿女私情,男子,健康的体魄才是最重要的!”

容棱听皇叔念叨着,眼睛却盯着自己的手臂,嘴角露出浅浅笑痕:“总之,成亲之日,恭候皇叔大驾了。”

权王烦得要命:“别恭候了,我指定不去。”说完,又盯着容棱的笑脸嫌弃,“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笑得这么可恶?你笑什么呢?”

容棱没回答。

权王又想起来似的说:“昨夜我听说,柳蔚也去了付家了?还进了火场?怎么回事?不是为了怕她知晓,驿馆附近的两条街都封路了吗?她怎会知道的,还能顺利跑进去?”

容棱漫不经心的回:“好像是被救火声吵醒,珍珠告诉她的。”

“那只破鸟?”权王又觉得不对,“那黑鸟和鹰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又跑回去了?”

容棱摇头:“不知。”

权王眯起眼:“附近街道都封了……容棱,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早就跟你说了,她肚子逐渐大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她知晓,要不动了胎气,夏秋肯定得怪罪下来,你是不是自作主张,做了什么卑鄙的事?”

容棱一脸严肃:“皇叔想多了。”

权王却还是觉得不对:“那你怎么突然说要成亲?不对,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关节,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容棱不再回答,又与皇叔说起付家的事。

权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侄儿今天怪怪的,但他没想明白这里头的细节,也只能自个儿乱猜。

直到将正事都谈完了,权王也还是没想清楚。

而此时,二楼房间里,柳蔚问了付子辰身体上的事后,就说起了容棱提出要成亲的事。

付子辰听了也惊讶:“这个时候?”

柳蔚点头。

经过昨夜的事,付子辰对容棱的印象的确好了不少:“嫁就嫁吧,但我总觉得,他突然提这个,有些趁人之危。”

柳蔚埋着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就这样吧。”

付子辰问:“说来,昨夜是谁告诉你付府着火的?”

柳蔚说:“我听到走火声,之后是珍珠告诉我的。”

付子辰点点头,放下了心中怀疑:“是珍珠的话,应当没问题,它只忠心与你。”

两人屋里商量来,商量去,楼下,容棱送走了权王,从厨房抓了一大把肉干,站在窗口边,正一条一条的喂给晒太阳的珍珠吃。

珍珠吃的高兴,时不时还会撒娇一般的用尖尖的小嘴,去蹭容棱的掌心。

容棱也会顺势揉揉它黑黑的小脑袋,替它顺顺毛。

一人一鸟的相处,是越来越好了。

柳蔚在接下来的两天,都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关于自己要成亲了这回事,她到现在还有些不适应。

付府大火,死伤不少,司马西亲自率人上门过问,在府内密集检查。

果不其然,火源正是二房付鸿望的房间,因付鸿望受伤未醒,二夫人杜氏并未在主房歇息,而是去了客房。

杜氏发现着火时,立刻就被丫鬟嬷嬷护送着离开,杜氏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但等火浇灭后,杜氏才知,自己的丈夫,已在大火中丧生。

火头是屋内的蜡烛点燃了帘布,房中守夜的小厮躲懒,打了个盹儿,付鸿望又尚未苏醒,因此,无声无息的,主房便被烧成一片火海,连带里面的人,也首当其冲,进了阎王殿。

杜氏情绪很激动,知晓丈夫丧生后,便开始哭闹不停,但没想到,这还只是个开始。

第1096章 大人,小的有证据!

衙役正在确定具体人员伤亡,发现二房不止二老爷付鸿望不幸离世,五少爷付子辰,七小姐付子青,同样也音讯全无,而他们的房间,毫无意外,都被烧成废墟,且,里面的确有两具已经辨认不出模样的焦黑尸体。

一夕之间死了三个亲人,杜氏终于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这次的大火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加上付府新上任家主付鸿达下了死令,必须严查,很快,整个付府都被封锁起来。

经过两日的整查,衙役发现,一开始认为的意外起火原因,好像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因为在计算人员伤亡时,他们发现,整个二房的下仆人数,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再仔细调查一番后,衙役发现,幸存的二房下仆,竟然都说不清楚他们获救的过程。

府尹司马西知晓这里头大有问题,当即将人全部羁押,一一审讯。

在审讯的过程中,终于有人胆小怕事,泄露了真相。

按照这个胆小者的说法——当夜的值班人,是二房库房管事李黑特别安排的,因为每个月的班次,都是月初制定。大火那夜,李黑却临时调配了人手,筛减了大部分守夜人员,此举用意,却着实让人不明。

衙门立刻派人前去,扣下李黑。

在又经过一天一夜的审查后,他们终于撬开了李黑的嘴,果然,这个李黑一早便知晓当夜会起火,因此,才特地将平日对自己孝敬有加的下仆,给抽调离开,换了一批同自己不好相与的刺头,去送死。

既然有人提前知晓二房会起火,那就说明,这火,是有人蓄意放之,而非意外。

李黑坦白了实情,说自己真正效忠的,其实是大房的大老爷——付鸿晤。

事情调查审讯到了这里,很多东西,都明确了,但司马西的权限,却出现了问题。

付鸿晤是司马西的上级,按理说,是没有下级羁押上级的规矩的,但这回的案子,又是受害方付鸿达这个家主,全权授权给司马西办理的,以整个付家的立场为先。

司马西不知自己是否该召唤付鸿晤,纠结着,便只好将情况跟付鸿达先说一遍。

付鸿达听了后,很是震惊:“你是说,放火之人,是我大哥?”

司马西点点头:“根据李黑所言,事实,的确如此,四老爷,此事,您怎么看?”

付鸿达半晌没说话,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敬重的大哥,会是害死二哥一家的凶手。

付鸿达沉着眸子,严肃的说:“你们可当真查清楚了?那李黑之言,真的能信?”

司马西有些为难:“按理说,真假现在还说不准,需得扣下嫌凶,再行审问,只是这个嫌凶,大老爷的身份……”

付鸿达听明白了,当即道:“此事切不可贸然断定,大哥清白攸关重要,既然需得先行扣下,才可查明真相,那你便公事公办。相信大哥也能理解,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只是,若查出大哥是无辜的,你需得立即释放,羁押期间,也不可用刑恐吓!”

司马西摸摸鼻尖,心里想,嘴上没说——不让用刑,你如何指望一个凶手自发坦然罪行?

付鸿达说完这些后,就以付家新家主的名义,写了一张授信,上头写明,司马西在调查付家起火原因期间,任何越级、过激行为,都由付府全权承担、交代。

司马西拿着这封盖了家主印章的书信离开,转头,就带着人,去了付鸿晤暂居的别院。

付鸿晤一家自然也听说了付府起火之事,但当司马西带着数十衙役破门而入时,他们还是被吓住了。

付鸿晤倒是其中最冷静的,他老谋深算,怕是从火冒出来的第一刻,便已猜到这个结果。

被司马西亲自请走时,付鸿晤满脸都是嘲讽,他看着那落了家主印章的落款,眼底尽是冷意:“我有个好四弟啊!”

司马西对付鸿晤和颜悦色:“只是去衙门走一趟,您无需在意,只待说明情况,下官定派人亲自送您回来。”

付鸿晤瞥了司马西一眼,没说什么,上了马车。

如司马西所言,虽说是把人带来审问,可顾忌到官职各个方面,他行事说话都非常客气,不仅亲自给付鸿晤奉茶,还差人搬了椅子,铺了软垫,唯恐付鸿晤在这逼仄的刑室坐的不舒服。

审问的过程不太顺利,无论司马西问什么,付鸿晤都一一否认,直到最后把李黑带出来。

但面对李黑的口供,付鸿晤显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李黑。

李黑很委屈,当即便哭着趴在地上,求付鸿晤救他一命,还说自己一直是听命于他,对付鸿晤绝对忠心。

付鸿晤却死不认账,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又过了一会儿,付鸿晤不耐烦了:“司马大人。”

司马西赶紧过去:“您说。”

“若你们所谓的证据,便是一个下贱奴仆的一面之言,那恐怕,本官没时间同你们消磨了。”

司马西干笑一声,扭头问李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黑眼睛通红,哭得满脸涕泪,他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般,猛地道:“大老爷既然见死不救,那小的也只好明哲保身了,大人,小的有证据!”

付鸿晤看李黑一眼,眼睛眯了眯。

司马西问:“你有何证据?”

“小的有一本记册,册子里写明,何时何地,大老爷曾吩咐小的干过什么事,大老爷用了小的两年,这两年的点点滴滴小的都有记录在案,大人只需查证,便知小的所言是否属实!”

司马西看了眼付鸿晤,又瞪着李黑:“记册现在何处?”

“就在小的房间床灶左边第二块砖里头。”

司马西招招手,让人将李黑带下去,又好声好气的对付鸿晤道:“既然有了新证据,便劳烦您再稍候片刻。”

付鸿晤皱了皱眉,显然不想等。

司马西却已经派了人去找,且又给付鸿晤添茶,又给付鸿晤扇风,使劲解数安抚着付鸿晤。

去了半个时辰,衙役便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李黑那记册。

记册不止一本,足足三本,写满的两本是用油纸包了又包,放在床灶最里头的,没写完的那本放在最外头,撬开砖头,一眼便能看见。

三本记册摆在面前,司马西没有一个人看,他让付鸿晤一起看,同时观察付鸿晤的表情。

付鸿晤一开始是不屑,看到后面,脸色便难看起来。

司马西垂下眸,翻着第一本记册,状似随口的道:“第一笔记事是两年前的三月,写的是您派李黑去江南曲江府,查探您的侄儿,付五少的消息?”

第1097章 好狠的心,好绝的计!

付鸿晤当即沉下了声音:“一派胡言!本官从未派人去过曲江府,这上头写的,根本都是子虚乌有!”

两年前的三月,正是柳蔚获封正式官品仵作之时,当时曲江府发生了一桩灭门惨案,案件影响极其严重,不少周边府城都听到消息,甚至连大理寺那边,都被惊动了。

江南的折子递到京都,自然要通过青州府。

案件从展开,到调查,一应进展,曲江府府尹都层层递上去,因此,青州这边,也是把案件从头看到尾。

正是因为看得多,所有人才都以为,这个没有线索,没有嫌凶,甚至连尸体都残缺不全的惨案,估计会成为悬案了。

但是,这惨绝人寰的重大案件,却在半个月内,被破获了。

朝廷大喜,给予嘉奖。

而那时,付子辰正好请报,希望将他们曲江府的任职仵作,提为官品仵作,且将近三年来,那名仵作参与的所有案件的文书档案,都整理妥当,一并递交给予京都审核。

审核的结果很快下来,那名仵作的官职也同时被确定,而通过这桩案件,曲江府在京都着实入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破案出众,年轻有为的曲江府府尹付子辰,更是受到不少京都大官的青睐,甚至听闻,连皇上都私下过问过,还动了要将付子辰调到京都的念头。

付子辰是付家的弃子,一直在江南安安分分的倒还好说,但一旦去了京都,同皇上关系近了,那付子辰与付家离心的缘由,自然就会被传扬开来。

那一阵,付家大房,三房,都为此事动了气,皆认为是付子辰不懂事,将家族的利益弃之不顾,尤其是,那时候付子言官场上还风头正旺。

付鸿晤派人去江南,想查清楚,付子辰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最后确定付子辰不会被调去京都后,付鸿晤也就将人收了回来,没有再过问了。

这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且过了两年多,但现在,这本记册上却将当时的事,写的一清二楚,付鸿晤派人前往的时间,甚至坐的哪一艘船,船航行了几天,到了江南,下榻的哪间客栈,都写得明明白白。

付鸿晤知道,这些记载都是对的,两年前的确发生过,可他当时,派的明明是另一人前往,同这个李黑又有什么关系?

付鸿晤心头大跳,越往后看,越胸口发麻。

这三本记册,竟然真的将他这两年暗地里的行为,都记录在案,只是名头,都挂在了这个叫李黑的男子头上。

这本记册是假的,毋庸置疑,可里面的事,却是真的,只需随便查查,就能查出。

到了这里,付鸿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弟,他有一个好四弟啊!

原来,他这两年多,都被付鸿达监视着,原来,付鸿达这回是真的做好准备,要将他一举歼灭!

他的好四弟,放火烧死二房的人,将黑锅扣在他头上,又知晓无凭无据,哪怕这黑锅他背着,也没人能将他怎么样,因此,借由一个李黑,将他这两年做的点点滴滴,都摆在青州府府尹的案台上。

三本记册,行贿贪污,买凶杀人,勾结官员,私通辽州,什么都写了,什么都涉及了。

拿着这三本记册的人,只要能随便证明其中一条真伪,便能让他锒铛入狱。

好狠的心,好绝的计,好叵测的居心!

付鸿达,付鸿达,一个卑微妾室所生的贱种,一个只能仰人鼻息,卖好度日的劣生,一个当管家,都嫌办事力度不够的小人,他付鸿晤,竟然要败在这样一个东西手上?!

司马西已经将三本记册都收了起来,他站起身,看付鸿晤的表情,明显变了很多。

半晌,司马西道:“布政司大人身份尊贵,这牢室之地,恐污了您的贵重,正好,后衙还有一间客房,大人不妨就在这衙门多住两日,也好配合下官,将起火案,查的明明白白。”

“啪!”付鸿晤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司马大人好大的官威,这是要将本官囚禁起来的意思?”

“不敢不敢。”司马西将三本记册又往怀里拢了拢,语气还是那么客气:“只是,此案的确有不少问题,相信大人也希望,下官能早日破案,早日还您一个清静。”

司马西不卑不亢,不管付鸿晤如何气恼,仍旧咬着牙将人留了下来。

按理说,这样有重大嫌疑的嫌犯,是要关在牢里的,但对方身份不同,软禁在后衙也是可以接受。

付鸿晤被带进客房,司马西便立刻按照手里的记册,一一整查。

让人意外的事,查证的过程,非常顺利,不管是近事还是远事,哪怕过了两年多,很多线索,还是一查便透,一点阻滞都没有。

驿馆里,柳蔚还在愁心婚事,容棱已经下了死令了,就这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今天都初五了,按容棱这么说,还有三天她就要嫁人了?

柳蔚整个人都焉了,想方设法往付子辰这里跑,揪着付子辰的衣服问他怎么办。

付子辰无办法。

柳蔚恨铁不成钢的打他一下:“我怎么同小黎说?”

唉……

唉……

唉唉唉……

柳蔚在付子辰这儿叹气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临到晚膳的点儿,才慢悠悠的出去。

一楼,容棱也在,柳蔚硬着头皮下去。

“你……”容棱瞧着她开口。

柳蔚立马瞪着眼睛道:“怎么啦,我给付子辰换药,他的伤口有些发炎,所以弄了比较久,我弄完就下来了。”

容棱沉默一下,轻轻“嗯”了声。

饭点的时候,司马西也来了,把三本记册都带来了,同时还有一摞厚厚的文书。

容棱看了两页,不太在意。

柳蔚却害怕气氛尴尬,没话找话的拉着司马西说个不停。

司马西都被她问懵了,一一回答后,趁着柳蔚看记册的功夫,悄悄问容棱:“三王爷,柳大人今日,没事吧?”

容棱没做声,看着柳蔚的目光,却满含宠溺。

第1098章 凡事不到绝境,未必没有转机

司马西的调查顺畅,完全是因为付鸿达在幕后出力。

付鸿达自认胜券在握,烧死二房,毁了大房,整个付府,基本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

唯独一个三房碍手碍脚。

可付鸿适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立场,尤其是经过这回的大火,他也是被唬住了,接连几日,都畏首畏尾,早出晚归,尽量避免与付鸿达碰头。

付鸿达照例还是每天来到老爷子的房间,看着榻上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父亲。

付鸿达细心的为父亲擦着手脚,那专注的模样,仿佛真的在尽什么孝道。

付老爷子的眼珠在动,眼里蓄满了戾气,眼眶边缘都是红的。

付鸿达给父亲擦完手脚,又换了张帕子,换了盆水,给父亲擦脸。

老爷子的眼神很抗拒,像是要吃人,付鸿达看着看着就笑了,语气有些无奈:“父亲这是怎了?可是将您擦疼了?哪里疼,您说话。”

付老爷子额头迸出青筋,瞪付鸿达的眼神更加凶狠。

付鸿达瞧着,眼睛也眯了起来:“看来父亲并不愿儿子伺候,那您倒是说说,儿子是哪里未将您伺候好呢?”

付老爷子没说话,事实上,从醒来后,便说不出话了,也动不了手脚,是被眼前这人,以不知什么方法,控制住了。

“看来父亲是真的很讨厌儿子,连同儿子说句话都不愿意,也罢,那您想同谁说?儿子替您叫去?”

付老爷子更加气恼的瞪他。

“大哥?二哥?若是三哥,还好说,三哥这会儿应当在衙门,儿子派人去请就是了,但大哥二哥,怕就不容易了,父亲想必也听说了,前两日,府里走了水,那火烧了整整一夜,将二哥啊,给活活烧死了,可父亲您猜怎么着,放火之人,竟就是大哥!您说谁能知晓,原来这府里最恨二哥的,竟是大哥?大哥现下呢,正被衙门扣押,父亲若想见大哥,只怕还得再等一阵儿,等到菜市口斩首,届时,儿子定然包下临街最好的客栈,让父亲您,看的清清楚楚。”

付老爷子汹涌的怒气全卡在脑袋里,鼻孔涨得大大的,付鸿达看得有趣,起身,将帕子往盆里一扔,溅起的水花,湿了付老爷子半张脸。

看着老爷子狼狈的模样,付鸿达朝门外唤:“来人。”

很快阿福便进来。

“好好给老爷子擦身,擦干净些,老爷子剩下的日子怕是都得在床上躺着了,得让他躺得越舒服越好。”

阿福听前半句话还没什么,听到后半句,却猛地一震。

付鸿达吩咐完便离开,阿福进了内室,看到付老爷子那怒不可遏,却无能为力的模样,无声叹气。

阿福去将帕子拧干,细细的为老人擦干净脸上的水,又看看外头,确定没人进来,才小声说:“凡事不到绝境,未必没有转机,这个道理,老太爷想来比小的这等庸人,更清楚些。”

付老爷子一愣,猛地看向阿福。

阿福对老爷子笑了一下,半倾着身子,凑到老爷子耳边……悄声说……

……

司马西的动作很快,加上背后有付鸿达出力,付鸿晤那些旧事,不过几日,已探查完毕。

将证据整合清楚,司马西开始忙着往京都上奏。

如今皇上病重,朝政分由太子、七皇子、内阁共同协理,司马西很清楚,他这份奏报只要能顺利离开青州范围,便绝对能出现在内阁议桌的案几上。

到时候,付鸿晤怕就当真完了。

付鸿晤是被软禁在府尹后衙,但不是囚犯,至少明面上不是,因此,付鸿晤依旧有见亲人的权利。

司马西每日都会过问付鸿晤的情况,务必知晓付鸿晤见了什么人,见了多久,客人进去前,与出来后表情有什么变化。

司马西极尽所能的监视,将付鸿晤控制得密不透风,但这种明目张胆的窥探,显然令付鸿晤不能接受。

在对司马西开门见山的训斥过两次后,付鸿晤知晓,事情不能再拖了。

又是一次同发妻见面结束,付鸿晤将苏氏送到门口,苏氏一脸忧心的望着夫君,捏着手帕道:“你放心,家里我会照料好。”

付鸿晤拍拍苏氏的肩膀,音色很轻:“有你在,我自是放心。”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付鸿晤点点头,轻拥着将人抱了抱,才在门外六名驻守衙役的注视下,目送苏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