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转眼却抢着去死,那缘何还要相救?”付子辰冷冷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湖畔的石子,打破平静,他看着祖父,又看着父亲:“死,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付家的孽,要活着偿还,死了,谁去还?”

两长辈就这么看着付子辰,视线灼灼,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启示。

三王爷,真会这么轻易放过付府?

放过险些成为千古罪人的他们?

付子辰不愿同他们再说这些生生死死的废话,他在意的,只有一点:“尽快找回子青,她很危险。”

付鸿望一愣,不解道:“你不是说,那不是子青,是你四叔派来的奸细吗?”

“那是假的,但真的还在。”付子辰眼神突然冷下来,看着付鸿望,眯眼:“您似乎不太在意子青的安危,如七姐一样,女儿的事,您都不在意,对吗?”

付鸿望皱起了眉,开口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气氛变得古怪。

付老爷子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唯恐父子二人生嫌隙,忙道:“营救小七之事,鸿望还需多多关切,要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她了。”

有了老爷子这个圆场,付鸿望顺势而接,应下会全力调查,又小心翼翼去瞧付子辰的脸。

付子辰没在付府呆多久,今日来,一是为了相告昨夜进展,二是为了同老爷子提点时政,三就为了付子青。

如今三桩事谈完,他也没有多呆的意义。

可老爷子却不愿他走,说是要留午膳晚膳,非将人搁下。

付子辰也明白,老爷子这是存了一定要攀附三王一党的目的,他也没有说破,本着晚辈的身份,到底留了下来。

另一头,青州外郊驻兵大营。

秦徘早前一早醒来,便瞧见营外人来人往,间或还有些穿着府尹衙门官服的衙役行走穿梭。

兵营里哪儿来的衙差?

他不解,问了看守营口的小兵。

小兵却严守军规、守口如瓶,只道是元帅的案子,死也不肯讲其中缘由。

秦徘索性也不问了,直接差人通禀冷意,正好,昨夜的话还未说完,今日也该继续谈谈。

冷意那边传唤的消息还没过来,方若竹醒了。

二人住的邻里营帐,方若竹一出来便瞧见秦徘站在门口,他走了过去,问了声:“昨夜可听到什么动静?”

昨夜营内大动,走步声,行脚声络绎不绝,方若竹素来浅眠,被吵醒了,本想出去看看,却被营外小兵挡了,声称这是冷元帅在捉拿钦犯,不许外人靠近。

方若竹不愿同军营中人起争执,没有坚持,但按他的判断,昨夜那动静,像是持续了至少一个时辰之久。

“一会儿去问问。”秦徘随口说了一句,偏头就看到方若竹眼底的乌青,这乌青并非一夜而成,而是长达三五日的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所造,方若竹这阵子,是真的受苦了。

秦徘道:“晚些时候让冷意找个大夫来,你这身子,是该调养一番了。”

方若竹没做声,平静的目光看向前方校场,那里,士兵们正在晨练,而正台上,那正在与人说话的精盔男子,不是冷意还是谁。

此时前来回话的小兵也到了,说冷元帅请他们主营相见。

方若竹又看了眼校场台方向,人明明在那里,让他们去主营做什么?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有疑问也不好问。

方若竹与秦徘随着领路的小兵,一路到了主营,掀开帘子往内一瞧,里头竟是有人。

二人一时没进去,只瞧着那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的精壮男子身影,面露迟疑。

那男子听到动静,转过首来,一张豁达宽脸,带着轻笑注视他们。

方若竹与秦徘都愣住了,如何也没料到,会在此地,遇见这人。

“权……王?”秦徘唤了一声,明显还未反应过来。

方若竹之前来过青州一次,当时权王对这小晚辈并未多想,只待对方走后,才听闻方若竹与纪夏秋有些龃龉,令权王忍不住在意,着人打探,却知晓了另一桩事。

第1110章 就这么想媳妇?矫情!

那时已是方若竹离开青州几日后,探子带回的消息是,官道方圆百里,未有人见过大理寺少卿车马。

方若竹没回京,这是权王下意识的想法。

可青州比邻京都,接连两江,从近郊出去,不是走官道上京,就只能从码头走水路去江南。

既然出城入了山,那不是回京,又能去哪儿?

权王一时好奇,当时纪夏秋离开青州,他心里不痛快,更是咬住了方若竹不放。

可再查之下,却发现了古怪之处。

这方若竹没走官道,竟走的山路,且还路经好几处山匪野寨,直往庆州而去。

庆州比邻同州,位处西北,西北素来荒芜,胡人与蛮人居多,不是官员子弟爱去的地方,这贸贸然的跑到庆州去,什么意思?

胡人蛮人是西境而来的种族,一开始,庆州以西,都不是青云国的土地,直到先帝在位时期,胡夷来犯,先帝敕镇北公率军征战西境,历经五年有余,终将胡人打出关外,且将庆州同州,收入青云国土。

同州庆州像单独隔开的世界,当庭除了外交世家吕家于此定居多年,这里通常,是见不着京都官员的。

方若竹带着两个姑娘,却偏偏绕道去了混乱不堪,受人非议的地界儿,权王怎能不在意。

再监视下去,他却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在还未抵达庆州内境时,方若竹病了。

而这一病,就让权王发现了端倪。

方若竹是被挟持的。

不是他要去庆州,而是有人,要将他带去庆州。

再深查与方若竹同行的其他人,貌合神离的下仆,不可一世的侍卫,这些人,个个都透着京人的气度,那眼高于顶的样子,还有那仔仔细细,故作姿态的行兵步伐,无一不可看出,他们是宫兵。

宫中的兵士,都是由兵部与镇格门直接管辖,兵部如今还在太子手上,镇格门却是容棱的老地盘,难道是太子挟持方若竹?

可图什么?

方家职位不过管辖大理寺,大理寺不属三司六部,在时政上影响很小,别说方若竹这个少卿,就是他爹正卿,也没什么让太子贪图的东西。

这件事权王并未声张,养蛇人与付家之事,耗尽他的心力,他的大部分心思,还是搁在巫族身上。

直到两日前,他又收到消息,这方若竹不见了。

庆州与青州并不接连,两地若要通信,非常困难,权王的探子将信送到时,实际上距离方若竹、方若彤、李茵无故失踪,已经过去五天有余,他们为何失踪,是被人搭救,还是卷入了其他势力?不得而知。

这件事在权王心里绕了两日,偏偏这两日付家之事正待解决,他分身乏术,再是好奇,也只能先按下一旁。

而没想到,就在昨夜,却有意外收获。

昨晚他在后半夜抵达军营,那养蛇人在,他并不好直接露面,因此没有同容棱冷意他们前往事发地点。

他直接见的冷意,了解情况。

而就在路经营区时,他看到了个披着轻裳,似是半夜惊醒,而出营查探的清隽男子。

这不就是方若竹?

没成想失踪数日的人,竟跑到他眼皮底下。

权王在与容棱冷意谈完正事后,拉着冷意到旁,问了详情。

这才知晓,方若竹竟是同秦徘一道,找来驻兵大营的。

还是来求助?

昨夜忙了一夜,今晨三人都很疲惫,冷意安排了营帐,说让他们暂且休息,容棱不答应,非要城门一开就回城,也不知道图什么,不就一日半日的,就这么想媳妇?矫情!

权王留下了,但他并无睡意,因此还在主营翻看文书,冷意则被副将叫走,好像是为了昨夜军中细作之事,而就在此时,营帘开了。

权王一开始还以为是冷意回来了,一回头,却发现是方若竹与秦徘,他笑了一声,长辈的身份,让他只是坐在那里,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

“坐吧。”瞧着两个还杵得笔直的年轻人,权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方若竹看向秦徘,眉头拧出一个结。

秦徘倒是心念一转,便想到昨夜军中忙耽的那事,或许就是与权王有关,兵将不是还提到容将军吗?容棱与权王,这两人可是亲叔侄。

方若竹不通人情,秦徘却明于此道,他沉吟一声,道了句见过王爷,从善如流的落了座。

这里是驻兵军的主营,主人家不在,三个外人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透着尴尬。

不过权王脸皮厚,比两个年轻人自然放得开,加之他是长辈,话头自然他先起:“你二人怎会在此?”

这问题问得相当简单粗暴,也正正好的,问到了人家最不愿回答的地方。

方若竹直接没吭声,对他而言,权王是个枭王,正统世家对这样拥兵自重的藩王,都没有好感。

秦徘倒是比方若竹懂事,可该闭口不言的东西,也是咬死了不会露出一个字。

“前些日子京中有新令,正是与来年大举有关,父亲被内阁评为新举正管,为考察外地学子学识,秦府自三月前便开始招贤纳才,欲选出十人师者,为大举效力,青州地处两江之内,山明水秀。人才济济,父亲年迈不便,便敕我离京招才,来了这青州之地,自然,就没有不拜访拜访冷元帅的道理。”

权王安静的听着他胡言乱语,而后,将手中文书一放,一拍桌子:“你仗着长大了,本王揍不动你了,开始放肆了?”

秦徘被噎得没办法,气弱了许多:“晚辈的确是受家父之托,前来青州选才,当然,也有私心,冷意将军年龄适中,小妹秦紫,也正到适婚之龄……”

“放屁。”权王毫不客气的喷他:“你当本王不在京都,便不了解京都时事?你那妹子,不是往太子府走得近吗?我听说,过两个月就要过门?这会儿又开始相看人家冷意了?”

秦徘心中一凛,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家中女眷的琐事,权王竟都知晓,看来,权王谋逆之说果然不假,此人在京中各个官员府邸,怕是都搁了不少内应。

秦徘索性不说了,低头,开始盼着冷意赶紧过来。

权王瞪了他一会儿,眼睛一转,又看向方若竹:“你呢?别说来选才来给你家妹子看相公的,选一个新鲜的说吧。”

第1111章 柳蔚的婚前准备嘤……

权王此时此刻的眼神过于狭促,语调,也过于挑衅,方若竹面色轻沉,有些恼火。

秦徘明白好友的脾性,轻轻从后扯了扯方若竹的衣摆,示意他不可莽撞。

秦徘的意思,显然是不愿同这位边庶佞王发生正面的冲突,方若竹哪怕早已憋了满肚子火气,也知晓大局为重,深吸一口气,终究缓口道:“小妹鲁莽,日前因挚友受难,孤身离家,晚辈得府中长辈敕令,来青接回,途中,遇了秦家世兄,便相约同行。”

这话说得倒不是假的,只是隐瞒后续,不愿明谈。

方若竹是君子,君子素不爱诳言,权王看他目光冷淡,却警惕心十足,不禁说了句实在话:“京中大事不定,方家、秦家也需站位,你们不愿同本王多说,本王本不应勉强,只是现如今青州出了大事,事出紧急,又牵连甚广,你二人又恰好在青州境地游走,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秦徘听出了味道,顺势便问一句:“王爷所言之大事?不知……”

权王冷笑一声:“黄毛小儿,不同本王说实话,还想从本王口里套话,又皮痒了?”

秦徘和笑一下:“王爷不说便算了,虽不知青州出了何事,但晚辈二人之事,应当同王爷那事,不是一家的。”

秦徘这是表明立场,证实自己没有同权王作对的打算。

权王没做声,审视的将他看了一圈儿,又看看旁边的方若竹。

秦徘碰了碰方若竹,示意他也说两句。

方若竹却不太想说,他这人心气高,向来受不得人睥睨,权王看他们的目光太过高高在上,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秦徘无法,无奈之下,只好对权王又笑了笑。

权王倒是不计较这小辈的牛脾气,跟他爹一样,干倔头,端得一幅刚正不阿的架子,惯会装模作样。

从这二人口中套不到话,权王也并不急躁。

此二人若真想从青州驻兵营寻求帮助,那到时他从冷意口中,总能知晓实情,冷意这小子他倒是看得顺眼,大概因为是新帅,做事灵活,有勇有谋,比那些老一辈的大将更懂得变通,他很欣赏。

冷意是在两刻钟后进来的,此时权王已经不在了,他进来时,就看到秦徘与方若竹并肩坐着,正在说些什么。

“二位久等了。”冷意跨步进营,一撩摆袍,落坐上首,又看看左右,问:“权王呢?”

秦徘没做声,端起茶杯啄了一口。

方若竹则看向别处,同样没有回答。

还是门口的守兵,插口道:“回元帅,那位王爷回营了,说是困倦一夜,要歇上一会儿。”

冷意点点头,挥手将小兵亲兵谴下去。

待营中没了闲杂人等,冷意才看着秦徘二人道:“权王虽凶名在外,但到底是皇上的兄弟,他只要一日未提兵谋反,一日就还是驻地藩王,该受将官尊崇,这个道理,二人应当是明了的?”

这是要先说清楚,权王在他营帐内,并不是说,他已经依附权王,要跟着对方谋逆,而是这家伙既然来了,他一个小小州将,自当尽地主之谊,这里头,是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

秦徘也不知信不信冷意这话,只是笑笑。

倒是方若竹嗤了一声,音量不大,但在这安静的营内,却格外刺耳。

冷意说这一句,本就是避个嫌,也没有要讨好秦家方家的意思,听方若竹这么不客气的鼻音,冷意就有些不开心了,脸冷了几分,换了个话题:“二位昨日所言,有事求助本帅,今日得空,不若详谈。”

秦徘正要开口,方若竹却突然逼问:“我们若说了,冷元帅真能相救吗?”

冷意拧起眉,头一回见求人的,比被求的人脾气还大。

冷意也不假辞色:“那就看事关大小,我这驻兵营地小人稀,太大的事,自是做不了主。”

“事情大,但所求却小。”秦徘怕方若竹又瞎说话得罪人,赶在他前头,接了冷意的话茬:“事实上,这回来青,在下二人,的确与京中一位大人物出了些误会,若能得元帅相助,在下二人自是感激不尽,可若元帅顾念那大人物身份,我二人,即刻离去,便也是了。”

“但说无妨。”冷意摆摆手,让他详言,同时心里猜测,京中大人物,秦家方家还不够大吗?还能是什么大人物?

可随着秦徘慢慢道来,冷意听出了里头味道,还真讶异了。

大人物,大人物,这人还的确是秦家方家比不上的大。

主营的茶水,续了又续,足过了两个时辰,帘子才开,秦徘方若竹相携而出,抵到门口时,又回身对冷意颔了颔首。

冷意这回没有托大,也对二人行了小礼,目送二人离开。

人一走,冷意转身回营,对随行军官道:“去看看权王醒了没,若醒了,快快请来!”

……

褐酒,是用江梅汁兑的甜汤,混合而成再摇晃伴水,看着就跟褐酒有几分相似。

柳蔚在厨房,一边用酒提搅着圆壶里的水液,一边在心里,漫不经心的想着明日的婚事。

毕竟要嫁人了,她心情难免有点起伏。

仓促之下的婚事,除了一个名分,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柳蔚又抿了抿那酒提上的汁水,味道甜甜酸酸,蛮好喝的。

她盛了一盏,索性自己拿来下下嘴。

小黎睡醒下楼,就看到厨房里的娘亲,他咂咂小嘴,扑腾得走过来,伸手一抱,就抱住娘亲的腰,把脸埋进娘亲胖胖的肚子上。

柳蔚手上湿哒哒的,有点不耐烦:“撒什么娇,过去点,脏呢。”

小黎仰着脑袋,噙着半梦半醒的眼睛,笑嘻嘻的说:“爹,我不怕脏。”

柳蔚拧着眉头:“谁说我脏,我是说你脏,洗脸刷牙了吗?乱蹭什么?”

小黎被嫌弃了,撅着嘴松开娘亲的腰,站远一点,又好奇的看案台上的水液,问:“爹,你在做什么?”

“造假酒。”柳蔚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将酒提放进大壶里,转过头,认真的问儿子:“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小黎愣了一下,抓抓脑袋,然后仰着头说:“知道啊。”

第1112章 成亲因为要生小弟弟,小妹妹?

柳蔚眼睛不禁一眯:“你知道?那你说什么日子?”

小家伙脱口而出:“初八啊。”

柳蔚瞪他一眼:“没问你这个,是说,你知晓明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特别的日子?”小家伙掰起手指,数了数:“不是我的生辰,不是爹的生辰,不是珍珠的生辰,也不是年节日,爹,怎么看明日都只是个普通的初八,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柳蔚沉默了一下,顺势坐到厨房的长凳上,又拍拍旁边,让儿子来坐。

小黎爬上去坐好,乖乖的样子。

“明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她说。

小黎望着娘亲,等她继续说下去。

柳蔚被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觉得有些尴尬,要成亲的是容棱,怎么跟儿子解释的,变成她了?

并且,这种问题要怎么解释?

思忖一下,她决定晓以大义一番:“小黎,你知道再婚吗?”

小黎不知道,懵懂的孩童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词,他傻傻的抓头,不知道直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让娘亲觉得他学习不好。

“我好像听过。”小黎觉得装模作样一把,会让自己显得很有学问。

这下柳蔚倒愣了:“你听过,哪里听的?”

小黎编不出来了,含糊其辞:“就,有个地方,听过。”

柳蔚挑眉的看他,觉得儿子很可疑。

小黎忙催促她:“爹你说再婚,再婚怎么了?”

柳蔚收拢心神,在心里措辞一番后,摸摸儿子的头,道:“女子若下堂,可寡过度日,可再婚嫁娶,这再婚,便是二婚的意思。”

小黎更听不懂了,对一个五岁的小孩解释二婚的含义,绝对在题型还是题面来看,都是超纲的,头婚是什么,都不见得知道。

但小黎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一脸睿智:“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但儿子突然这么一点就透,还是让柳蔚有点不适应。

“你爹,你知道你爹吧?”柳蔚问。

小黎伸手,圆胖的指头,笔直的对准柳蔚的脸。

柳蔚抓住那根手指,摇头:“不是说我,是你另一个爹,亲爹。”

小黎当即哼了声,冷声道:“他不是好人,是坏蛋,大坏蛋,若见了他,就要砍其手脚,杀其性命,毁其内脏,灭其魂魄,让其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柳蔚傻傻的听着儿子一番豪言壮语,心里为容棱捏了一把冷汗,赶紧又拍拍儿子的头,干笑:“这些,是谁教你的?”

“付叔叔。”小黎脱口而出,又道:“爹你也说过,付叔叔说,我的亲爹不是好人,他始乱终弃,强抢民女,是个无耻之徒,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爹你就说,那人的确不是好人,除了长得还不错,有点钱银,其他一无是处,然后你又说,反正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他了,所以他是死是活,咱们都无所谓。”

柳蔚额角微妙的步出一行薄汗,她结结巴巴:“我……这,这么说过吗?你是不是记错了?”

小黎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没有记错,我的记性可好了。”

柳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几年以前,这么形容容棱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不过若是真的有过这么一茬,便更要将话头咬死在二婚上头了,若是知晓容棱就是他的生父,小黎还不知要如何反应。

还有容棱,决计不能让容棱知晓她以前是这么说的……

“容叔叔。”清脆的童音,带着欢欣,飘荡在寂静的厨房上空。

柳蔚背脊猛地一僵,她机械的扭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麻木的看向厨房门扉方向。

那逆着光,不知站了多久的翩翩男子。

柳蔚心中无数根紧绷的神经线,啪的一声,断了个乱七八糟。

“你,你……”柳蔚声音都变调了,字音透过喉咙,发出古怪尖节,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小黎好奇的看了娘亲一眼,又跳下凳子,跑到门口,扑到容棱怀中:“容叔叔,你回来了,昨夜我去房中找你,要给你看我抄的《方才志文》,爹说你不回来睡。”

“嗯。”将只到自己腰身的小孩抱起来,男人一双曜黑的眸瞳,直盯着厨内,那坐在长凳上一动不动,满脸紧张的女子,问道:“在做什么?”

柳蔚几乎是立刻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抓着案几上那满壶的梅汁道:“做酒,明,明日用的。”

容棱跨步走进去,靠近了,看到那圆壶里,的确盛满了褐色汁水。

柳蔚一脸“我没骗你吧”的表情,偷偷摸了摸额角的细汗。

“小黎,方才同你爹在说什么?”

刚刚止住了的汗,又流了下来,柳蔚想阻止,儿子却已脆生生的回答:“爹说再婚之事,她说再婚就是女子下堂,可寡过度日,可再婚嫁娶的再婚。”

容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蕴含深意的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哦,那么,谁下过堂,谁又要再婚?”

小黎摇摇头,软糯的说:“爹没讲到呢。”然后小黎就望向娘亲:“爹,谁下过堂,谁要再婚?”

被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遏制,又被他们以同样的问题询问,柳蔚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开始思考,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这两人,都不将她生吞活剥。

厨房内的空气十分寂静,柳蔚想了很久,才在即将窒息的气氛中,豁出去似的,指指自己的鼻尖,对儿子道:“我。”

小黎傻傻的看着娘亲。

容棱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尖锐暗黑。

柳蔚咽了口唾沫,眼睛都不敢看他,只盯着儿子,认真道:“明日,爹要成亲,你懂吗?”

小黎怎么可能懂?他思忖了很久,按照自己一贯的逻辑,试探性的问:“爹要,娶媳妇?”

“算是吧。”柳蔚含糊答应。

“不是。”容棱打断柳蔚的话,同时瞪柳蔚一眼,看向儿子道:“她要嫁人。”

小黎迷迷糊糊地,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看看容叔叔,然后又盯着娘亲的肚子:“因为要生小弟弟,小妹妹,所以要成亲?”

第1113章 告诉所有人,柳蔚女扮男装?

没想到儿子还懂得这个,柳蔚挺意外的,说道:“差不多吧。”

“并不是。”容棱再次反驳道:“成亲,乃是一男一女,真情相爱,并非全因子嗣的左右。”

小黎伸出小短手,拿圆鼓鼓的指腹学着长者,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片刻后,一脸深思的问道:“那爹要同谁成亲?”

柳蔚手指一指,指向容棱。

“容叔叔?”这下小黎就意外了,他鼓着眼睛问道:“容叔叔要和我爹成亲?”

容棱看着小黎,像是为了掩饰面上的紧张,他表情很严肃,比督促小黎抄书时更严肃:“你不愿?”

小黎张张嘴,含糊的说:“容叔叔为何要娶爹爹?”

“因为相爱。”容棱说道。

柳蔚脸瞬间红的一涨:“你别跟小孩子说这些,他又听不懂。”

小孩子一听顿时来劲了:“我听得懂,我可有学问了!”就算没有,也要装作有:“相爱嘛,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容棱看儿子这小劲儿,笑了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就,相爱啊。”小家伙鼓着腮帮子,梗着脖子说:“相爱就要成亲,大家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可同意了?”

同意?同意什么?

小黎想问,但是在娘亲与容叔叔两双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他又问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同意,大家都同意,我为什么不同意!”

柳蔚有些哭笑不得了,伸手一戳儿子的脑门:“什么你就瞎同意,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当,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小黎说着,又认真地看着容叔叔,特别强调的说:“我真的知道,特别特别知道!”

柳蔚不知说小黎什么好。

容棱却摸摸小孩的脑门,觉得这孩子这么傻,也不知随了谁:“那往后,你便得换个称呼。”

“换称呼?”

“唤我做爹,唤她做娘。”

柳蔚立即看向容棱,凝起眉头。

小黎则立刻摇头,怎么也不答应:“容叔叔是容叔叔,不是爹。爹是爹,不是娘。”

说完,小家伙还凑了过去,附在容棱的耳边小声道:“不可以叫娘亲为娘亲,不然娘亲要打断我的腿,要叫爹,一定要这么叫的。”那深以为意的小模样,明显是以前在称呼上,吃过大亏的。

容棱蹙了蹙眉,显然还想争辩,可是又怕太急了儿子消化不了这么多的问题,成人关系,到底复杂。

柳蔚顺势一捞,将小黎从容棱的怀中抱了出来,放下地,拍着儿子的背道:“乖,去洗脸刷牙,一大早脏兮兮的不爱干净,用盐水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