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三王爷喝了口茶,将嘴里的酸味冲散,才道:“提了些朝堂之事,说我们不在京都,他眼不见心不烦,过得很好。”

柳蔚嗤了声:“见不到他我才高兴,那人就长了一张欠扁的脸,我见他一次,就想打一次。”

容棱放下茶杯,又摘了颗葡萄,觉得这葡萄突然变甜了。

偏偏小黎此时也仰起头补充一句:“对,是坏人,想打他!”

容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揉了下儿子脑袋上的呆毛,觉得整天插在自己与妻子中间碍眼的儿子,今天也格外顺眼。

第1134章 一别,便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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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州。

干燥的气候,漫天见不到人烟的荒野,天空中,孤雁飞过,带来一阵长鸣,随即又消失在暗黄色的晚霞之中。

白妆仰望着这斑驳的天际,明明白白的听到有人在唤她……

“你放心,我很快便能回来,你要等我……”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熟悉的身影恍若就在眼前,白妆冲着晚霞的方向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指尖徘徊了许久,却什么也抓不到。

“南峥……南峥……”

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泪痕遍布,她想叫住他,叫住那个一去不归的男子,告诉他,这一行,他不能去,一定不能去。

“姑奶奶,姑奶奶?”另一道的声音灌入,白妆恍惚的感觉天地在晃动,她看着眼前渐渐崩塌的视野,一时有些怔忪。

再次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张年轻俏丽的女子脸庞。

女子担心的看着她,两条柳叶似的眉毛紧紧拢着,她发愁的问:“姑奶奶,您怎么哭了,又做噩梦了?”

白妆慢慢起身,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女子,过了半晌,才问:“夏秋,你爹回来了吗?”

纪茶眼角发涩,鼻尖红红的点头,起身扶着年迈的姑奶奶下床,像平时每日那样,耐着性子安抚:“爹回来过一会儿,又出去了,说去打猎,要给您猎头老虎,扒了虎皮做袄子。”

白妆脸上挂起笑,隐约还能看到泪痕的面庞,却仿佛已经找不到伤心的痕迹,她炫耀似的说:“你爹是最好的猎手,族里,就他能一人猎虎。”

纪茶点点头,将姑奶奶扶到桌前,让她坐下,才进进出出的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拿来布好。

“什么时辰了?”白妆问。

纪茶说:“已经是晚膳时候了。”

白妆看着满桌的菜发愁:“可你爹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吃吧。”

纪茶盛饭的动作没停,如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爹带了干粮,说在山里吃,要深夜才回,让咱们先吃。”

白妆不太开心,捏着筷子看着碗里的米粒。

纪茶坐到她旁边,小心哄着:“娘,您不吃饭,爹会担心的。”

白妆这才“嗯”了声,漫不经心的吃了两口。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放下筷子,用疑惑的眼神盯着纪茶,不解的问:“姑娘,你是谁,缘何在我家?”

纪茶直直的看着她,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从善如流的道:“夫人您好,我是新搬到隔壁的邻居,我家长辈让我来打声招呼。”

白妆了然,起身,握住纪茶的手:“多标志的姑娘,新搬来的?好好好,我们这地方的人,性子顶好,你过来得急,用饭了吗?对了,我今个儿炖了排骨,你端一碗回去。”说着,就朝内室里喊:“夏秋,去厨房端一碗排骨。”

说完,却听没听到内室有人回应。

白妆脸上出现一丝无奈:“这孩子,我去看看。”

“不用了。”纪茶忙拉住她,神色复杂的说:“我们家已经用过饭,不打扰夫人了,夫人您先用膳,我就回去了。”

纪茶说着,一个劲儿的往外走,白妆留不住,只好将人送到门口,才回来坐下,拿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

纪茶没有走远,站在院子外的栅栏旁,静心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里头喊:“夏秋,夏秋……这丫头,又跑到哪儿去野了,成日的没规矩,将来谁敢娶呢。”

纪茶听到这里,试探性的从屋外走进去,到门口时,就听到她的姑奶奶喊:“你总算回来了,天都要黑了,又跑去哪儿了?”

纪茶松了口气,走进屋子,自然的道:“就出去转了转。”然后看了眼桌上已经空了的碗碟,收拾着就去厨房。

白妆跟在她身后,跟她唠叨:“你是不是又去边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打仗的地方,都是男子,哪里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去的,你再这样,等你爹回来,我就告诉他,看他打不打你。”

纪茶老实的听着,手里洗着碗,她知道,姑奶奶只是需要一个诉说的对象,她并不需要回应。

洗干净碗筷,又擦了桌子,白妆的唠叨还没完。

听到最后,纪茶看时候不早了,该让老人家休息了,才说:“娘,我有心上人了。”

表姨同柳家那位将军的事,在族里向来不是秘密,纪茶自然也知晓当初表姨多么冲动的随那个男子离家出走,之后还生下柳蔚。

“啊?”白妆滞了一下,看着“女儿”。

纪茶将老人家扶到榻前,才说:“就是京都边营的侧将,他是来岭州点兵的,过两日就要去辽州主征,他可俊了。”

白妆看“女儿”不似说笑,立刻板着脸:“侧将?京官?”

纪茶想到柳家的身份,点头:“是京官,但只是个小小的侧将,应当不是大官。”

“不成。”白妆立刻反驳:“从明日开始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哪里都不准去,京官,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京都的人都是豺狼,你是不要命了!”

接着,又是一阵唠叨,纪茶安静的听着,说到最后老人家似乎累着了,倦着眼皮,就睡过去了。

纪茶为其盖好被子,无奈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忧心的叹了口气:“都这把年纪了,还对当年之事如此排斥,难怪当初表姨要跟柳将军私奔……只是谁能想到,一别,便是永远,姑奶奶,您就不后悔吗?那可是您唯一的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话,睡梦中的白妆,眼角又划出了泪。

纪茶看了不落忍,为她擦了眼角,待人睡熟了,才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

此时天已经黑了,天边挂着弯月,纪茶迎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家,家里空荡荡的,纪槿不在,连个点蜡烛的人都没有。

将厅堂点亮,她洗漱好。

刚要睡下,却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急忙去开门,就看外头,相熟的姨婶慌慌张张的道:“小茶,你姑奶奶出事了。”

纪茶愕然了一瞬,问:“出了何事,我刚刚走时她明明睡下了……”

“不知出了何事,院子门关的严严实实,但里头乒乒乓乓的动静很大,族里挨得近的都过去了,你也赶紧,你姑奶奶不认识人,就你和小微能哄哄她。”

纪茶急忙套了件衣裳,便脚不沾地的跑回去。

刚到姑奶奶屋子外,就看到睡眼惺忪的纪微细声细气的一边敲门,一边喊:“娘,我是你的女儿,我回来了,你开开门。”

但是显然,屋内的人并不吃这套,从七日前开始,姑奶奶已经不将小微当表姨了。

在姑奶奶的记忆里,表姨似乎已经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了,小微不符合了。

屋子里哐当的声音更响了,屋子外围了许多人,看到纪茶过来,便急忙跟她说:“不知老人家怎么了。”

“是他四叔敲更时听到里头有动静,这才惊动了所有人。”

“你快进去看看,老人家不认识我们,我们进去怕吓着她。”

纪茶满脸担忧的“嗯”了声,正要飞墙而进,就看远处,族长与两位长老竟也匆匆过来了。

纪茶不知是谁去告诉的族长,姑奶奶自从糊涂后,每回看到族长,都要教训,可谓是不喜欢这人极了,偏偏族长是十六叔的同辈,是姑奶奶的晚辈,被骂也只能干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但饶是如此,姑奶奶还是讨厌这人的很。

纪茶知道,这是因为姑爷爷当年正是被族长的父亲安排出海,至今未归的。

这个怨,姑奶奶一直挂在族长他家头上,所以就是不记得所有人,她还偏偏把族长家的人记得清清楚楚。

族长显然并不想进去听老人家教训,因此看到纪茶准备翻墙进去,就叮嘱她小心些,自己同其他人守在门外。

纪茶进去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内堂地上,乱七八糟的一片,她小心的靠近门扉,趴在门口,朝里面看。

这一看,她就看到姑奶奶蹒跚的弓着身子,正在柜子翻找,找了一圈儿,却什么都没找到,她一气之下,将柜子掀倒。

纪茶忙冲进去,将柜子稳住,扶住老人家的身子,问:“姑奶奶您要找什么,您说您要找什么,我替您找,您别伤了身子。”

白妆看都没看纪茶一眼,只瞳孔发颤的在屋子里四处张望,痴痴的喊:“南峥,你在哪里……南峥……”

纪茶颓然的将老人家半抱住,说:“原来您在找姑爷爷,他出去办事了,明日才回来,您不要着急,他明日就回来。”

白妆将纪茶推开,跌跌撞撞的又往内室走,看到什么都翻,像是要把屋子给拆了。

纪茶急得不行,她不知姑奶奶这是什么状态,这种情况之前从没发生过,哪怕偶尔老人家会神经质的找相公,找女儿,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痴痴傻傻的翻箱倒柜。

难道病情又严重了吗?天啊,那该怎么办?纪槿能把柳蔚带回来吗?

纪茶只觉得心力交瘁。

第1135章 柳蔚,惊

“找到了,找到了。”

就在这时,纪茶听到内室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纪茶忙进去,就看到姑奶奶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手指细心的抚摸着盒子上头的纹路。

纪茶总算放下心来,看来姑奶奶所谓的找姑爷爷,只是找姑爷爷曾经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有个信物在身边慰藉着,总会好些。

盒子被打开,纪茶看到里头安安稳稳的被放置着一枚黑色的石头,姑奶奶拿出石头,握在手心,又双手交叠紧靠胸口,终于安分了下来。

将老人家扶到床榻上去坐着,纪茶也顾不得收拾屋子,先去开门,告诉门外的人已经没事了。

所有人都三三两两的进屋,看到屋内的惨状后,力气大的男人,已经在收拾,细心的女子,则拿着扫把在扫满地的杯盏碎片。

老成持重的族长小心的站在不远处,见年迈的表姨并没有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之余,眼睛不经意瞥见了地上的玉盒。

他“咦”了一声,上前将盒子捡起来,左右看看,意外的道:“这东西竟然还在。”

这玉盒就是放置那枚黑色石头的。

纪茶好奇的问道:“族长识得这个?”

“这是蛊盒。”族长说着,又看向床榻的方向,瞧见老人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将玉盒放下,叹息着道:“原来是在找双生蛊啊,可是,那蛊早就死了啊。”

“双生蛊?”纪茶疑惑的问道。

族长看了眼身畔的这位小辈,将玉盒递给她,问道:“你姑奶奶姓白,那你可知苗疆白氏?”

纪茶想了想,摇摇头,她的年纪太小,离开岭州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外界之事。

族长幽幽的吐了口气,慢慢叹道:“你姑奶奶,是苗疆白氏后裔,她初见你姑爷爷时,便是你姑爷爷中毒至深,命悬一线之时。苗人注重蛊医,你姑奶奶以嗜心蛊,救了你姑爷爷,随后两人相处,有了感情,还成了婚,苗族有规,凡族中之人,成婚之日必双种爱蛊,这种蛊,就叫做双生蛊,蛊虫一母一子,夫妇双方体内都会蓄有母蛊,而子蛊则温养体外,却不是自己养,而是互托彼此,让对方养。子母蛊乃是一体,母蛊若亡,子蛊必亡,你姑奶奶手里拿的,就是你姑爷爷的子蛊,只是这蛊,三十多年前,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硬化成了石头,但你姑奶奶却总说,这蛊没死,说你姑爷爷也没死,说它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总之……哎……”

族长说到这里时,另一位长老听到,适时的插了一句:“不止南峥,当初出海之人拢共数十,全都生死未卜,音讯全无,说实话,不止你姑奶奶失去相公,许多人也失去了亲人,只是唯有她,一直看不开……大略,因为她是苗女吧,苗女重情,不死不休……”

纪茶愣愣的听着,随即眼睛转过去,看向床榻前,那握着石头,满脸温和的姑奶奶,只觉得喉头发梗,鼻尖也开始发酸。

屋子很快被收拾好,天色已经不早了,送走了其他人,纪茶也不打算回家了,找了张被子,就在姑奶奶的床边,打了地铺。

这夜,姑奶奶睡得很安稳,或许因为那枚子蛊,她睡着时,脸上都带着笑,但越是如此,越是看的纪茶心疼不已。

她如今只希望,妹妹能赶紧回来,带上柳蔚。

无论如何,姑奶奶必须见一面她的外孙女,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

柳蔚是被噩梦惊醒的,窗外的月色都泛着冷意,她看了看时辰,如今还不到寅时。

容棱睡在她的外侧,听到动静瞬间也醒了,男人半坐起身子,修长手指轻揽住她纤柔的肩膀,朝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蔚摇摇头,手按住眉心,一边揉,一边说:“做了个梦,有些热,你睡吧,我出去吹吹风。”

容棱没有再睡,掀开被子,跟她一起下床。

褪去了白日的衣着伪装,夜里,柳蔚穿着白色的亵衣,白色本就显胖,她这肚子在月色的映照下看来,可是大得非常惊人,容棱不敢让她自己出去摸黑乱走,她要吹风,他就陪着她去好了。

两人下了楼,如今是深夜,驿馆清清静静的,没有人声。

后院里有个小凉亭子,容棱为妻子披上一件外袍,看她愣愣的望着天边的月牙,他便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问:“梦到什么了,这般情绪。”

柳蔚回头看着他,身子半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忘记了。”

容棱将她抱得很紧,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没有说话。

柳蔚又说:“但我记得,不是什么好梦,似乎,是有人死了。”

怀孕期间梦到死人,这可不是好兆头,容棱忍不住紧张一下,眼睛看向柳蔚的肚子。

柳蔚也伸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无意识的抚摸着,一言不发。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一刻钟,怕她吹着凉,容棱提议回去。

柳蔚被他搀扶着上楼,回到房间后,却久久睡不着。

方才那个梦,她的确记不住了,但那梦境给她带来的感觉,她却至今忘不了。

难过,伤心,沮丧,痛苦,这些负面情绪,就像蚀骨的蚂蚁,攀爬在她身上,让她怎么摒除,都摒除不了。

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却恍恍惚惚,只能看到一片海水……

突然,她脑中晃过一张人脸,那张脸或许已不能称之为人脸,因为那是一张满是白毛的狼脸,可偏偏,那人还长了一具人的身体。

狼人?

这两个字猛地灌入脑海,柳蔚又看清楚了些,那狼人拥有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她,一瞬不瞬。

且,慢慢的正在朝她靠近……

“嚯!”

回到房间睡下的柳蔚再次坐了起来,她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意识到这又是梦,再看窗外的天色,发现,此时已是凌晨了,天际,正慢慢的从深蓝,变成浅蓝……

第1136章 小黎当初就是瞎生,生出来的

自从夜里惊梦过后,柳蔚的状态就不太好。

在青州又连续留了七天。

在配合权王、冷意,将付鸿晤、付鸿达残留下的乱七八糟之事都解决完,权王又派人深入庆州那边,了解了情况后,容棱念着柳蔚腹中孩子的问题,提出尽快回京。

从青州回京都,虽说走不了多久,但算上车马辛苦,容棱还是不敢冒险,只希望早早回家,安安静静的迎接妻子生产。

柳蔚却没讲究,生孩子,哪里生都一样,小黎当初就是瞎生,生出来的,也没怎么讲究。

给小黎吃的穿的都很随便,现在不一样活蹦乱跳?

柳蔚在意的不是京都,反而是岭州,自从纪槿来了一遭后,她心里就总记挂着外祖母。

老人痴呆不是小毛病,身边要时时刻刻有人照料,纪家的人她信不过,很怕外祖母会受委屈,再加上,这两日她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噩梦。

尤其是那狼人的脸,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心里总是悬吊吊的,隐约觉得,这有什么预兆。

但容棱显然不会同意她这种情况去岭州那么复杂的地方,最后,她也不敢提意见,只由着容棱安排回京都的路线。

离青的前两日,柳蔚有些忙。

一来是付子辰这边,这回付子辰不跟他们一起回京,他要在付家多留一阵,现在的付家就跟灾后重建似的,付子辰必须时刻盯着,就算不要他亲力亲为,人也要呆在这儿压住场子。

再一件事就是牢里的那群劳改犯。

柳蔚已经许久没去瞧他们了,发现他们被改造得挺好后,她就放任自流,没怎么操心过。

这眼看着要离青了,她敢百分百肯定,她前脚一走,后脚付老爷子就得亲自去给司马西施压,让司马西把人都放了。

总归就是一两日的事,与其让老爷子去出这个面,柳蔚还不如自己捡这个人情。

虽说当初将人关起来的是她,但如今放可就成了大恩情了,刘家杨家其他什么家,总是要把这个情面记在她的头上。

放人的时候,柳蔚亲自去了,她站在衙门里头,看到大门外聚集的密密麻麻的马车,还有不少身着富贵的妇人亲自下车,殷殷期盼的往里张望。

一种家长接孩子放学的即视感,冒了出来。

柳蔚自己先笑了一下,接着就看到远处司马西领着一大群灰头土脸的青年出来。

外面的妇人们,顿时红了眼睛,一窝蜂的迎了进去,分别找到自家儿子,抹着泪的哭泣,有的说瘦了,有的说黑了,总之哪里看着都是可怜。

其中所有青年中长得最胖的那个,他母亲也长得胖,两个圆溜溜的胖子抱在一起,儿子对母亲说:“娘,您瘦了。”

他母亲说:“还不是想你,担心你,你这混小子,你……你怎么也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挨打了吗?哎呀,你看你这脸都凹进去了,你抱着的这是什么,脏兮兮的,快扔了。”

儿子按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娘,我没吃苦,也没挨打,这是四喜,我养的苗,娘,咱们先回去吧,四喜不喜欢在小盆子里呆,得给它换个大地方,不然叶子长不开。”

他母亲呆呆的看着那盆泥泞不堪,街边瞧见都要避开走的小叶苗,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儿子拉着上了马车。

其他人那边也都差不多,柳蔚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

付子寒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偏头瞧了一眼,正好与柳蔚淡漠的视线对视,但很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就先转开了视线。

付家也收到消息,今日来接人。

柳蔚没见过两次的付二夫人是亲自过来的,这会儿正心疼的拉着幼子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他手上的小伤口,眼眶全是红的。

比起其他人,付家几兄弟在牢里因为受排挤,过得是最惨的。

付子寒没什么精神气,和柳蔚第一次见他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大相径庭。

付子勇、付子耀、付子览没有亲人来接,他们跟付子寒站在一起,回去的时候也只能坐二房的马车,凑合着走。

外头的事,里头的青年们没有渠道知道。

付家大变,付鸿晤身亡,这些,这几个孩子也都不清楚。

付二夫人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宝贝儿子,对几个侄儿也没多说什么,显然就是身份在那里,她也清楚,自己一介女流,对府中那些大事,没什么资格乱说。

只是,付二夫人还是忍不住看了付子勇几眼。

付子勇是大房的二儿子,付二夫人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将人接回主宅。

按理说,老爷子虽然态度坚定的不接受大夫人与大哥生前那些姬妾回府住,却还是把付子言接回去了,这意思,大概还是不舍孙子。

付子勇虽然不堪大用,但也是亲孙子,应当,也会接回主宅吧?

今日是出牢的大喜日子,接到了自家的宝贝疙瘩,这些贵妇们便三三两两的走了。

柳蔚没开口,因此也少有人知晓她今日来了。

司马西将最后一家人送走,才回到柳蔚身边,笑着道:“没想到,还有人舍不得这里,刘家的那位少爷竟说,过两日要来故地重游,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柳蔚知道司马西提起的是刘睢,不禁笑了起来。

真付子青如今回府了,以前提过的付家与刘家的婚事,虽说在假付子青那里只是一语带过,但两家人却还有结亲的意思。

即便付家这回出了这么多事,但付刘两家本就是世交,两家上头数三辈都认识,结亲,有一半是看的这些情分。

可瞧刘睢这个性子,柳蔚倒是觉得他配不上付子青。

就付子青那股精灵劲儿,眼珠子转着转着就能转出鬼主意,能看得上刘睢这个傻头傻脑的?

要是杨泯还有些说头,毕竟那人是真的博学多才,也是实打实的有些才干。

别人家的婚事,柳蔚不瞎操心,眼看着人都送走了,她也回去了。

司马西看柳蔚笼得老大的肚子,心里一直有个猜测。

眼下人家都要回京了,他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因此,送柳蔚回驿馆的路上,他就磨磨蹭蹭的问了。

第1137章 小黎一听,眼睛都亮了

“柳大人的这肚子,是不是上回那条大蟒的原因?”

柳蔚皱眉。

养蛇人那条大蟒当天就死了,尸体都被鸟雀瓜分了个干净,实在让人提不起什么印象。

司马西一脸担忧的继续盯着柳蔚的肚子:“柳大人可是,中毒了?”

柳蔚愕然的看着他。

“我家娘子说,是有一种蛇毒,中毒后伤口会肿胀,鼓得老大。最后一但肿皮破开,人就没命了,您这肚子也大的太吓人了,没法子治吗,您那么本事,就没什么招?”

柳蔚一言不发,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幽幽的说了一句:“过些日子,就好了。”

司马西眼前一亮:“我就说您这么厉害,怎会医不自医,能好就成,能好就成。”

柳蔚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没再说话。

司马西是真没把柳蔚往怀孕那边想的,对方是个男子,男子怎可能怀孕,所以,这肚子大,不是中毒就是得了不治之症,没第三项选择了。

如今柳大人说过些日子就能好,这算是承认就是中了蛇毒。

但只要能好,那就没问题了。

说实话,司马西很欣赏这位柳大人,他想长长久久的在三王爷身边干,自然就要跟王爷的心腹打好关系,柳大人明显是王爷身边的第一红人,两人连住都住一个屋,夜里抵足而眠时,肯定谈了很过国策政事。

司马西自认这阵子跟柳大人相处的很不错,也很佩服对方的手段才能,眼看相处良好,要是这位真的中毒不治,那岂非天妒英才?

而他这里,好不容易给柳大人留下好印象,对方能长命百岁,对他也是极有好处的。

心里放松下来,司马西后面的话就多了,反复提到他家娘子准备了很多青州特产,要柳蔚离开时一定要带走,不带就是不给面子。

柳蔚心情复杂的应付司马西,手却摸着自己的肚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

回京都的时间指定在初八的早上。

这日,天蒙蒙亮时,柳蔚就醒了。

她看到容棱早已经醒了,正在检查打包好的东西。

看到她起来,容棱走过来,将她半抱起来,说:“还早,再休息会儿。”

柳蔚摇摇头,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路上再休息。”

容棱拧着眉:“马车颠簸,休息不好,再睡会儿。”

说着,就把她押回被子里,给她盖好,强迫她不准起来。

柳蔚索性就这么窝着,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被窝里的手,被男人捏住,她回捏了一下,硬硬的,没什么手感,但很厚重,给人一种安全感。

容棱感觉她捏自己,以为对方有话要好,“嗯?”了声。

柳蔚却笑,将他手抓出来,掰着手指玩:“你说,我母亲现在在做什么?”

容棱沉默一下,意识到妻子大概是想亲人了,道:“回京后,我遍派人去接,你生了,让她陪陪你。”

“那可是京都。”柳蔚道:“她就是想来,我也不要她来,那地方,曾经给她的都是恐惧,后来给她的是伤心,对她而言,实在是个不祥之地。”

容棱不再说话,关于纪家与皇家的矛盾,纪夏秋与柳桓的过往,都是尘埃落定的悲剧,谁都改变不了。

柳蔚也就是心血来潮提了这么一下,她方才又梦到那狼人了,直觉告诉她,这个梦一定不简单。

但她又说出不来哪里有问题,只是醒来后,就莫名的想娘,想外祖母,想弟弟,想这些如今看不到,不在身边的亲人。

出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送行的人很多,就连小黎的好朋友,一直在对门街乞讨的小乞丐都跟着马车后面一直挥手。

小黎也探着头往外面挥,嘴里还念念叨叨:“不要吃有怪味的馒头,也不要捡水渠里的肉,我给你留了十日的药,等你娘把药都吃完,就能痊愈了……”

柳蔚看儿子隔了老远还在往后面喊,就将儿子拉回来坐好,笑着道:“我已知会了司马大人,待他娘身子好了,就雇他们母子去衙门后厨帮忙,放心吧。”

小黎一听,眼睛都亮了,一把抱住娘亲,高兴得不得了。

小乞丐人小步子短,送了两条街就跟不上了。

但司马西,付家的人,却一直将他们送到城外。

付子辰千叮万嘱,让她一路小心,末了还不太放心的看了容棱一眼,似乎在斟酌对方能不能将身怀六甲,临盆在即的柳蔚照顾好。

最后付子辰索性扭过头,对站在马车车顶的珍珠丢了一块肉糜,道:“你可要照顾好你家主人,不能让她吃苦受罪,照顾好了,下回再给你带好吃的。”

珍珠不知听没听,埋着头吃肉糜,吃的满嘴肉香,最后还存了两条肉干,打算一会儿出了城郊,给等候多时的咕咕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眼看着界碑就在前头,柳蔚出言让诸位止步。

但待他们走了很远后,撩开帘子,还是能看到后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进了官道,柳蔚意外的又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一队五十人组的正规军,再看打头的那人,不是冷意,还是谁!